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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起?”
萊溫醫生很困惑,歪了一下腦袋看我。
我提出了許多誘惑性的詞,比如鹽,調味品,比如各式各樣美味的雞蛋。
可是最令他感興趣的詞語卻是,一起。
我重複說:“對啊,我陪你一起。萊溫醫生或許很久沒進城了,或許跟這個世界有些脫軌了,但沒關系,我們一起出去逛逛,我也可以回到自己的公寓收拾幾件衣物,萊溫醫生也不必擔心我一去不再回來了。”
萊溫醫生站在正午的太陽底下,那一身白色大褂好像發出明亮的光來,同時又顯得分外幽靜。
他就這樣歪着腦袋看我,忽然開口說:“我相信你會回來了。”
我笑了一下:“當然啦,等到夏天結束,我還需要萊溫醫生把我尖尖的醜耳朵變回來呢。更何況,在你這裏工作也不算太壞,能夠送每位顧客心滿意足地離開,比在牙科診所坐班更有成就感啊。”
此時我并沒有感受到萊溫醫生态度的變化,他說相信我,或許已經允許我自己離開紫色山坡了吧。
可是我卻格外熱情,進一步地詢問:“怎麽樣,萊溫醫生,我們一起出發吧?”
萊溫醫生朝栅欄外面望去,隔了好幾秒,随後朝我緩緩點了下頭。
旁邊草地裏的雞蛋管家急不可待地大聲問道:“先生答應了?萊溫先生是不是點頭了?”
我說:“對啊,我們診所要出去團建喽。雞蛋管家你要不要……”
“要!”雞蛋管家根本禁不住一點誘惑,立即嚷着說,“我想在公園長椅上曬太陽,想聽各種喜鵲的叫聲,還想去湖水裏洗澡!湖水一定是暖融融的,不像雨水,始終是冰涼涼的……”
萊溫醫生叫了一聲:“雞蛋。”
雞蛋管家立即消音了,過了幾秒鐘,才可憐巴巴地說:“唔,雞蛋要留下來守好大門,哪裏也不去。聽到有人路過,我就把他罵走!雞蛋是最稱職的門鈴,堅決不讓任何一個人踏入紫色山坡!”
我好笑地安慰他:“等我回來了,我可以給你講講我們去了哪裏,吃了什麽好吃的。”
雞蛋管家立馬說:“一言為定哦,回來了一定要給雞蛋講故事哦!”
萊溫醫生這時朝我點了下頭,好像回應我剛才的邀請,他說:“一起出發吧。”
說完,萊溫醫生直接往栅欄下面走。
我追了一步:“萊溫醫生,你不用換身衣服嗎?
萊溫醫生停下腳步,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白色大褂。
我說:“最好換一身普通衣服,你穿這個,大家都知道你是醫生了,會多投給你一些目光,如果,你不想被關注的話……”
萊溫醫生看向我問:“黑色的衣服,可以嗎?”
我說:“當然可以啊。”
萊溫醫生擡手解開領口的塑料扣子,接着是胸前的,随後他把整件白大褂脫了下來,随手抛在了輕輕搖曳的草坪上。
他內裏穿了一件黑色棉質背心,肩線到手臂的肌肉噴薄流暢,在陽光下有種雕塑般的質感。
我以為萊溫醫生因為穿着白大褂顯得像個假人,沒想到脫下外套,卻完美的更加不真實了。
我有種被震撼的感覺,眼光簡直挪不開,愣了好半天,才感到萊溫醫生帶着詢問望着我。
我擡起頭來:“咳,那就這樣吧,起碼比白大褂日常。”
萊溫醫生滿意地走下山坡,打開了栅欄門,邀請我說:“走吧,一起。”
我率先邁出栅欄,深深呼了口新鮮空氣,周圍起伏的山野雖然人跡罕至,但是跟紫色山坡相比,卻莫名多了幾分煙火氣味。
連纏綿的蟬鳴和鳥叫,都更有人情味了。
我轉回頭,看到萊溫醫生在邁步朝另外方向走。
我連忙說:“萊溫醫生!小巴車在那邊坐。”
萊溫醫生朝我搖了搖頭,示意另外那邊:“有車。”
有車?萊溫醫生有自己的車?
