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子衿(3)

第45章 子衿(3)

章弦輝想起去年的那場春雪。對兩人來說,那都是劫後重生。明明約他在栖霞嶺的perch perk咖啡館見面,那是他們第一次正式約會。稍後他請明明在西餐廳吃意面,又乘夜在北山路踏雪吃粥,從那時開始,章弦輝的世界裏就進駐了他的雪花情人。從那時起,他就對他的雪花情人矢志不移。

他又想起五月初兩人在裏西湖的游船上,明明說要在一個下雪天去西湖乘船,要和有趣之人做無聊之事。章弦輝想起去年的春雪,便在蘇明明耳邊輕聲問:“蘇明明小姐,願意和我戀愛嗎?”

明明低頭笑,不回答。章弦輝又問:“明明,下雪了,回家後我們去西湖乘船吧?”明明還是笑,不說話。

章弦輝想起他當時在游船上說笑着埋怨明明不肯帶他雪游西湖以滿足她長久以來的願望,明明說“我不帶上你,你就不會叫上我嗎”的情景,忽然明白了明明當時的意思。明明說的是一句千古名言,只不過化成了大白話。

他把嘴湊到明明耳畔,悄聲吟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蘇明明眼睛一亮。章弦輝說:“蘇明明小姐,願意和我戀愛嗎?我以為我是勇敢的那一個,原來你走在我前頭。”

明明笑着在雪地裏一步一步呈八字倒退着走,雪上出現一條寬一尺有餘的輪胎印。她退到章弦輝的車前,那發動機蓋上已經有了一層積雪。明明用手指在雪上寫字:“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寫完,用手抹去字跡。

章弦輝伸出手想拉她,明明看着他笑,揚聲對站在門口看雪的沈芳契說:“媽媽,我們到處走走。”沈芳契說別走遠了,下雪了天冷。明明說知道了,把手插進大衣口袋裏,看着章弦輝,倒退了幾步,再轉身往山裏走。

章弦輝跟上,等山路轉彎,看不見李家的屋子,才去拉住明明的胳膊,把她的手從衣袋裏拿出來,握在手裏,問:“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明明看着他說:“你知道的,我可以不理采穎的那條短信的,他們的書出不出版,跟我沒有一點關系,但她給了我一個理由。”她笑着說:“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采穎能過好,她過好了,我就毫無心理負擔。”

“明明。”章弦輝叫她的名字,臉上似驚實喜,心裏惶恐不安。蘇明明歪頭朝他笑,繼續吟詩:“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章弦輝算算時間,九月三十日他們在嚴聰的追悼會上別過,到春節後兩人在perch perk咖啡館見面,中間隔了差不多有五個月的時間。難怪明明說,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章弦輝想,原來明明對我的感情,比我知道的更深。

他們在山裏轉了一圈回到李家,明明在院子裏就直跺腳,捂着手說好冷。舅舅在屋子裏燒了一個炭爐,和孔叔他們圍爐煮茶說閑話。見他們回來,沈芳契說外面這麽冷,看你,鼻子都凍紅了,快進來烤烤火。又倒杯熱茶給她喝。

明明坐下,攤開手,給沈芳契看,說:“媽媽,你看我發現了什麽。”沈芳契看她手裏是三朵白花,說:“喲,現在還有茶花啊。”明明說就這幾朵,藏在茶蓬底下。

舅舅招呼章弦輝坐,說下雪天沒什麽看的,到三四月來,山裏都是花,映山紅也有,藤蘿也有,杏花桃花都有,白刺花七裏香一坡一坡,還有野生春蘭呢。章弦輝說:“好,清明節我們來給奶奶掃墓。”

明明問舅媽,說今天這雪,對茶芽有影響嗎?舅媽說我看了天氣預報,到半夜就不下了,應該還不打緊。已經立春了,下個節氣就是雨水,這半個月千萬不能有凍雨春雪,不然第一芽雨前茶就采不了多少。

孔叔聽了恍然大悟,說李兄原來是茶農。舅舅說是啊,我包了這山前山後幾百畝山林種茶樹。孔叔問收入還行嗎?舅舅說收入還行,就是采茶季節人手不夠,年輕人都進城去了,留在山裏的都是老的弱的。孔叔指一指在裏屋陪孩子的表弟,說兒子兒媳能頂事了,比什麽都強。舅舅說能看得到奔頭,就留得住人。

