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原蚨山（六）

原蚨山（六）

帝家這一代中，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性情溫潤，聰慧沉穩，心懷天下，是仙道子弟中有名的‘別人家的孩子’。

有這等珠玉在前，帝家父母對帝漫山的管束并不嚴厲，只要不是闖大禍，明面上過得去，這些年也是睜只眼閉只眼随他去了。

不過帝漫山也知道分寸，該學的東西，該做的事，他也都掌握的透透徹徹。

像是如今的神道，仙道和人道中，各自顯著的人物和世家，帝漫山都清清楚楚。尤其是他們所處的仙道中，青崇山的帝家自是不提，赤雲之巅的張家和空心谷的黃家，他雖說不是了如指掌，但也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就說這位于空心谷轄內的原蚨山，原來只是一座山，後來有人從山中找到了一種名叫青蚨的蟲子，用青蚨母子的血分別塗在錢幣上，再把母青蚨的錢幣花出去，夜晚錢幣會自動飛回來，和子青蚨的錢幣團聚。

後來前來尋蟲的人越來越多，原蚨山周圍蓋起了房子，從兩三戶，到村，再從村到鎮，到城，也不過是百十年的時間。

吹了燈，房間裏依舊有窗外投射進來的月光，并不黑。

帝漫山睡不着，轉頭看萌萌也眨着眼睛，他講出心中所想：“我覺得趙老爺就是用青蚨來控制她們母女三人的。”

青蚨不光能用來換錢幣，把青蚨母子的屍體分別曬幹磨成粉，也可做他用。就比如帝漫山懷疑的這種，通過母青蚨，來控制中了子青蚨的人。趙老爺是用毒高手，用青蚨來煉毒，對他來說應該不是問題。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那可是他的妻子和親女。”萌萌問道。

帝漫山翻身對着他：“我也不知道，可是現在種種證據都指向趙老爺。”

萌萌乖巧地仰頭看着他：“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麽查？”

帝漫山道：“我和黃家二小姐以前曾在一起上過課，明日我給她修書一封，讓她過來看看。等把這裏查清楚，于她也是功德一件，對她争家主的位置，也有幫助。”

萌萌許久都沒有回話。

“怎麽了？”帝漫山看過去，萌萌垂着眸，屋內只有月光，讓他有些看不到萌萌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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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萌道：“主人認識的人真多，今日有向光琴，明日有黃二小姐，可萌萌就只有主人一個。”

語氣不酸，不過帝漫山卻從中聽到了哀傷，和.....那麽一丢丢懊悔。

這有什麽可懊悔的？

懊悔從前還是白虎的時候，認識的母老虎太少了？

帝漫山這樣想着，說出的話帶了玩笑的語氣：“那你覺得不公平的話，以後出去多認識一些母老虎不就行了。”

萌萌沒回這話，只默默地縮着身子，藏在了被子下面。

看他這樣子，帝漫山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過分了，他拍了一下萌萌藏身的被子：“你那只花斑母老虎，曹公給我修書說已經送到青崇山了。等我們回去了，一起把它好好的安葬了，也不枉它跟你這一遭。”

萌萌掀開被子，氣鼓鼓地看着他：“都說了我和它不是那種關系，我的心裏只有主人一個，主人為何就是不明白我的心呢？”

帝漫山愣了一下，有些不知該怎麽回話。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萌萌是鬧着玩的，他也樂的陪萌萌一起玩。可是現在看他，怎麽...好像...也許...有那麽一丢丢認真呢？

帝漫山被心中生出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搖頭把它甩出去，想說些什麽，又見萌萌伸手抱住了他，說話帶着凝噎：“是萌萌錯了，以後萌萌肯定好好聽話，不拈酸吃醋，主人別抛棄萌萌~”

帝漫山：“.....”

這又是哪門子戲！

苦肉計？

這招數帝漫山在家的時候常用，可謂是信手拈來。萌萌常年在他身邊跟着，學會這招也正常。對付苦肉計，要麽置之不理，要麽胡混過關，先應付過去再說。

第一招，帝漫山舍不得，只能選擇第二招。

他學着記憶中母親哄他的樣子，拍着萌萌的背，溫聲哄勸道：“我沒說要抛棄你啊，好了，你放心，我永遠都不會抛棄你的。”

兩人相伴多年，萌萌立刻就看出了他的心思，擡頭辯解：“我不是你兒子。”

意思是不要用帝夫人哄他的那一套，來對自己。

帝漫山破罐子破摔：“我是你兒子，行了吧，快睡覺。”

萌萌被噎的，也不好意思再作妖，悻悻地躺下了。

帝漫山困的要命，眼皮似有千斤重，可閉上眼，腦海裏卻是一片清明。

他的心，靜不下來。

帝漫山也不知道自己在慌個什麽。

睜開眼看到萌萌也在無聊地望着房頂，帝漫山掀開被子：“萌萌，走，出去散散心。”

