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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貍珠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大清早的天還沒有亮, 他給江雪岐留了紙條,随意找了個借口便溜了。

他在自己院裏把褲子洗了,方把衣衫搭在院中繩上, 正好碰到了東既明出來。

少年寒衣掌書, 立在屋檐之下。這個點十分的安靜, 大多數弟子還在夢鄉裏。

東既明抱着幾本書冊,如今應當是去還書, 他随意地一掃,便看到了書冊上的字。

和靈鏡試煉有關。

前院興許他們兩個最為靈鏡試煉發愁, 可惜他幫不了東既明什麽,罰抄時倒是可以借給東既明幾張倒字帖。

“小明, 你要去藏書閣嗎。”貍珠還是問了一嘴。

東既明點點頭, 對他夜不歸宿沒有過問,看了一眼他洗的衣裳, 對他說,“過幾日便要試煉了, 我想好好準備。”

貍珠不知應當說什麽,他應一聲, 幹巴巴道:“你也要注意身體。”

看着少年離去,對方身影單薄蕭瑟, 消失在濃稠的早霧之中。

照常的前往問道峰,夢裏的細節他記得清清楚楚,他就算沒有真正經歷過,也看過話本, 知道褲子濕了意味着什麽。

二哥哥對他那麽好, 他居然生出了非分之想。

貍珠搖搖自己的腦袋,興許只是練劍練多了, 又經常和二哥哥膩在一起,意外情況罷了。

他拍拍自己的臉,控制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

莫如風和大個子小個子在看後山的地圖,他這邊的動靜引得莫如風看過來,自從上回道過歉之後,莫如風一直沒有理過他,偶爾會冷冷地盯着他看。

“一個試煉而已,至于這般的煩擾?”莫如風冷不丁的開口。

貍珠并不只是為了試煉煩擾,他沒有講話,不知道怎麽回複,這麽一會,空氣變得冷了幾分。

“大不了我和你一組便是。”莫如風纡尊降貴,算是這麽決定了,甚至沒問貍珠的意見。

“……”貍珠欲言又止,他小聲說,“莫公子,你當真嗎?”

“這還用說!”小個子立刻不樂意,“我們家少爺一言既出驷馬難追。”

莫家乃前朝王室,雖說如今是仙道州府治世,莫家依舊存勢而立,莫通墨,先前曾與陰陽世家并行。

大個子在一旁點點頭,說,“江貍珠,這是你的福氣。”

貍珠和前院的弟子相處了一段時間,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他身旁的這位莫少爺,性子古怪不合群,因為身份尊貴一直有人侍奉,實力忽高忽低,全看這位的心情。

若是不想試煉被淘汰,還有一法便是找人組合,兩人一組,兩人合力需要打碎高一等級的靈鏡,反而若是不過懲罰也是雙倍的。

貍珠覺得自己有所隐瞞不大好,他老實地眨眼,“莫公子,我劍道一竅不通,不僅一竅不通……”

甚至還有可能起反效果。

剩下的話沒有說完,莫如風一雙矜貴的眼擡起瞧他,眼裏涼嗖嗖的,“江貍珠,你是不信我的實力?”

自然不是這個意思。

貍珠不想被誤會,杏眼擡起來,瞅着人說,“若是失敗了怎麽辦。”

“怎麽可能失敗!江貍珠,你在胡說什麽呢。”

“就是就是,我家少爺願意幫你,你還不樂意?”

“失敗了我幫你罰抄便是。”莫如風冷笑一聲,還跟他談條件,眼前這清碧少年慣會欲擒故縱。

“好吧。”貍珠同意了,他看向紅衣少年,又說了“謝謝”二字。

他們這處最為喧鬧,東既明在角落裏安靜看書,前方的薛遙聽見動靜偶爾會側眼看過來。

對上那雙鳳眼,貍珠便想起來了前一日的事,他假裝不知,避開了薛遙的目光。

平日裏他習慣了去找江雪岐,貍珠這一日也照常去了,白衣少年在人群中一眼便能見到。

與他們那處不同,前院的弟子歡脫許多,後院的弟子個個看起來似乎都不熟,他們人也少一些。

“二哥哥。”貍珠見到了人,他眼珠在白衣少年握劍的那雙手晃過,前一日在夢中便是那雙手掐他的腰。

“今日怎麽來這麽早。”江雪岐問他,未曾提他早上突然離開的事,眼珠斂着一扇溫和之色。

雲月在長劍劍刃一晃而過,這便是天賦之別,他看的出來,江雪岐進步非常快。

“我想了想,”貍珠眼珠子落在對面少年臉上,又移向一邊,小聲說,“近來暫時不和二哥哥一起了。”

