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33章

楚樂做了一個很舒服的夢。

夢境的內容在還未清醒的時候就開始遺忘,只是那種全身都浸泡在暖流中随之飄蕩的感覺還是殘餘在身體裏,彙集在小腹中間,暖洋洋的。

柔軟的海草搖擺着輕撫他,水母漂浮着在身旁亮起瑩瑩微光。

楚樂睜開眼,盯着天花板上的羽毛水晶吊燈發呆,好一會才從那種似夢似醒的感覺中抽離出來。

對哦,這裏是簡柏的卧室,他昨天晚上是住在這裏的。

他們好像聊了很多,從奇怪的性.癖,到怪力亂神,再到……人魚下蛋?

最後聊的是這個嗎?算了,想不起來了,先起床吧。

楚樂看了看身旁空蕩蕩的枕頭,簡柏已經起來了嗎?

他好像總是很忙,畢竟這麽大一個公司需要運營,确實也挺不容易的。

楚樂想着正準備起身去洗漱,突然就看到身旁的被褥下,被忽略的一條團蠕動着從被子底下探出一個炸了毛的小腦袋,銀色的小卷發亂七八糟地七扭八翹,困倦的眼睛睜不開,兩只胖乎乎的小手圈在眼眶旁揉啊揉。

在一個長長的哈欠聲之後,蓮藕一樣四肢撲騰着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在注意到楚樂驚訝的視線之後,突然收斂了那種困倦迷糊的表情,就這伸懶腰的姿勢,無比自然地延伸着四肢變換成側躺在床上,單手撐着下巴的模樣。

甚至連兩節小胖腿都妖嬈地交疊在一起,頗有幾優雅的貴族氣質。

木白就這樣撐着下巴看着楚樂,眨了一下眼,剛睡醒的小奶音嗲嗲的:“早上好,寶貝。”

楚樂憋着笑,伸手将他唇邊的可疑水漬擦拭幹淨:“你怎麽在這裏?簡先生呢?”

木白絲毫不覺羞恥,順手牽羊拉過楚樂的手就落下一個吻手禮,短絨絨的眉毛挑了一下:“找他幹嘛,我陪你不好嗎?”

楚樂終于笑出聲,反手在那肉嘟嘟的小臉蛋上捏了一下就跑去洗漱。

五分鐘之後。

坐在馬桶上的楚樂,面紅耳赤,陷入沉思。

封閉的衛生間裏,就算打開了換氣扇,依舊彌漫着一種若有似無的怪異腥甜。

他手裏還握着一小團布料,被浸濕的那一片已經被揉得皺巴巴地團在最裏面。

很荒謬,但已經是第二次了。

在睡夢中,從溫暖的小腹翻湧着,緩緩流出來的……水?

生理課上看一眼就趕快翻到下一章,獵奇小說走馬觀花印在腦子裏的一些片段,拼湊出了一個只應該出現在女孩子身上,亦或者一種ABO設定裏的小O才會有的離奇情況。

手上那團東西突然就變得燙手,楚樂幾乎是彈跳起來,沖到洗漱臺旁,将水流開大了最大,低着頭認真搓洗,黑色的短發軟軟的垂着,蓋不住幾乎要滴血的耳朵。

片刻之後,打開的浴室門裏探出了一個臉頰還殘餘着紅暈的腦袋。

木白翹着二郎腿,單手撐着下巴,顯然已經等候很久。

楚樂抿了抿唇,還是小聲問了出來:“有、有新的內褲可以借我一下嗎……剛才洗臉不小心弄濕了……”

蹩腳的理由,但忽悠一個三歲小孩應該足夠了吧。

三歲小孩果然沒有多想,伸手指了指衣帽間:“進門左手邊最下面的抽屜,沒拆封的都是新的,拆過的也沒事兒。”

“要和簡柏說一下嗎?”

