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不吃虧的夏小西
不吃虧的夏小西
昨晚小西從東暖閣裏退出來後就由馬去引着去了西偏殿。西偏殿比正殿小些,是一明一暗的格局,明間正中擺放着一張大圓桌配了四張凳子,北面的暖閣是間卧室,西北角上安放着一張雕花大床,床上鋪着厚實的絲綿錦被,床幔是銀色綢料的,上面繡着錯落有致的金色銀杏葉。對面的一排大窗下是大炕,大炕的最北面有一只黑色的矮櫃,櫃子外面鑲滿了螺钿。大炕上還有個炕桌,上面擺放着一只茶壺,四只茶碗,文房四寶和小西沒抄完的經書。小西自己的東西很少,只有一套換洗的裙子、兩雙布襪和那個小銀瓶子,現在都擺在了大炕上,小西把小銀瓶子藏在了櫃子的最裏面又用衣服蓋在上面。暖閣裏熏了好聞的柑橘味道的熏香,小西躺在柔軟的床上不一會兒就香甜地睡着了。
一夜無夢,小西醒來後呆呆地瞧着床頂上繁複的木雕有一刻的失神,過了會兒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搬到了朱棣的院子裏。小西撩開床幔的一角看向窗外,天已經蒙蒙亮了。
“這麽晚啦!”小西猛地坐起來翻身下床,麻利地穿好裙子,跳上對面的大炕趴在窗下偷偷地觀察外面。院子裏很安靜,有位小太監正低頭垂手地站在西偏殿的門外。小西捋了捋散亂的長發都收到腦後,擡起一扇窗扇朝着他輕聲呼喚,“公公,有事嗎?”
小太監聽到呼喚快步跑過來,朝着小西恭敬行禮高興地問,“小西姐姐,你醒啦?”
小西小聲提醒,“小點聲兒!”
小太監笑着點點頭,輕聲解釋,“小西姐姐,我叫馬福。馬去公公命我在殿門外候着,等你醒了就去告訴他。我現在就去告訴公公了。”
小西輕聲致謝,“馬福,辛苦你啦!”
馬福笑着跑去了正殿那邊。小西放下窗扇,跑回床邊穿上鞋子,去後面洗漱、梳頭。
小西收拾好自己後快步出了暖閣,雙手費力地打開一扇殿門。馬去右手提着個食盒左手提着一個大白瓷壺笑着迎上來輕聲說,“小西,我給你送早飯來了。”
“多謝公公!”小西側身讓出路就要給馬去行禮。
馬去笑着阻止,“小西,咱們都是在這個院子裏當差的,不用這樣的。”
“我知道了,公公。”
“小西,叫我馬去。”
小西笑笑,輕聲回答,“我知道了,馬去!”
馬去把食盒和瓷壺都放在了明間的圓桌上,輕聲告訴小西,“今日你不用當值,所以我早晨就沒有叫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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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西難為情地問,“馬去,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剛過辰初,”馬去笑笑,“你吃完飯就把食盒放在殿門外,馬福會來收走。我這會兒要去宮裏了,晚飯前就回來,晚飯還是我給你送來。瓷壺裏的水應該夠你喝到我回來。王爺吩咐只有我師父馬和公公和我能進這裏,明白嗎?”
小西連連點頭輕聲回答,“馬去,你放心!我明白!”旋即好奇地問,“馬去,宮裏好嗎?”
“當然好啦!”馬去一臉興奮地回答,“以前我覺得咱們王府就是最好的了,可是進了宮才知道原來皇宮裏才是最好的!”
“真好!”小西的臉上滿是羨慕的神情。
馬去湊近小西輕聲耳語,“小西,你別着急!等咱們王爺登基後咱們就都要跟着搬進皇宮啦!”
