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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為什麽不能接受？”雞蛋管家奇怪地反問我，“雞蛋不漂亮嗎？石頭不漂亮嗎？”

我說：“當然不……”

雞蛋管家急了：“可是雞蛋是萊溫先生最愛的食物啊！先生說，雞蛋擁有最天然，最完美的形狀！就算我現在是石頭的模樣，那你也說過的，山坡上有許多石頭像我，紫色山坡是多麽美麗的地方！所以無論我像雞蛋，還是石頭，都是最漂亮的！”

我也急了，什麽受虐者思維啊！

“這壓根不是漂不漂亮的問題，就算你變成朵花，你也不是人類的模樣了！你本來的樣子呢？你沒有眼睛，沒辦法看見這個世界！你沒有腿腳，根本挪動不了半步！你只是被傻乎乎地安放在這裏，只能對根本看不見的事物喊來喊去……”

雞蛋管家不吭聲了。

我的聲音也不由小了下來，心裏忽然有點後悔，我并不是有意要嘲諷他的。我其實感到他很可憐的，同時也有些可怕。

我看着這塊圓溜溜的米白色大石頭，實在不敢伸手去觸摸，害怕摸到人類皮膚一般的質感。

于是我嘗試着用腳碰了碰他面前的草叢，制造出一點聲響。

“哎，要不你下次問一問萊溫醫生，能不能把你把你變回去？”

過了會，我又說：“要不，我幫你問問？”

雞蛋管家終于出聲了，音量小小的：“其實，我本來……也看不見，也走不了路的。”

我微微愣了，他的意思是……他本來是殘疾人嗎？

雞蛋管家繼續小聲說：“你說我不是人的模樣，其實我根本不知道人類長什麽樣子。我只記得自己躺在一個沉悶的房間裏，從周圍偶爾的聊天裏，我得知那地方叫作慈善醫院。我每天被紮很多針，卻依舊渾身都很痛苦，直到有一天，萊溫先生來到我的病床前，他摸了摸我，然後判斷說，我活不過幾天了，他可以把我的病痛消除掉，但是要先帶我離開這裏。我用盡全身力氣說了句‘求你解救我吧’，然後就昏了過去。

我再醒過來，聽到了輕輕的風聲，還有一種叽叽喳喳的聲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激動地大叫起來。這時候萊溫先生在旁邊告訴我，我身體的內髒都衰竭了，于是他把它們都除去了。

我并不在意，因為環境裏叽叽喳喳的聲響悅耳極了，那是我從未聽到過的。我問這是什麽聲音？萊溫先生告訴我，這是鳥叫，而這裏是紫色山坡，擁有最美麗的風景，所以美麗的鳥兒都被吸引過來了。”

我皺眉：“所以，你之前生了重病，類似于某種不可治愈的癌症，而萊溫醫生為了除去病變，把你大部分的身體也除去了？”

雞蛋管家說：“是萊溫先生讓我有了新的生命！讓我能夠聽風聲，聽鳥叫，盡情地大聲說話。”

我問：“這些都是你記憶裏的嗎？是真實發生過的？”

雞蛋管家說：“我大腦裏也有病痛，萊溫先生把它們一并消滅掉了。所以很多事情我都不記得了，大部分都是萊溫先生講給我聽的。”

我不由問：“那你不怕他騙你嗎？或許他只是怕你在山坡門前亂說話，為你編了一個故事。畢竟這世上有那麽多瀕死的病人，為什麽他偏偏選擇救了你呢？”

雞蛋管家斬釘截鐵地說：“先生不會騙我的，先生那時候太孤獨了，他只是想為自己創造一位朋友，一位懂得感恩的朋友。

你知道的，萊溫先生有過很多病人，但那些人變漂亮了就很快把他抛到了腦後。萊溫先生也招過許多麻醉醫師，但那些人大都畏懼他，給他惹來了不少的麻煩。

可是我不一樣，萊溫先生創造了我的新生命，這麽多年來，我都是萊溫先生最好的朋友！萊溫先生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一陣清涼的微風拂過山坡，我看到山坡上掀起一片紫色浪花。

