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青崇山(三)

青崇山(三)

“住嘴!都給我住嘴!”殊小杯上前,死死地盯着說話的幾人。

那些圍觀的群衆雖說不怕他,但想着這裏好歹還是帝家的地盤,一個個都緘默下來。

殊小杯擔心地望向帝漫山。

帝江山身亡,帝家主又重傷閉關,帝母外出,這帝家要靠帝漫山主持了。

好在帝漫山很快鎮定下來,他的眼神堅定,裏面沒有絲毫悲痛的痕跡,仿佛眼前這一切不存在。

帝父被送到閉關室,帝江山也被擡到了主堂看管。

但哪怕帝漫山表現的再穩重成熟,流言如星星之火,迅速的從青崇山往周圍宣揚。所有人都在說,帝家要沒落了。

帝少主被家主大人的靈寵咬死,帝家主閉關修煉不見任何人,家主夫人聞此噩耗一病不起。雖說帝家二公子還在,但他少不經事,成不了大器。未來這仙道,恐怕再也沒有帝家的位置了。

當然,也有和帝家交好的人,在為帝漫山說話。

衆說紛纭,而此時的帝漫山,雙目無神地坐在帝江山的靈堂內。

眼前的一切,安排父親的閉關,大哥的靈堂,都是他的本能在做。

他感覺不到自己的意識,仿佛飄向了遠處,不知所蹤。

此情此景,恍然熟悉,又很陌生。

讓他不知所措。

張黃兩家的人還沒有離開青崇山,又碰到這等大事,就更沒有離開的理由了,争先恐後地聚在一起想要為帝漫山出主意。

以往都是被殊小杯用各種理由轟出了外面。

可是今日,恐怕不行了。

黃宣儀帶着赤雲之巅的張家主,明着溫和處處為他打算,實則來勢洶洶,話裏話外想要逼迫帝漫山立刻處理掉西牢裏關押的星辰十二宿等人。

堂內空氣緊張,帝家旁支的衆人也不是好糊弄的,聞言各個不善地盯着來人。

直到一陣清淡的香從堂外飄過來:“我還當諸位是來吊唁江山的,原來是另有目的啊。”

嫄鳶仙姬懷抱着白兔,擡腳邁進堂內,一一掃視在場衆人,語氣冷淡:“是嗎,張家主?黃小姐?”

嫄鳶仙姬在仙道的地位并不低,甚至可以說淩駕于仙道三大世家的家主之上。這一眼,讓張家和黃家的人氣勢立刻弱了許多。

黃宣儀笑道:“仙姬誤會了,我和江山也算的上是至交好友,對于江山的離世,我也深表遺憾,此次過來自然是吊唁他的。”

嫄鳶仙姬冷哼,帝家一下子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不是和人撕破臉的時候。尤其是此時黃宣儀還是繼承空心谷的熱門人選,為了帝家和漫山,也要忍住。嫄鳶仙姬把目光轉向張家主:“赤雲之巅前陣子這麽熱鬧,張家主還能抽時間過來青崇山,可見也是關心江山的。”

張家主的臉色有些許僵硬。

周圍無人說話,倒是難得安靜了下來。

院外憑空多了一道皮鞭之聲。

只聽這聲音,和随後的神馬吼叫,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帝江山的未婚妻,來自神道的馬倩倩到了青崇山。

果然,馬蹄的聲音越來越近,接着是女子悲哀的叫聲:“江山!”

這一聲‘江山’,算是把帝漫山從渾噩的狀态中叫了出來。他擡起頭,看着屋內衆人的臉,只覺恍若隔世。

心中的悲戚來不及疏發,帝漫山扶着棺靈緩慢地站起來,臉上似笑非笑,似哭也非哭地面對來人:“大嫂。”

跟在馬倩倩身後的,是同樣來自神道的上清童子。他斂着眉頭,聲音有些低沉:“今日不是議事的時機,都先散了吧。”

上清童子的面子,大家都還是給的。

衆人相繼退出了靈堂。

馬倩倩壓抑着哭聲,跪坐在帝江山的靈牌之前。帝漫山想去扶她,可僵硬的雙腿像是被凍成冰柱的木杆一般,輕輕一折,就會斷開。

他動也動不了。

肩膀一沉,帝漫山轉頭看去,是嫄鳶仙姬扶住了他:“漫山。”

帝漫山眼皮一熱,眼前就模糊了起來:“二師父。”

嫄鳶仙姬溫聲道:“沒事,師父在。走,先帶師父去看看你母親。”

腳步似有千斤重,帝漫山擡着腿,一步一步地向後走:“母親還未醒來。”帝母自從知道了此事之後,大受打擊一病不起,今日更是陷入了昏迷的狀态。

嫄鳶仙姬此舉也是為了寬帝漫山的心:“師父還會一些岐黃之術,正好可以為你母親把個脈。”

帝漫山并沒有看出來嫄鳶仙姬的心思,一路領着她往母親的院子走,口中還在不停地訴說了母親的病情。

嫄鳶仙姬是看着帝漫山長大的,又當了他師父那麽多年,怎麽會看不出他心裏的無助。她道:“車到山前必有路,漫山,事情已經發生了,帝家還有這麽多人在看着你,務必不能再繼續傷心下去了。”

帝漫山看着她,沉默之後,他點頭:“嗯,我不會讓師父失望的。”

嫄鳶仙姬摸着他的頭:“是不會讓你自己失望。漫山,師父相信你一定可以度過此次難關的。你放心,師父和倩倩,還有上清童子會在這裏,一起陪着你。好了,去吧,師父去看看你母親。”

