44 子衿(2)

第44章 子衿(2)

春節前,沈芳契和孔叔回來了,兩人的皮膚都黑了兩個色號,顯得精神奕奕。明明問巴黎好玩嗎?沈芳契說聖托裏尼更美,孔叔說是因為像象山嗎?沈芳契說因為菜更合口味。兩人就看着對方笑。明明和章弦輝對看一眼,知道他們找到了同頻的步調。

春節總是要回家過的。章弦輝對明明說:“我只去一晚上,年初一中午就回,你等我回來。你們初二回娘家,要去慶元,我也要去。”

明明說好。又說:“你說奇怪不奇怪,我沒有娘家,把媽媽這裏當娘家;媽媽也沒了娘家,就把奶奶的娘家當娘家。”章弦輝說親人也是可以自己選擇的,就跟選愛人一樣。

年三十祭祖,沈芳契是家中獨女,板橋村的房子也賣了,後山路2013號就是她的家。她請出父母遺像,擺上幾樣祭品,點上香燭,領着明明拜了沈家父母。跟着換了幾張照片,說雖然嚴家這一支沒有後人了,但既然我還在,就祭一下吧,到底也是一世夫妻。對明明說,敏敏那一拜,就由你代勞拜了。明明說好。

孔叔有個哥哥,繼承了板橋村豆腐店的店面,孔叔年初一回去吃團年飯,當天就氣乎乎地來了,問沈芳契要了一杯酒,一口氣喝下,拿過酒瓶自己倒了一杯,再一口喝下,三杯酒下肚,眼睛紅紅地對沈芳契說:“芳契,明天我們就去民政局公證結婚,見證人就是明丫頭和小章。”說完正面朝着沈芳契,正正規規行了個禮。

那三人互相看看,不明白他這是在家受了什麽氣。沈芳契問怎麽回事,孔叔的臉又黑了一個色號,說:“大哥和兩個侄子,不知從誰那裏聽說我有了結婚對象,剛才吃飯時就要我立個遺囑,把財産都傳給兩個侄兒,說孔家的財産,不能便宜了外姓人。”

沈芳契聽了不說話。孔叔委屈地說:“我十六歲就去學徒,從那時起就沒用過家裏一分錢,家裏的店鋪房子,我從來沒想過要分一絲一毫,大哥結婚,兩個侄子出生和結婚,我也都包了大紅包,父母的葬禮和墓地,我也拿了一半的費用,為什麽還要算計我的養老錢和棺材本?”

孔叔拉着沈芳契的手說:“我現在知道我以前的做法太傷人了,只想到自己,別想到你的感受,現在看到親人算計到自己頭上,才知道被當成一條死魚是什麽感受。芳契,我們明天就公證結婚,我把所有的財産都加上你的名字,繼承人一欄上寫上明明。你們兩個,就是我最親的親人,我們是一家人。”話說完,就醉過去了。

明明看着發愁,說:“原來孔叔酒量這麽差啊,這下怎麽辦呢?”沈芳契讓章弦輝把孔叔扶到沙發上躺好,去卧室拿了一個枕頭和一床被子,枕頭塞在頭下,被子蓋在身上,說讓他就這樣睡去。

沈芳契對明明說:“你孔叔說這個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一直沒答應,我覺得目前這樣就挺好,誰知道他說的是不是醉話,還是編出來的鬼話?我沒那麽好騙。”

明明問那媽媽怎麽回答,沈芳契說:“他既然真話當醉話說,我就當沒聽到。他明天要是問起,就是裝醉,說明心不誠,還是在訛我;要是不問,就是真醉。一個醉鬼的話我能當真?我最讨厭醉鬼了。嘁。”明明笑了,說媽媽你可真逗。沈芳契說,耍花槍嘛,誰不會呀。

章弦輝說:“本來我還以為是真的,還替孔叔難過呢,經伯母這麽一說,又像是孔叔在詐颠納福了。這讓我想起一個詞,”他把頭轉向蘇明明,明明問是什麽,章弦輝說:“你們這一行的專業名詞。”明明眼睛一亮,敲了一下面前的茶幾,和章弦輝一起說:“信用破産!”

說完兩個人都笑了。沈芳契掌不住,也笑了,對章弦輝說:“你這孩子本來是個老實人,跟着明明也學得讨厭了。”又佯裝嫌棄地說:“可不就是信用破産嗎?要想重新建立起信用,哪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蘇明明笑得停不下來,完了對章弦輝說:“晚了,我們走吧,孔叔就讓他在這裏睡。”沈芳契說:“路上當心,明天還是早點,只怕出城的人多,路上堵,不好讓舅舅他們等。”

第二天兩人吃了早飯便回家,進了院門見孔叔在花園裏做深蹲,又彎腰踢腿的,兩人問孔叔新年好。孔叔也說新年好。又問吃了沒?兩人說吃過了來的,你們呢?孔叔說也吃了。又說:“你媽媽在準備要帶去的東西,三個包袱五個箱子,忙得手腳都不夠用,我要幫忙,還嫌我礙事,把我趕出來了。快進去吧,你媽在等你們呢。”

