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章

第 57 章

尖叫聲響起的時候, 何玉燕正笑着看向走進家門的親媽。

一聲媽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尖叫聲驚了一下。

随即，何玉燕就看到她媽, 如同超人一般。抱着一籃子冒尖的雞蛋，還能在幾秒鐘內沖到自己身邊。緊張的樣子看得何玉燕笑出了聲音。

“還笑？你啊！心怎麽能那麽大？趕緊，趕緊坐下來別再走了。東西放這裏, 我去外頭瞅瞅到底發生什麽事情。”

确定女兒沒有被尖叫聲吓出個好歹。何母放下東西就走到門外看到底發生什麽事情。

今天是工作日, 留在大雜院的都是大媽、嬸子、小媳婦。

尖叫聲出來的時候，這些人大部分不是在洗衣裳, 就是在門口擇菜。聽到動靜, 一個個放下手上的工作, 跟何母一樣尋找尖叫聲的來源。

随即，大夥兒都看向正房西耳房的老胡家。

老胡家這會兒家門是關上的。胡家的男人都去上班了。而朱大媽并沒有在院子。

“朱大媽帶她孫女去菜站買菜去了。”

不知道是誰說出這句話, 随即大夥兒一窩蜂朝胡家跑過去。

胡家，蔡招娣抱着肚子攤在地上。聽到外頭的動靜, 立刻大聲喊着救命。

于是, 很快就有，大媽上去把門打開。然後一看蔡招娣的情況, 離了知道這是要生了。

“趕緊, 趕緊來兩個人，幫着把門板卸了。馬上把人擡去衛生所。”

馮大媽一馬當先，立刻開始組織大媽們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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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 蔡招娣被扶着上了門板。馮大媽負責看着人。曲大媽跟江嬸子負責擡門板。還有幾個胡同的大媽圍在周圍打下手。

看到何母站在廊下, 馮大媽招呼道：“親家，麻煩你給廠裏打個電話。把老胡家的男人喊回來。”

何母聽罷, 連連點頭：“沒問題，沒問題……”

被親媽攔着不能出去的何玉燕, 并沒有看到蔡招娣的情況。但是，耳邊聽着蔡招娣那些個哀嚎聲。她忽然覺得肚皮有點發緊。

“燕子，燕子。沒事。這生娃都是這樣的。你別想那麽多。”

何母轉頭一看女兒的樣子，就知道她這是被吓到了。畢竟是沒生過娃的小年輕，自己又懷着兩個娃兒。聽到這動靜害怕很正常。

“你先乖乖呆在家裏，把門關上。媽去給立冬打個電話。讓他把老胡家的人喊去衛生所。”

說着，何母不放心地看向女兒。

何玉燕看出了她媽的擔憂，長長舒了口氣說道：“你去打電話吧！我沒事了。”

緩過來後，何玉燕就覺得沒那麽緊張害怕了。主要是這蔡招娣的預産期應該在六月中旬的。現在五月中就要生了，有點出乎衆人的意料。

不過，自從神婆事件之後，她也沒怎麽見過蔡招娣。只從沈小妹這裏聽到一些不好的消息。心裏希望對方這一次生産一切順利。

——

另一頭，蔡招娣卻沒有那麽順利。

不是說她難産什麽的，而是她在家裏就破水了。上了門板被人擡着去衛生所的路上。還沒到地方，孩子的腦袋就已經出來了。

五月的天穿的衣服不厚。蔡招娣今天穿着薄外套，打底衫跟黑色單褲。這年頭的褲子做得肥大，□□子又深。為了怕見風，對方身上還蓋了一張被單。

一開始大媽們着急送人去衛生所，都沒有注意到蔡招娣的情況。等他們注意到的時候，人已經來到了衛生所。

醫生一掀開被單，手一摸，着急得趕緊把人推去急救室裏。

大媽們這才發現了孩子的腦袋都出來了。一個個給吓了一跳。

“這孩子不會有事吧！”