雞蛋管家的聲音清澈洪亮，我稍一走神，就會有種錯覺，一個活生生的年輕人正站在旁邊跟我講話。

可是并沒有，這裏只有空曠的田野與高高的栅欄，以及一片大小不一的石頭，其中一塊最圓的石頭持續發着聲音。

“雖然有時候，會有麻醉醫生留下來，萊溫醫生會跟他們短暫的成為朋友。但在大部分時間裏，萊溫醫生都是孤單一人的，那時他就在山坡上散散步，來到我旁邊坐下，或者溫柔地抱起我，跟我自由自在地聊天，只有我才是他長久的好朋友。”

雞蛋管家講着講着，聲音得意起來，如果他有雙腳，恨不得轉着圈滑出一道舞步。

我接着問：“這麽多年來，你們都是長久的朋友。那過了多少年呢？你在這片山坡呆了多久了？”

雞蛋管家停頓了一下，才說：“你知道的，我腦子少了一大塊，很多事情記不住了。我在這裏多久了呢……”

雞蛋管家自問自答地琢磨，“我每年夏天都能聽到許多不同的鳥叫，像是一場場盛大的交響樂一樣。我大概聽了十多場交響樂了吧，所以我在這裏，起碼十多年了……”

雞蛋管家在這裏十多年了啊，那麽之前呢，萊溫醫生又獨自生活多久了呢？

萊溫醫生的身形和聲音，都維持着年輕人的狀态。

但是那棟古老木屋以及周圍環境，令我判斷他應該不年輕了。

我也很難不去聯想，既然萊溫醫生能夠操縱他人的身體，甚至消除他人的病竈，那他自己能不能夠做到，永生……

我跟雞蛋管家聊天的時間裏，回城的最後一班小巴車也已經開走了。

遠處夕陽已經落到了木屋的房頂，我不再有其他念想，打算先回那棟木屋裏去。

雞蛋管家熱情地央求我多來找他聊天。同時他又嘟囔：“有了新的麻醉醫生，萊溫先生又會冷落我了。”

我趁機問：“為什麽在這工作的人總是換呢？不能招聘一位長期的麻醉醫生嗎？”

雞蛋管家說：“萊溫先生的診所十分神秘，大家都因為好奇而留下工作。你知道的，好奇心總是維持不了太久的。”

我說：“那上一位麻醉醫生為什麽離開呢？”

雞蛋管家不回答我了，開始一個勁催促我：“你快回去吧快回去吧，萊溫先生該吃晚飯了！先生可是有最好吃的牛肉哦！”

萊溫醫生居然還要吃飯？

我離開雞蛋管家，往山坡上走回去的時候，心想，如果萊溫醫生還需要從食物中獲得營養，那他會不會飯量很大啊，畢竟他的“超能力”是很耗費能量的。

我又想，雞蛋管家總結的沒錯，大部分知道真相的人都畏懼萊溫醫生，而他們選擇留下來卻是因為好奇心。

我就是如此。

再次走進這間木屋裏，我依舊存着懼怕，依舊心情忐忑，但是壓過這些情緒的，是對萊溫醫生的那份好奇心，這好奇太濃，甚至令我生出了些許期待。

萊溫醫生不在大廳裏，走廊裏的手術室也鎖着門。

我的雙腳自然而然地，領着我走上了樓梯。

來到二樓，我一眼就看到了兩扇拱形落地窗，而萊溫醫生坐在窗前白色長桌的一端，面前陳列着銀色的西式餐盤。他的對面，雪白長桌的另一端，擺着另一套閃閃發亮的餐盤。

萊溫醫生站起身，對我做了個請的手勢：“請坐。”

我輕輕點了下頭，走到長桌的對面坐下了。

這一切都自然而然地令我困惑。

萊溫醫生再次坐下了，抻開餐巾，鋪在原本就覆蓋着白色大褂的雙腿上，然後他摘掉了口罩，仔細對折，塞進了上衣的口袋裏。

我不自覺盯着他看，萊溫醫生忽然擡起下颌，對我說：“吃吧。”