“你把房子裏的東西全搬走也不用告訴他。”

“……”

楚樂也來不及思索,木白為什麽對簡柏的房間構造這麽熟悉,光着屁股紅着臉裹着浴袍就跑進了衣帽間。

楚樂本來想随便抓一條沒拆封的就趕緊跑,卻在一衆帶着各種品牌LOGO疊成小豆腐塊的男士內褲中看到一條風格迥異的存在。

他忍不住停住目光,白色純棉的毫無設計感可言的男士平角褲,甚至能清晰看出清洗過無數次布料都有點起球的痕跡。

微妙的有點眼熟。

楚樂還來不及細想,木白突然走了進來,他面無表情的将抽屜關上,指了指旁邊的衣櫃:“這裏的衣服都是給你準備。”

楚樂:“……?”

他這才注意到,昨天換下來的那套衣服不見:“我的衣服呢?”

木白雙手抱胸靠在衣櫃上,面不改色:“你說那破老頭衫?扔了。”

楚樂都來不及抗議,就被木白推着後背,無奈地在一堆穿上就去紅毯走秀的衣服裏挑了一套相對來說不那麽紮眼的,黑色的短袖短褲,外搭一件剪裁漂亮的白色小馬甲,然後在木白“不穿我就不讓你出去”的目光中,別扭的套上了黑色小腿襪和樂福鞋。

楚樂的腿本來就非常好看,又細又直的連毛孔都看不見,平日裏穿得保守終日見不到陽光,這會兒露出的一截小腿,白得好像在發光,黑色的小腿襪,将漂亮的腳踝襯得更加纖細。

小流氓摸着他的腿,滿意點點頭。

然後變戲法似得從身後拎出一個幾乎要有他半個人高塞得鼓鼓囊囊的雙肩包,吃力地推到楚樂面前,一副關愛孩子的老父親模樣:“帶着上班吃。”

楚樂看着那一整包的零食,感動之餘更多是哭笑不得。

他是去上班,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去春游野炊呢。

楚樂本來是不準備帶木白一塊的,畢竟這裏是簡柏家,有管家有傭人,也沒啥擔心的,但這小粘人精比他早一步地跑到車庫等着,死活都要和他一起去。

楚樂有點內疚,抱着小孩坐到車上,揉了揉他的腦袋輕聲說:“還有一個星期,等合同結束哥哥就在家裏陪你好不好?”

木白本來一天都不想讓他去,但楚樂說了,如果不去的話前面幾天就白幹了,老板不會給他結賬的。

木白直接将黑卡遞給楚樂,頂着那張三歲小孩的小肉臉擡着下巴用最霸總的語氣說:“不要他的,這個拿去,随便刷。”

楚樂被他萌得心裏發軟,将黑卡給他原封不動地塞了回去:“那不一樣。”

木白不理解,不都是錢嗎?同樣能買到自己喜歡的東西,便利店老板給他的,和自己給他的有什麽區別?

但楚樂實在堅持去的話他也不會制止,只要寶貝高興怎麽都行,于是他扭頭給楚樂準備了一背包的零食帶去吃,畢竟寶貝現在正處于覺醒初期,每天都需要吃很多很多東西才能維持身體基能。

他再一次确定,自己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好最貼心的主人。

林書南一邊擦着玻璃一邊冷靜地看着從邁巴赫上下來的兩人,可惡!她肯定是被之前那件破老頭衫蒙蔽了雙眼,才會覺得人家是來打工賺學費的,這分明就是嬌生慣養細皮嫩肉的小少爺呀。

一個可愛,另一個更可愛!

于是,在兩人進門的時候,林書南打趣地地鞠了躬,用誇張的語調大聲喊了一句:“歡迎少爺來視察工作!”