都知道老胡家要個孩子不容易。這孩子之前那次神婆事情，就聽說鬧得很不好。具體大家都不知道，但事兒肯定是挺嚴重的。不然，這老胡一家子不會小半年的時間，就老了好幾歲。

“不怕，不怕。”有個胡同大媽現身說法：“前頭老塗家的小兒子，不就是在糞缸裏頭出生的嗎？人那娃兒直接掉糞缸了，還不是好好地撈回來了。現在活蹦亂跳，調皮搗蛋得很。”

這個大媽分享了，那個大媽又說自家妯娌把孩子生在田埂上。一出生直接把臍帶一咬，孩子一輩，繼續幹農活。

霎時間，大媽們口中生孩子，好像變得比生蛋還容易。

其實，她們自己都生過。個中的苦楚自己最清楚。只是舉出來的例子，都下意識避開了那些不好的。

——

當然，這些個事兒跟何玉燕的關系并不大。

她媽去打了電話，沒幾分鐘就回來了。之後就留在家裏，幫着做了午飯。一直等顧立冬中午下班回來，這才回家。

飯桌上，何玉燕聽着顧立冬說起電話的事情。

“我一接到電話，就找到胡家父子說了這個事情。剛一回來，路上就聽到有人說，胡家的孩子在半道上就出生了。”

何玉燕點頭：“送人過去的大媽回來，就說了這個事情。”

不過，從出事到現在就過了一個多小時，具體情況暫時沒人知道。

一直等到傍晚，老胡家一大家子浩浩蕩蕩回來了。蔡招娣跟那個新出生的孩子沒有回來。胡文理這個當丈夫的也沒有回來。

大家一看，就知道肯定出了什麽事情。

何玉燕看了也沒多問，這種事情不好問。而且她一個孕婦，眼瞅着預産期也快了。可不會摻和到這種事情裏面。

不過，她不想摻和。胡家人卻在十多分鐘後敲響了她家的大門。

——

“燕子，真是對不住了。”

朱大媽來的時候，何玉燕他們家剛吃完飯。她正在整理出一些小衣裳、小襪子跟尿布。準備這幾天天氣好，拿出來再曬曬消毒。

朱大媽這一進來就先道歉，讓何玉燕蹙起了眉頭。

顧立冬見狀直接把媳婦兒送到裏間，把門簾子放下來。這才問道：“大媽，有事嗎？”

朱大媽搓搓雙手，又舔了舔幹皮開裂的嘴唇。這才說道：“事情是這樣的。因為我家招娣這孩子來得太突然了。現在孩子媽沒奶，孩子沒辦法，需要喝奶粉。”

跟個男同志說什麽沒奶的事情，讓朱大媽覺得相當羞恥。

而裏屋聽到的何玉燕只能嘆氣。

這是來借奶粉呢！

她家因為是雙胎，怕奶水不夠。早早就準備了不少奶粉。都是夫妻兩人托關系，找人換票。辛辛苦苦一袋一袋存起來的。就為了孩子出生後前三個月能吃飽肚子。

這年頭物資不豐富，供應不足的問題普遍存在。存奶粉的過程多麽艱辛就不說了。就說這奶粉，對她家娃兒也很重要。

何玉燕是真的不願意借。最多，就給點胡家應急的。

外頭，顧立冬也是同樣的想法。

“朱大媽，前段時間我媳婦兒應該跟你說過買奶粉的事情吧！你家一點都沒存嗎？”

就在上個月，奶粉廠那邊就有人偷偷換奶粉。這些奶粉是他們員工配額的。不用票低價能從廠裏拿到。一般這種奶粉沒有點關系，你還真不知道有這東西的存在。

顧立冬知道後，就麻溜兒跑去。拿工業票、煙票這些搶手票據，加錢跟人換了幾罐奶粉。

當時，他跟媳婦兒還好心提醒了胡家幾句。

現在看來，對方是真沒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

——

朱大媽這會兒心裏也後悔得很。

她兒媳婦蔡招娣雖然從山裏嫁到城裏了。但是，戶口是沒有辦法遷過來的。農村戶口轉成城裏戶口，需要有單位接收。而她家沒能耐給蔡招娣弄到一份正式工作。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這些年蔡招娣吃不上城裏的供應糧。吃喝都靠錢票來買。