“好!”小西開心地應着。
吃完早飯,小西收拾好碗筷,把食盒放在了殿門外後就關上了殿門還上了門闩。大瓷壺很沉,小西費力地抱在懷中回了暖閣,把大瓷壺穩穩地放在了大炕上。小西坐在炕沿上休息,瞧了會兒光禿禿的大瓷壺,笑着問它,“大瓷壺,你也太素了吧?”小西蹬掉鞋子爬到炕桌邊,拿起毛筆沾飽了墨汁,舉着筆爬回大瓷壺跟前,笑着在它的身上畫起來。不一會兒,大瓷壺就變成了一只大花貓。小西笑着對大瓷壺說,“你現在變得這麽漂亮了,也要有個和你的‘美貌’般配的漂亮的名字才行!”小西擎着筆想了想,壞笑着問它,“你是我畫的,就随我姓夏,都說‘招財貓’那你就叫‘夏招財’吧!”小西在大瓷壺的壺身上寫上了‘夏招財’三個字,看着‘改頭換面’的夏招財哈哈大笑起來。
小西正坐在大炕上靜心抄錄經文,忽然窗外傳來吵鬧聲。小西把現在的這句抄好後不情願地放下筆,爬到窗邊查看。院子裏來了五個人,一位衣着華麗,面容姣好的年輕貴婦在兩名丫環的攙扶下緩步走着,她的小腹微微隆起應該是懷了身孕。這會兒剛到正午,院子裏很曬,貴婦身旁的中年姑姑幫她撐着把油紙傘。她的身後跟着一位身材高挑的丫環,她穿着身鵝黃色的衣裙,一直低着頭安靜走路,小西看不到她的長相。早晨才見過的馬福從正殿裏快步迎出來,對着貴婦恭敬行禮大聲問好,“奴婢見過側王妃!”
小西努力地想了想才記起這位貴婦應該是王夕顏。她娘家是江南數一數二的錢莊老板,朱棣登基後冊封她為貴妃。“奇怪!”小西輕聲嘀咕了一句,在心裏默念着,‘朱棣今年四十三歲了,不該再有孩子了呀?’小西的好奇心都被勾了出來,趴在窗根兒饒有興趣地繼續瞧着院子裏的熱鬧。
王夕顏停住腳步,用右手輕柔地撫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柔聲吩咐,“小王子想他的父王了,你快去禀報王爺!”
馬福面露難色,小心翼翼地告訴王夕顏,“回禀側王妃,王爺今日在正王妃那裏用的午茶。”
“這樣啊!”王夕顏并沒有不悅,笑着說了句很有深意的風涼話,“不是昨日才送來的嗎?”馬福詫異地看向她,王夕顏收了笑居高臨下地問,“昨日送來的夏小西在哪?”
小西聽到自己的名字心裏一緊,慌忙趴到大炕上躲起來繼續偷聽,心裏念着,‘這個王夕顏該不會和朱高煦是一夥的吧?’
馬福佯裝不解地回答,“回側王妃,奴婢不知道誰是夏小西。”
王夕顏冷哼一聲,補充道,“就是昨日夏香蕊帶來的那名丫環!”馬福剛要說話,王夕顏冷着臉搶白道,“難不成你要挨了巴掌才能想起來?”
馬福害怕地跪地求饒,“側王妃,您就別為難奴婢了!”
“那你就是在為難我喽!”王夕顏步步緊逼,壓低聲音說,“你沖撞了我,害得我差點兒動了胎氣,傷了王爺的骨肉……”
馬福被吓到輕聲告訴王夕顏,“王爺吩咐只有馬和和馬去兩位公公才能進西偏殿。”
站着的人都看向殿門緊閉的西偏殿,王夕顏的臉上有了得意的神色,在四個人的簇擁下緩步走向西偏殿。
小西翻身跳下大炕,穿上鞋子,快步走到明間,雙手費力地打開兩扇殿門,站在殿裏朝着走過來的王夕顏恭敬行禮,“奴婢夏小西見過側王妃!”王夕顏一步一階地走到殿門口,剛要擡腳就被小西輕聲制止,“啓禀側王妃,王爺有吩咐,請側王妃遵從!”
王夕顏一臉不屑地瞪了眼小西邁步走了進來,由丫環攙扶着坐到了凳子上。姑姑收了傘,站到王夕顏身後。最後面的鵝黃色丫環伸手就抽了小西一個巴掌,小西也不示弱反手重重地還了她一個巴掌。衆人都愣住了,小西撩起裙擺,跳過門檻,快跑到院子裏,拉起跪着的馬福,帶着他撒腿就跑,片刻就跑出了院門。
小西站在院門口焦急地問馬福,“正王妃的院子在哪邊?”
“東面!”
馬福猜到了小西的用意,帶着她快步朝東面跑。天氣異常悶熱,兩個人都已經汗流浃背,可都還死命地跑着。終于小西看到了不遠處那個熟悉的院門,加快腳步跑了過去。院門外值守的兩名太監都不認識他倆,見遠遠地從西面跑來兩個人,一起圍上來盤查,“你們是什麽人?”