話音落下,空氣中安靜下來。

“過幾日便要試煉了,我想好好準備,便不打擾二哥哥了。”貍珠說出來之後松了口氣,睜着一雙眼瞅人,盡量裝出可信的樣子。

他心裏忐忑不安,瞅着面前的少年,擔心對方不開心。

“……我知曉了。”江雪岐輕飄飄的一句,漆黑的眼睫扇下,溫聲安撫他,“貍珠好好練習便是。”

“有事随時可以來找我。”

深黑的一雙眼裹挾着沉斂如霜,眼簾悉數遮掩紛亂嘈雜。

“我知曉了。”貍珠提着的心放下,方才明明是他多想了,二哥哥怎麽會不開心。

對方這麽大度。

“二哥哥若是有事也可以來找我。”貍珠交代了一句。

貍珠說完打算離開,眼角掃到了什麽,發現一旁的梧桐樹枝葉茂盛,隐約一抹黑影在其中,玄衣少年抱劍靠在梧桐樹邊。

方才一定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貍珠又瞅了瞅,對方似乎在樹上睡覺,他便收回了目光。

很快便到了試煉這一日。

長老領着他們來到了靈鏡臺,這裏大大小小有上百座靈鏡,長老讓他們任選,貍珠選了和莫如風一組,他們二人的靈鏡顯然稍高一些,是普通靈鏡的一倍。

“老大,累不累,我們先看看他們怎麽做的?”小個子在莫如風身旁給莫如風端茶倒水,順帶着扇風。

問道峰的長老與問劍峰的長老性子不同,問道峰的長老顯然更加嚴厲一些,在入口處守着,勢必要檢驗出他們這一月的成果。

“讓薛遙先為你們做示範。”長老說。

薛遙立于一面靈鏡前,他手中長劍翻轉了一道劍花,憫悲劍在半空中折射出一道寒光,靈力宛轉無聲,随着他動作落下。

靈鏡中央裂開一道縫隙,“砰”地一聲,整座鏡面應聲而碎。

一衆弟子在底下拍手鼓掌。

“世子好生厲害!”

“真不愧是薛世子!薛世子要不再多劈兩塊,順便把我的也劈了吧!”一旁的弟子慫恿。

貍珠也想,能不能把他的也一塊劈了。

長老瞪過來,手中長劍變成戒尺,在靈鏡上敲了敲,“你們都給我安靜,不準找人幫忙。”

“現在若是找了同窗替你,日後面對邪祟時同窗能不能替你?”

“少爺,若是碰到邪祟,我們也會擋在你前面。”小個子跟莫如風說。

薛遙已經收了劍,站在長老的身旁。

有兩人一并監督着,弟子一個個的過去嘗試。

有些勉強能劈碎,有些劈不碎被長老蓋了戳,罰抄五百遍劍譜。

東既明在他們前面,這些時日貍珠看着東既明是如何努力的,對方幾乎一個月都在為此做準備,他不由得看過去。

少年身形薄弱,手掌握緊長劍,吊墜随之落下,随着他的動作,劍刃凝聚了全部的靈力,東既明額頭上出了一層汗。

薛遙随之看過去,鳳眸一瞬不眨。

大個子在旁給東既明打氣,“小明,加油。”

小個子,“劈碎它!”

随着靈力擴散落下,靈鏡“啪嗒”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痕。

未曾碎裂。

那痕跡非常的輕,像是用紙刮過的一樣。

“東既明,未通過,下一組,莫如風和江貍珠。”

“這靈鏡一定是成精了,建議戒律堂嚴查,根本劈不開一點。”有弟子煞有其事的說。

“除了薛遙他們幾個能劈開,薛遙是不是偷偷動手腳了。”

“娘啊,這五百遍非抄不可嗎?”

