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食灰冢（一）

食灰冢（一）

看萌萌不說話，目光透過自己看向後方，帝漫山也向後看：“怎麽了？”

後面殊小杯和向光琴早已拉上了帳篷裝死。

“沒事。”萌萌說完，又去撥弄火堆。

火光閃爍，落在萌萌的臉上，映的他神色不明。帝漫山忽然想起，萌萌已經很久不和他撒嬌了，人也變得穩重和高深莫測。

有時候明明他人就在面前，可帝漫山卻覺得兩人中間，像是隔了一條無形的鴻溝。他不由得想起了最開始殊小杯說的話，莫非萌萌真的和十二宿的肖虎，霍曶有什麽關系嗎。

“按照路程，明天下午我們就可以到食灰冢，主人，你有什麽打算嗎？”萌萌問道。

食灰冢屬于他們青崇山的地盤，原本只是一片空地，只零星有幾座墳冢。後來也不知是哪位大仙經過，說此地風水極佳，埋在此地之後，能庇佑後代升大官發大財。也不知怎麽傳了出去，引得周邊城地的人們把它當成了家族的墳墓區。

慢慢的墳墓多了，死人也就多了。墳墓中的死氣集聚在一起，修煉成了披麻煞鬼，在周圍為非作歹。後來還是帝漫山的大哥路過，順道收拾了它們，此地才恢複正常。

此事算是大哥做的第一件大事，他極為上心，後來還立下規矩，在人死之後不許停靈太久，盡快埋葬，并且在棺材上貼符咒，确保人死之後能盡早投胎往生極樂。

帝漫山道：“先去找白石道人，請他把趙銀繡的蠱毒解了，再把她送到白骨道和眭玉彙合。之後的事情，再說吧。”

話說的簡單，實施起來卻沒有那麽容易。

白石道人名叫胡珍郎，是個遠近聞名的妙手神醫，家就住在食灰冢附近，帝漫山等人很快就找到了他。但是聽到他們的來意，白石道人卻拒絕了醫治：“老朽的醫術早就廢了，不害人就不錯了，哪能再救人呢，各位請回吧。”

白石道人說完話，手中端着一個水盆，身形佝偻，顫顫巍巍地向屋裏走。他看着年齡不大，但形态上卻像一個死氣沉沉，老态龍鐘的老者。

衆人沒想到他會這般嚴肅地拒絕，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的。殊小杯從中走出來，上前朝白石道人打招呼：“胡兄，是我啊，殊小杯，你不認識我了？”

聽到殊小杯的名字，胡珍郎渾濁的雙眼有些許的清明：“殊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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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啊胡兄，多日不見，你怎麽變成如今這樣了？大嫂呢？”

胡珍郎臉色僵硬下來，看在殊小杯的面子上，他無奈地搖搖頭：“你們跟我進來吧。”

衆人進了屋，這才發現屋子的正中央，一應家具全空了，只放着一個巨大的水晶棺。棺內躺着一個身着大紅色錦衣華服，面容紅潤，似沉睡在香甜的美夢中的中年女子。

此人殊小杯認得，正是胡珍郎的妻子，胡大嫂。

“胡兄！大嫂她....這是怎麽回事！”

胡珍郎身形搖搖欲墜，艱難地放下水盆，從中擰了濕棉巾，一點點地擦着幹淨透亮的水晶棺。

“她最愛幹淨了，要是知道這水晶棺上落了灰塵，定是要和我生氣的。”胡珍郎喃喃道。

殊小杯想扶他起來：“胡兄，大嫂的身體一向康健，怎麽走的如此着急，莫不是這中間有什麽隐情。”

“是我老了，我不中用了，都怪我啊。”胡珍郎只重複着這句話，任憑眼淚布滿臉龐，其它的什麽也不肯說。

外面天還亮着，卻傳來呼呼冷冽的風，空氣中散發着一股死氣沉沉的腐朽味道。

好生熟悉。

接着是沉重的，略帶雜亂的腳步聲。

帝漫山低聲道：“應該是披麻煞來了。好好的大白天，它們怎麽會如此躁動。”

他看向水晶棺。

察覺到他懷疑的目光，胡珍郎突生一股力量，他站起來伸開雙臂擋住水晶棺：“和她沒有關系！”

院內阿尨伏地，嘶吼着，警告對方不要再靠近。

有沒有關系，現在不重要了。帝漫山拔出劍：“你們都在屋裏待着別動，萌萌，跟我出去。”

萌萌點頭，緊跟着他，兩人出了房門。

院外的披麻煞成群結隊，迅速的向他們的方向靠近。

帝漫山飛至半空：“阿尨出來，別讓它們毀了院牆。”

阿尨應該是聽懂了他的話，迅速的從院子裏跳了出來，和帝漫山以及萌萌一起，分別守在院子外面的三個方向。

披麻煞是由那些墳墓裏的死氣集聚在一起而生成的怪物，它們初具人形，但并不規整，大部分都是缺胳膊少腿的，攻擊力随着身形的完整度而增高。

眼前這些披麻煞數量雖多，但大體上都是低級的煞鬼，斬殺它們并不費力，就是耗時久一些。

揮劍斬殺掉最後一只煞鬼後，帝漫山收了劍：“阿尨，你繼續警戒。”