楚樂被她吓了一跳,随即失笑出聲,将木白往凳子上一抱:“他是小少爺,咱們幹活去。”

林書南默默撤回了“嬌生慣養”這個标簽,不得不說楚樂真的是個特別招人喜歡的小學弟,長得好看不說,手腳麻利幹活積極,從他來了之後,林書南工作量明顯少了很多。

空出的時間還能一起分享零食聊聊八卦,平日裏度日如年的九個小時居然也過得飛快。

楚樂臉皮薄,被打趣了好幾句小少爺之後,實在不好意思讓司機來接他。

他彎着腰湊到木白面前:“木木,一會哥哥騎自行帶你好不好呀?”

從便利店到禦湖別墅,騎自行車的也就不到一個小時的路程,就當帶着小孩兜兜風散散步也好。

木白歪着頭,瞪大雙眼:“什麽是自行車呀?”

然後,他就被抱到了一個只有兩個輪子,屁股下面只有一小塊硬梆梆着力點的人類交通工具上。

小孩眉毛一豎,正要發作。

楚樂就坐到了前面,拉着他的小手環在自己腰上:“木木抱緊咯,不能松開知道嗎?”

木白摟着他的腰,小胖手從衣擺下鑽進去,抱緊了那柔軟纖薄的腰,然後乖乖地将腦袋靠在楚樂背上,不說話了。

就算,小屁股被颠得有點疼QAQ

夜幕将至,清涼的風迎面吹來,夾雜着路邊植物的芬芳。

楚樂體力還不錯,騎了好半天也不累,只是鼻尖滲出了一小片細細的汗珠。

衣服下那不安分的小手貼着他腰間的軟肉捏了捏。

自行車打了好幾個擺,楚樂假裝生氣地伸手按住腰間那只搗亂的手:“別亂摸,一會摔了……”

昏暗的人行道上,突然竄出了一個頭戴鴨舌帽的黑影,在炎熱的夏日一身長袖黑衣黑褲十分怪異。

楚樂慌忙扭轉着把手想要避開,卻不想那人直接伸手握住了車把強迫自行車停下,而後用力往旁一推!

毫無防備的楚樂和木白連人帶車一起摔了出去。

夏日的柏油路上,又燙又糙,自行車在地上拖拽出一條長長的劃痕,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

楚樂只覺得半邊身子都麻了一下,難耐的火辣刺痛順着大腿和胳膊四處擴散,呼吸中都夾雜着淡淡鐵鏽味。

回過神的一瞬間,楚樂顧不上身體的疼痛,髒兮兮的一張臉上血色盡失,慌張往前爬了兩步将摔得四仰八叉的木白抱起,他急的眼眶泛紅:“木木,你怎麽樣?摔痛了嗎?哪裏疼要告訴哥哥。”

小孩像是被摔懵了,他冷着一張臉不哭也不鬧,目光直直地落在楚樂血肉模糊的膝蓋和胳膊上,瞳孔都緊縮了一瞬。

楚樂疼得冷汗直冒,暈濕的額頭上,細軟的黑發都被粘成一縷一縷,他一邊哄着木白一邊生氣的擡眼斥責:“你沒看路嗎?這裏是非機動車道!”

路燈自頭頂灑落,帶着鴨舌帽的男人半張臉都隐沒在黑暗中,他定身站在身前,将兩人都籠罩子在一片陰影之下。

只是一個從鼻腔裏哼出來的冷笑音節,聽到他聲音的一瞬間,楚樂身體都僵住了。

渾渾噩噩的記憶如同粘稠的黑霧将他籠罩着,密不透風。

他張開嘴,卻發現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發不出半絲聲音,甚至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男人摘下帽子,露出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熟悉的面容被歲月侵蝕出數條深淺不一的溝壑,疲倦猩紅的雙眼中透露出一絲狠厲的興奮。

“挺會跑的呀?知道我在這蹲了你幾天了嗎?”男人說着又走上前兩步,“我以為你多出息呢家都不回?給人當鴨子你要不要臉?”