小西和馬福都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站在原地大口地喘氣。小西從懷裏摸出腰牌,斷斷續續地回答,“奴婢是夏……夏小西,原來……原來在這個院子裏當值。請公公……進去把……馬和公公請……請出來,咳咳咳!”小西實在說不下去了,只好邊咳嗽邊恭敬地朝兩人行禮。
值守的兩人交換了下眼神,稍矮些的那個拿過小西的腰牌轉身快步進了院門,高個子的那個守在院門口警覺地瞪着他倆。不一會兒馬和就從裏面快步走了出來,拉着小西走出去幾步焦急地低聲問,“小西,出什麽事了?”
小西這會兒已經不喘了,也低聲回答,“側王妃來了,帶着四個人。”
馬和吃驚地看向小西,忽然發現她左臉上的紅指印擔心地問,“挨打了?”
“沒有!”小西不想把事情鬧大輕聲撒謊,“昨天的還沒消腫。”
馬和沒再追問,瞪了眼一旁的馬福,輕聲問小西,“他怎麽也在這?”
“我不認路,拉着他給我帶路。”
馬和輕聲誇贊小西,“你還挺聰明!”
“吃一塹長一智!萬一我跑錯了方向跑到了側王妃的院子,那我豈不是自投羅網了。”小西的話太搞笑,馬和和小西都被逗笑。小西輕聲問馬和,“公公,我現在該怎麽辦?”
馬和引着小西又回了院門口,輕聲告訴小西,“你在這裏等候,王爺回去的時候你跟着。”
“公公,我知道了。”小西笑笑,朝着馬和恭敬行禮。
馬和也笑笑,轉頭冷着臉吩咐值守的兩人,“要是有人敢在門口撒野,立刻綁了帶進來!”
兩人恭敬回答,“公公放心,奴婢知道了!”
等馬和回了院子裏,小西拉着馬福站到對面牆根兒的陰涼裏,馬福一個勁兒地咽口水,小西輕聲問,“是不是口渴了?”
“嗯!”馬福轉身面對小西輕聲解釋,“先是陪着側王妃在太陽地裏曬了會兒,然後又在毒日頭下跑了半天。現在誰要是給我碗水喝,讓我認他做祖宗都行。”話音剛落就有人遞過來一碗白水,馬福吓了一大跳,“嗷”一嗓子叫出聲,旋即用雙手死死地捂住了嘴巴轉身查看。淺語端着一碗水正看向他,小西已經接過馬和遞上的水正在咕咚咕咚地喝着。馬福致謝後雙手接過來,捧着碗一口氣喝光了,接過小西手裏的碗摞在一起,雙手還給淺語,恭敬行禮,“奴婢謝淺語姐姐!”轉身又給馬和行禮,“奴婢謝公公!”
淺語有些吃驚,輕聲問馬福,“你怎麽認得我?”
馬福難為情地解釋,“姐姐您生得這麽好看,奴婢就記住了。”
馬和伸手打了馬福的後脖頸一下,輕聲教訓他,“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啦!”馬福吃疼地一縮脖躲到了小西身後。馬和追過去還要打他,“你現在知道找靠山啦!”
小西笑着輕聲勸說,“公公,他今天對奴婢有恩,您就饒了他這次吧!”
馬和收了手,對着小西笑笑,和淺語一起回了院子。
跟着朱棣回去的時候小西刻意站在馬福的右手邊,借着馬福擋住自己紅腫的左臉頰。朱棣一路上都陰沉着臉沉默不語,馬福戰戰兢兢地連大氣都不敢喘。
朱棣單獨走進自己的院子,才剛繞過影壁王夕顏就笑顏如花地迎上來要給朱棣行禮。朱棣伸手阻止,語氣溫和地說,“側王妃不必行禮。”
王夕顏嬌滴滴地回了句,“臣妾謝王爺!”
朱棣快步走向正殿,王夕顏在四個人的簇擁下跟在他身後。
片刻後馬和帶着小西和馬福小心翼翼地走進院子,院子裏沒有人,小西快步跑回西偏殿,從裏面鎖了殿門,馬福跑過去垂手站在殿門外。馬和快走幾步回了正殿,站到了朱棣身後。
朱棣坐在上首的椅子裏柔聲對坐在下首第二把椅子裏的王夕顏說,“側王妃現在懷有身孕,有事就命人來通禀一聲就好。”
王夕顏輕柔地撫摸着自己的小腹嬌滴滴地回答,“王爺,今日早飯後小王子就一直動個沒完,臣妾猜測他是想他父王了,所以臣妾就帶着他來拜見您了。”
朱棣的嘴邊有了笑意,擡起頭正看到站在王夕顏身後的那名丫環的左臉頰上的紅腫,關切地問王夕顏,“可是有人對側王妃不敬?”