底下一群弟子七嘴八舌,沒有人敢真的去問薛遙,更無人在意仍在靈鏡前的少年。

東既明垂眼看着自己的雙手,握着長劍手指繃緊,在無人問津之處離開了。

“江貍珠,雖說是我幫你,但還是需要你稍稍幫忙。”莫如風說,朝他看過來。

貍珠扭頭看着東既明離開了,背影莫名令人擔憂,他又扭回來,含糊地應一聲。

“哦。”

輪到他們二人,他們二人是最後一組,薛遙在他們身旁,長老笑呵呵,給他們二人換了一座更大的靈鏡。

靈鏡高出他們許多,莫如風眼底黑壓壓的,掃了長老一眼,長老拍了拍靈鏡。

“二人合作是好事,我們劍道書院,一向鼓勵弟子多多結合,兩個人的力量終歸大于一個人的力量。”

“一加一大于二。”長老伸出兩根手指,笑眯眯的看着他們兩個。

“老頭,閉嘴。”莫如風不耐煩。

貍珠瞅一眼,身旁抱劍而立的少年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扭頭和那雙鳳眸對上視線,很快又扭回來。

擔心薛遙會看出來他磨洋工。

“江貍珠,準備好了嗎?”莫如風問了一句。

貍珠點點頭,他瞅着面前的靈鏡,看着身旁的紅衣少年手掌變出一把長劍。劍體似楓葉,丹紅而透亮,上面有一層泛幽緋紅的靈力。

随着莫如風集聚靈力,貍珠一并也跟着凝聚靈力,手掌微微發亮。

他只用了一點點靈力,待莫如風手中的劍緋紅越來越盛,貍珠劍中靈力一并随之彙入。

長劍懸挂的一個“莫”字令牌随之落下,靈鏡中間先是出現一道極小的裂縫。随之“砰”地一聲,整座靈鏡碎了。

“老大太厲害了!”

“莫如花真是深藏不露啊!”

莫如風一道眼刀飛過去,陰測測的,喊如花的少年立刻嘻嘻哈哈的閉了嘴。

貍珠在一旁也稍稍松口氣,這般算是通過了。

薛遙在一旁看的分明,貍珠沒怎麽出力,完全是沾了莫如風的光。他的目光落在靈鏡上,待人群散去之後,一道溫和的靈力依舊蔓延在上面。

破碎的靈鏡複原了一部分。

“莫如風江貍珠,通過。”長老宣布道,順便教訓了莫如風一嘴,“你如此天賦,若是荒廢實在可惜。”

薛遙垂眼,手指碰到那處靈力,古往今來,修仙界靈力只有破壞一說,從未聽過修複。

再聯想起清碧少年平日裏疏于練劍,從不願意在人前展示自己的劍法。

“我的事不必長老操心。”莫如風涼涼道,招來長老瞪眼。

“薛遙,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吧?”幾名弟子問。

“慢着。”薛遙出聲,這才擡眼看向衆人,除了東既明之外,其他的弟子都在。

“昨日燕雲師兄傳了信,近來山下發生了數起命案,由于外出的弟子尚未歸來,此次由我們接手。”

薛遙掌中變出一張燃燒的令牌,上有一個“斬”字,便是劍道書院所發的欽令。

一群弟子紛紛傻眼。

外人看來與薛遙同窗是修來的運氣,他們已經和薛遙相處過的弟子才知曉,薛遙有多變态。

戒律堂的條規有一半都是薛遙新增的,更不要說薛遙所接的任務,數量是其他院的幾倍。

“薛遙,試煉方結束,就沒有其他弟子了嗎?非要我們去。”

薛遙聞言回複,“人命關天,此次一并前去的還有後山的弟子,我已和他們交接過,明日一并出發。”

一雙鳳眼冷淡地掃過來,睥睨衆人,“諸位晚一日去,邪祟便會多作亂一日。”