他的臉龐有種濃郁到化不開的美麗，我的心髒被驚得砰砰直跳。挪開目光，卻只記得他唇形抿着，眉眼壓得極深。

萊溫醫生已經拿起刀叉開始進食，我揭開餐蓋，看到餐盤內容一分為二，一半是煎牛肉，另一半是綠色青菜。

我叉起一塊牛肉，嚼了半分鐘，艱難地咽了。

肉質很老就不說了，主要是沒有任何調味。

我為了搭配，趕緊吃了一口青菜，沒想到青菜也是沒有任何味道的。而且這菜我從來沒見過，似乎是某種野菜，白嘴吃起來有股苦味。

我擡起眼睛，萊溫醫生正在不緊不慢地吃牛肉，我在桌子上掃了一圈，并沒有看到任何調味的瓶瓶罐罐。

這時萊溫醫生出聲問：“吃不慣？”

我不由問：“萊溫醫生，你不吃鹽嗎？”

“曾經吃。”萊溫醫生說，“但是鹽用完了。”

“啊？用完多久了。”

“三年。”

“……”

我一時語塞，又硬吃了兩塊肉，實在是咽不下了。

我放下叉子，問：“萊溫醫生，你有沒有聽過魯濱遜漂流記的故事？”

萊溫醫生說：“聽過，魯濱遜在擱淺的沉船上找到了一罐鹽，激動非常，并把這罐鹽當成了他最寶貴的收獲。之前有一位麻醉醫生，也給我講過這個故事。”

我立即說：“對啊，這個故事說明，人必須要吃鹽啊，即便到了荒島上，鹽也比槍火炮彈重要。”

萊溫醫生平淡地說：“可是紫色山坡并不會出現沉船。”

我愣了，沒想到他會這麽回應。他的意思是，鹽只能是撿來的嗎？

難道他從來，沒有去逛過超市嗎？“

我試探着說：“萊溫醫生，我下次可以幫你帶幾袋鹽過來。當然你也可以去超市啊，這樣就可以購買更豐富的調味品了。如果覺得進城太遠，附近村鎮也一定有小賣部的。”

萊溫醫生緩緩搖了搖頭。

之後萊溫醫生不再說話，認真地吃完了盤子裏全部的牛肉和蔬菜，然後起身站到了窗戶面前。

此時夕陽已經落到了地平線上面，窗框被映得微微發光。

不知不覺間，屋裏的光線已經暗了下來。我意識到整個二樓都沒有開燈。

萊溫醫生注視着夕陽消失，直到天空只剩下幾絲淡淡餘晖，然後他轉回身說：“我帶你去房間休息。”

我沒想到，整個二樓只有一間卧室，一間巨大的卧室。萊溫醫生離開餐桌，走了幾步，徑直推開了那扇醒目的木門。

我跟過去，探頭看去，卧室正中擺着一張歐式大床，此外全都空蕩蕩的。卧室盡頭還開着一扇小門，裏面似乎是衛生間，還陳列着梳妝臺之類的，但是這些都在昏暗的光線裏辨不分明。

我小聲問：“萊溫醫生，我可以開燈嗎？”

萊溫醫生：“随意，我也要去休息了。”

說完他轉身，朝着向下旋轉的樓梯走了過去。

我摸了半天，找到了燈的開關，居然是一根老式的繩子。

我拉亮燈，然後緊走幾步，探下身體朝樓梯詢問：“萊溫醫生，你這麽早就休息。我可以，自己在屋裏逛一逛嗎？”

萊溫醫生說：“不要在山坡上亂逛。”

我說：“我不敢出門，外面天太黑了，我就在屋裏走走。”