稍晚天就黑了,舅舅和表弟在堂屋擺好了飯桌,方桌上加了一張圓臺面,才放下各樣菜式:清炖甲魚、黃焖田魚、臘味合蒸、冬筍鹹肉、田螺塞肉、酒糟泥鳅、麻鴨筍尖、松陽合菜、什錦暖鍋、山粉芋餃。表弟媳喂飽孩子,和明明她們坐到桌邊,舅舅倒上自家釀的米酒春醪,幾家人一起祝酒賀年。

孔叔三杯酒下去,哭了起來,說我老孔一輩子孤苦,過年都是在餐廳為別人做菜,一做做了五十年,沒想到老了老了,還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芳契啊,謝謝你。芳契啊,我們結婚吧。

沈芳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一臉尴尬。舅舅舅母笑得肚子痛,明明笑說我算知道了,原來孔叔的酒癖是哭哭啼啼,怪不得不敢喝,這要在同事面前喝醉了這麽一哭二嚎的,臉都丢完了,第二天怎麽號令手下幹活兒。

舅舅把孔叔拖到沙發上,章弦輝脫掉孔叔的鞋子,把他的腳放到沙發上。舅舅丢了一張棉被在他身上,坐回來和章弦輝幹一杯,說我們爺兒倆來走一個。

章弦輝說:“我也不能多喝,明明不喜歡我身上酒味。”舅舅拍拍他肩說:“聽老婆的話沒錯。”明明嗔道:“舅舅。”舅舅說:“知道了,知道了。來來來,吃蛋餃,吃蛋餃,一人一個金元寶。”

屋外飄着春雪,室內炭火哔剝。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哭着笑着,也就過去了。

次日睡醒,一家人吃了早飯,沈芳契從車裏取出祭燒的紙紮花圈,幾個包袱,留下表弟和表弟媳在家,一家子拉拉雜雜,去家族墓地祭掃。

舅舅拎了水桶,在旁邊池塘裏提了水上來,舅母清洗了墓碑。沈芳契和蘇明明從包袱裏取出水果供品擺在奶奶墳前,燒了元寶紙錢。舅舅領着舅母拜祖先,沈芳契帶了明明拜奶奶,章弦輝和孔叔站在一旁,也随了禮。

祭掃完畢,大家随意站立,講些閑話,一時沒有離開的意思。孔叔是第一次來,看看山勢水向,說李兄,這裏有公墓可以買嗎?舅舅說沒有,這是私人陰宅,李氏祖居。

孔叔又問沈芳契,你将來葬哪裏?沈芳契說:“我跟哥嫂說好了,讓明明把我葬婆婆旁邊。哥嫂也同意,大家到地下聚會,倒也熱鬧。”孔叔說:“給我留個位置行嗎?我也不想和兄嫂侄兒們擠,他們沒把我當家人,我也就不熱臉貼他們冷屁股了。”沈芳契看他一眼,孔叔說:“我沒醉,我都記得的。”

他朝明明喊一聲:“明丫頭。”明明應一聲,說:“聽見了。我聽媽媽和舅舅的。”孔叔說:“我很喜歡你們一家,李兄,拜托了。”舅舅說:“我聽妹妹的。”

舅母就笑了。明明也笑。惹得沈芳契着惱,說瘋了,回去吧。收拾了一下要帶走的東西,挽着舅母的胳膊,兩人先回村去了。

吃了午飯,各人收拾收拾準備回杭州,舅舅說有空盡管來,我這裏好酒好肉好菜好筍好空氣都有。又對孔叔說:“孔兄,只要妹妹同意,這裏就是你家。”孔叔說我先謝謝了。

春節過完又是元宵,元宵節晚上,沈芳契和孔叔去和朋友們吃飯團圓,章弦輝和明明去河坊街看燈。看燈回來已近子時,章弦輝把明明送到“六博”工作室門口,看着去年他種下的毛竹,對明明說:“你來抓住這一根去年發的新竹。”明明握住,問做什麽,章弦輝再握住她的手,輕輕搖動竹竿,說:“搖竹娘,搖竹娘,你也長,我也長,去年是你長,今年讓我長,明年你我一樣長。”

明明大笑,說:“我們又不是小孩子,還長什麽高啊。”章弦輝說:“不長個子,也可以長年月嘛,天增歲月人增壽,我向竹娘為明明求長生。”明明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說:“這是你們那方的風俗嗎?”章弦輝說是,“我小時候,長輩們都會在元宵節的晚上帶了我去竹林裏搖竹娘,有個名目,叫‘催長’。”放下握着竹竿的手,順勢抱住明明,說:“請竹娘賜福我們,長長久久。”