“有人不願去嗎。”薛遙算是好說話的詢問。

底下一片沉默,他們在天才弟子的光環下,沒人敢說不。

貍珠沒感受到氣氛的低沉,他又不會劍,什麽忙都幫不上,正要開口,薛遙似乎察覺到了,朝他看過來。

薛遙冷淡地開口,“江貍珠,明日跟我一組。”

貍珠:“……”

“姓薛的,誰允許了?”莫如風皺眉。

沒等到回應,薛遙通知完就在原地消失了。

莫如風臉黑下來。

只留下他們一群弟子還在原地,議論聲不停,大多數是抱怨。

“薛遙這實力這水平,和我們前院不符,能不能把他調到後山……他更适合跟後山的那群猴子一組。”

“你說的是李雲錦?我昨天也看到了,他挂在樹上都能睡着。”

“算了算了,早些除了邪祟,薛世子心系山下村民,對待修仙弟子反倒嚴格苛令。”

後山的弟子也要一起去,貍珠好幾日沒見到江雪岐,他不見人,便沒有做過那樣的夢。

貍珠方這麽想着,回到院子,便在院前見到了一道身影。

白衣少年在檐下長身而立,墨色發絲遮住了鬓邊,澧麗的眉眼翻轉,眸中溫柔內斂,如同院牆之上盛開的雪蘭。

“二哥哥?”幾日不見,江雪岐出現在他院外,貍珠又有些不自在。

不知道二哥哥這幾日過得如何,對方似乎不知他何意冷落,他內心莫名愧疚起來。

分明是他自己的原因,為何要冷落對方。

貍珠腦袋裏胡思亂想,江雪岐見了他,眉眼稍動,原來是給他送東西的。

“貍珠,聽聞明日要去做任務了,這是我為你做的護身符,應當有些用。”江雪岐溫聲說。

白衣少年攤開掌心,一個充滿靈力的符咒顯現出來,他察覺得出,這護身符應當是花了心思做的。

貍珠拿在手裏瞅了瞅,感覺護身符有些燙手,擡眼瞅着人,“謝謝二哥哥。”

“貍珠試煉通過了嗎。”

貍珠點點頭,問道:“二哥哥,明日我們去執行任務,你們那邊是如何說的?”

聞言面前的白衣少年垂下眼睫,濃密匝匝遮住了情緒,嗓音很低,如同瓷器一般易碎,神情我見猶憐。

“我們分好了組,每組任務不同,”江雪岐說,“只是沒有人願意和我一組。”

江雪岐溫聲說,“無妨,明日我跟在隊伍最後便是。”

平日裏江雪岐練劍時也總是在隊伍末尾一個人,貍珠聽江雪岐這番描述,瞬間腦補出來了對方孤零零的身影。

他為何把這茬忘了,忘記了江雪岐原本便一個人。

他若是丢下江雪岐不管,不會有其他人在意對方。

這境遇放在自己身上可以忍受,落在江雪岐身上,他莫名心裏不大舒服。

貍珠有些愧疚,他一雙杏眼一瞬不眨地盯着人,嘴巴抿起來,若是有耳朵這會應當已經耷拉下來了。

“二哥哥,明日我們應當是一起出發,還有我在呢,不會讓二哥哥一個人。”貍珠說。

“如此……”江雪岐濃墨似的眼珠移向他,“不會打擾到貍珠嗎。”

“不會!”貍珠幾乎是心虛的立刻否認,他摸摸自己的腦殼,“我和薛遙一組,若是帶上二哥哥,他應當不會介意。”

若是薛遙介意,他不和薛遙一組便是,畢竟薛遙今日所說,他當時并沒有同意。

“……會不會麻煩貍珠,我一個人也沒關系。”江雪岐稍稍沉吟。

“不麻煩,二哥哥,你不要生我的氣,”貍珠有些着急,他知曉江雪岐一定看出來了他前幾日的故意遠離。

“我前幾日不是有意,我從未嫌過二哥哥麻煩。”貍珠小聲說,又想起那日的夢,眼前的少年和牡丹園,他看着自己的腳尖。

“二哥哥是對我最好的人之一。”貍珠說着,鼓起勇氣扯住了江雪岐的袖子。

白衣少年比他高出許多,冷香浸入鼻尖,貍珠稍稍地保持距離,一雙杏眼擡起來,水靈靈的瞅着人,軟軟地喚了一聲“二哥哥”。

“……知曉了。”江雪岐低聲說,眉眼垂落,眼尾旖旎濃豔,似有若無的氣息籠罩在少年周圍。

“二哥哥早些回去吧,我們明天見。”貍珠幹巴巴地說。

他揣着手看着白衣少年離去,待那道身影離去,貍珠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有那麽熱,興許那日當真只是錯覺。

