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青崇山(四)

青崇山(四)

殊小杯不明所以,他知道人的魂魄可以附身在靈獸之上,但那是需要經過一番靈魂轉移之後才能實現的。而嫄鳶仙姬這樣子,分明是被人從身後偷襲致死的。

在被偷襲的瞬間,能分辨局勢并且提煉出自己的魂魄,并找到可附身之物,殊小杯想象不出嫄鳶仙姬的靈力竟然能高深到此地步。

換個想法,嫄鳶仙姬的靈力已經如此高深了,能偷襲她并且成功的人,也就是兇手,實力得高到什麽程度啊!

帝漫山并沒有想這麽多,他踉跄着走向小白兔,祈求地求證:“師父,師父,是你嗎?”

小白兔點點頭,蹦跳着挪到了嫄鳶仙姬的身邊,并伸出爪子,沾着嫄鳶仙姬嘴角流出的血,在榻上的錦被上,磕磕絆絆地寫下了這兩個字:“小龍。”

帝漫山瞬間明白過來:“二師父,你讓我去看小龍?我剛從它那裏回來,你放心,它現在被關押着,跑不掉的。”

小白兔急促地搖頭,伸出爪子指着外面。

殊小杯見狀,拽了拽帝漫山的衣服:“要不你在這守着,我去看看?”

“不行,那裏是帝家的禁地,你進不去的。”帝漫山看看左右,見小白兔急的想往下跳,他道:“你幫我看着她們,我再去看看。”

關押巨蟒小龍的院子,屬于帝家的禁地,距離此地有些遠。等帝漫山趕到的時候,門口的守衛仍然在,還是昔日他熟悉的父親的心腹們。

帝漫山松口氣,再次進入了院子。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如何,帝漫山覺得院子裏的氛圍有些不對勁。

想起來小白兔的急切,帝漫山快步朝山洞裏走了過去。

果然,洞裏除了巨蟒之外,還有他人。

小笛。

當初跟着嫄鳶仙姬離開的,帝漫山的幼年好友,小笛。

看到小笛的那一刻,帝漫山忽然明白了,靈力高強的嫄鳶仙姬,為何會被人偷襲。也明白了為何偷襲者,竟然會使用只有母親才會的連綿掌。

與此同時,小笛也發現了闖進來的帝漫山。

他上前想要擋住帝漫山,好給巨蟒逃脫鐵鏈的時間。

帝漫山直直地看着他:“小笛,你為何要這麽做,二師父待你不薄。”

見他已經猜出了實情,小笛也不辯解:“那又如何,待我再好,可在她心裏,排在第一位的還是你。要說真正害死她的,可是你。是你忘恩負義,激怒了我,要不然我怎會奪她的性命。”

帝漫山握緊腰間的劍柄:“無恥。”

小笛閃身躲開他的攻擊:“我無恥?對,我是無恥。可那都是被你逼的。帝漫山,你少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什麽都有,可什麽都不在乎。你不知道,那些你不在乎的東西,是別人拼了命都想要求來的!我如此,你大哥更是如此!”

聽他提起帝江山,帝漫山收住動作:“你什麽意思,我大哥怎麽了?”

“還能怎麽,這不是死了嘛。”小笛意有所指,說話的語氣略帶瘋狂,“要我說,死的好,死了這不就把帝家留給你了嘛。瞧,我到現在還在為你開心呢,我是不是對你最好?”

聽他出言污蔑帝江山,帝漫山怒道:“你給我住口!”

帝漫山被他的話激的要發狂,沒看到上面的巨蟒自己切斷了尾部,已經掙脫了鐵鏈,用血淋淋的半身朝帝漫山快速地掃了過來。

帝漫山躲閃不及,整個身子被巨蟒的力氣帶的,連連朝後退去,而後雙腳被地面凸出的石塊絆了一下,摔倒在地,才勉強停下。

連日來的低落已經卸去了他大半的靈力。帝漫山用手撐着地,想站起來,可是肩膀處傳來的巨大疼痛,讓他胳膊發軟,又摔在了地上。

“哎呀,真可憐啊,威風凜凜的帝二公子,如今狼狽的都起不來了呢。”小笛拍着掌,笑嘻嘻地道。他走近帝漫山,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真是沒想到啊,有一天咱們的位置能颠倒。帝漫山,仰視別人的滋味,怎麽樣啊?”

說完,見帝漫山只怒視着自己,小笛直接擡腿想踹他:“都死到臨頭了,還這個臭脾氣,也不知道誰能忍得了你。”

只是他的腳剛擡起來,就見帝漫山的丹田之處生出一段濃白的光,而後一個白色的龐然大物憑空生出,它伸出尖銳的利爪,直接在小笛的胸前留下三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一爪之後,又來一爪。

帝漫山朝它喊道:“萌萌,留他活口!”

聽到他的聲音,霍曶的動作慢了一瞬。

就在這時,小笛轉身,跳上了巨蟒的身體,一人一蛇從相反的方向,迅速離開。

來不及追他們,霍曶化作人形,扶着帝漫山起來:“怎麽樣?”

帝漫山抹掉嘴角的血跡道:“沒事,還能撐得住,走,去追。”

巨蟒斷了尾,又馱着受重傷的小笛,他們的速度并不快。

但也不慢。

帝漫山和霍曶順着他們的印記,一路來到了青崇山北,一道人跡罕至将近荒廢的山嶺。

他們蹤跡輕,又刻意避開,所以巨蟒和小笛都沒有發現他們。看到帝漫山停下了腳步,霍曶輕聲問道:“怎麽了,可是身子哪裏痛?”