萊溫醫生站定在樓梯上，擡頭望向我，似乎點了一下頭：“随意。”然後他繼續朝樓下走去，直到拐出了一樓的轉角。

我獨自站在樓梯口，朝左右望了望。

這幢房子裏很空曠古舊，但是我心裏一點也不害怕，因為我知道萊溫醫生常年生活在這裏面。無論什麽妖魔鬼怪啊，就算夜間有吸血鬼出沒，估計都沒萊溫醫生實力強大。

我想逛一逛，一方面是純屬好奇，想參觀一下。另一方面是我确實睡不着，太陽剛剛落下，最多不超過八點，日落而息的古老生活我實在不适應。

我把整個二樓走過了一遍，主要就是那間大卧室了，樓梯的另一個方向，還有一間小廚房。

我拉亮廚房的燈以後，看到了許多臺大冰櫃，牌子不統一，但是造型都頗有年代感。這些冰櫃的黑色電線在地上交纏在一起，積了許多灰。

我就近打開一臺冰櫃，看到了裏面滿滿當當的速凍牛排。我輕輕欸了一聲，感到意外，同時又在意料之中。

我繼續往廚房深處走，接二連三的打開冰櫃，全都是牛排，摞得整整齊齊，直到最裏面的一臺冰櫃，只剩下了底部薄薄一層牛排，估計是快吃空了。

我伸手從冰箱底層夠出一塊牛排，翻着看了看，塑封包裝上的日期已經是兩年以前的了。我搖了搖頭，又把牛排放了回去。

之後我又來到了一樓，發現大廳裏的雕花桌子，絨布沙發，包括一架三角鋼琴，都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只有靠牆處萊溫醫生坐過那張小沙發，稍微幹淨一些。

可是一樓并沒有其他的卧室，萊溫醫生住在哪裏呢？

往樓梯走回去時，路過走廊裏的手術室，我發現門鎖打開了。我慢慢推開這扇厚重的氣密門，借着大廳裏熹微的月光，我看見那道白色身影躺在高高的手術床上。

手術床形狀偏窄，萊溫醫生平躺在上面，雪白的大褂鋪開，幾乎把整張床占滿了。

他雙目輕輕閉着，臉上又重新帶上了那副白色口罩。

我相信萊溫醫生感應到我推開了門，盡管他眉眼間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

可是我看着他平放的雙臂，看着他輕阖的眼皮，感到我的注視，似乎令他整個人變得更加安心。他那幾不可察的神态，也變得更加寧靜了。

我扶着門，輕輕地說了聲：“萊溫醫生，晚安。”

萊溫醫生沒有回應。

但我感到他聽到了。

我關上了門，好像關上了一道古老的月光。

我重新回到了二樓的卧室裏，脫鞋躺到了床上。我将雙手交叉搭在胸前，望着天花板發呆。

腦海裏一會想到萊溫醫生躺在手術床上休眠的白色身影，一會又想到那些冰櫃裏塞得滿滿的冷凍牛排，以及雞蛋管家贊嘆地顯擺，先生可是有最好吃的牛肉哦！

或許因為萊溫醫生每餐都吃牛肉，跟雞蛋管家聊天時，也經常說起牛肉吧。而雞蛋管家認定先生什麽都是最好的，那先生天天吃的食物，一定也是最美味的了。

真是孤單啊。

一個孤單的生命，傳遞給另一個生命的信息，注定也是單調的。

我胡亂想了很多，終于萌生了一個想法，然後在一種迷糊的狀态裏終于睡熟了。

第二天一早，果然有一位顧客登門了。

雖然沒有鬧鐘的提醒，但我因為睡得早，自然醒來的時間正好。我走到樓下的時候，剛好看到一個胖胖的女生被萊溫醫生帶進手術室裏。

我随後跟了上去，萊溫醫生在手術室門口遞給了我手套和口罩。

進行麻醉不久，這個胖姑娘就陷入了昏迷狀态中。

我安靜地守在一邊，看着萊溫醫生摘下手套操作起來。

我沒來得及聽這個姑娘描述需求，但是看萊溫醫生的動作，我判斷這個姑娘應該是想要瘦身的。

萊溫醫生的手掌依次在她身上撫過去，就像輕柔地拂過沙堆，而他手下那些蓬起的贅肉，仿佛化去的散沙一般，立即平整了下去。

在胸口，小腹等關鍵部位，萊溫醫生的手指會着重停留一兩秒，塑出完美的形狀來。

我不自禁想到了貝卡。她所謂的成功抽脂，也是經過萊溫醫生這樣一番修整的。

這一場“抽脂手術”渾身都要照顧到，因此用時比較久。

萊溫醫生的手掌終于來到了姑娘的小腿部位，作出流暢的線條，收出漂亮的腳踝。然後萊溫醫生擡起雙手，繞到姑娘的腦袋附近，仔細觀察了一下，伸出手指，在她臉蛋兩側分別輕推了一下。

