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木淨一

木淨一

Chapter 04

·

那句話說完之後，兩個人面面相觑，客廳裏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何峥燃從來都知道，木淨一所謂的道歉就是想跟他和好，她從來沒真的覺得自己錯過。

他多賤啊，對方說兩聲好聽的就屁颠屁颠跟人家和好，然後她就開始有事找他幫忙，無論是他力所能及的，還是力所不能及需要費牛鼻子勁才能辦到的。

他太了解她了。

“我陰陽怪氣？”何峥燃氣到不行，他站起來，把毛巾拽下來卻又不知道該放在哪裏，在原地轉了個圈，轉頭又看向她，咽了口氣才說：“木淨一你自己聽聽你剛剛說話的語氣，你有覺得自己做錯了嗎，哪怕一點！”

“你會道歉嗎，道歉需要誠意你有嗎？多少次了？”說着說着何峥燃突然被氣笑了，以次為單位都形容不了，得以年為單位，“你哪次不是這樣？以前那都是小事，你作我也跟你作，沒問題，不就是玩嗎。可這次呢，這不是小事，你多少歲了，懂不懂什麽叫自愛！？”

何峥燃眼瞅着木淨一默默地低下了頭，早點承認他是對的不就好了嗎，早點誠心認錯也不會被他說一通，他其實也不願意這麽說他，誰都想留點面子。

“而且，這個事你跟我道不着歉，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

“我問你，你到底跟那個男的做過多少次？”

這句話，何峥燃說得有些咬牙切齒。

他沒想過要幹涉她的生活，她也知道木淨一這個人有些偏激，但前提是她做的事情要不違法不背德。

良久，何峥燃沒有聽到木淨一的回複，只見她在沙發上蜷縮着身體，一動不動。

仔細看去，她的身體竟有些輕微的顫抖，她在隐忍。

Advertisement

何峥燃不知道她怎麽回事，一瞬間慌了，也軟了。

“不是，有事說事，好像我欺負你一樣，你哭能解決問題嗎？”

木淨一聽到“哭”這個字眼，才慢慢忍着疼擡起頭，她可以忍受疼痛，但忍不了別人說她哭。

“你他媽才哭了呢。”

木淨一擡起頭，何峥燃看到了她煞白的臉，額頭還冒着虛汗，他更慌了。

“我他媽是不是跟你說過，別教育我，別教育我，你沒資格。還有，你他媽什麽身份啊管這麽多，我媽都不管我，你又憑什麽管我？”她忍痛道。

木淨一身體不舒服，但她的眼神依舊堅定，狠狠地盯着何峥燃。

何峥燃哪還聽得進去，她話還沒說完就連忙走到她身邊傾身慰問：“你怎麽了？”

他隐約看到木淨一蓋在毯子下的胳膊捂着她的腹部。

驀地，他知道了原因。

也是在那一瞬間，好像那些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來大姨媽怎麽不好好在家躺着，瞎跑個什麽勁兒？”

話雖這麽說，可何峥燃将木淨一抱了起來，連同毯子一起。

“放開我！何峥燃你放開我！”

木淨一掙紮着，她現在特別抵觸跟何峥燃的身體接觸，一個試圖管教她的人她從來不會給他一個正眼和好臉色。

但是，現在的她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不情願地任由何峥燃穩如泰山地把她抱進他的卧室。

從高中開始，木淨一的痛經就都很嚴重，經常是痛到癱在床上兩天動不了，吃過藥也只能稍微緩解。她也被拉着看過幾次中醫，但每次都是木淨一自己不聽醫囑，該怎麽樣還怎麽樣，從來沒有調理好過。

何峥燃對這種場面早就見怪不怪了，因為他見過太多次了。而且每次見到，都是他在事無巨細鞍前馬後地照顧她。

木淨一之前問過他一次為什麽要這麽做，何峥燃只是吊兒郎當地回答說：“怕你疼死沒人給你收屍。”

那之後她就再也沒問過，他照顧，那她就接受。

沒有一絲愧疚感。

進了何峥燃的卧室，躺在何峥燃的床上，木淨一翻個身，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她一般都是右側躺，恰好何峥燃就給她放在了他床的右側，沒辦法，只能閉着眼面對着他，這樣躺她才舒服。

“木淨一，你那驢脾氣什麽時候能改改？”

雖然現在身體不舒服，但鬥嘴的力氣還是有的，在吵架這方面她不會讓自己吃虧。

“我他媽改不了，這輩子也改不了。”

何峥燃都讓木淨一弄得沒脾氣了，無奈地看着她，咬咬牙說：“行，別改，我看你這輩子有多長。”

木淨一不說話了，良久之後，何峥燃彎腰輕輕地給她拉好被子，溫柔的動作好像跟剛才那個朝她吼的是兩個人。他又打開了卧室裏的空調，看她在床上縮着，想出去給她沖一杯紅糖水。

“好好躺着吧，有事叫我。”

他的聲音也變溫柔了，木淨一不止一次地想，為什麽他們不能一直像現在這樣和諧相處呢，為什麽就非得把滿身的刺都暴露給對方看，然後互相傷害呢。

木淨一聽見了他說的話，但沒吭一聲。

突然，她感覺身體裏有一股暖流經過，這種感覺太熟悉，可她根本沒想到今天會來大姨媽，在她上車之後雖然疼，但她以為那只是前兆，也就沒當回事，反正以往痛經也都是折磨她好幾天。

就在何峥燃轉身對那一瞬間，木淨一拉住了他的手，有氣無力地乞求他：“幫我買包衛生巾。”

