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青崇山（六）

青崇山（六）

從出了青崇山之後，帝漫山就發現了馬倩倩一直在暗處跟着他。

帝漫山知道此刻無論什麽都攔不住她，也就随她去了。

蟒門嶺和他離開的時候并無不同，邁進它的界地之後，看着沖過來的各式蟒蛇，帝漫山呼口氣，目光變得堅定起來，舉起手中的劍，開始迎戰。

最外面的，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蛇，并不需要費多少力氣。

一點點的往裏走，每殺掉一條蛇，他就要說一句‘讓你們領主出來見我’。

見我。

見我。

在第三百四十二次說出這句話之後，前方的巨石上，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帝漫山的鼻腔間都是血腥味，刺的他幾乎無法再喘氣。

他用劍拄着地，手腕因為長時間用力有些顫抖，但眼神依舊堅定，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影。

“你以為戴上個破面具，我就認不出來你了嗎，帝江山。”

帝江山嘲諷地拿下面具，聲音膩人：“是我小看你了，我親愛的弟弟。”

心中的猜測得到證實，帝漫山的呼吸一頓：“所以這一切的背後主謀，都是你？”

“嗯~~~”帝江山遲鈍了一下，輕挑眉頭：“我不知道你是指哪些事，不過應該可以這麽說，你遇到的所有事，大部分都是我。”

帝漫山握緊手柄，指向他：“帝江山！你到底想幹什麽！”

因為情緒過于激動，帝漫山的手抖着：“你知不知道這麽做，給父親造成了多大的麻煩！還有母親，她到現在還在昏迷，你到底是為了什麽。”

帝江山轉了轉脖子，臉上的肌肉因為凝聚變得有些猙獰。他想說話，又在看到帝漫山身後之人時，咽下了話。

“江山，”馬倩倩從帝漫山的身後走出來，看着帝江山，似是不可置信：“你...你是不是有苦衷？沒關系，你說出來，我陪你一起度過。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你一直都是大家的榜樣，是帝家的少主帝江山啊，你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對不對。你一定有難言之隐，有苦衷的，對不對。”

看到帝漫山的眼裏也冒出同樣希冀的目光，帝江山諷刺地哈哈大笑，笑的他眼角氤氲：“什麽苦衷？我帝江山會有苦衷？這一切都是我自己選的，這才是真正的我，以往那些，不過是我僞裝出來的假象罷了。我最讨厭虛僞，最讨厭溫柔，最讨厭要和所有人都保持好關系。我厭倦了那種生活，想要雄霸天下，想要自由自在，想幹什麽就幹什麽，這就是我。”

他說着，淡淡地看着兩人：“這次我就放你們一馬，下次再見，就是我們的死戰，你們好自為之吧。”

“我不信！不可能！”馬倩倩尖叫着沖過去，想要碰他，卻見帝江山的周身暈出一陣濃密的黑煙，而後散于無形。

濃煙散去，原地空無一人。

“帝江山！你給我出來！出來啊！”馬倩倩崩潰地四處找着他的身影。

因為長時間的耗戰，帝漫山身體脫力，彎着腰精心積蓄力氣。

身邊馬倩倩的哭聲漸漸小了下來，帝漫山看過去，她坐在地上，彎着肩背，雙手垂在地上，無助地攥着地上的雜草。

“大嫂。”

馬倩倩垂着腦袋，許久都沒有應答。

“大嫂。”帝漫山有些擔心，又叫了她一聲。

再回頭時，馬倩倩的眼中，有了些沉靜。她站了起來，“還能走嗎？”

“能。”

她眼角的紅，開始褪去：“回去吧。”

帝漫山本以為她會直接回神道，讓他有些意外的時，她和他一起回了青崇山。

帝漫山沒敢問她原因，見她獨自回了常住的院子之後，他回房收拾了下自己，去了母親的院子。

帝夫人還在昏睡之中，帝漫山讓仆人離開，自己則坐在了帝夫人的床前。

他把帝江山是領主的事情，從萌萌化形成人，中間發生的一切，到今日此時此刻，發生的全部事情，說了個清楚。帝漫山相信，母親是能聽到他的話的，也相信解開這個心結，母親就會醒來。

他是了解帝夫人的。不到半個時辰，帝夫人從昏睡中悠悠醒來，第一句話就是：“漫山吾兒，你受苦了。”

帝漫山的眼立刻就紅了。

眼前之人不是別人，是生他養他愛他護他的母親。

他趴在帝夫人的懷裏，放任眼中的淚流出。“母親，大哥說的是真的嗎？我真的是十二宿的肖龍嗎？”

帝夫人撫他肩背的手頓了一下，輕嘆口氣。

沉默，就代表着承認。

帝漫山徹底死心。

“母親，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啊。”

帝夫人道：“扶我起來，為今之計，先把仙姬救回來，擺脫這個名聲之後，我再去找你父親，重振帝家。”