就這情況，家裏有兩個正式工人還是供得起的。加上她老婆子跟孫女都有一份供應糧，一家五口人過得不算多舒坦。但絕對餓不着肚子。偶爾還能沾些葷腥。

偏兒媳婦剛懷孕就胎位不穩，吃保胎藥一個多月。這些醫藥費沒有單位報銷，只能自費。後頭兒媳婦喝了神婆的符水，把身體搞壞了。又得吃藥看病調理。這大半年以來，花了不少錢。

手頭拮據的結果，就是在得知有奶粉賣的時候，她都遲疑了。

畢竟，蔡招娣生第一胎的時候，奶水充足得很，根本不愁這個。

所以，之前何玉燕跟她提買奶粉的時候，朱大媽都是搪塞過去了。

哪裏能想到居然那麽倒黴。這孩子懷得會那麽不順當。在家裏人都外出的時候，就來了。

孩子是生下來了，但是蔡招娣沒有奶水。而且，這孩子早産，加上可能吃多了藥的緣故。瘦巴巴的跟條魚差不多。

即使是個孫子，朱大媽也沒覺得有多高興。

沒錯，她家有孫子了。朱大媽曾經期盼過的孫子。而且，是個有手有腳，其他器官看起來正常的孩子。這是朱大媽唯一覺得欣慰的地方。總算，不是個不正常的孩子。

但是，這孩子早産，要在醫院住些天觀察。而且，當媽的沒有奶水。這孩子就得喂奶粉才有營養。

醫院給開了兩罐奶粉的單子，但是藥房那根本沒貨。只能拿着單子去外面的百貨商店買。可惜，百貨商店那邊同樣沒貨。

沒法子，朱大媽就想到了顧家這樣疼孩子的，肯定買了不少奶粉。

——

這些個難處，當初朱大媽都是憋在心裏，不敢跟人說的。怕被人笑話，也怕蔡招娣有壓力。但是現在，她要跟顧家的人借奶粉，就把事情說個清清楚楚。期望對方能可憐她家那剛出生的娃兒。

顧立冬被迫聽了一耳朵的家長裏短，确實同情這剛出生的孩子。

但是，同情別人不代表他要把家裏孩子的東西給出去。

“朱大媽，之前讓你家去買奶粉你們沒去。現在臨到頭來找我家借奶粉，我就想問問到時候你拿什麽來還？最近奶粉可不好弄。”

朱大媽被顧立冬這樣直接的話，弄得啞口無言。

不等朱大媽做出反應，顧立冬繼續：“奶粉是不能借你的。我最多給你一袋子應急。其他的我也幫不了。我家的孩子也快出生了。到時候兩個孩子缺奶喝，我更加愁。”

三兩下說清楚後，顧立冬轉身進了裏間。不到一分鐘就走了出來。手裏拿着一小袋奶粉。

真的很小袋，大概有一百克左右。是奶粉廠分裝出來的小包裝奶粉。他家也有大袋子的。但是顧立冬舍不得。

說他小氣也好，說他其他也罷。反正天大地大，自家孩子最大。

朱大媽一開始聽到給一袋奶粉，心裏還挺驚喜的。等看到就那麽一小袋，臉上的笑容就垮了下來。

但這是白得來的東西，也不好嫌棄。只得跟顧立冬道謝，麻溜兒朝正房那裏跑。看樣子估計是去找馮大媽了。

——

“走了？”

何玉燕的腦袋從門簾子探出來，看向自家男人。

顧立冬走過去，把人攬進懷中：“哎，你說這朱大媽可真是……”

顧立冬一個大男人，覺得不好說人家的不是。但總覺得這個事兒還沒完。

何玉燕看懂男人的意思，把腦袋往他肩窩裏蹭了蹭。拉起對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好一會兒才說道：

“其實她家的孩子要喝奶不一定要奶粉。朱大媽可以去找同樣生娃奶水多的人家。每次去給人帶點雞蛋什麽的。人家也不會拒絕幫忙。”