另一處院子裏。

李雲錦倒立在水缸旁,今日他們下達了任務,薛遙發的,明日前去山下,要他們自由組合。

他和其他人都不熟,後山中唯一日日見的最多的便是舍友。

從來到現在,他們兩人一句話還沒有說過。

方出神,視野裏出現一道身影,白衣少年出現了。李雲錦唯一想出的辦法,是在對方門口放了一張偌大的紙張。

白紙上潦草寫了幾個字。

:我們兩個一組。

白衣少年出現在院子裏,經過門時稍稍停頓,片刻之後,門“砰”地一聲關上,那張紙條輕飄飄地落地,變成了皺巴巴的紙團。

李雲錦:“……”

第二日清晨。

前院和後山的弟子在山下集合,此時天未亮,薛遙在紙船上給他們每人發了一張傳送令。

傳送令刻在令牌上,一旦他們有生命危險,會立刻感應把他們傳送回劍道書院。

薛遙:“前些日子有弟子在望安發現了青鬼殘軀,當地女鬼憑借青鬼金鈴作怪……近來山下有一處墳冢,據說有人在那裏見到了紅館相。”

鬼王座下三鬼,青鬼泛幽、紅棺相,玄水縛靈。

青鬼泛幽是閻王座下活使,原奉佛臺之上,蓮瓣化身,金鈴纏繞,雙目通引,鈴聲作祟可點化小鬼。

紅棺相原身為一具棺材,由無數陰氣幻化而成,陰氣通靈,化成紅衣殿前物,手持筆墨、筆通陰陽,喜好摘錄經文,凡是現身之處,當地必有冤案奇案。

玄水縛靈,凡世戰亂之地怨氣堆化而成,傳聞千年前人族交戰,血流成河、白骨如山,當地水鎖怨氣,水鬼幻化而成。玄鬼掌疫,輕易不現身,一旦現身,可屠一城。

紙船上的一衆弟子安靜下來,雖說早知道薛遙不會給他們布置那麽容易的任務,沒想到一上來就是讓他們對付三鬼之一。

“薛遙,此行……可有把握?”一旁的弟子問。

“沒有把握,各位量力而行,若是察覺到危險,随時可回到劍道書院,”薛遙說,“我們分頭行動,諸位完成任務之後,交給我收尾便是。”

有些組的任務是負責收集線索,有些是前去查探,還有的是調查當地命案,發現紅棺相的墳冢和命案所在地不在一處,兩處地點都需要有人。

“沐微遲、李雲錦,莫如風,琉璃,你們四人前往墳冢。”

墳冢是紅棺相出現之地,那裏必定凝聚了怨氣和邪祟,此棘手的任務交給了他們四人。

“東既明,你們三個,負責去查明墳冢所葬之人,以及當地命案相關人士。”

貍珠和薛遙一組,薛遙自然去的是最危險的地方,前往紅棺相所在之處。

交代完了,薛遙看了他一眼,掃到了一旁的白衣少年,很快收回目光。

沐微遲如一座山立在紙船前方,和薛遙低聲言語了幾句。

“近來邪祟作怪花樣層出不窮,你要多加小心。”沐微遲說,上一回碰到令他大肚子的女鬼已經令他耿耿于懷。

貍珠聽見了,他豎着耳朵,扭頭過去一不小心和沐微遲對上目光,他率先收回視線。

“我知曉了。”薛遙說。

“二哥哥,聽聞那紅棺相手裏的陰陽筆能夠改寫人的命運,這可是真的?”貍珠托腮小聲說。

若是這般,實在是不可思議,鬼力通天,這般的邪祟他們如何對付的了。

“據說是這樣,可引人心中欲念,”江雪岐說,“只有少數能夠恪守自己信念的人才能不受影響。”