帝漫山愣了一下，擡起淚眼：“二師父？她還有救？”

“你不是說仙姬的魂魄如今寄居在她的靈寵白兔身上？我的連綿掌是能直接滅魂，但小笛那本事，只靠偷學的話，是絕對學不到精竅的。哪怕是江山，也沒有學到十成。”

帝漫山忙扶她起床。“那.....大哥？”

“他不是你大哥，我們帝家絕對不會容忍這樣殘害生靈毫無人性的人。等我和你父親商議，必會清理門戶。”帝夫人的話變得堅定起來。

帝漫山不再提這件事。

帝夫人的話沒錯，在她的加持下，嫄鳶仙姬很快醒來，她始終都知道此件事的前因後果：“漫山，小笛呢？”

帝漫山道：“和我父親的巨蟒一起，在蟒門嶺。”

嫄鳶仙姬凝眉：“我早該發現的，他內心的怨念不是随便就能淨化的，如今竟生出如此歹心。漫山，你身上有血腥味，你去蟒門嶺了嗎？”

帝漫山道：“我沒事，二師父剛醒來，身體還很虛弱，先在這裏休息一日吧，待明日咱們再商議接下來的事情。”

帝夫人也有此意：“是啊，此事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解決的。嫄鳶，你且好生休息。”

嫄鳶仙姬知道他們也有家事要辦，并未再多問。

出了她的房門之後，帝夫人直接去了帝家主閉關的地方，帝漫山進不去，在院裏四處亂走。

殊小杯一直跟在他附近。

帝漫山知道他是怕自己出事，遂招手讓他走近一些。

“帝漫山，你沒事吧？”殊小杯擔心地問。

帝漫山搖頭：“還撐得住。”

殊小杯看了看他的臉色：“你一直不肯說，在蟒門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萌萌去哪裏了，你單挑蟒門嶺那麽多條蟒蛇，受了重傷還瞞着大家，他總不能還在你的氣海之中吧？”

帝漫山沒回答他這話，而是問道：“你從前問過我，如果我是小色龍，會不會恨霍曶。”

這都何時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殊小杯早就忘了：“那你怎麽回答的？”

帝漫山苦笑：“我說我不恨，哪怕是站在小色龍的立場上，我也不會恨霍曶的。”

聽這意思，好像內中別有隐情。殊小杯問道：“那如今呢？”

帝漫山擡頭，目光虛空地看着遠方：“我說過，我是站在小色龍的立場上。可是現在想想，”他嘲諷地笑笑：“這世上哪有感同身受，說的那些，也不過是場面廢話而已。如果我真的是小色龍，我不會原諒他。”

前後的話，有些矛盾。可是殊小杯卻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麽。

他道：“不會原諒，所以還是愛着的，對吧？”

我愛你，但我不會原諒你。

帝漫山的眼神有些恍惚。愛，愛是什麽，他分不清。就像是分不清自己現在是帝漫山，還是小色龍。霍曶也是分不清的吧？

不，他分得清。他是把自己當成了小色龍的替身，才護着自己，任勞任怨。

他分的比誰都清楚。

帝漫山擡頭望着夜空，閉目感受清風吹過臉龐，有些涼，讓他混沌的大腦和雜亂的思緒，變得清晰。“我現在不想這些了，只想把帝家照顧好，然後阻止我哥的計劃。”

殊小杯不忍打破他的計劃，但還是道出了實情：“他已經聯合了赤雲之巅和空心谷，只靠青崇山帝家，恐怕有些困難。”

而且.....，殊小杯沒有說出，帝江山所做的這麽多事，分明就是為了讓帝漫山孤立無援，沒有了父母的偏愛，沒有嫄鳶仙姬，十二宿的身份也失去了意義，帝漫山就真的一無所有.....了嗎？

赤雲之巅，之前已經發生那麽大的事情，他們是沒有可能再去周轉了。不過空心谷，倒還有些希望。帝漫山道：“我這就回去給明儀寫封信。”

只要黃明儀能夠立起來，對抗黃宣儀，那空心谷，帝江山就還沒有徹底拿下。

沒想到他的信還沒有寄出去，倒收到了空心谷黃明儀的來信。

是封求救信，看樣子應該是黃明儀匆忙之下些的，字跡有些潦草，但依稀還能分辨出是黃明儀的字。內容很簡單，只說她陷入了困境，求帝漫山去空心谷相助。

殊小杯離得近，一目十行地看完：“該不會是黃宣儀狗急跳牆，回到空心谷發動兵變了吧？再不然，是個陷阱？”

陷阱也要去。帝漫山收好信：“反正早晚都要去一趟的，正好趁這個機會去吧。”

事已至此，殊小杯覺得沒有再勸的必要。“我是沒問題，可是青崇山變成如今，你母親會放心嗎？”

也是，帝江山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如果帝漫山再出了事，那帝家就真的要沒落了。帝漫山道：“我了解母親，她會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