這年頭是有人喝百家奶長大的。

何玉燕那位已經下鄉的班長，據她自己說，就是喝百家奶長大的。因為親媽沒奶，然後同一個胡同有幾個小媳婦生了娃的。她奶奶就抱着她，今天去東家喝一頓，明天去西家蹭一頓。每次去不空着手，人家幫忙心裏也舒坦。

顧立冬搖頭：“我聽她的口氣，好像覺得奶粉才有營養一樣。”

這話何玉燕就無言以對了。如果真有這種想法，那她家的娃兒後頭就是喝奶，也是個大問題。

——

随着朱大媽的四處走動，不到第二天。大雜院的住戶們就都知道，蔡招娣生了個兒子的事情。

同時，他們也知道了蔡招娣喝的那個神婆符水。居然還有可能把孩子的身體弄得不正常。而她家的孩子幸運，好手好腳，沒多沒少零件地生了下來。

現在，家裏就缺奶粉。求大夥兒幫忙托關系，找奶粉給孩子喝。

這麽一個事情放在沒有孩子的人家，都答應幫忙找找。

而作為帶着蔡招娣喝符水的林荷香，就成為不少人口中的談資。

不過，自從上次發生老趙家騰退屋子的事情後，林荷香就一個人搬回了娘家居住。對外說是回家養身體。所以，大家無論怎麽議論，暫時都影響不到林荷香。

倒是鄭大媽聽說蔡招娣的事情後，恨恨地罵道：“林荷香這個害人精，看看。差點把老胡家的香火都給斷了。要真害死人家孫子，老胡家怕不是要咱們拼命呢！”

病了一場，變得瘦巴巴的董建民。聽到這話，張了張嘴巴，最後憋出兩個字：“該……死……”

見到小兒子變成這樣，鄭大媽心裏疼得跟針紮一般。

這孩子之前病歪歪沒察覺。等身體好了以後，就變成這樣。說話結結巴巴，有時候說看不進書。

看了醫生，說是可能寄生蟲壞了腦子。但孩子還小，好好教的話能慢慢恢複。

就是這樣，鄭大媽心裏對于林荷香的不滿，已經快要滿的溢出來。偏這小賤人知機，居然直接跑回娘家躲起來。

董建設自然心疼弟弟的遭遇。但是，要整垮林老頭還得不少時間。在那之前，林荷香他們只能忍着。

“媽，放心。事情我都記着呢！你也別那麽生氣。平時多教教健民說話念書。他年紀小，身體能慢慢長回來的。”

——

第二天一大早，大夥兒就看到朱大媽急哄哄地出門了。不用說，就是上醫院去了。對方走之前，還在院子喊着求大夥兒幫忙，找找奶粉。

何玉燕一早出門洗漱，就聽到大家在讨論找關系，幫胡家的孫子找奶粉。

見到何玉燕出來，就有人找她打聽。

何玉燕挺着個肚子，邊刷牙邊聽着馮大媽問，一點兒回答的意思都沒有。

她能說啥呢？說太多怕是要被道德綁架，把自家的奶粉先貢獻出來了。

至于大媽們的唏噓同情，何玉燕表示她沒法兒幫忙。

反正，洗漱過後她就回了屋裏。把門一關，收拾收拾東西，看看書。偶爾撸撸大鵝，一個上午很容易就過去。

等到中午顧立冬拿着飯盒回來的時候，何玉燕都看了十多頁書。

“我明天去交通局那邊的駕駛培訓班看看。你要不跟我一起出去走走？”