何峥燃下意識地合上手掌，抓住她纖細的手指，卻發現她的手冰冰涼。

他轉過身，彎腰把她的手放進了被子裏，又往上給她拉了拉。記得家裏好像還有之前她用剩下的，他在他卧室的儲物櫃裏翻了翻，果然還有兩片。

何峥燃18歲成年後就自己住了，這麽多年也都是一個人住，但他的房子裏卻有不少女生的東西。

化妝品、護膚品、衛生巾，甚至內衣內褲他家裏都有。

而這些東西的主人只有一個，就是木淨一。

何峥燃把那兩片日用衛生巾遞給她，走出了卧室。

對于一個常年喝冰水的人來說，熱水簡直就是稀有物，但很顯然，現在需要熱水，于是何峥燃開始燒水。

他在廚房裏沒找到姜絲紅糖，在藥盒裏也沒找到布洛芬，想到那兩片衛生巾，何峥燃拿上了車鑰匙下樓，剛走到玄關又折回去，敲了兩下卧室門沒人應，他推門進去，就看到木淨一蹲在衛生間門口。

何峥燃心裏一揪，她肯定是疼得站不起來了。他走過去把她抱起來，又把她放到床上。

這次，她沒有一點掙紮。

給她蓋好被子，何峥燃才說出自己折回的原因：“我去個超市，有事給我打電話。”

木淨一也不逞強了，點了點頭。

此刻她的臉依舊煞白，何峥燃看着她，總覺得這次要更嚴重。

要走的時候水恰好開了，他倒了一杯熱水給她才下樓。

到地庫的時候，何峥燃坐在車裏給自己姐姐打了電話，他開門見山直奔主題：“有什麽見效快副作用小可以緩解痛經的藥？”

“淨一又痛經了？”

何慕妍想也沒想就知道是誰，能讓自家弟弟這麽上心的人就木淨一一個了。

“嗯。”

他嘴裏叼着一根煙，開着車窗，煙霧徐徐上升，順着窗戶散出去，眼神一瞥，看到木淨一的車乖乖地停在他的車旁。

木淨一的車是一款黑色大G，很酷，一個小女生卻喜歡開大車，每次都還開挺快。

他冷不丁地想，什麽時候木淨一也能乖一點，讓他少操點心。

電話裏，何慕妍說了一種藥的名字，又說：“她總這樣不行的，她的身體需要找個中醫給她調理調理，小小年紀身體狀況怎麽能這麽糟糕。”

“這樣，我一會兒把我們醫院中醫科主任的微信推給你，等她好了帶她去看看。”

“好。”

滅了煙，挂了電話，何峥燃驅車前往超市，給她買了幾種不同長度的衛生巾，買了姜絲紅糖，買了一次性內褲，想到她那冰涼的手，又買了暖貼、暖手寶和熱水袋，買了紅棗蓮子和銀耳，還有一些菜和肉，一會兒再去藥店買藥，這是他能想到的需要買的東西，不知道木淨一除了這些還需要什麽，他掏出手機來拍了張照片，給她微信。

【除了這些，你還需要帶什麽？】

點了發送之後看到的卻是紅色感嘆號，對方還不是你的微信好友。

那張照片還沒發過去。

看到那個紅色感嘆號，何峥燃呵了一聲，輕輕捏着手機抖了抖，被氣笑了。

他之前确實沒驗證過，只是猜測，畢竟絕大多數他們吵架她都會把他删了。

原來這次也不會是例外。

何峥燃看看購物車裏那堆東西，再看看那個紮眼的紅色感嘆號，有些諷刺，也有些荒謬，但他又沒有辦法。

想不到她還需要什麽，何峥燃結完賬又去藥店買了藥，這才回家。

拎着東西走進廚房，重新燒了水，眼神卻看到沙發前桌子上的藥殼，應該是從她包裏拿出來的，他走近一看，是布洛芬。

何峥燃的舌尖舔了舔後槽牙，他在的時候不讓他幫忙拿藥，他走了之後又自己逞能吃藥。

木淨一是早産兒，小時候就愛生病。愛生病，但是不愛吃藥，每次吃藥都跟要她命一樣，好說歹說還得哄着。

不過還好，吃過藥應該就不會很疼了。

他返回廚房，煮了紅糖姜茶，弄好暖手袋熱水袋，拿着這些東西敲響卧室門。

依舊沒有回應，他又自己走進去了。

這次看到的是木淨一縮在被子裏，安靜地睡着。

很乖。

要是能一直這麽乖就好了。

何峥燃把杯子放在床頭櫃上，手感受了一下熱水袋和暖手寶的溫度，還可以，不至于燙得讓人受不了。

他掀開被子的一個小縫，貼着她的小腹放了一個，她的手也在那，他把她的手心覆在了暖手寶上。

木淨一似是感覺到什麽，哼唧了兩聲，動了動上半身，何峥燃定在原地，一動不動，不敢發出任何聲響，生怕把她吵醒。

不過幸好，她沒醒。

他又在她腳旁放了一個熱水袋。

看着老老實實的木淨一，何峥燃沒有打擾，靜悄悄地退出卧室，重新走進廚房。

他洗了紅棗和蓮子，泡了銀耳，開始煲湯。

邊做邊想，他就是賤命，不管木淨一怎麽對他，不管他們吵了多大的架，形勢有多惡劣，在她有任何問題的時候他都是第一個出現的，熱臉帖人家冷屁股，還心甘情願，這不是犯賤是什麽。

何峥燃對自己的行為感到不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