阿尨吼叫一聲，回身蹲在了院子裏。

地上被殺掉的披麻煞均都變成黑煙散開，只留一地被它們影響而變得枯焦的黑草根，沾到了帝漫山和萌萌的鞋子和褲腿上。

帝漫山用劍鞘掃掉：“萌萌，別動。”

萌萌站定。

帝漫山用劍鞘打着他褲腳上沾着的黑灰，目光不經意間看到他的衣服內衫竟然短了一截，看着痕跡歪歪扭扭的，應該是被什麽東西割掉的。帝漫山暗自懊惱最近光顧着原蚨山和趙銀繡的事情了，連這點都沒有發現，決定等去了城裏一定為萌萌再尋一套新衣服。

“好了，進去吧。”

“多謝主人~~”萌萌沒發現帝漫山的異常，高高興興地跟他進了房間。

“怎麽樣，外面什麽情況？”等他們進來，殊小杯問。

帝漫山道：“都是些低級的煞鬼，已經處理了。”

他說完，看向胡珍郎：“她已經去世多久了？”

胡珍郎警戒心大起：“你什麽意思？”

“七七四十九日之後，還停靈不葬，死者就會變成煞鬼，你應該知道吧？按照現在那些被吸引來的煞鬼來看，她停靈的時間應該快四十九日了。”帝漫山道。

“那和你有什麽關系？！”

眼看着兩人要僵持起來，殊小杯連忙上前，打斷帝漫山的話：“好了好了，胡兄也是傷心，等我勸勸他啊。”

帝漫山也知他們目前是有求于胡珍郎，遂後退壓下了話。

殊小杯見狀，又去勸胡珍郎：“胡兄，他的話也不無道理。俗話說，人死不能複生，還是讓大嫂早日入土為安的好。”

兩人相熟，他的面子胡珍郎還是給的。

胡珍郎的語氣也軟化了一些：“放心，這水晶棺是我花大價錢買回來的。那人說了，可保屍身百年不腐。你看，這都一個多月過去了，她還是和當初一樣，一點變化都沒有。”

他的眼中有着祈求，悔恨，哀傷，和濃濃的絕望。

好像這個水晶棺，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殊小杯和他相識多年，自然知道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

“胡兄明白就行。既如此，那我們也不強求了，只是胡兄，我這個朋友中了蚨蟲之毒，這毒目前只有你能解了，真的不能幫忙看看嗎？”

胡珍郎搖搖頭：“我早就發誓，此生絕不再醫治任何人。對不住啊，殊老弟。”

“可.....”帝漫山還想再勸勸。

殊小杯示意他不要再說，對胡珍郎道：“那今日便打擾了。我們如今就住在城中帝家別院，如果胡兄有時間，可以去那裏找我們。”

胡珍郎颔首：“那我就不送各位了。”

殊小杯帶着衆人向外走。

帝漫山回頭看了看，胡珍郎又蹲下來，開始專心致志地擦着水晶棺。他對殊小杯道：“讓阿尨留下來吧。”

萬一那幫煞鬼再來，阿尨也能抵擋一陣。

殊小杯還沒來得及答話，後面胡珍郎立刻拒絕：“不用，我妻子不喜歡家裏有外人。你們放心，我在院子周圍灑了藥粉，那些低級煞鬼進不來。”

合着這意思是說，方才他們出去打煞鬼，純粹是多此一舉呗！

反正那些煞鬼也進不來。

接二連三被如此對待，帝漫山道：“外面的進不來，裏面的可就保不準了。畢竟棺材裏這個，才是最大的危險。”

“你胡說什麽，都說了她不可能變成煞鬼的！”胡珍郎怒道。

食灰冢屬于青崇山的地界，對于這裏的情況，帝漫山自然了解的滾瓜爛熟，也知道有無數人曾死在披麻煞鬼的手裏。見胡珍郎如此冥頑不靈，帝漫山斥道：

“一個水晶棺而已，你以為真的能擋住這食灰冢的地氣？你知道以往有多少人不服氣想挑戰，最後卻全都失敗，受盡折磨變成了煞鬼嗎？你這不是在保護你妻子，你是在害她！是讓她死了都不安生，讓她每時每刻都在受折磨！害她至此，只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好當個‘情聖’，胡珍郎，你就是個自私的人！”

胡珍郎氣得面紅耳赤：“你給我住嘴！”

說着，從口袋裏摸出一包藥粉，朝帝漫山的方向扔過來。

他的動作又快又急，壓根不像是一個垂暮老者能做出的反應，可見帝漫山這段話，着實刺中了他心底的痛。

藥粉在半空中散開，變成白色的煙霧，籠罩在帝漫山的前方。

帝漫山閃身想躲，卻和趕來救他的殊小杯撞了個滿懷，兩人動作均是一頓。

還是萌萌的反應快，瞬息移到了兩人前方。

白色煙霧散開，盡數落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