我一臉震驚和好奇,趕緊跟了過去。
走出栅欄門約幾百米,萊溫醫生站在了一片雜亂的藤蔓前面,他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往下拽了一下,那些纏繞攀爬的藤蔓便很輕易脫落了下來。
裏面及膝高的雜草叢中,停着一輛黑色老式轎車。
萊溫醫生走上前,輕柔地摸了摸落滿枯葉的車殼,然後拉開駕駛座的門,坐了進去。
這輛車是歐式的老爺車,沒有車窗玻璃,幾根欄杆支起了單薄的頂棚,簡直可以稱為古董。
起碼十年內,都不用這樣的車了吧。
我很懷疑它是否還能開動,于是走到窗戶旁邊,看到萊溫醫生把雙手慢慢搭在方向盤上,嘗試着握了一下,又很快擡了起來,像是在跟某種回憶作鬥争。
似乎他忘記怎麽開車了,又似乎他很怕把這輛車弄壞。
最終萊溫醫生扭頭向窗外,問我道:“可以開車嗎?”
我說:“我有駕照。”
萊溫醫生立即邁下車來,把位置讓給了我。
我坐進駕駛位裏,萊溫醫生坐到了另一邊。
我轉動了一下插在點火器上的舊鑰匙,發動機立即啓動了。
我驚喜地看向萊溫醫生:“沒有壞哎!”
于是我把車慢慢倒出這片雜草,轉到了平坦的道路上來。
汽車緩緩駛動了,最初幾分鐘裏,萊溫醫生一直凝望着我的雙手,以及我雙手之間掌握的方向盤。好像它們之間有什麽默契的聯系,令他欣賞極了。
我心中想,或許萊溫醫生的雙手具有神奇的能力,長年用來給人做整形手術,已經忘記一些平凡的事情該怎麽操作了。
我能夠習以為常地開動車子,或許令他很羨慕吧。
之後萊溫醫生久久望着窗外風景,我視線瞥過,便進一步确信了,他的眼神裏充滿了羨慕,還有一種深深的感動。
他是有多久沒出門了啊。
此時車子駛過自由自在的田野,遠處遙遙可見一片村莊。
石頭路面凹凸不平,在車底連成了一首悅耳的樂曲。
進城以後,路過大學城,我熱情地向萊溫醫生介紹:“這裏是我上課的地方。”
安靜了一路,萊溫醫生終于出聲問:“你住在這裏面?”
我搖頭說:“我的公寓在市中心,距離我打工的診所比較近。”
我繼續開車往市中心行駛,紅綠燈多了起來,車速也漸漸慢了。
這時前邊路口出現了一家大型商超,我指着說:“萊溫醫生你看,這家超市挺大的,調料肯定齊全,還有各種品牌的雞蛋……”
我一定不該提到雞蛋的,萊溫醫生立刻說:“停下來吧。”
不遠處的停車場裏,有個女人正推着推車走出大超市。她那手推車的頂部,很明顯放了兩盒雞蛋。
我點了下頭,把車子拐進了超市的停車場裏。
原本我想着先回自己公寓拿衣物,然後跟萊溫醫生在公寓樓下吃沙拉的。可是眼下既然路過超市了,先購物也不是不行。
下了車,萊溫醫生直接朝那個女人的手推車迎了過去,他身量高大,黑色的影子幾乎快将對面的人罩住了。
“哎——”我連忙跟上去,小聲說,“萊溫醫生,我們進超市吧。”
萊溫醫生定定望着那兩盒包裝精美的雞蛋。
我趕緊補充:“這些是別人買好的,超市裏面雞蛋更多,我們可以進去多拿一點。”
萊溫醫生又看了那些雞蛋一眼,然後才跟我一起走進了超市大門。
我特意選了最大號的平板推車,拍了拍扶手,對萊溫醫生一笑:“囤貨專用。”
萊溫醫生望着超市裏面琳琅滿目的貨架,似乎光看着就十分滿足,腳步卻一直沒動。直到我提醒:“我們進去吧?”
