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護城河畔蒹葭叢生,蘆花搖曳顧盼生姿,江鷗振翅,劃破天際。步入11月,濱城水霧朦胧,聳天高樓影影綽綽,像披着一層薄紗。

林纾怕冷,寒風來臨就早早的系上了圍巾,靳野拎着她的生活用品走進填海造路,身後跟着戴紅色貝雷帽的林纾,帽子上的白絨小球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的,一樓大廳幹活的衆人一臉懵逼的看着他們。

林纾有些難為情,沒想到男人會将她安排到酒吧裏的。聽完男人的打算,她當機立斷拒絕了——靳野的酒吧太吵了,即使隔音效果十分完美,但是她要啃完整本書,自己都無法預料複習狀态是什麽樣的,可能在喧嚣裏過目不忘,也可能半點風吹草動就走神了。

靳野拿着車鑰匙聽完她的擔憂,挑挑眉,說道:“我那兩套房子好久沒住人了,裏頭灰都落了好幾層,又隔得遠,不方便。”

靳野大手一揮,不容置喙地說:“就這麽決定了,你怕吵這個不是問題,這幾天酒吧只開清吧那片區就行了。”

林纾聽完就是一噎,更加覺得自己腦子秀逗了,一個花天酒地的地方沒了歌舞聲,他這一禮拜還有收入嗎?說不開就不開……她難為情道:“靳野,這樣不太好吧。你這樣搞得我很緊張,萬一沒考好,豈不是很對不起你?”

他把東西放到後座,關上門,嗯哼一聲,意思是完全正确,他看着她埋着頭,伸手捏了捏她的臉,思索片刻,安慰道:“沒考好的話,把你……腿打折?”

林纾不可置信的頭一擡,委屈巴巴,她做錯了什麽?她完全可以選擇不住他那兒啊,反倒現在還面臨考不好就有生命危險的情況。

……

靳野就這麽連蒙帶騙把人拐進了酒吧。

其後兩三天,向來熱火朝天的填海造路安靜如雞,請了民謠歌手駐唱,彈着吉他訴着衷腸。

林纾就窩在靳野的房間裏複習,像是靳野特地囑咐過般,除了有保潔阿姨打掃房間外,沒有人會來打擾她。

男人還買了大堆的零食,幹脆面、小面筋、薯片、小魚腸、話梅、山核桃仁……像是生怕自己小孩考試期間吃不好的家長一樣,林纾無語得很,她也不怎麽吃零食的呀。

她的複習計劃是這樣的:前兩天先把一萬五千字的論文搞定,她已經寫了五分之二了,肝論文的同時把參考書的框架結構順一遍。論文搞完,再開始背書。

林纾捧着Mac縮在沙發上、盤腿坐在地毯上、蹲在窗戶邊、站着把電腦放在與胸平齊的置物架上,簡直像個多動症兒童一樣,終于在淩晨四點時還剩小三千。她揉着幹澀酸脹的眼睛點了保存,便一頭倒在床上徹底睡了過去。

把林纾丢到填海造路就跑去開發區看地的靳野,直到第二天早上七點多才匆匆趕回來。他把買的一大堆早餐扔給身後的阿丘,讓呆在酒吧裏的手下們一起吃早飯,問曹茂林纾在幹嘛,後者搖搖頭,“嫂子一天都沒下過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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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皺眉自己去樓上一探究竟。開門屋裏頭靜悄悄的,他看着散落在整個客廳的複印資料頭疼的推開卧室門,他的女人抱着被子睡得一塌糊塗,身上只穿着他深灰色的T恤,長度堪堪遮住她的大腿根,白花花的腿壓在棉被上,床上放着沒蓋上的黑屏筆電,靳野眼神一暗,這睡相。

……

靳野喊了五聲才把人叫醒。林纾睡眼惺忪地坐起來,頂着一雞窩頭,掀開眼皮看了一眼是靳野,迷迷瞪瞪問:“幾點了?”得知七點半,她頭一垂,手又放回了被子裏。

這麽困?他看着好笑,在她又要倒下去的一時間連忙出聲,“起床嗎?我買了早餐,要不要吃點?”