這樣姑娘原本肥胖的臉頰和雙下巴都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飽滿的小蘋果臉，配合她偏矮的身材，顯得十分可愛。

有了昨天的經驗，我今天麻藥給的比較少，可是沒料到這手術時長卻是昨天的好幾倍。期間我擔心藥效過了，查看了一下顧客的狀态，又補了一小點。

最終結果是正好，手術完成不多久，這個姑娘就醒來了。

姑娘低頭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飽滿流暢的雙腿，壓根不用照鏡子，當場激動地飙出淚來，從小學時因為肥胖被同學欺負，一直哭到了大學時男同學大冒險輸了才跟她主動說話。

萊溫醫生似乎早已習慣了，一句話都沒有勸慰，靜靜站了一會，把手術床上的一次性床單收起來扔進了垃圾桶裏。

然後萊溫醫生轉頭對我說：“送她出去吧，不要在山坡上亂逛。”

這個姑娘走下山坡的一路上，都喜極而泣地講自己的故事。我不得已，把衣兜裏僅剩的一包紙巾提供給了她。

走出栅欄門的時候，這個姑娘的步伐明顯輕快起來，跟她來時已經判若兩人。

我想，萊溫醫生的整形診所這麽奇怪，既沒有術後的痛苦，也不需要任何恢複時間，可卻偏偏沒有顧客來找麻煩。

因為他把顧客變美了，把顧客的心病解除了，所以顧客剩下的只有感激。

只有發生了壞事情，人們才會往古怪的方向去抱怨，奇跡發生的時候，人們更傾向于藏起來偷偷享受。所以離開這裏的顧客，即便偶有懷疑，也不願多想，他們更願意相信自己遇到了一名神醫。

我在栅欄門口站了一會，準備回去的時候，看到萊溫醫生正朝山坡腳下走來。

雞蛋管家識出了萊溫醫生的腳步聲，立即歡快地跟他打招呼。

在舒暢的微風中，我把左側頭發撥到耳後，摸了摸自己尖尖的耳朵。

然後我把頭發放好，朝萊溫醫生請示：“萊溫醫生，我今天下午想回城一趟。”

萊溫醫生搖頭：“不可以。”

我問：“明天早上還有客人嗎？”

萊溫醫生說：“明天的顧客下午到來。”

我說：“那我現在回城，明天上午坐車回來，時間足夠充裕了。”

萊溫醫生沒有說話，靜靜地望着我，我感到他的眼神似乎想說什麽。

雞蛋管家替他大聲開口了：“先生舍不得你走，很多人離開了就再也不會回來。曾經有一位麻醉醫生少了一只腳，可他還是一瘸一拐地離開了，只在這裏停留不到一天。”

雞蛋管家又出聲說：“先生不相信你還會回來，可是你如果走了，先生還是會等你，會一直坐在山坡門口等你，連續幾天，下大雨了都不會回去。”

“先生尤其重視你，昨天先生坐在山坡上等你的時候，他對我說，你是他見過最美麗的客人。就像他誇雞蛋是他最喜歡的食物一樣，語氣裏充滿了驕傲。先生那個時候就斷定，你一定會回來的，他感受到，你注定屬于這裏！”

我愣了一愣，再擡頭望向萊溫醫生，他的眼神依舊很寂靜，甚至充滿了溫柔。

我預感到萊溫醫生不會輕易放我離開，可沒想到他會額外重視我。

這令我心情稍微亂了亂，然後我把昨晚的那個想法，提到了嘴邊。

“萊溫醫生，你願意跟我一起進城嗎？我可以領你去一趟超市，補充一些鹽，以及黑胡椒等等的調味品，這樣能使你的牛排變得更加美味。”

我語氣很熱情，索性把話都一口氣說完了，

“我還知道一家沙拉餐店，能夠做出最美味的雞蛋。水煮蛋，水波蛋，煎蛋，水平都是一流的。萊溫醫生，我可以領你去嘗試一下。”

萊溫醫生還沒吭聲，我已經聽到一聲“嘶溜”吸口水的聲音。不用找，正是腳邊的雞蛋管家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