老胡家的事情一出，顧立冬估計會有人跑到家裏來。好心勸他們貢獻些奶粉出來。媳婦兒最近呆在家裏，一個人遇到這些好心人，應該會挺煩的。

之前選出來的三位新手司機，被送到交通局下屬的培訓班，進行為期半年的脫産培訓。剛好明天有安排，明天過去看看委培的司機情況。

不是什麽正式的場合，帶媳婦兒也沒人會說。他過去就看看三位司機的學習情況。然後就沒事了，可以帶媳婦兒在市中心那邊走走。

還能順帶去找程主任再檢查看看。能不能預估一個更加準備的預産期。

畢竟蔡招娣這個事兒那麽突然。顧立冬都有點怕自己哪天去上班的時候，媳婦兒忽然也來這麽一出。

他覺得自己的心髒會受不了。

何玉燕一聽可以出去逛，麻溜兒點頭。天知道，現在肚子大了不少。她已經很少出門了。基本上出門都得有人跟在身邊。就怕出什麽事兒找不到人幫忙。

——

于是，下午的時候，大夥兒還在熱烈讨論着老胡家的孫子。間或有人在說着找奶粉的事情。這麽一個熱鬧的聊天，何玉燕重頭到尾都沒參與。反而關上屋門睡大覺。

一直睡得太陽西斜，小臉紅撲撲才起來。

而顧立冬已經回來，正在廚房炒菜。

最近這個月，她已經不做飯了。早上是男人做的，或者國營飯店直接買的。中午吃的是食堂的飯菜。晚上則是男人回家做飯。

偶爾娘家媽過來，她就會幫着把飯給做了。

就這做派，胡同不少大媽口中說她嬌氣不懂事。但私下裏不知道有多羨慕。

何玉燕可不管這些，自己過得自在舒服，比啥都重要。

吃完晚飯，照例是兩人散步。一出門就看到朱大媽神情憔悴地跨過垂花門。

看到他們，朱大媽的表情顯然沒有以往那麽熱情。但還是笑着跟他們大了招呼。接着神色匆匆地走回家。

何玉燕見狀聳聳肩，也沒在意。繼續跟男人散步。偶爾肚子發緊的時候，還得停下來歇兩口氣。

随着時間的推移，兩個孩子是越發活潑起來。有時候何玉燕都覺得肚子在翻江倒海。每當這個時候，顧立冬就伸手放在肚子上，讓孩子們安靜點。

但一般沒啥用。

最終還是靠何玉燕哼歌，讓兩娃安靜下來。

每當這個時候，何玉燕就覺得真是開心滿足。也不知道為什麽，反正她自個兒傻樂就是了。

——

第二天夫妻兩人早早就出發，來到市中心的駕駛培訓班。

給關子、趙老三，還有一個新人帶了東西。之後又看了三人的學習情況。顧立冬就帶着何玉燕直接來到了市中心醫院。

程主任見他們過來十分高興。一番寒暄過後就開始檢查。

“最近肚子有什麽感覺？”

何玉燕感受着對方的手在肚子的動作，直接說道：“偶爾會發緊，有點硬硬的。但放松下來後又沒事。”

程主任點點頭，又問了好些問題。最後說道：“最近別一個人落單，最好有人陪着。看你的情況，這半個月可能就要生了。”

已經有心理準備，何玉燕并不擔憂。而是問道：“那我可以提前幾天住在醫院嗎？”

家裏距離這裏坐公交車得半個小時。如果可以，何玉燕想要在這裏生孩子。畢竟，程主任的醫術她很信任。要是不提前來，臨時出狀況再來就來不及了。

程主任翻了翻登記表，說道：“要來之前給我電話，我先給你們留個床位。”

何玉燕道謝後，沒有糾纏這個。而是跟程主任問起了一些準備事項。這個時候的待産物品可沒有後世那麽方便。她得提前整理出一個待産包。到時候直接一起帶過來。

——

跟程主任道謝離開醫院後，兩人又去了百貨商店逛了一會兒。沒買到什麽東西，就一包紅糖。接着就直接回家了。

剛下公交車還沒走進胡同，就看到前頭有熟人在走路。

何玉燕立刻認出其中一個是朱大媽，以及朱大媽的兒子胡文理。那麽中間那個包得嚴嚴實實的，應該就是蔡招娣了。

沒想到對方那麽早就出院。前兒個聽說是要在衛生所的觀察室，觀察一段時間的。何玉燕還以為要好幾天呢！

不過，她也不準備上去跟人打招呼。拉着自家男人放慢了腳步。

偏其他人不是這樣想。見到蔡招娣一家子，不管在路上就圍了過去。有些個手多的，還伸手想去扒拉胡文理懷中抱着的孩子。

看得何玉燕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顧立冬這個時候說道：“等咱孩子回家的時候，我用包被包好孩子。然後紮在我胸前。這樣看誰敢扒拉孩子的包被。”