這麽一說,林纾想起來自己是個還有考試的人,點了點頭,慢吞吞的掀開被子下床。

靳野望着她拖鞋都懶得找,深一腳淺一腳就往洗漱間裏走,直搖頭,對着沒睡醒的她叮囑道:“樓下還有保镖,你把褲子穿上再下去。”

足足等了三四秒,才聽見浴室裏傳來一聲呆呆的:“好的喲。”

靳野輕笑了一聲,他發現這姑娘迷糊時跟平常完全不是一個人,不清醒時像糯米團子似的,粘粘的,還喜歡撒嬌耍賴,要命。

他先下樓,五六米的吧臺上稀稀拉拉坐着幾個人,正在把早餐從袋子裏拿出來,大軒翻到幾份三明治,在一堆包子卷子油條裏格格不入,不明的問道:“哥,你怎麽還買了西式早餐?”他們這些大老粗哪有這麽講究,有的吃就不錯了。

他旁邊的阿丘一巴掌直接拍下去,“你說你笨不笨,哥是給嫂子買的啊!”

捂着後腦勺的大軒委屈道:“那也用不着買這麽多吧?”

靳野示意他拿兩塊過來,說道:“我不曉得她喜歡什麽口味的……”

被自己大哥秀了一臉恩愛的幾人,決定不說話。

兩三分鐘後,林纾趿拉着人字拖下樓。阿丘大軒曹茂等人聽見動靜擡頭望去,只見一身棉質寬松衣褲的女人困意十足的走過來,如此居家的林纾他們都沒見過,素來只看到她神采飛揚的,哪想到就一個考試,小仙女的腦袋上就翹着幾根呆毛,跟摳腳大汗神似。

他們幾個人年紀跟靳野相仿,最小的大軒都比林纾要大五歲,閱歷也多,此時見林纾這副樣子除了有些意外,倒也沒多想。

林纾只刷牙洗臉就撈着手機下樓了。對圍着吧臺坐着的一群男人說了聲早上好後,就拐進吧臺裏,一邊打哈欠一邊問他們,“你們有誰要喝咖啡的嗎?”

其餘幾個人先是看了一眼眉頭輕皺的靳野,然後對着林纾搖頭,笑話,借他們膽子都不敢讓嫂子親自給他們磨咖啡。

美式咖啡香氣漸漸飄滿了整個吧臺,靳野見她一清早就喝美式也沒阻止,特殊情況,平常就不準她這麽喝了,太傷身。

林纾端着熱氣騰騰的馬克杯走到靳野,還累了似的嘆口氣在他身邊坐下,拿起手機打開設置,問道:“我連個藍牙放歌聽,你們不介意吧?”

幾個男人心想就聽個歌有什麽不好的,再次搖完頭,接着聽見一聲:藍牙已連接。

他們正期待着看看嫂子的品味,下一秒頂配的環繞音響就傳來了——氣勢磅礴的交響樂,幾個大男人喝的豆漿之差沒一口噴出來。

他媽的,吃着兩塊五一個的香菇豬肉包聽交響樂,還有比這更讓人刻苦銘心的嗎?

小提琴聲急促的傳來,罪魁禍首的當事人林纾像習以為常般,嘴裏還哼着旋律,探着小身子挑他們大哥給她買的三明治。林纾在衆多口味的三明治裏拿了一個土豆泥培根加雞排的打開,抓着它端詳了一秒,然後說道:“這是叮當貓口袋裏的記憶面包,吃了我就能過目不忘。”

聲音不大不小,聽得幾個男人腦袋一懵,反應過來的阿丘笑着問:“嫂子,你是搞複習搞瘋了嗎?”