兩人進了屋,請沈芳契坐好,向她行新年的第一個禮。沈芳契說好,好,都乖。一人給了一個紅包。章弦輝把紅包貼在額上,再拜過收下,說沒想到我也有。沈芳契溫言道:“這一年多虧你在,我和明明容易很多。”

明明也朝章弦輝拜了拜,學着沈芳契的音調,說:“這一年多謝你,沒有你的照顧,我不知怎麽走過來。”唬得章弦輝忙回禮,說:“不敢不敢,明明小姐忽然這麽客氣,讓我害怕。”明明側身擡起臉,好奇問你怕啥?

章弦輝抹一把汗說:“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想幹什麽?你別吓我。”摸一下口袋,說:“我連紅包都沒包,伯母這個是給我的,不能給你。”想一下,笑說:“要不,我也給你拜一個,就算抵消了。”說着真的深拜了一下,口裏說:“明明小姐,以後也拜托了。”

明明和沈芳契捂着臉都笑了,沈芳契說:“你們這是玩拜堂呢。小章,今年跟我家明明求過婚了嗎?”章弦輝說:“今年還沒有,要不,當着伯母的面求一個?”說着就要做出求婚的樣子。明明在他背後拍一巴掌,嗔說:“不跟你玩了。”

孔叔看着這一幕,忽然哭了起來。那三個人本來笑嘻嘻的半真半假在玩,見他這樣,倒不好意思了。孔叔一臉悲傷地說:“我明明在旁邊,你們就當我不在。”沈芳契啐一口,道:“別惹孩子們笑話,我們走吧。”對章弦輝說你們把這幾個包袱都放在你們車上,我這裏還有紙紮。

章弦輝沖孔叔做了個加油的姿勢,兩只手拎了四個包袱,明明捧了一個小的,放進車去。稍後沈芳契和孔叔出來,鎖好大門,上了車,兩輛車四個人,往慶元方向去。

中午在雲和服務站随便吃了點,下午兩點多才到後口鎮,進到村裏,和舅舅一家彼此厮見了,互祝新年好,該行禮的行禮,該問安的問安,沈芳契介紹了孔叔,只說是小時候的鄰家哥哥。舅舅舅母都懂,問了屬相,稱兄道弟。

蘇明明拉着表弟媳說話,說:“你生得好快,一轉眼,寶寶都滿月了,上次我們來,你還看不大出來呢。”用濕紙巾擦了手,接過嬰兒來抱着,問:“名字叫什麽,取了嗎?”

表弟媳說:“小寒那天生的,乳名就叫小寒,大名叫李伯雁,是爸爸請道士取的。道士說書上說的,‘小寒之日雁北向’,雁北不順口,叫北雁,寫作‘伯’,伯是大哥的意思。這是第一個孩子,是老大。”

蘇明明直贊名字取得好,說太有意境了。“小寒漸有北歸雁,話與飛翰同一過”,意思是春天就快來了,你看,寶寶才滿月,就立春了。從拎包裏取出一個厚厚的紅包,放在孩子襁褓上,說:“姑媽的一點心意,買糖吃吧。”表弟媳忙說謝謝。

章弦輝也恭喜表弟,說上次來還是新郎,現在就已經當爸爸了,也遞上紅包。表弟喜得只會點頭笑,說謝謝章哥。跟着沈芳契和孔叔也封了大禮,再從兩部車的後備箱取出準備好的嬰兒用品,什麽紙尿布、嬰兒奶粉、嬰兒紙巾、吸尿墊、爽身粉、嬰兒衣被,堆了一大堆。沈芳契還有金手鏈、銀項圈、金飯碗、銀筷子,以及親手做的嬰兒帽子和鞋子。舅舅舅母和表弟表弟媳忙說太多了,沈芳契說不多不多,看着多,都是泡貨,這點東西,兩個月都不夠用。

外屋舅舅和孔叔喝茶聊天,舅媽和沈芳契吃瓜子說話,內屋明明和表弟媳逗孩子,就聽表弟在院子裏說下雪了,章弦輝也在院子裏,叫明明出來看雪。明明對表弟媳說運氣這麽好?我去看看。到了院子裏,伸手接了下雪,說好大的雪。春節下雪,瑞雪兆豐年呢。

章弦輝說雪還不夠大,要是下上一夜,明天早上起來,說不定可以堆雪人了。他把短牆上的雪捧作一捧,攥了個雞蛋大的雪球,作勢要扔。明明笑說不許扔我。章弦輝說不扔就不扔,擱在牆上,又抓了個小雪球放在上面,在地上撿了兩粒石頭安作眼睛。明明在上面蓋一片樹葉,兩人堆了一個高不過三寸的迷你版微型雪人。兩個人看着小雪人,都笑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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