月下散步，倒是個浪漫的意境。萌萌激動地跳下床，跟着帝漫山出了房間，七拐八拐的，再回過神來時，兩人已經到了趙家的主院，也就是趙家主和趙老爺居住的院子。

萌萌：嗚嗚，主人！你又傷害了人家一次！

帝漫山避開趙家仆人，在窗沿上鑽了個小洞，朝裏看去。

房內只有趙靜一人在。她躺在床上，面容枯瘦，正在低頭看着手中的冊子，看樣子，像是賬冊。

“進來吧，屋裏沒人。”趙靜收了冊子，淡淡地道。

帝漫山沒動。這招叫詭詐，說不定趙靜就是懷疑，為了詐他們出去而說的。

直到趙靜轉頭，看着他們的方向，聲音像是腐朽的老樹木：“我腿腳不便，還要我下去請你嗎？我入贅的兩位女婿。”

帝漫山跳窗走了進去：“趙家主好眼力。”

趙靜淡淡一笑：“你這小子，怎麽連個表姑都不叫。”

帝漫山聞言，知道她已經認出了自己，遂朝她彎身：“侄子漫山，見過堂表姑。先前因難言，對堂表姑隐瞞了身份，還請堂表姑勿怪。”

趙靜的精神氣，比下午的時候好了很多。她道：“這有何可怪罪的，是我趙家事多繁亂，讓你見笑了。”

她主動提起這件事，帝漫山直接問道：“侄子願聞其詳。”

“也沒什麽可說的，是你堂表姑父瘋魔了，想賺錢，用蚨毒控制了我和你兩個表妹。對了，我覺得他背後還有人在，但具體是誰，想幹什麽，我就不太清楚了。”

一口氣說完這番話，好像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趙靜停頓歇息了一下，才接着說：“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你兩個表妹還小，漫山，堂表姑求你，一定要救救她們。”

窗外傳來呼呼的風聲，趙靜面色突變：“他回來了，你們快走。”

帝漫山來不及再問什麽，立刻從原路跳窗離開。

萌萌正在外面警戒，見狀連忙伸手扶住他：“主人？”

“先離開這裏。”周圍畢竟還屬于主院，兩人悄悄出了主院的門，從旁邊偏院的小路上返回，正走着路，萌萌突然攬住帝漫山的腰身，帶他躲進了旁邊的假山後。

“噓。”萌萌示意他向前看。

帝漫山閉口不言，順着他目光的方向看過去，趙金繡鬼鬼祟祟地從前方角門後出現，低頭匆匆經過，又很快消失在前方。

“趙金繡？大半夜的不睡覺，她出來幹什麽？”帝漫山趴在假山的石頭上，自言自語道。

萌萌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主人，要不要跟過去？”

帝漫山朝前看了一下：“那邊是她和趙銀繡的院子，她應該是去了某地事情辦完又回來的，跟過去沒必要。”

“主人真聰明。”

無腦誇，帝漫山無語地瞥了他一眼，才發現兩人的站姿不知何時又變成了他趴在假山上，萌萌張開胳膊圈着他。白骨道客棧裏的那個姿勢又冒出來攻擊他，帝漫山掙脫開萌萌的‘懷抱’：“你能不能別沒事就占我的便宜？”

“啊？我占主人便宜了嗎？”萌萌有些茫然：“我只是想全方位地保護主人，确保主人不會受到傷害。”

帝漫山：“.....”

合着還是他多想了？！

“回房！”他氣沖沖地道，絲毫不顧及自己此舉有惱羞成怒的嫌疑。

萌萌邁着雀躍的腳步跟過去。

“主人，你生氣了嗎？”

“沒有！”

“可是你說話的語氣，就是生氣了。”

“你再問我就真的生氣了！”

“好吧~”

兩人前者腳步匆匆，後者閑散漫步，一前一後走了會，前者突然停下腳步，轉身興奮地道：“我想到了！”

說着不待後者回複，前者繼續道：“我就說有哪裏不對勁，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白天翻牆的時候，路過一個院子，我覺得裏面有異味，當時殊小杯說是什麽味道來着？”

萌萌道：“腐朽屍山。”

“對！就是這個！”帝漫山以手握拳，錘了下另外展開的掌心：“晚上趙金繡說，如果我們執意要成親，一定會沒命的。她怎麽能這麽肯定。”

“因為她了解趙老爺？”

“不，”帝漫山伸出食指晃了晃：“來原蚨山的第一天，殊小杯就說過，趙家雙胎姐妹招親已經很久了，慕名而來的少年郎非常多，俊俏的也有，可最後卻沒一人成功。所以我懷疑.....”

萌萌接話：“招親是個幌子，那些人都被趙老爺殺害煉毒了？屍體就藏在那個有異味的院子？”

帝漫山看着他：“對或錯，去看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