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太後嘆了口氣:“好在你安然無恙的回來了,否則哀家便不知該如何向你故去的母後交代了。”
蘇丞道:“皇祖母不必為孫兒挂懷,顧及着自己的身子便是。”
“皇祖母年紀大了,最近總是惦念着,也不知何時你的身份才能公之于衆,讓九泉之下的皇後安心。”
“孫兒自有主張。”
“哀家知道你有主意,單能使得突厥六十年內不侵犯大衍,就已經十分難得了。可朝堂上的陰謀詭谲,對付起來并不比戰場上敵人的明槍暗箭容易。何況,你父皇又是個糊塗的,否則當年也不會……”
太後話說一半停下來,又是無奈一嘆:“也罷,如今賈貴妃掌控宮闱,哀家年紀大了也幫不上你什麽,你想做什麽也只能由得你去,只是有一點,”她撫了撫孫兒的眉眼,又是寵溺又是憐惜地道,“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什麽都沒性命重要,當年哀家拼力救你出宮,是希望你能平安,明白嗎?”
蘇丞自當應是,随後把帕子從太後腕上取下來,緩聲道:“脈象來看廖啓的藥果然有效,等他回來孫兒讓他另開些藥給皇祖母送來。只是祖母自己也要多加注意,屋子裏不能有灰塵,床褥幔帳也要經常換洗着,平日天氣好了便到外面去走走。”
“哀家沒什麽大礙,不過是借着這個由頭瞧瞧你罷了。”太後收回手,重新倚在迎枕上,慈眉善目的。
祖孫兩個又說了會兒,蘇丞起身告退,臨走前太後又囑咐了一句:“正月初七是你母後忌辰,宮裏陛下忌諱這個,你在宮外記得給她上柱香。”
蘇丞身形頓了頓,什麽話也沒說便離開了。
蘇瑜終于把《出師表》背下來時,外面的人總算傳話過來,說蘇丞回來了,現如今正在落輝堂,請她也過去。
此時已經到了用午膳的時間,蘇瑜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聽說三哥去了落輝堂,雖然納罕今日午膳居然要在落輝堂用,但到底還是去了。
到了那裏,人倒是齊全,除了大伯父平南侯以外全在。
蘇老夫人在主位上坐着,臉色似乎不大好看。
蘇丞坐在她右手邊,穿着紫色麒麟紋朝服,腰間垂挂象征權位和官銜的金魚帶,高貴矜雅,英武不凡。
其餘人分坐兩邊,神情各異。
蘇瑜一踏進去便感覺屋裏的氣氛似乎不太對勁,她左右看看上前對衆人見禮。
老夫人看見她沒說話,其餘人也不語,只蘇丞沖她招手:“弄弄到三哥這裏來。”
于是,她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乖乖去蘇丞旁邊坐下來。
蘇丞修長好看的手指捏着茶盞,神情自若,話語不怒自威:“不知孫兒這個提議,祖母覺着可好?”
提議?什麽提議?蘇瑜詫異地看向她三哥。
見蘇老夫人不說話,蘇丞又看向對面坐着的花氏:“大伯母意下如何?”
花氏面色不比蘇老夫人好上多少,她捏緊了帕子,讪讪笑道:“琬兒還年幼,這……”
蘇恒唯恐天下不亂地插話:“其實也不小了,就比三妹妹小了幾個月而已,既然三妹妹嫁得,她自然也嫁得。”
讓蘇琬嫁誰啊,為何沒人給她講講到底什麽情況?蘇瑜一頭霧水。
蘇丞見蘇瑜在底下輕扯他的衣袖,似在詢問,他淡淡一笑,目光落在花氏身上:“方才祖母和大伯母也說了,你們二人都覺得咱們蘇家與吳家的聯姻是再好不過的,吳進意也是儒雅俊俏,才華橫溢,與咱們府上的姑娘相配,既然如此,四妹妹嫁吳家想來也是如了你們的意。”
蘇瑜驚呼,她三哥居然讓蘇琬嫁給吳進意啊……
她側目看向花氏旁邊站着的蘇琬,她臉色慘白,一雙唇抿得似要滴血,眼眶裏霧氣凝結,楚楚可憐的,絲毫沒有了以往的高傲勁兒。
說來也是,吳進意那樣的,她蘇琬這種自诩不凡的才女如何能瞧得上。不過蘇瑜也是記得清清楚楚,當初祖母和大伯母讓她嫁給吳進意時,她這位好妹妹還幫着吳進意說話來着。
堂內安靜了好一會兒,蘇丞淡淡掃視四周,随後道:“如果祖母和大伯母沒有異議,此事便這麽定了。”
蘇琬雙拳緊握,聞此直接急了,從花氏身後站出來,死死瞪着蘇丞:“我不嫁,憑什麽讓我嫁給那種人,蘇丞,你現在是統兵大都督有什麽了不起,我又不是你嫡親的妹妹,你憑什麽管我的婚事?我要嫁,也該是我父親回來做主。”
蘇丞冷笑:“這時候知道不是我嫡親的妹妹了,你們趁我不在逼三丫頭嫁人時,倒是肯把我們兄妹當成一家人。”
“讓蘇瑜嫁人是祖母和我娘的意思,關我什麽事,要嫁就讓她們去嫁,憑什麽讓我嫁?”