何玉燕被他這“霸氣”的奶爸宣言給逗樂了。

反正她也不樂意讓這些路人碰到自家的孩子。這樣想着，她忽然看到有個大媽說着話，忽然身後就去捏蔡招娣的xiong。

看得何玉燕目瞪口呆。

偏蔡招娣一點兒也沒反抗的想法。反而低垂着腦袋，一副小媳婦的模樣。

等何玉燕走進一點，就聽到那大媽嫌棄的口氣：“哎，你這兒媳婦不中用啊！居然幹癟癟的一點奶都沒有……”

這些話讓何玉燕覺得相當炸裂。拉着自家男人，加快腳步就離開了。

然後，她就錯過了這陌生大媽接下來的話：“剛走過的那個小媳婦，肚子不是挺大的嗎？看樣子養得好。這樣的人奶水好養人……”

——

何玉燕完全不知道，自己這還沒生了。孩子的糧倉就被人打上主意。

反正回到家裏後，她都不願意再回想剛剛的那些畫面了。實在太辣眼睛了。

本來以為蔡招娣帶着孩子回來後，朱大媽可能會再次上門來借奶粉什麽的。結果，對方居然沒出現。反而又恢複了以往那副熱情的表情。看得何玉燕十分疑惑。

不過，日子不會因為朱大媽的态度，而有任何改變。

随着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何玉燕的肚子一天比一天發沉。

這個時候，家裏給孩子準備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妥當。待産包也已經消毒收好，就等着那一天的來臨。

六月一號這天一大早，何玉燕就在顧立冬跟媽媽的陪同下，大包小包出門了。

這天剛好就是周末，大雜院的住戶都在院子活動。看到他們這個陣仗，好奇地問去哪兒。

何母笑眯眯接過話頭：“去醫院呢！”

大夥兒一聽，驚訝地看向何玉燕。

但看她走路順當，雖然有點笨拙，但不像是要生啊！

時下人沒有進醫院待産的習慣。都是要生了，破水了才往醫院跑。就這還是少數，很多人都在家裏生孩子。有些人甚至還不願意請有經驗的接生婆。而是婆婆自己一個人完成。

何母當然明白這些人的疑惑，她也沒磨叽。寒暄了幾句，就帶着女兒往外頭走。而顧立冬則是提着東西在邊上跟着。

等他們三人離開後，大夥兒都開始議論起來。

“馮大姐，你說這立冬媳婦幹啥這個時候就去醫院？瞅着也不像是要生的啊！”

朱大媽湊過來，好奇地問馮大媽。

馮大媽搖頭沒說話。

而邊上默默曬着被單的江嬸子，則是一臉無奈地搖頭。覺得朱大媽這人變了。

——

辦理入院手續、申請單獨病房。一切都進展的十分順利。

看多了年代文的何玉燕，就怕生孩子的時候，住在多人病房裏。然後裏面肯定會遇上極品産婦跟家屬。之後什麽偷東西、偷睡病床甚至偷孩子都有可能發生。

反正，何玉燕知道多人病房肯定是事故高發地。一開始就請程主任幫忙給找了個單獨病房。寧願多花錢不報銷，也得住進單人病房。最起碼省心！

“這裏好，這裏好。”何母一進來就開始收拾東西，口中啧啧稱奇。“就該在這樣的環境生孩子。”

顧立冬正在更換病床上的床單。聽到這話，跟着點頭。

“媽，今天我放假，可以陪着燕子。待會兒你回去歇着就行了。”

“那不成。家裏有你二嫂在呢！我在這裏陪着好安心。不是說待會兒要去檢查一下嗎？”

何玉燕這兩天時不時出現假性宮縮，這才讓她下定決心提前來醫院。剛辦完住院手續，待會兒程主任門診那邊看完，就會過來這邊幫她檢查。

“媽，沒那麽快呢！家裏要是有事你就早點回去。今天立冬放假可以陪着我。明天我們家隔壁的江嬸子會過來陪我的。”

