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發怒

發怒

小西抓起媽媽手裏的明黃色帕子藏進衣袖裏，強裝鎮靜地低聲告訴陳宗寶，“我自己進去，你現在就跑！”

陳宗寶沒聽清小西的話輕聲問，“你說什麽？”

“進來！”

威嚴而渾厚的聲音從屋裏傳出來，小西和陳宗寶都聽清了。陳宗寶一把扯掉面巾害怕地雙膝跪地，朝着裏面連連磕頭。小西低着頭快步邁進門檻，房門在她身後被輕輕地關閉。屋子裏寬敞明亮，朱棣迎着光坐在上首的椅子裏，面帶笑容地瞧着小西。

小西不自主地打了個寒顫，摘掉紗帽放在旁邊的椅子上，低着頭恭敬行禮，“奴婢見過皇上！”

“近前回話！”朱棣的語氣異常溫柔。

小西低着頭蹭到朱棣跟前輕聲問，“皇上，您有什麽吩咐？”

朱棣微笑着柔聲問，“夏小西，這裏好玩嗎？”

小西抿着嘴想了想，雙膝跪地恭敬地磕了個頭，端正跪好輕聲回答，“求皇上開恩，讓奴婢先見了李秋兒。”

“然後呢？”

小西抿了抿嘴輕聲回答，“杖斃！”

朱棣柔聲問，“朕何時說要處死你了？”

“私自出宮，诓騙親王，大鬧教坊司，”小西忽然想起還在外面跪着的陳宗寶，朝着朱棣又磕了個頭，恭敬請求，“陳大人是被我騙來的，求皇上別罰他，更別殺他！”

朱棣輕笑一聲柔聲問，“夏小西，是你太聰明了，還是朕的近身護衛們都太傻了？”

“奴婢是狐假虎威，陳大人對皇上唯命是從，馬首是瞻！”

“馬屁無用！”

“要是陳大人死了，他的家人們就受苦了！”小西傷心地哭起來，“他自己是年幼喪父，要是因為受了我的牽連他兒子也成了年幼喪父，我死了都不能原諒自己！”小西跪行到朱棣腳邊，抱住他的大腿哭着哀求，“皇上，請您饒了陳大人！一切都是奴婢的錯！陳大人心眼直，奴婢吓唬了一下他就跟着來了，真的不能怪他！要是皇上安排個像脫脫那樣猴兒精的，奴婢怎麽也騙不了呀！”

朱棣低頭瞧着小西輕聲質問，“照你這麽講，還是朕的不是了？”

“嗯？”小西有點懵，仰起臉透過一雙淚眼疑惑地看向朱棣。

朱棣微笑着解釋，“你剛剛不是在埋怨朕沒有安排個猴兒精的護衛保護你嗎？”

“嗯！”

“啊？不是！不是！”小西把頭埋進臂彎裏不敢再狡辯。

“為什麽要見她？”

“午後敬茶的時候聽到你吩咐馬去把她送到教坊司，我不願她受辱要給她個清白的死法。”

朱棣的臉上掠過一絲吃驚，“你要殺她？”

小西從懷裏摸出兩個三錢重的金锞子雙手呈到朱棣眼前，“我想逼她吃了這些。”朱棣一把奪過金锞子扔到一邊。小西瞟了眼角落裏的那兩個小金點，心疼地輕聲提醒，“那是金子！”

朱棣大聲命令，“不準要！”

“是，皇上！”

朱棣穩定了心神才繼續徐徐地問，“你是如何诓騙親王的？”

“這個嘛……”

朱棣踢了下小西輕聲吩咐，“起來回話！”小西站起身低着頭剛要說話就被朱棣打斷，“看着朕！”

小西擡起頭和朱棣冰冷的雙眼對視，輕聲解釋，“奴婢和漢王殿下做了筆交易，如果他派人幫我救了人，我就找機會讓他試試消除你們之間的隔閡。”