“蘇琬!”蘇老夫人臉色一沉,她萬萬沒想到,在她心裏最關心疼愛的孫女兒,今兒個竟說出這等話來。
蘇琬自知說錯了話,忙跪了下去,膝行着過去扯住蘇老夫人的衣角哭求着,海棠帶雨,花容失色:“祖母,琬兒不要嫁給那種人,你幫幫我,幫幫我吧。”
蘇老夫人定定坐在那兒,翕唇似要說些什麽,最後卻生生咽了下去。
倒是花氏看女兒這般心疼的緊,起身來給女兒說好話:“丞哥兒,先前的事是大伯母做得不對,我們也是被張嬷嬷那賤奴蒙了心智,險些害了三丫頭。只是這琬姐兒再怎麽也是你的妹妹,如今既然知道那吳進意是個混球,又如何能讓她跳入火海呢?”
蘇丞看向蘇瑜:“弄弄覺得呢?”
問她?蘇瑜把玩着手邊的茶盞,琢磨片刻:“我覺得這婚事……還行。”
蘇琬氣得渾身顫抖:“蘇瑜!”
蘇瑜挑眉,一臉無辜:“四妹妹幹嘛這樣看着我,當初祖母和大伯母讓我嫁給吳進意時,你不是也極力贊成嗎?我想那吳進意必然入了四妹妹的眼,如今成全你怎麽還這幅表情?”
蘇琬眼淚吧嗒吧嗒落着,整個人跌坐在地上,面上透着絕望。
花氏更是心疼的面無血色,雙手緊緊攥着帕子,一番猶豫掙紮,她上前在蘇丞跟前跪了下去:“都督大人開恩,民婦便只剩琬兒這麽一個女兒在身邊,舍不得她就此嫁人。先前民婦惹了三丫頭不快,任憑都督處置,你讓我交出中饋都可以,還請您大人大量,放過琬兒吧。”
花氏平日在府上作威作福的,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麽狼狽地跪在他們兄妹跟前,蘇瑜吃驚地瞪大了眼睛,蘇丞則不為所動,神情始終淡淡的。
蘇琬哭着爬到花氏身邊,被花氏一把抱住,哭得肝腸寸斷。
其實這蘇琬雖然不怎麽讨人喜歡,但并沒有真的做過什麽惡事,蘇瑜方才也就是借勢吓唬一下大伯母而已,如今看着這樣的情景,氣也出的差不多了,她轉首看向蘇丞:“三哥,張嬷嬷可是跟吳進意拜過堂的,既然當初讓我嫁過去的主意是她出的,那就把她送去吳家吧,你覺得怎麽樣?”
吳進意那個禽獸,如今還是個廢人,也就配得上張嬷嬷那樣的人了。聽說張嬷嬷上次被打後一條腿瘸了,剛好跟吳進意湊對兒,甚好。
“你若覺得可以,那自然依你。”他寵溺地撫了撫她的發頂。
蘇琬如釋重負,整個人癱坐在地上,神情呆呆的,而脊背上早已出了一層薄汗。
花氏則是一個勁兒地對着蘇丞和蘇瑜道謝。
蘇丞道:“今日之事三丫頭既然不計較,咱們就此揭過,只是兩房到底生了嫌隙,便早早分了家的好。陛下已經賜了宅院,等修葺好了我們兄妹便搬過去,這侯府的東西,除了屬于二房的財産以外,我們兄妹一分都不會多要。”
蘇老夫人聞此才算真的急了:“如今好端端的,如何要分家呢,到底還是一家人住在一起熱鬧些。你若覺得你大伯母做的不好,大可把中饋交給三丫頭,讓她歷練歷練也成。”
蘇丞如今做了正一品的統兵大都督,手握兵權,且得陛下和太子器重,往後侯府的富貴榮華都需要依仗他,若他搬走了,旁人只會議論他們蘇家不睦,那損失最大的莫過于她們平南侯府了。
“此事我意已決。”蘇丞說着已起身,目光掃向蘇老夫人,話語淡淡卻氣勢逼人,“祖母年紀大了,張嬷嬷一走你身邊也需要幾個得力的人服侍,孫兒親自安排了幾個人,必然好生侍奉祖母你頤養天年。以後祖母吃齋念佛的,或許可保餘生安寧,若再滋事,休怪我不念祖孫情分!”
蘇老夫人面色慘白,整個人喘息着,似乎要上不來氣,直到看那對兄妹離開,她才眼前一黑,暈厥了過去。
回去的路上,蘇瑜身心舒暢,總算狠狠出了一口惡氣。随後又蹙眉摸着自己扁扁的肚子:“好餓啊,我還以為要在落輝堂用膳呢。”
蘇丞看她一眼:“我讓你背的書背會了?”
蘇瑜趕緊點頭:“背會了,我背了整整一個上午,好辛苦的。”
“那可背熟了?”
蘇瑜應道:“滾瓜爛熟了,不信三哥我背給你聽。”
蘇丞想了想:“引喻失義,以塞忠谏之路也,上一句是什麽?”
蘇瑜一懵:“上,上一句?”她掰着指頭從第一句開始重新嘟囔着背誦,愁眉苦臉的。
蘇丞面上笑意一閃而過,語氣卻是淡淡:“看來背的不夠熟,下午繼續。”
他語罷,負手匆匆走了。
蘇瑜在原地愣神好一會兒,氣呼呼追他:“哪有這樣刁難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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