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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鏽跡斑斑的水龍頭上附着着厚厚的水垢,年久失修的閥門擰不緊,緩緩漏出渾濁的液體,凝結成惡心的水滴,搖搖晃晃懸在管口。

直到垂墜得挂不住了,在突破某個臨界點之時突然重重砸入水池中。

“啪嗒——啪嗒——”

清脆的聲響在空曠的開水房中回蕩。

像是某種可怕的催命咒。

年久失修的昏黃白熾燈,像是恐怖電影裏增添氛圍的擺設,被張牙舞爪的蜘蛛網兜在半空。

漆黑的房間裏唯一的光源是從門縫裏漏進來一絲幽綠。

那是走廊盡頭安全出口的指示燈牌在忽閃忽閃。

“咚。”

“咚咚。”

沉悶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伴随着金屬摩擦地板讓人頭皮發麻的“滋滋”聲響。

一道狹長的暗影遮住了門縫的光,晃蕩的衣擺投影在門上,像一只張牙舞爪的鬼怪。

“哐當!”

開水房的門被推開了!

男人伫立在水房門口,玩弄着手中的鐵棍。

黏膩溫熱的液體沾濕了虎口,有點兒滑。

他無所謂地往身上蹭了幾下。

白大褂上留下了一片滲人的血紅。

他輕笑一聲,緩步走進水房,一邊哼着怪異的曲調,一邊擰開水龍頭洗淨了手上煩人的血跡。

水聲戛然而止。

男人随意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他的興奮的聲音帶着癫狂的嘶啞,宣布着狩獵游戲正式開始——

“我聞道你的味道了。”

“很香。”

“是熱的哦~”

水池下陰冷潮濕的儲物櫃裏,本應該存放清潔劑的狹小空間。

瘦小的少年蜷縮着身體,用力咬緊下唇,連呼吸都輕得幾乎要消失。

狂跳的心髒似乎下一秒就要從喉嚨蹦出,封閉的空間裏連心跳的聲響都震耳欲聾。

他只得越發用力地抱住自己的膝蓋,蒼白的皮膚被冷汗沁出一種瑰麗而病态的粉。

細細密密的汗水順着脖頸滑落,在露出的一小段鎖骨上彙集成濕漉漉的瑩亮。

男人高挺的鼻尖誇張聳動了幾下,像是某種獸類一樣嗅着房間裏的氣息。

敞開的玻璃窗忽然吹來一陣陰恻恻的涼風,卷着厚重的窗簾翻湧。

男人的注意力被那邊的動靜給吸引。

他眯着眼看向窗戶旁巨大的黃色醫療垃圾桶,似乎被風吹得顫了兩顫。

沉悶的腳步聲再次響起。

朝着開水房的最深處。

得救了嗎?

躲藏在儲物櫃裏的少年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封閉黑暗的空間都變得濕濕黏黏,虛軟的身體稍稍放松依靠在牆壁上,側垂着臉在肩膀上擦了擦黏膩的汗水。

急促的腳步聲毫無征兆地重新返回。

下一秒——

身側的櫃門突然被大力拉開!

黑暗中隐約的一點點綠光灑落在男人的臉側,襯得男人的臉分外猙獰,就這樣突然地杵到了少年面前。

“抓到你了~”男人的笑意在昏暗中幾近駭人,聲音近在咫尺,說話間潮濕的熱氣噴在了少年驚恐到沒有一絲血氣的臉上。

他像一只被鉗住後頸的貓,讓男人一只手輕輕松松從儲物櫃裏拎了出來。

軟趴趴垂落的纖細四肢,白得好像在發光。

少年顯然被超過阈值的驚恐給吓傻了,瞪圓的雙眼瞳孔都有些失焦,被扔在地上的一瞬間才從哽咽的喉嚨裏擠出一聲短促的叫聲。

“啊——”