帝漫山去了關押巨蟒的地方。

事情發生之後,在帝父閉關之前,他曾下令把巨蟒關了起來,自己則獨自閉關修煉。

這是讓帝漫山任意處置它的意思。

關押巨蟒的院子周圍,是帝家最忠誠的護衛在守着。帝漫山和他們打過招呼,直接走了進去。

院內空闊蕭條,平地起的清風,吹起地上的落葉,環繞在帝漫山的周圍。

憑白添了些詭異。

帝漫山視若無睹,推開房門,往裏走,穿過門堂,迎面而來的是一個巨大的山洞。洞內還有嘩嘩的流水聲,越往裏走,水聲就越響。到最後,帝漫山的腳步,終于停在了水聲之前。

他的目光平淡無波,淡淡地看着眼前湖面正中間,足有五人環抱的柱子上,用有手腕那麽粗的鐵鏈困住的巨蟒。

那是父親的靈寵,名叫小龍,也是帝漫山幼時的玩伴,曾背着他在青崇山上淩空翺翔。

帝漫山張口,想叫它的名字。可是喉間酸澀難忍,讓他發不出聲音。

靜默之間,一直在閉目的巨蟒忽然睜開眼,迅速的朝帝漫山的方向襲過來。

幸好有鐵鏈困着,讓它沒有近了帝漫山的身。

可即便如此,它大張的口中,因着這番動作而留下的唾液,還是滴到了帝漫山垂在身側的手上,像把火匕首一樣,幾乎要在帝漫山的手上燒出一個洞來。

這不像是昔日的巨蟒。

不,準确地說,這不是巨蟒的身體該有的溫度。

帝漫山擡頭望過去,巨蟒的雙目赤紅,正中間的眼中,像是兩把正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一般,通紅灼熱。它大張着口,想要掙脫鐵鏈。

可哪有那麽容易就能掙脫。

尤其是現在它犯了這麽大的罪,用來關押它的,自然是青崇山最最堅固的東西。

鐵鏈相互摩擦,讓巨蟒的身體變得千瘡百孔,鮮血不斷地向下滴。它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嘶鳴之中不斷地絞纏着鐵鏈。

這般瘋狂的模樣,給帝漫山的感覺,太陌生了。

他收着手,想要查看一下巨蟒的身體內部,是否有異常。遠處此時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二公子!二公子!不好了!”

帝漫山立刻向外走:“什麽事?”

“您過去看看吧,是夫人的院子.....”

帝漫山的腳步頓了一下:“我母親怎麽了?”

“不是夫人,是嫄鳶仙姬。”

嫄鳶仙姬,突然死在了帝家家主夫人的房內,在場的除了還在昏迷的家主夫人之外,再無一人。

而且嫄鳶仙姬的死因,正是中了家主夫人的絕招,連綿掌。

一掌斃命。

帝漫山不信。他推開報信的仆人,腳步虛脫地朝母親的房內跑去。

房間的周圍聚集了不少人,帝漫山踉跄着進了房間,正看到嫄鳶仙姬此時躺在地上,她雙目緊閉,嘴角的血跡還在向下流着,滴在地上,形成一團血跡。

帝漫山顫抖着跪倒在她的身前,抱着把她放在了腿上:“二師父!二師父!”

卻沒有得到回應。

嫄鳶仙姬,半個時辰之前還在安慰他的二師父,此時此刻,被母親的連綿掌擊斃,在他的眼前,在他的生活裏,永遠的消失。

“你們看,地上還有字。”

“瞧着,是個‘人’字。”

“仙姬是不是想告訴我們,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應該是吧,她和夫人的關系一向是最好的。”

讨論聲紛紛,響徹四周。

“我防你娘的臭狗屁,會不會說話啊?要是不會說話就塞到你娘肚子裏好好改造改造,省的在這噴狗糞污染空氣。”見他們越來越沒有顧忌,甚至都差直接對着帝漫山的耳朵說話了,殊小杯忍無可忍,跳出來朝衆人吼道。

“哎你怎麽說話的,大家夥也就是猜猜罷了,又不是真的說是家主夫人殺了嫄鳶仙姬。”

“是啊,家主夫人現在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她就是想殺也殺不了啊,對吧。”

“就是就是。”

殊小杯氣的漲紅了臉:“你們!”

帝漫山抱着嫄鳶仙姬,把她放在了一旁的榻上:“來人,送客。”

“送什麽客啊,嫄鳶仙姬可是仙道衆人,在青崇山忽然沒了性命,帝二公子,你不覺得要給大家一個交代嗎?”

“是啊是啊。”

帝漫山擡眸,看着說話的人,一字一句地道:“我,說,送,客,你聽不懂嗎?”

畢竟是身處帝家二公子之位,再說帝家還沒有真的衰敗,在場之人對帝漫山還是有顧忌的。看他沉了臉色,一個個你推我我推你,倒也磨蹭着向外走。

殊小杯朝他們的背影‘呸’了一聲,又急着看向帝漫山:“漫山,現在該怎麽辦啊?對了,萌萌呢?.....哎你快看,那不是嫄鳶仙姬的寶貝兔子嗎?”

帝漫山聞言,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前不久剛看到的小白兔此時正窩在嫄鳶仙姬的懷裏。

聽到他們兩個的說話聲,小白兔轉過身來,看着帝漫山。

那目光,帶着親切,和淡淡的悲憫。

帝漫山看着它,喃喃地道:“二師父?”

殊小杯:“.....”他知道,接二連三的打擊,對帝漫山來說可能無法承受,讓他出現了幻覺。

“漫山,你要節哀啊,振作起來,咱們還要查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話剛說完,卻見到那兔子點了點頭,好像在說,它就是嫄鳶仙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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