靳野心裏也是這麽想的,他甚至準備伸手探一探她額頭溫度,看看是不是發燒了。

林纾嘆了一口氣,沉痛道:“快了快了”,然後幽怨地看向靳野,委屈巴巴問:“靳野,沒考好,你真要把我腿打折啊?”說完,還摸了摸膝蓋,仿佛已經斷了有些疼。

靳野:“……”

他他媽的做錯了什麽?可是這姑娘泛着青色的眼圈,也不像是在騙他,她當真信了?他簡直……百口莫辯。

其他幾個手下滿臉玩味的看着他,眼神裏全是——哥,您可真狠,這種話都說得出來,瞧把人吓得。

靳野:“……”

阿丘、大軒、曹茂還有兩個人沒想到他們一早上吃個早飯都能吃出談資,大哥的女人簡直就是個事兒精,一茬接一茬的。

把腿打折那話題剛過去不久,也不知道是放着貝多芬還是巴特曲子的音響突然傳來手機鈴聲,幾個人統一停下說話,看向林纾。

林纾正抓着三明治,兩個手都沾着果醬,一時半會找不到紙巾擦手,靳野看不下去,直接起身拿過手機,見來電提示也沒有備注,便關了藍牙,給她開了免提,放在了她手邊。

林纾一瞥,是一個國際號碼,顯示歸屬地是比利時,便知道是誰了。

她坐在高腳凳上,其他幾個人也都安安靜靜的等着電話那頭的人開口。

一個聽着就覺得聲音主人溫柔無比的女人,用着英文,說:“小甜心,是我。”還沒來得及驚訝,對着手機的林纾就道:“嗨,媽。”

幾個人呼吸一滞,下意識看向靳野,他們雖然沒文化,媽媽這個詞還是聽得懂的,這是什麽情況,但很顯然,面無表情盯着手機屏幕的靳野也在狀況外。

何戴琳是一個鋼琴家,還沒和林立仁離婚前,呆在文工團,離婚後便退了,專心深造,偶爾會帶幾個學生。這些年長期跟着樂團全球各地巡演,呆在國外的時間比在國內都長,漸漸的英文反而用的更習慣了,林纾也見怪不怪,此時她剛結束演出回酒店,想起了自己的女兒便打了個電話過來。

兩人說話語速都有些快,叽裏呱啦的,林纾估計他們聽不懂便也不介意開免提了,家裏長家裏短的林纾絲毫不記得他男朋友是個學霸這件事,也沒有意識到一個學霸怎麽可能聽不懂。

幾個人沉默着喝豆漿,突然見漫不經心聽那頭講話的林纾猛得咳嗽起來,似乎是聽到了什麽吓人的事情被咖啡嗆到了,一個勁的咳嗽,臉都紅了。

靳野給她順着氣,電話裏也安安靜靜,似乎等着她咳完,終于喘過來的林纾扯着嗓子用中文問:“你說什麽?”

何戴琳溫柔的也改用中文重複:“媽媽說,今晚上愛德華跟我求婚了。”

那頭躺在睡椅上的何戴琳絲毫不知道她這麽一句波瀾不驚的話宛如平地一聲雷,炸得幾個人發懵。他們只知道林纾是個學生,本地人,以後準備當個律師,但對于她娘家是個什麽情況,一律不知。哪裏曉得一知道,就是這麽勁爆的。

林纾也顧不上手裏的油了,拿起手機關了免提,貼在耳邊,急忙問:“所以你答應了嗎?”

幾個人心裏好奇的要死,但是身邊靳野的臉色十分不好看,識相的輕手輕腳起身去了外面,留下兩人還坐在原地。

靳野趁她注意力都在跟她媽媽說話上,把還有大半杯的美式咖啡端過來,自己一口一口就着喝掉了。他一直安靜的等她說完,長達十來分鐘通話裏,靳野掌握了幾個關鍵點。

一,林纾的父母離婚了,她父親早就組建了新的家庭,而且她似乎跟她父親的家庭關系不好。其實這點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了,那次一起吃飯林纾跟一個女人劍拔弩張的通話,他隐約猜測出來的。