說着突然擡起腳就想往摔倒在地上的楚樂身上踹。

楚樂呼吸驟停,無數疼痛在身體堆疊出來的肌肉記憶讓他下意識的蜷縮起身體想要躲避。

預想中的疼痛并卻遲遲沒有到來,就算着閉着眼也能感覺到轟然炸開的刺眼光線,夾雜着“滋啦滋啦”的怪異聲響。

像是電流,又像是雷電暴雨将至。

楚樂手腳僵硬,身上抖得停不下來,緊閉的雙眼微微睜開一條縫隙幾乎就用盡了全身力氣。

擋在他身前的,全身裹挾着淡藍色雷電的木白,銀色的小卷發無風自揚,一節胖胖短短的手指上籠罩着刺眼的白光,僅僅是在男人膝蓋上輕輕點了一下,伴随着骨骼斷裂的聲音,踹向楚樂那條腿以一種怪異又扭曲的姿态彎着到一邊。

“啊——!!”

“怪物!!救命!!有怪物!!”

男人哀嚎着,捂着折斷的腿摔倒到地上不停翻滾着,沙啞的嘶吼幾近破音。

身體先大腦一步做出了反應,跌跌撞撞從地上爬起來的楚樂,将擋在身前的閃閃發光的小家夥一把抱起,用馬甲一兜,頭也不回地往人跡罕至的小巷子裏跑去。

淩亂的腳步聲夾雜着狼狽而急促的呼吸,楚樂腦子一片空白,他很害怕,身上止不住的抖,抱在懷裏的人皮膚冰涼得極度不正常,隐隐約約有一些滑膩膩的金絲軟甲一樣的奇異觸感。

終于在幾個轉彎之後,在一處荒無人煙的圍牆邊下停了下來。

懷裏的小孩也僵住了,他揪緊了楚樂的衣領,将腦袋埋在他的胸口,乖乖地一動不動任由他抱着。

楚樂急促地喘息了好一會,茫然無措亂七八糟的頭緒才稍稍捋出一條線,他有點不敢動,但又舍不得将人放下,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吞咽了好幾下口水,才從喉嚨裏擠出艱澀的打着顫的聲音:“木、木木……你好像……”

半晌,那個埋在胸前的腦袋才緩緩擡了起來,依舊可愛漂亮的一張臉上,半透明的耳鳍如同一只漂亮的蝴蝶緩緩展翅,在楚樂的注視下不由自主地輕輕抖了一下。

楚樂忘記了呼吸,顫抖的睫毛下,瞳孔驟然緊縮。

木白終于繃不住了,伸出手用力抱緊楚樂的脖子,好像害怕他會丢下自己跑掉一般。

胡建國說過,他現在只是一個什麽都不記得人類,如果冒然讓他知道一些事情,搞不好會吓出什麽毛病。

會像化形那時一樣自己一個人跑掉嗎?然後一百多年不見蹤影。

木白抿着唇,晶瑩的淚花在眼眶裏打着轉,又急又害怕得根本控住不住,淚水在溢出眼眶的一瞬間凝結成晶瑩剔透的珍珠,順着臉頰往下滾落,噼裏啪啦掉了一整地。

紊亂的妖力徹底失控了。

被楚樂兜在臂彎裏的雙腿上肉眼可見地附上一層軟軟滑滑的淺藍色鱗片。

“卡卡——卡——”

“咔噠——”

血肉和骨骼在重組。

腿縫緩緩消失,兩條腿一點點長到了一起,折扇一樣的尾鳍“吧嗒”一下打開,不輕不重地砸在楚樂的小腿上。

魚刺狀的軟骨間撐開的透明蹼膜貼上了柔軟的人類皮膚。

涼涼的、滑滑的、帶着冷冽水汽的濕黏。

一瞬間汗毛倒立!從被碰觸的地方開始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楚樂人都傻了,眼淚也快要跟着掉下來。

他看着那張近在咫尺怪異又漂亮的臉,抱着一條胖胖圓圓的魚尾巴,伸手接住一顆柔光水潤的珍珠,心髒狠狠揪在一起。

他們四目相對,四眼汪汪,然後異口同聲地說道。

“你別害怕……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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