這便是此次重要的地方。

薛遙鳳眼擡了起來,“此次案子和紅棺相有關,諸位隊伍之間自己設定暗號,切記不要讓陌生人知道自己的名字。”

紅棺相手持陰陽筆,若是在摘錄佛經時不小心把他們的名字寫進去,便是他們會遭受厄運的開始。

他平日裏也不喊江雪岐名字,都是喚作二哥哥,貍珠眼珠子轉過去,問道,“二哥哥,那你喚我什麽?”

還有薛遙,薛遙已經交代完了諸多事宜,聞言朝他看出來,對他說,“我們三人扮作護衛與富家公子,不以仙道弟子的身份前去。”

薛遙已經做好了安排,“我們二人做護衛,喚做薛郎與江郎便是,我們從淮水往南的徐州而來,來此地查探茶種,你在家中排行老五,便叫做徐小五。”

這麽一會,給他的身份都安排好了,貍珠只有乖乖應下的份,他忍不住有些奇怪,好奇問道:“為何不能以仙道弟子的身份前去?”

紙船上江雪岐未曾給他答複。

直到抵達玉闕山下,此地有一座連綿山脈喚作碧泉山,他們在此地分散行動。

弟子全部走了之後,薛遙才開口,“此次任務特殊,原先派了弟子前來,那些弟子全部都被紅棺相寫入陰冊之中……”

“燕雲師兄派了我們前來,自有其中緣由。”薛遙看向他。

貍珠不明白其中緣由,但是記住了方才薛遙說的話,他是徐家的小少爺,身旁這兩人是他的護衛。

薛遙停下來,又看向一旁的白衣少年,對方還戴着蛇皮面具,這般必定引人懷疑。

“二哥哥……江郎君,”貍珠喊出聲才改口。

江雪岐自然察覺了,聞言便在薛遙不易察覺的審視目光下摘掉了面具,蛇皮面具脫落,露出了一張稍顯豔麗的臉。

貍珠一看便知曉了,江雪岐用了易容之術,稍稍改變了容貌,容貌沒有那般的出衆,看來便是一張普通人的臉,中人之姿。

他們在城外分別,其餘人前往墳冢和附近村落,他們三人要入城。

此地去往城內要經過一片槐林,方踏入槐林,便能感到此地逼人的陰氣。

他們三人各自幻化了衣着,貍珠的劍收了起來,穿了一身錦繡青竹紋的衣裳,袖內有徐家的纂刻印,他手中拿了一把折扇,身姿清栩動人,墨發稍挽起來,杏眼洋溢着一片柔和。

另外兩名少年都換上了侍衛服,墨繡飛魚,腰間佩劍,與他袖中圖案一致。

……

此地有一偏遠小城,喚作枕憂。他們放入城,便見城門處有百姓在排隊,城中士兵在分發茶葉。

碧泉山盛産茶葉,所産九陰茶近來名聲大噪,此地因此來了諸多的茶商,這座小城因此變得富庶起來。

“二哥哥,這是作甚……此地城主在為百姓們發茶?”貍珠問道,他手中折扇碰到下颌,身旁的兩名侍衛,他顯然更加親近某江姓男子。

“應當是城主愛民,此地富庶起來,便組織了士兵散茶,茶可用來換銀兩。”江雪岐說。

薛遙遠遠地掃一眼,在人群中審視,他身旁的少年喜湊熱鬧,顯然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

“二哥哥,我們也去領一份。”貍珠瞅見了許多茶商都在湊熱鬧。

他拉着江雪岐去排隊,差點忘了還有一人,停下來喚道:“薛郎,還不跟上。”

如今薛遙是他的侍衛,他應當裝的像一些,不可因為薛遙氣勢強而軟弱下來。

“我們枕憂的九陰茶,産自碧泉之上,傳聞碧泉山原先是王母座下金瓶落池,上有最有靈力的清泉,養出來的茶種對身體大有裨益,可治眼疾、對心髒也諸多好處,延年益壽。”

一聽到能治眼疾,貍珠眼睛稍稍地亮起來,忍不住湊過去問前面一道過來的商販,“真的嗎?”