“不是,”帝漫山看着前方,無邊際的青黑色叢林,道:“這是蟒門嶺,裏面都是各色的蟒蛇,很危險,父親不允許任何人前來此處。他那條巨蟒,就是在這裏收伏的。”

知道他不是這個意思,霍曶還是沒忍住說:“要不我先進去查探一下?”

帝漫山苦笑:“不用,事情因此地而起,也該在此處結束。走吧,我們小心一點。”

兩人前後緊跟着,踏進了蟒門嶺的地界。

再往前走,樹木茂密,緊湊的枝葉交錯連接在一起,幾乎遮住了全部的日光。腳下是潮濕滑膩腐朽的泥土,帝漫山正在前面小心地找着路,眼睛餘光看到身後霍曶的身影晃了一下。他連忙伸手扶住霍曶,只見他臉色有些發白,隐約可見濃濃的疲态。

“萌萌,你沒事吧?”

霍曶搖頭,張口想說話,耳邊聽到窸窣的聲音,他臉色突變,拉着帝漫山直接蹲下來:“噓。”

幸好他們的前方是一叢茂密的,幾乎有半人高的野草,兩人蹲着藏住,等了有兩息的時間,才看到前方走來兩人。為首之人穿着黑色大氅,手臂處用金線繡着一條盤旋的龍。在他身後跟着的,赫然就是他們正在追蹤的小笛。

只聽小笛對那人道:“領主,現在嫄鳶仙姬已經死了,張家和黃家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拿下青崇山就等着您一句話了,要今天就行動嗎?”

被喚作領主的人擡手制止:“青崇山沒有你想的這麽簡單,還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不能貿然行動。再說赤雲之巅的張家,對我還沒有完全臣服。”

“可是領主,現在是最好的時機了。等帝夫人醒來,或者帝家主出關,再想打進去就難了。”小笛有些着急:“帝漫山一個人,現在又四面楚歌,他絕對撐不住的!”

領主淡淡地看他一眼:“他也不容小觑。”

“不就是一個愛玩樂潇灑的少年嘛,出去混了幾天,能長什麽本事!”

領主道:“據我所知,他就是當年靈山星辰十二宿中,小色龍的轉世。”

“什麽!他是肖龍?”

兩人的身影逐漸走遠,依舊還能聽到那個領主說:“是的,我親耳聽到帝家父母說的。”

帝漫山,肖龍,小色龍,轉世。

帝漫山的腿有些發麻,确定他們兩人聽不到這邊的動靜之後,帝漫山腳腕一松,幹脆坐在了地上。

身邊霍曶一動不動,依舊保持着原先的動作,靜靜地看着前方。

帝漫山輕聲道:“你早就知道了,是嗎?”

霍曶知道他想問什麽,點了點頭:“嗯。”

那就是真的了,他就是小色龍,小色龍就是他帝漫山。

“什麽時候知道的?從你作為白虎幼崽,出現在我身邊的那一刻嗎?”

霍曶道:“不是,要晚一些。”

晚不晚,此時也不重要了。帝漫山諷笑:“真是可笑。”

霍曶轉身看着他:“漫山。”

“別這麽叫我,”

在這種時候,帝漫山的心情反而平靜了許多:“在你眼裏,帝漫山不是我的名字,小色龍才是我真正的名字吧。”

霍曶不知該說些什麽,目光緊緊地看着他。

帝漫山推開他伸出的手,自己慢慢地站起來,雙腿顫抖,雙手也抖的連樹都扶不住。

“我說呢,好好的我的神志怎麽會在昏迷的時候飄去了第一次人獸大戰之前,當初還以為是你的原因,原來原因在我自己身上,真是諷刺啊,霍曶。”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正式的叫他的名字,霍曶心尖顫了顫,突然生出一股怯意。他有些無助和茫然,只叫着他的名字:“漫山。”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了。”兩人對視許久,帝漫山扭頭移開目光,朝着前方道。

霍曶急的想去拉他的手,卻被他躲過去。霍曶急道:“我不走,漫山,現在我不能走。”

“那你讓我怎麽辦?想等我恢複小色龍的記憶之後,再和你決裂嗎?”

“他不會!”

“他不會?呵,他不會?你以為自己真的很了解他嗎?你要是了解他,你會無視他那麽多年,會讓他含恨而終?會讓他到死都以為自己是單相思?這就是你的了解嗎?霍曶,我作為一個外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你卻看不到。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帝漫山說完,轉身朝蟒門嶺的出口走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說出這番話,他沒有小色龍的記憶,對他的了解最多也就是在靈山上看到的那三個場面。

從前他站在外人的立場上,能夠原諒霍曶對小色龍的所作所為。

可是現在,知道小色龍是自己的前世之後,一些埋藏在心裏的話,那些被他刻意忽略掉的東西,幾乎不用帝漫山思考,就脫口而出。

霍曶反應過來,也不知該怎麽解釋,只靜靜地跟在帝漫山的後面。

原路返回,出了蟒門嶺之後,帝漫山停下腳步,背對着霍曶:“走過這個拐角,我不想再在青崇山的地界看到你了。我們的靈寵生死契約,我會在回到家裏之後自行解除的。”

說到這,帝漫山的腦海裏仿佛閃過一個念頭,但是又模糊地想不起來。

幹脆就不想了,既然不清楚,那應該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

帝家還有這麽多事要處理,他得趕回去。

對,帝家沒他不行。

而他沒有‘萌萌’,卻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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