萊溫醫生才點了下頭,跟在我的推車旁邊走了進去。
率先路過調味品貨架,我大刀闊斧,拿了八袋鹽,五罐黑胡椒,念及配餐裏那些苦澀的野菜,我又趕緊拿了油醋汁沙拉醬等等拌料。
在推車上歸類放好,我對萊溫醫生說:“這些都是牛排的調味料,那邊的醬料可以拌蔬菜吃,但是保質期比較短。”擡高頭,我又看着萊溫醫生說,“意思就是放不了太久,需要盡快吃掉。”
萊溫醫生沒說話,但他一定聽進心裏去了。
他望着這些調料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很溫柔。
繼續往超市裏面走,我發現萊溫醫生一直手指合攏,貼在身體兩側,他的雙手也始終帶着白色手套。
由于萊溫醫生的形體長相都很醒目,所以不斷有一些人目光跨過貨架,悄悄地看向他。而萊溫醫生雙臂收緊,走動的姿勢也不免顯得緊張。
說是緊張其實不準确,萊溫醫生并沒有察覺他人的眼光,他只是行走得非常認真,生怕自己碰到什麽東西,尤其是擦肩而過的路人。
直到走到了摞滿雞蛋的冷藏櫃面前,萊溫醫生才終于把雙手擡了起來,臉上也添了幾分高興的神彩。
他徑直走到一片黃色包裝的雞蛋盒面前,伸手捏起一枚雞蛋。
那雞蛋在他兩指手套之間,好端端突然咔地一聲,碎了。
并不是殼上裂開了一道縫,而是整個雞蛋的蛋殼變得粉碎,粘稠的蛋液淌了他一手。
我愣了愣,立即擡頭望向萊溫醫生。
萊溫醫生表情開始認真,又慢慢俯下身體,小心地捏起一枚雞蛋,舉了起來。
在我們兩個人,四道目光的注視下,不出半秒,這枚雞蛋又咔嚓碎了。
萊溫醫生皺了皺眉,又伸手要拿,我趕緊攔住了他。
“萊溫醫生,我們不如直接端一盒吧。”
萊溫醫生歪了一下腦袋,看着貨架,随後點了點頭,也許是認為這個提議很可行。
于是他彎下腰,輕輕托起雞蛋下方的紙盒,然後又小心翼翼地舉起來,看了下推車,問我:“放到這裏?”
我肯定地笑了笑:“對。”
萊溫醫生把一盒雞蛋成功地放進了推車裏。
我不由松了口氣,趕緊左右看了看。
弄壞一只兩只還說得過去,一盒雞蛋二十來只,要是都碎了,工作人員肯定會拽着我們賠償的。
萊溫醫生繼續端雞蛋,一盒,兩盒,貨架上這個品牌的雞蛋總共二十盒,被他統統轉移到了平板推車上。
端起最後一盒的時候,我說:“萊溫醫生,差不多了,再多我們車子也放不下。”
萊溫醫生端着這盒雞蛋,回望了一眼貨架,說:“沒有了。”
我不由問:“你只要這個牌子的?”
剛剛在超市外面,那個女人推車裏的雞蛋,也是這種黃色商标的品牌。
萊溫醫生把雞蛋盒舉到眼前,認真看着其中一枚,對我說:“只有它們形狀漂亮。”
我也跟着看了看,又望向貨架其他雞蛋,一樣的橢圓形狀,都是白白淨淨,絲毫看不出區別。
而萊溫醫生欣賞地看着這盒雞蛋,然後戀戀不舍地,把它們放進了推車裏。
好吧,我姑且認為,萊溫醫生早在超市外的停車場裏,就對這個牌子的雞蛋一見鐘情了。
——
推着沉甸甸的推車出了超市,我聞到了一股烤雞的香味。
原來這邊有一家小餐吧,門口擺着一些露天的桌椅,有一桌人正在迎着太陽吃烤雞喝啤酒。
萊溫醫生垂着雙手,望着他們站住了。
我感嘆說:“好香啊,萊溫醫生——”
萊溫醫生配合地說:“我們吃這個吧。”
我點了一整只烤雞,還有配餐沙拉和一籃子烤面包。
菜很快都端上了桌,我拿起刀叉,對萊溫醫生說:“開動啦。”
萊溫醫生也隔着手套握起餐叉。
我切下一塊香酥的雞肉放進嘴裏,擡起眼睛,卻正好看見那根叉柄在萊溫醫生手裏,突兀地,彎折了,然後迅速縮成了一團小球。
我嘴裏的食物都忘了嚼。
”萊溫醫生,你……”
萊溫醫生似乎也感到困擾,手一松,叉子清脆地掉到了餐盤裏。
那枚叉子的頭部還保持着三叉形狀,尾端卻變成了一團金屬球,像一枚古怪的藝術品。
我不由問:“萊溫醫生你在紫色山坡的時候,可以流暢地使用刀叉吃牛排啊?”