一聽便知是騙人的說法,偏偏有人信了,薛遙垂眸看過去。

“二哥哥,當真有這麽多好處?”貍珠扭頭問身旁人。

前面排隊的也來采茶的商販,聞言說:“小兄弟,我真沒騙你,上回是朋友所贈,我給我老母親喝了之後,老母親喝了一段時間便能下床了,眼疾也好了一些,不說立即見效,喝一段時日會有些作用。”

“小公子,”江雪岐喚他,對他低聲說,“多半是假的。”

前面的商販:“……”

“好吧,”貍珠應聲,雖說是假的,但是免費贈茶,他還是想嘗嘗。

茶葉做成了茶團的形狀,像是小橘子一樣,士兵給他們每人兩個,薛遙的那份和江雪岐的那份都在他手裏。

年輕的少年到哪裏都熱鬧,半分不老成,貍珠把自己的六個團團給了薛遙,讓薛遙幫他拿着。

東西都讓薛遙提,他拉着江雪岐寸步不離。

“二哥哥,這裏好些賣書的,我們要不要去看看。”貍珠瞅到了路邊好些賣果子的。

這裏水土好,靈力充沛,養出來的果子比九州其他地方的都要品相好,蘋果看起來又大又紅,柿子圓滾滾的,比他的拳頭還要大。

“好。”江雪岐依了。

貍珠買了兩團柿子,還有一兜子無花果,他嘗了一口便丢給薛遙。

“薛郎,麻煩你了。”

“這果子都很甜,還很便宜,若是可以帶回去給娘親嘗嘗就好了。”

“薛郎——”

沒一會,薛遙手裏多了許多零碎之物,讓眼前少年扮作少爺,未曾想性子如此貪玩,确實本性出演。

“江侍衛,不必如此縱着小公子,莫要忘了我們此行的任務。”薛遙開了口。

江雪岐聞言轉眸,一雙漆黑墨色眼瞳轉過來,溫和回複,“你自己和小公子說便是。”

薛遙:“……”

他們兩個人說話這一會,貍珠已經跑遠了,見路邊有賣話本的,拿起兩本翻看,上面記載了當地的茶莊茶業。

“二哥哥,這裏有話本。”貍珠轉頭沒有看到人,便喊了一聲。

被他喊的少年下一秒便出現在他身旁,他稍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拿眼角瞥了江雪岐一眼,和商販說閑話。

“我們是前來進茶的茶商,您可知曉如何能見到城主?”近來九陰茶盛行,許多茶商都想過來分一杯羹。

若是能查探出九陰茶的秘方更好,這是一條發橫財的路子。

“近來過來我們這兒的茶商多了去了,我們城主仁慈心善,都奉為座上賓……城主不偏頗,已經下了告示,誰若是能治好城主大人的妹妹,便将九陰茶的秘方贈予對方。”

這是他們在城外未曾探到的消息。

只知上一起命案便是發生在城中,表面上看,和城主府沒有半分關系。

貍珠把書冊放了下來,問道:“城主妹妹患了什麽病……我家中侍衛略通醫術,興許能幫襯一二。”

他扭頭看了薛遙一眼。

“我沒有見過怎麽知道……只聽人說是奇病,”老板看了眼四周,壓低了聲音,煞有其事的說,“據說有大夫去過,直接被吓暈了過去……似乎是鬼怪作祟。”

“你們還是小心一些,有些事莫參與比較好,銀兩不過身外之物,還是保全性命最重要。”

“……多謝。”貍珠掏出來銀子,拿走了兩本話本。

他們三人到了客棧,見到了其他弟子,互相之間裝作不認識,今日并不是他們互通線索的日子。

到了客棧之後,薛遙仔細的檢查一番,在房間裏布下了一層結界。

貍珠把買的兩本書冊放在桌上,是碧泉山的地圖和城中地形。

“燕雲師兄先前傳來的消息,死的那位便是城中的大夫,某日深夜回來之後便瘋了……回來之後自己砍了自己整整五十刀,自己吊在了房梁。”薛遙說。

貍珠聽的稍稍愣住,不由得呆了一下,如此死法,實在詭異殘忍。

“今天晚上還有一天時間,我們三人分頭查探。”薛遙開口。

“今晚還有時間是什麽意思?”貍珠不由得問。

薛遙:“……只是我的猜測,原先一批仙門弟子去了之後,都被困在裏面。”