“嗯？”朱棣皺緊眉頭瞪了小西一眼。

小西委屈地辯解，“說起來也不能完全算是诓騙，萬一我還活着，等過一陣兒你消了氣，我真的會找個機會的！”

朱棣猛地站起身把小西抵在牆上，語氣冰冷地質問，“夏小西，你憑什麽認為朕不會殺你？”

小西盯着朱棣的眼睛想了想，湊過來狠狠地吻住他的嘴唇。朱棣仰起頭躲開，生氣地瞪着小西。小西笑着跳到朱棣身上把自己挂在他的脖子上柔聲撒嬌，“別生氣了！回去打我二十大板，打到屁股開花為止！”

朱棣冷冷地回答，“不準！”

“謝皇上！”

“朕還沒說怎麽罰你，你就謝恩？”

小西言辭鑿鑿地輕聲反駁，“皇上不是說不罰我了嘛！”

“夏小西！”

小西笑着還想親吻朱棣，朱棣別過頭不讓她得逞，小西噘着嘴巴追尋。朱棣重重地嘆口氣，雙臂拖抱住小西的腰身狠狠地吻住嬌豔欲滴的雙唇，小西閉上雙眼乖巧地回應，兩個人的嘴邊都有了笑容。

小西把下巴枕在朱棣的肩頭，湊在他耳邊低語，“這次是情有可原，請皇上念在我如此重情義的份上暫且饒了我，讓奴婢戴罪立功！”

“說來聽聽！”

“有點長，要不我們回宮後再說？”

朱棣瞪了小西一眼，松開手。小西腳沾了地，朝着朱棣恭敬行禮，“謝皇上！”

“戴上紗帽，随朕來！”

“是，皇上！”

小西戴好紗帽，緊跟着朱棣快步走出屋子，門外只有低頭端正跪着的陳宗寶。陳宗寶的餘光掃到朱棣的皂靴，害怕地又磕起頭來。

朱棣經過他的時候冷冷地說了聲，“跟上！”

陳宗寶沒聽到還在‘咚咚’地磕頭，小西偷偷地踢了他一腳輕聲提醒，“快跟着！”

陳宗寶這次聽到了，麻利地爬起來，躲在小西身後低着頭和她一起快步跟随朱棣。三個人走了片刻就從一處側門出了教坊司。門外的小巷裏停着一輛馬車，幾十名便裝護衛站在馬匹旁恭敬肅立，見朱棣走出來整齊劃一地恭敬行禮。朱棣拉着小西坐進馬車。陳宗寶端正地跪在馬車旁低着頭不敢出聲。

小西摘掉紗帽輕聲問，“他怎麽辦？”

朱棣威嚴地吩咐，“讓他滾！”

小西把頭鑽出車簾輕聲告訴陳宗寶，“你快走吧！”

陳宗寶擡起頭茫然地看向小西害怕地輕聲問，“走哪去？”

小西被逗笑輕聲解釋，“沒事了！快回家吧！”

“哦！哦！”陳宗寶跪行着退到一旁，朝着馬車又恭敬地磕了三個頭。

“回宮！”

護衛們翻身上馬把馬車護在中間，一隊人奔向紫禁城。陳宗寶目送馬車走遠了才抓起袖子擦掉額頭上的冷汗，中衣已經濕透了貼在身上很不舒服。陳宗寶扶牆站起身，害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撒開雙腿死命地跑向家的方向。

朱棣帶着小西順利地回到紫禁城，拉着她登上後宮苑的假山涼亭。朱棣坐在涼亭裏低聲吩咐站在對面的小西，“講吧！”