萊溫醫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套,然後說:“叉子的重量,形狀不一樣。手感也不一樣。”
我若有所思地點頭,看來之前是經過反複練習的,如今叉子變了,力量掌握不好,就用不習慣了。
我拿起餐刀,快速把烤雞分成幾塊,然後用手抓起一塊雞肉。
“其實吃烤雞不用叉子的,可以用手抓着吃,你看他們。”
我朝那桌的客人示意,他們都是一手端啤酒,一手抓着雞腿在啃。
萊溫醫生也望向那桌客人,然後轉回頭來,歪了下腦袋,伸手輕輕地抓起盤中最大的那只雞腿。
還好,萊溫醫生用力格外輕柔,那只雞腿的骨頭并沒有碎掉。
他把雞腿肉慢慢舉向嘴巴,然後咬了一口。
咽下之後,萊溫醫生眼神亮了一下,又接着咬了一大口。
我立即笑了,也把手裏的雞肉填進嘴巴裏,跟着點頭:“好吃。”
盡管萊溫醫生每拿一塊雞肉都小心翼翼,可是他吃得非常開心,比在那張古老的長桌上吃寡淡的牛排要開心許多。
尤其是吃完雞肉,又發現配餐的沙拉裏有切成丁的煮雞蛋,萊溫醫生高興得更明顯了,眉眼都因為陶醉微微彎了起來。
一籃子面包也被我們倆一掃而光,随後我又點了兩杯氣泡果汁,跟萊溫醫生一起慢慢喝完。
這時已近傍晚,太陽壓出了一大片火燒雲,停車場外的天空染上了一種廣袤又濃烈的神秘色彩。
不遠處那桌人也早已吃飽喝足了,其中一個小夥子擦了擦手,忽然從包裏拿出一臺相機,跟朋友交流兩句,然後朝我們走了過來。
我見他一身酷酷的工裝打扮,猜測他多半是攝影愛好者。
果然他熱情開口了。
“二位,給你們拍張照怎麽樣,現在這個背景漂亮!”
我看了看對面的萊溫醫生,又擡頭看向小夥子,剛要開口拒絕。
卻忽然聽見萊溫醫生問:“拍照片嗎?”
小夥子說:“對啊,二位帥哥美女,站一起多養眼。我給你們拍幾張,然後修好發給你們。”
萊溫醫生看向我問:“可以嗎?”
我不由好笑,壓低聲音小聲提醒他:“萊溫醫生,你可以麽?你這樣隐居,留下照片,會不會有什麽影響啊?”
萊溫醫生不理解我的意思,或許也并不在意,只是說:“我想要照片。”
我看着他,點了下頭:“那好呀。”
攝影小夥立即指着旁邊一塊空地:“來,二位站這裏,這裏背景簡直完美。快快快!就這時候雲彩最漂亮!”
我跟萊溫醫生并排站了過去,萊溫醫生站得略微靠前一些。他戴着手套的雙手在腿邊蹭了蹭,似乎怎麽擺都不自然,然後他忽然想到什麽,将雙手放進了褲兜裏。
“對!男生就雙手揣兜,這個姿勢好!”