江嬸子是顧立冬私下請過來的陪護。主要是在何玉燕生孩子這段時間，幫着搭把手。面上不說，有人問就說是幫忙。但私下裏已經商量好了勞務費用。

再有一個，就是何玉燕在回收站的那份臨時工工作，被她以兩百塊的價格，轉給了江嬸子的女兒邱向花。

邱向花下個月就要高中畢業了。情況跟去年的何玉燕類似。如果找不到工作，可能就要下鄉了。之前她參加過司機選拔，不過最終在面試被刷了下來。

何玉燕考慮到現在都已經75年了。自己馬上要生孩子，加上兩年後的高考重啓。事情挺多的，再去回收站工作不現實。

幹脆把這工作當成人情，半賣半送讓給邱向花。一來可以讓小姑娘留在城裏。二來則是可以讓江嬸子搭把手的時候更加盡心。人際交往就是這樣有來有往才能長久。

——

整個上午何玉燕的心态都相當輕松。雖然肚子墜墜的很不舒服。半個小時就要跑一趟廁所很不方便。但是這些她都可以克服。

就是時不時的宮縮讓她覺得難受。說不上特別疼，但真挺難受的。

幸好程主任上午門診的病人不多，十一點左右就來到了住院部。很快檢查完後就說出一句驚人的話：“要生了……”

被推進産房的時候，何玉燕還有點懵。怎麽這麽快？不是說頭胎有人可能疼個一天半天才有動靜的嗎？怎麽到她這裏就那麽快？

接下來生孩子的過程，何玉燕更加懵。沒有想象中的特別疼，但也挺疼的。不過，産程出乎意料得短。甚至何玉燕一開始設想的剖腹産、側切啥的都沒有。

等耳邊聽到孩子哇哇的哭聲，她笑了笑。沒過多久，又是一陣哇哇的哭聲，她又笑了笑。

然後，何玉燕就這樣直接在産床上睡着了。

這一睡一直到了傍晚才醒過來。耳邊依然是孩子是哇哇哭聲。這一次，多了男人哄孩子的聲音。

何玉燕循着聲音看過去，就看到一個精神奕奕的男人，一手托着一個孩子在哄。另外一個孩子則是在她媽媽的手中乖乖睡覺。

“你這還挺精神的。”何玉燕看着男人精神奕奕的樣子。又感覺到自己全身跟散架了一般。忽然就覺得委屈起來。不知道為什麽，眼眶都紅了起來。

“哎哎哎，醒了醒了！”

顧立冬高高興興地湊過去，想看看媳婦兒。結果見她眼眶都紅了，才反應過來剛剛媳婦兒說了什麽。

“對對對，都怪我，都怪我。但我這是高興啊！”說着，顧立冬把懷裏的孩子托到何玉燕眼前。

“瞅瞅咱家大娃，真漂亮。”

何母也看出了女兒的委屈，好笑道：“程主任說你生産很順利，很快就能恢複身體。孩子養的好，個頭不大，但健康得很。之前你進産房的時候，立冬可慌呢！這不是你們母女平安，他這次精神起來嗎？”

何玉燕這才想起，自己都忘了問孩子到底是男娃還是女娃了。

然後，就看到顧立冬咧開嘴，笑出了兩排大白牙。

“嘿嘿！燕子！嘿嘿！咱有閨女啦！還是兩個……”

看着男人傻樂的表情，何玉燕的嘴角不自覺跟着笑起來。剛剛的委屈好像瞬間就沒了。而男人已經湊了過來，蹲在她身側小聲道：“謝謝你，燕子。辛苦你了。接下來你好好休息養好身體。其他的有我在呢！”

輕柔的聲音，卻帶着堅定沉穩的力量。讓何玉燕覺得整顆心都滿滿的。

夫妻兩人深情對望，仿佛都看明白了對方這一刻最真摯的心。

“哇哇哇……”

又是一聲哇哇哭聲，打斷了這樣一個美好的時刻。但夫妻兩都沒覺得不高興。反而對孩子的哭聲感覺到新奇。

何母前一秒還為女兒跟女婿的感情好，而覺得欣慰。

下一秒就被這兩個新手夫妻的表情，給弄得無話可說。

——

接下來就是一陣手忙腳亂地哄孩子，之後何玉燕吃飯喝湯再休息。

這一覺她睡得相當踏實。一直到第二天程主任過來查房的時候才醒了過來。

“開奶了沒有？”