王夕顏委屈巴巴地點點頭,她身後的姑姑朝着朱棣恭敬行禮,大聲回答,“啓禀王爺,夏小西對側王妃出言不遜,奴婢命人教訓,不料她反手給了教訓她的人一巴掌,然後就畏罪潛逃了。”
朱棣佯裝不解地問,“本王今日出府前吩咐,任何人不得進入西偏殿。難道是夏小西沖到院子裏對側王妃不敬?”
“這個……”姑姑偷偷看向王夕顏。
王夕顏笑着柔聲辯解,“王爺,臣妾在院子裏站久了疲乏的厲害,可您不在正殿,所以臣妾就到西偏殿小坐了一會兒。”
“這樣啊!”朱棣語氣和緩地問,“側王妃是如何教訓夏小西的?若是法子好,本王也如此教訓。”
王夕顏還以為朱棣要替自己出氣,得意地回答,“王爺,這種不服管教的丫環就得一直打,打到服了為止。”
朱棣恍然大悟,微笑着對王夕顏說,“時辰不早了,側王妃回去歇息吧!”
“是,王爺!”衆人向朱棣行禮後攙扶起王夕顏。
朱棣忽然發話,“穿鵝黃色裙子的丫環留下!”
王夕顏沒料到朱棣主動提出留下她帶來的丫環,臉上有了燦爛的笑容,嬌滴滴地回答,“是,王爺!”等那丫環走到前面來站到了朱棣近前,王夕顏才心滿意足地在衆人的攙扶下走了。
朱棣坐在椅子裏安靜等候了一盞茶的功夫,轉頭吩咐身後的馬和,“拉到院子裏抽三十個巴掌。”
“是,王爺!”
那丫環還沒明白過來就被馬和單手拖出了正殿。朱棣起身快步回了東暖閣,坐在大炕上聽着外面的動靜閉目養神。
片刻後,小西快步沖了進來站在大炕前焦急地說,“我沒吃虧!當時就還了她一個,饒了她吧!”
朱棣睜開眼看着小西冷了臉,“馬和!”
馬和應聲跑進東暖閣,恭敬行禮,“王爺,您有什麽吩咐?”
“四十個!”
“是,王爺!”
小西皺緊眉頭輕聲勸阻,“王爺,她也是身不由己,饒了她這次吧!”
“五十個!”小西剛要再說話,朱棣語氣冰冷地警告,“若是再求情,本王就命人打爛她的臉!”
小西抿着嘴巴不敢再說話,皺緊眉頭生氣地瞪着朱棣。馬和佯裝沒看到,快步退出東暖閣。
小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湊近朱棣輕聲哄勸,“再有五日就是大典了,這時候不宜鬧出人命……”
小西的話很奏效,朱棣重新喚來馬和冷着臉吩咐,“立刻送回去!就說是對本王出言不遜,本王按照側王妃的法子教訓了。”
“是,王爺!”
小西瞧着馬和欲言又止,馬和不敢耽擱快步走了。朱棣抓起放在炕桌上的一個銀質小圓盒子扔到炕邊,小西拿起來藏進了袖子裏。
“要和馬和說什麽?”
小西猶豫了一下,搖搖頭。
“人還沒走遠……”
小西輕聲嘟囔,“我藏在矮櫃裏的小銀瓶子沒了,”
朱棣起身從身後的矮櫃裏拿出兩個一模一樣的小銀瓶子都塞進了小西的手裏,“髒了就別要了,賞你兩個新的。”
小西不假思索地把一個小銀瓶子放在了炕桌上輕聲解釋,“一個就夠了,”小西的臉上有了笑容,朝着朱棣恭敬行禮,“謝王爺賞了奴婢這麽好的寶貝!”
朱棣從大靠枕下面摸出一塊金色腰牌塞進小西手裏,低聲說,“這才是寶貝!”
腰牌有些壓手,小西拿起來仔細瞧,腰牌上有‘乾清宮’三個字,小西笑着問朱棣,“這是塊金子吧?”
朱棣沒忍住笑出了聲,旋即冷了臉輕聲吩咐,“大典在即,宮裏的事務繁雜,明日早飯後你進宮協助料理。”
小西喜出望外,笑着連連點頭,高興地說,“謝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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