他傻傻地仰躺在原地,手腳綿軟無力地攤開。

像一團被撬開的蚌肉。

男人似乎被他的反應取悅了,身體奇怪地抖動了一下,隐藏在半框眼睛下的雙眸惬意地觀賞着他的恐懼。

男人半俯下身,将少年籠罩在一片密不透風的黑影下。

沾染着血跡的衣服下擺輕輕掃過少年蒼白的小臉。

鏽跡斑斑的鐵棍抵在少年尖尖的下巴上,沒用多少勁便将那低垂的腦袋擡了起來。

深夜破舊的開水房裏,安靜得有些吓人。

男人有一瞬間的怔愣。

就連監視器後的衆人也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沉默。

場記舉着板子不停地看向陳導。

他記得這一場的內容,按照劇本,男主應該在洗完手之後轉身,走到窗邊關上窗戶,再把松了一口氣的男配從垃圾桶裏拎出來。

與此同時,躲藏在儲物櫃和門後的炮灰們會尖叫着四散逃開。

但現在眼前發生的一切顯然已經偏離的劇本。

早便聽聞這場戲的男主江如璋是驕縱的戲瘋子,演得投入了總喜歡不按劇本臨場發揮。

但奈何人家投胎技術好,含着金湯匙出身的富二代,平日裏出手闊綽,百無禁忌玩得也開,所以在劇組裏的人緣還算不差。

場記愁眉苦臉,又一次看向陳導。

但陳導還認真的盯着監視器,絲毫沒有叫停的意思。

顯然,眼前的意外讓他分外驚喜。

陳導作為網劇圈裏出了名的貧窮美學大師,你可以說他拍的劇情狗血老套,也可以罵他的內容膚淺無聊,可以嘲諷他的劇組寒酸貧窮。

但沒有人會質疑他的審美。

一個能用最少得預算拍出最最唯美畫面的導演。

但凡出現在他劇裏的,連看門的狗都得眉清目秀。

陳導急切地指揮着攝像,給癱坐在地上的少年推了個近景。

“推這裏推這裏!”

“給他推個特寫!”

“對對對對,鏡頭可以再集中一點,男主只留一個衣角。”

監視器上,那是一張過分漂亮的臉。

濃密顫抖的睫毛下眼眶被水汽氤氲出一片濕紅。

那清亮烏黑的眼眸震顫着,如同展櫃中的收藏級別的黑寶石一般完美無瑕。

巴掌大小的臉上沾上了灰塵和血跡,襯得他脆弱又可憐,仿佛一碰就會破碎。

被真實的恐懼浸染的容貌,越發豔麗動人。

簡直太對味了!

陳導像是一個貪婪的看客,他壓根不在意劇本的走向,只期待着少年的每一個細微反應。

事實上。

楚樂真的快要哭了。

他恨不得穿越回一周以前,抽死那個見錢眼開的自己。

一周之前,混跡在通告群裏一個多月的楚樂,終于接到了入群一來的第一個群特通告。

片酬三百元一天的小特!

對于貧困潦倒的他來說無疑是一筆不容錯過的巨款。

甚至在确定這是個恐怖片之後,也僅僅猶豫三秒,便默默打開淘寶下單一條紅內褲之後屁颠屁颠跑來了劇組。

楚樂還是太天真了。

有些東西就是這麽玄乎,理智和當下的感受是背道而馳的。

就算知道一切都是假得又能怎樣,難道那些在密室逃脫裏毆打NPC的玩家就不知道嗎?

更何況此時此刻是在布置得比密室逼真一百倍的恐怖片拍攝現場。

那該死的主角還沒有按照劇本來演!!

他一個活了十八年零九個月獨自睡覺都不敢關燈的膽小鬼到底為什麽敢來這種地方!

楚樂被這麽往地上一摔,人都懵了,竟也感覺不到疼痛。

下巴上的力道讓他不得不擡起頭,昏暗的光線下,男主詭異的笑容無比滲人。

消毒水的味道混雜着鐵鏽味,從鼻腔直鑽腦門心。

楚樂只覺後腦勺連着背脊的一片都像過電一樣一陣發麻。

他漆黑渙散的瞳眸裏,倒影着江如璋神經質的笑容,而後是突然揚起的鐵棍,癫狂地沖他砸了下來!