小西咽了下口水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最近核查賬目的時候我忽然記起在北平時的一位鄰居家的哥哥，就是他教會我看賬冊的。他在家裏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位大哥，下面有個妹妹。你是不是認為他很優秀？”朱棣沉默着點頭贊同，小西搖搖頭，“他比我大十歲，所以他的事情都是我長大後聽我娘說的。我娘說，他十二歲之前特別不好，撒謊、打架、不學無術，整天只知道給大人惹禍。後來家裏實在管教不了了，就想把他送到鄉下的莊子裏自生自滅。送他走的前一晚他就上吊了，幸虧發現得早被及時救下。他醒來後就安靜地躺着不吃不喝也不說話，不論他的家人怎麽問他就是不開口。我們兩家是隔牆的鄰居，大半夜的這麽鬧騰，我們一家都被吵醒了。我爹不放心就跑過去幫忙，随口問了句他是不是覺得被輕視了，他竟然爬起來抱着我爹委屈地大哭起來。我爹把人都趕出屋，和他聊了好長時間，直到天蒙蒙亮了才出屋。我爹讓他大哥進屋守着他，拉着他的爹娘來了我家向他們說明了緣由。原來是因為他從小被爹娘忽視，他總想着能得到他們的重視和認可，漸漸地他發現只有他闖了禍，他爹娘才會關注他，所以他就開始故意闖禍。”小西的時代确實有這種類型的抑郁症患者，但小西說的鄰居哥哥純屬胡扯。

小西輕聲提醒朱棣，“和他是不是類似？”朱棣沉默不語，小西繼續輕聲解釋，“永樂通寶那件事我曾質問他在你心中的分量如何，他特別緊張。我當時只顧着吓唬他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現在想想他真的非常渴望你的關愛和贊賞，所以才會做一些蠢事。今天我說可以幫他找機會破除與你的隔閡，他雖然有所懷疑但還是同意了。所以，試試，行嗎？”小西湊過來把雙手都伸進朱棣的披風裏偷偷地握住他的左手柔聲哄勸，“若是能兄弟齊心，對國家、對百姓、對你都是一件幸事！”

“朕會考慮！”

小西收回手恭敬行禮，“謝皇上聖恩！”

“朕還沒答應！”

小西笑容燦爛地反駁，“皇上，您之前不是說過‘會考慮’就是準了！皇上您金口玉言的可不能出爾反爾！”

朱棣瞪着小西沉默不語。

小西重新握緊朱棣的大手輕聲撒嬌，“皇上，我一下午都沒喝水了現在特別渴。”

朱棣冷了臉用力甩開小西的雙手，“李秋兒被關在錦衣衛衙門裏。她手裏有份名單，若你拿到名單朕就饒了陳宗寶。”

“啊？”小西疑惑地問，“她不是今天被送到教坊司去了嗎？”

朱棣瞪了小西一眼，小西不情願地回答，“是，皇上！”

朱棣神情嚴肅地問，“夏小西，你不擔心自己嗎？”

小西心情大好地發問，“你不是已經不生我的氣了嘛！”

朱棣轉頭看向遠處燈火通明的宮殿群沉聲說，“從錦衣衛衙門裏出來後會有人送你去馬和府。朕和你此生再不相見！”

小西吃驚地瞪着朱棣沉默不語，片刻後大笑着握緊朱棣的胡子輕聲說，“才不會呢！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的！”

朱棣用力收回胡子，看向小西嘴邊有了淺笑，“是嗎？”

小西害怕地摟住朱棣的脖子，紅着眼睛輕聲說，“不行！”

朱棣拉開小西的雙手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瞪着她語氣冰冷地低聲說，“夏小西，此事由不得你！今日你偷聽聖意，抗旨出宮，恐吓大臣，诓騙親王，大鬧教坊司，單拿出來任何一條都是死罪！你恃寵而驕，超越了朕能容忍的底線！朕心意已決，不會更改！你很快就會知道朕是否舍得你！”朱棣快步走出涼亭，見小西還站在原地大聲命令，“夏小西，跟上！”

小西站在原地沒動。

朱棣大聲警告，“朕現在就能殺了陳宗寶！”

“殺了我吧！”

朱棣快步跑回來，使出一掌打暈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