“對方是紅棺相,我們對上他,沒有任何勝算。”薛遙頓了頓說,“我沒有把握,我們去了之後不會被識出身份,到時候可能會經歷相同的事情。”

這個層面都考慮到了,不愧是當屆第一,貍珠不由得佩服,瞅着人,翻了一頁手中地圖。

哪怕面對邪祟沒有任何勝算,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仙門弟子也應當傾盡全力萬死不辭。

“對方比我們的修為高出許多,查探我們的修為易如反掌,”貍珠小聲說,但是他對薛遙的提議沒有意見,“我們三人今晚分頭行動。”

“查探完之後再彙合。”

“我修為最低,若是你推測的不錯,對方可能知道我們的名字也易如反掌,”貍珠在地圖上用指尖畫了一個圈,“我去城主府。”

“若是我出了任何意外,我們的損失能夠降到最小,也能夠摸清邪祟的一部分底細。”貍珠最後一句說的沒把握,他摸摸自己的腦殼。

最壞的結果是他們還沒見到紅棺相便先沒了。

“地形我看過之後能過目不忘,還有我擅長逃跑,去城主府最合适。”貍珠說着擡眼,瞅了瞅對面兩位少年。

江雪岐一直沒有講話,一旁的薛遙不贊同。

薛遙:“我前往城主府查探,你們二人前往城門處,去查今日所贈出茶團的作坊。”

空氣中一時安靜下來,貍珠下意識地去拽江雪岐的袖子,“二哥哥,你覺得呢?”

江雪岐:“我聽小公子的。”

“二比一,我贏了,”貍珠看薛遙一眼,“既然都想去城主府,那我們一同前去便是,城主府很大,我們查探完一并彙合。”

薛遙沒有出聲,貍珠說,“那就這麽辦了。”

他們與薛遙在客棧分別,貍珠看一眼身後的少年,江雪岐依舊在他身旁,他還有一個任務,就是要保護好二哥哥。

“二哥哥,我們要小心一些。”貍珠說。

他拿出了兩張隐身符,一張貼在了自己腦門上,這樣似乎有點像僵屍,貍珠又換了個位置,貼在了自己手背上。

“二哥哥,伸手。”他拉過江雪岐的手腕,另一張隐身符貼在了江雪岐手背上。

白衣少年氣息若有若無的籠罩在他周圍,貍珠拉着江雪岐走了幾步,店小二經過他們身旁,看不到他們。

“不知道對邪祟有沒有用。”貍珠小聲說。

江雪岐看一眼手背上的符咒,是貍珠自己做的,上面的字跡歪歪扭扭,倒是都寫對了位置。

“應當沒用,不用擔心,”江雪岐輕輕地摩挲着他的小拇指,對他道:“我會保護貍珠。”

這話一定是在哄他,貍珠瞅一眼,确實被哄到了,應一聲,抓住了江雪岐的手指。

“二哥哥,我們走了。”

話音落下,貍珠帶着江雪岐身影在原地消失。

他們二人身影出現在城主府之外,此地朱廊青瓦,陰氣通天,只在外面便能感受到濃烈的邪祟之氣。

貍珠手指碰向城牆,依稀感到有一道結界。

在他碰到結界之前,他身後的白衣少年身形未動,無聲的結界卻被震碎了。

這通天的邪氣乃是紅棺相所為,貍珠不敢想若是鬼王出世,當世會如何。

傳聞鬼王生來便是天下惡源,邪祟之氣幻化而成,可看清衆鬼生前孽障,萬鬼自動歸屬其下。

白骨枯榮,萬靈叢生,由無數白骨幻化而成,似濃澧麗,生于幽幻之處,豔骨泣血,皮相百變難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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