孔叔在杭州過完了元宵節才回象山,走前問沈芳契要不要和他一起回去。沈芳契說:“我想跟明明再聚聚。”孔叔說好,說我等你。對明明說:“我和你媽媽說好了,等下個月櫻花開時,帶她去日本泡溫泉。這一陣兒就拜托明丫頭照顧好你媽媽了。”

明明抱着沈芳契笑,說:“媽媽,我好羨慕你啊。”孔叔說:“你們也可以一起來啊。”明明說:“下個月就要報稅了,一年裏我們最忙的日子要來了。”孔叔點頭說:“你們還年輕,正是你們奮鬥的時候。我們都老了,六十多要奔七十了。芳契啊,不是每個人都能活到八十四歲的。”

沈芳契說知道了。說的時候,是一臉的明媚笑容。孔叔說,那我先過去了,你幾時想來,就幾時來。沈芳契說好。

孔叔走後,沈芳契在家又陪明明住了些日子,處理了一些文件事務,等三月初桃花開時,叫了幾個姐妹一起去了象山。過了幾天,和明明視頻通話,說和孔叔在象山民政局注冊結婚了,姐妹們在一旁觀禮,過幾天要去日本度蜜月,回來就長住象山了。後山路的家,就勞明明費心了。

明明這裏通着話就哭上了,說:“媽媽,你也不要我了嗎?”沈芳契說:“你這孩子,說什麽傻話呢,你永遠是我的孩子。只是,孩子啊,你還不滿三十歲,未來還有那麽長的路要走,你老纏着媽媽,怎麽邁開步子啊?小孩子學走路,當媽的也要先放手的。”

明明哭得說不出整句話,嗚嗚咽咽地說:“媽媽,你連婚禮都不讓我去。”沈芳契笑說:“你這孩子可不是瘋了,哪有兒媳婦給婆婆送嫁的?我有老姐妹幾個送,就可以了。”

明明含淚問:“媽媽,你早就想好是嗎?我們去慶元的時候你就打算好了。你就沒告訴我。你要早告訴我……”

沈芳契端正了臉說:“明明,聽好。”明明點點頭,說我聽着。沈芳契說:“你我婆媳緣分淺,養我的老,不是你的責任。我和奶奶緣分深,我們在一起快四十年,幾乎是我的一生,我都想不起沒有奶奶的日子了。給奶奶送終,是我的責任。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責任,我的責任完成了,我也想過幾年有人疼有人愛的日子,你能理解的是吧?”

明明點點頭。沈芳契說:“這半年有你孔叔陪我,我也覺得很開心,是你和小輝讓我明白了一些事情,不然,也許我也就窩在那個黴爛老朽的屋子裏發黴發臭,了此殘生了。現在的日子,我覺得很幸福。”

“明明,”沈芳契說:“以後的日子,要靠你自己走了。媽媽只能幫你到這裏了。”明明點點頭,抹着眼淚說:“我知道了,媽媽。你幾時回來看我?”沈芳契搖頭,說:“你這孩子怎麽沒明白?好,好,我想你的時候,就回去看你,這樣行嗎?”明明說哦。

沈芳契在視頻裏又喊,“小輝?”章弦輝忙答應說我在,沈芳契說:“我家明明,就拜托給你了。幾時你們想來象山玩,随時過來都行。”

章弦輝說:“伯母請放心,我會照顧好明明的。就像您說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我的責任,就是讓明明過好每一天。我以我的人格保證,我不會虧待她。”

沈芳契點頭,說:“我們相處也快一年了,我看得出你是個有責任感的孩子,你們好好過吧。還有,幾時打算結婚,告訴我一聲,我還是要來給女兒送嫁的。”

章弦輝說:“這個不會忘記,我們結婚,要是沒有伯母在場,明明就沒有娘家人在身邊了,到時候誰挽着她上場,誰又來替她說婚禮賀辭呢?”

沈芳契滿意地笑了,最後說:“小章還不知道吧,明明是三月三十一日的生日,她馬上要過三十歲生日了,你好好替她過生日吧。”

同類推薦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他是權勢滔天財力雄厚的帝王。她是千金公主落入鄉間的灰姑娘。“易楓珞,我腳酸。”她喊。他蹲下尊重的身子拍拍背:“我背你!”“易楓珞,打雷了我好怕怕。”她哭。他頂着被雷劈的危險開車來陪她:“有我在!”她以為他們是日久深情的愛情。她卻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從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對她一見鐘情!十八年後再次機遇,他一眼就能認得她。她處處被計算陷害,天天被欺負。他默默地幫着她,寵着她,為她保駕護航,保她周全!
/>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