“嗡——!”

剎那間,整個世界如同黃昏和黑夜的交叉點,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晖被黑暗吞沒。

視覺、聽覺、嗅覺一并被抽離。

楚樂的意識海只剩下一片純白。

如同躺在溫暖的洋流中,輕緩地飄蕩着。

撞邪了一般,他的身體仿佛被別人接替了主管權,他的意識成為一個無能為力的旁觀者。

正在發生的一切如同慢放的老舊電影默片。

楚樂的視線宛若一架騰空而起的無人機,笨拙地盤旋起伏着,歪歪扭扭颠三倒四。

他看見江如璋拎着鐵棍砸向自己。

這一下看似兇狠,但畢竟是演戲,江如璋沒有完全瘋,稍稍克制了些力道。

電光火石間,自己那具靈魂出竅癱軟在地的身體忽然奇怪地抖了一下,垂密的睫毛下那雙寫滿驚恐的雙眼,一瞬間透露出淩厲的殺氣。

有一股詭異的力量控制着他的身體,單手撐地一躍而起,瘦削的身體中蘊藏着驚人的力量,整個人以一種難以想象的柔韌度向後彎成了一張繃緊了的弓。

輕巧地避開了這當頭一棍!

寬松的病號服堆疊到胸前,細窄的腰如同強風中的楊柳,優雅地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圓弧,雙腳輕盈地離開了地面,繃直的腳背四兩撥千斤地将江如璋手中的鐵棍一腳踢開!

一記完美的鯉魚打挺!

鐵棍旋轉着落在他仿佛早就計算好停在那處等待着的右手上,纖細的手腕在空中翻轉,粗笨的鐵棍在身側挽出數朵翻飛的劍花,而後重重砸在江如璋腦袋上!

“砰——!”

江如璋只覺虎口一震,而後是頭頂駭人的涼意,當痛覺姍姍來遲的時候,鮮血已經順着眉心爬過鼻梁浸入嘴角。

江如璋眼神渙散。

視線漂浮着慢慢定格在了少年沒有高光的黑色瞳眸上。

冷漠,像是一件被殺氣浸染千萬年的死物。

上面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狼狽的模樣。

冷汗瞬間浸透了江如璋的脊背,直逼四十度的攝影棚宛若一座冰窟,口中彌漫的鐵鏽味讓他品嘗到了被死亡侵襲的恐懼感。

從恐怖變态的捕獵者到毫無反抗能力的獵物,僅僅只用了三秒。

“啊——!天吶!流血了!”

“跟組醫生在嗎??璋哥受傷了!”

“快!過來幫忙啊!”

因為抓拍到可用素材而欣喜若狂的陳導,這才從完美的打鬥畫面中抽離出來,扯着喉嚨嘶喊道——

“卡!卡卡卡——!”

一瞬間現場兵荒馬亂。

飄搖的神志伴随着耳畔由遠而近的喧嚣一點點落回原處,恍若被人從的深海中一把拽回地面。

被封閉的五感瞬間歸位。

楚樂驟然睜大眼睛,漆黑的瞳眸瞬間緊縮,窒息一般用力倒抽一口冷氣,整個人都誇張得聳動了一下。

他心跳得厲害,纖薄的胸膛撲通震顫。

只見江如璋滿臉鮮血被衆人攙扶着,平日裏飛揚跋扈的臉上只餘下驚恐,如同看什麽怪物似得緊盯着自己。

楚樂茫然無措地愣在原地,指尖用力磋磨着衣擺。

細白的指腹被粗糙的衣物磨得通紅,真實的疼痛讓他越發不安。

要命了。

他好像闖禍了,潑天大禍。

他在進組的第一天把人家男主打了個頭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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