二,林纾的母親應該是給林纾買了一套房子,但是林纾才知道,并且不要房子。他坐在一邊其實能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她母親先是問了她有沒有打算繼續讀博,考沒考慮過去國外念。

林纾立馬用勸人學法千刀萬剮的說法,以及大致陳述了她要是去國外生活還從事法律工作有多麻煩之類的拒絕了,她母親大概也知道林纾不願意,接着說買的一套房快交房了,讓她去看一看,房産證是她的名字。

靳野把喝完的咖啡放到一邊,在想林纾的家世背景其實相當的好。一套百來平米的商品房,還是一次性付款,她完全沒有房貸壓力,說不要就不要。

三,林纾的母親似乎不太懂人情世故。因為林纾居然提醒她,這次回國要帶禮物回來,還不放心的特別強調不要忘記給助手買東西,不用帶貴重,當地的餅幹巧克力之類的表示一下心意就可以。

終于挂了電話的林纾,長舒一口氣,把發熱的手機往旁邊一丢,注意到那個已經見底的離自己兩個手臂遠的馬克杯,她刷的看向靳野,指責道:“哇!你真的太小氣了吧?咖啡都要喝我剩的?”

靳野一個爆栗子直接敲過去,沖捂着腦門的林纾正經道:“不打算給我解釋一下?”

林纾眨巴了眼,知道是躲不過了,道:“你知道跟我媽求婚的那男人多大嗎?”

林纾拖長了停頓,“——嘿嘿嘿,愛德華今年三十四,就比你大四歲。”

靳野就是一咳。

林纾繼續惡趣味說道:“我媽媽是個鋼琴家,愛德華跟我媽是一個樂團的,喜歡我媽很久了。不過,我媽應該是不會答應。”

林纾瞅着靳野仿佛吃了屎的表情,惡氣終于出盡。也不開玩笑了,收起不正經,認真道:“我爸媽離婚了,我媽沒有要到撫養權,所以對我很大方,近乎于補償。”

“你大概也聽出來了,我媽,嗯……有些不谙世事?孩子心性,這麽說可能準确一點。”林纾斟酌着用詞,“然後,我爸那邊,繼母對我很好,但是我不喜歡,然後我爸因為這事對我挺失望的,所以,我差不多放養長大”。

她捋了捋毛,有些難為情,但仍然道:“我媽家,條件還行,沒什麽經濟壓力,一門心思都在鋼琴上,對人情世故一竅不通,”她又想了想,“你還記得我們第一天認識時,我請你喝了一碗雞湯嗎?”

靳野想起那張藍色的便利貼和上面秀氣的漢字。

林纾有些好笑道:“其實壓根就不是我媽炖的,她大概連竈臺怎麽用都不知道。那是家裏阿姨熬的,我估計她就把湯從鍋裏舀出來裝到保溫桶裏,然後說是她炖的。”

“是不是味道不錯?”她笑眯眯問。

靳野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聽着,林纾也不曉得他在想什麽,她站起身拿起手機,“我吃完啦,上樓複習了。”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靳野看着她的背影。寬大的衣服襯的她愈發的瘦小,隐約可見纖細的腰肢曲線,不堪一握,他心裏一時半會五味雜陳。

怪不得她總有一種來去了無牽挂的自由感,原來是因為從小到大就沒有來自家的羁絆和歸屬。靳野父親雖然早亡,但蔣清麗給他的是無微不至的關懷和愛護,與林纾的母親截然不同,蔣清麗給了他母愛。

剛剛在他面前眉眼彎彎當笑話似的說話,他卻心疼的不得了。

那麽小的一姑娘,怎麽可以活得那麽漂亮?明明心裏冷的跟寒冰一樣,對別人卻像個小太陽。

其實林纾是在意的吧,要不然每次只要提到家裏的事情,就喜歡左右言其它,扯一堆有的沒的,然後找個借口溜掉。

靳野抽出一根煙點上,把打火機放回兜裏,走了出去。

他不曉得明天依舊是雞飛狗跳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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