新手媽媽何玉燕有點懵地搖頭。事實上，孩子昨天到底喝沒喝奶，她都不知道。聽說剛出生的孩子不會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程主任看出了這姑娘的心思，好笑地搖頭：“待會兒護士過來教你們開奶，還有一些産後護理。你的生産過程很順利，觀察到明天沒問題就可以回家了。”

聽到明天就可以回家，何玉燕很高興。

而程主任已經轉換了角色，變成了一個鄰家長輩那般。從兜裏掏出了兩個紅包：“這是給孩子的見面禮。你們好好收着。等滿月記得請我。”

一看到對方居然給紅包，昨晚回去休息，今天剛過來的何母，立刻推辭起來。

顧立冬今天也請假沒有去上班。見狀也跟着推辭起來。

“這沒多少，就是我給孩子的心意。我知道你們兩都把我當長輩。我這當長輩的，給孩子紅包不很正常嗎？”

這話一出，何玉燕就點頭：“好，我代孩子收下了。”

“哈哈……我可趕巧了。”

這個時候，門外忽然想起了一陣笑聲。接着何玉燕看到一個熟悉的人走了進來。

來人先對着程主任喊了聲媽，接着轉向何玉燕：“恭喜恭喜。昨晚聽媽說你生了兩個漂亮的小寶貝。我今天不請自來地看小寶貝啦！”

顧學芳說着，把手裏提着的一個紙包放在病床邊的櫃子上。

“這是給孩子買的小衣裳。拿回去洗洗曬曬再給她們穿。”

顧學芳是程主任的兒媳婦，都收了當婆婆的禮，兒媳婦的自然也不會拒絕。

當下，何母熱情地招呼這兩位客人。然後，還拉着顧學芳去看孩子。

顧學芳自家只有兩個兒子。就稀罕人家小閨女。昨天晚上婆婆下班，跟她說起何玉燕生了兩個小閨女，可羨慕了她一整晚。

這不，一大早索性跑過來稀罕稀罕小閨女來了。

看着并排放在床上的兩個小閨女，睡着的樣子十分可愛。拳頭蜷着，放在臉頰邊。紅紅的皮膚，長長的眼縫。還有那高高的鼻梁，小小的嘴巴。偶爾還砸吧兩下，特別可愛。

顧學芳觀察了一會兒，說道：“這兩閨女長得還不一樣呢！”

何母樂呵呵地顯擺起來：“大的那個像我家閨女呢！小的這個倒是有點像她爸。”

顧學芳點點頭，也覺得是這樣。新生兒的長相可能過一段時間就變。現在她認了認，說不得等滿月的時候，孩子就變得跟雪團子一樣可愛。

看完小閨女，她心滿意足地回去上班。直到中午娘家媽過來給她送東西，忽然說道：“媽，我今天去探望了兩個小閨女，特別可愛。是對雙胞胎，長得不太一樣。之前琢磨了一下那個小閨女的樣子。現在想想，媽還跟你長得有點像呢！”

說完，顧學芳不等親媽的反應，自己就哈哈大笑起來。

顧媽媽見女兒高興成這樣，倒是對這小閨女有了些好奇。

不過，她今天過來，是跟閨女說兒子的事情。于是，母女兩的話題馬上就變成了家裏的事情。而關于這對可愛小閨女的事情，暫時就被顧媽媽給忘記了。

另一頭，在顧學芳離開後不久，娘家的親戚先過來了。

二哥帶着二嫂過來，手裏提了不少東西。一開口就嚷着妹妹跟自己不愧是兄妹兩。都生了雙胞胎的女兒。

随即，就哈哈哈哈地笑起來。

這個傻樣，直接被何母啪啪打了幾下，讓他安靜點，別把孩子吵醒。

而二嫂已經坐下來，跟何玉燕說着自己生完孩子後的一些經驗。

就在這個時候，大雜院聽到動靜的人，也在江嬸子的帶領下，一個個都了進來。

頓時，病房熱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