“女生表情也可以酷一些。”
“好的,非常不錯!換個姿勢。”
萊溫醫生的姿勢并沒有動,我由正面換成側面,輕輕靠住了萊溫醫生的肩膀。
保持這個姿勢,攝像小夥又拍了兩張。
“非常好,完工!”
萊溫醫生雙手仍舊收在兜裏,眼神默默望着小夥子手裏的黑色機器。
小夥子檢查完相機裏的照片,擡頭說:“留個號碼吧,我明天把照片發給你們。”
萊溫醫生說:“郊外的紫色山坡,明天或許到不了。但請提醒郵寄的人,把照片壓在栅欄外面的石頭底下。”
小夥子聽得一愣,然後說:“不不不,不郵寄,我發給你們電子版。”
萊溫醫生不由皺眉:“照片需要洗出來,不是嗎?”
我趕緊說:“萊溫醫生,電子版照片就可以了,需要的話可以再打印出來。你要告訴他郵箱嗎?要不用我的也可以。”
“電腦郵箱,有的。“
萊溫醫生念了一串郵箱號,連标點都讀全了。
攝影小夥記了一下,點頭:“行了!感謝二位配合!”
小夥子把相機往脖子上一挂,一擺手,一溜煙跑回了自己的桌位。
我這時說:“萊溫醫生,我們接下來……”
萊溫醫生擡頭望了望天空:“太陽要落下了。”
我張了下嘴,萊溫醫生又說:“還有不到兩個小時,天就要黑了。走,我們回去吧。”
我下意識摸了摸左邊頭發,一整天下來,這些頭發都乖乖地遮住了我尖尖的耳朵。
這趟出來的目的,原本是我要回公寓收拾衣物的。
不過我轉念想了一下,萊溫醫生既然很喜歡逛超市,吃美食,那麽改天或許還能勸他出來。
畢竟,我描繪中美味的雞蛋餐廳還沒帶他品嘗到呢。
于是我便順從地同意了。
萊溫醫生把二十盒雞蛋小心地挪進車子後備箱裏,回到了紫色山坡,又把雞蛋一趟一趟地往屋裏拿。
踏入紫色山坡以後,萊溫醫生對力量的掌控似乎容易多了,可以把五盒雞蛋摞起來,然後一起端到山坡上的木屋裏去。
萊溫醫生也很享受運送雞蛋的過程,并不需要我幫忙。
可是當他運完十盒雞蛋,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萊溫醫生留在了大廳裏,望了望外面黑漆漆的田野,和遠處根本看不見的老爺車。
然後他對我說:“剩下的明天再拿,該休息了。”
我也回到了二樓寬敞的大卧室裏,躺在床上我想,萊溫醫生今天的睡眠時間,也比平常晚了一些。
畢竟昨天太陽的餘晖剛剛散盡,他就躺進手術床休息了。
而我竟也有了幾絲困意,或許是出去開車累了,也或許是外面的黑色田野裏卷起了濃烈的霧氣。
我陷在枕頭裏,很快沉沉睡着了。
第二天的客人下午才來到山坡。
早上我下樓的時候,剛好遇見萊溫醫生出門搬運雞蛋。
我沖他道了句早安,然後問:“萊溫醫生,我幫你準備早飯如何?”
我指了指大廳裏已有的許多盒雞蛋,笑着說:“煎雞蛋,黑胡椒牛排,還有雞蛋蔬菜沙拉,怎麽樣?”
早晨的萊溫醫生顯得格外精神,臉上也難得有了些生動的色彩。
他朝我一點頭:“可以的,餐具在二樓桌子旁邊的壁櫥裏,麻煩你了。”
我擺擺手:“不麻煩不麻煩,你快去忙吧。”
萊溫醫生溫和地整理了一下手套,然後開門出去了。
我跟上一步,看到他離開的腳步分外輕盈。
果然是,去迎接他心愛的雞蛋啊。
我由心地笑了笑。
我來到二樓,把用餐的餐盤準備好,牛排雞蛋調味料等食材也準備好。
可是蔬菜……
我又在廚房裏轉了一圈,并沒有找到之前吃的那種新鮮的野菜。
是要在外面現摘吧?
于是我推開了大門,順着長長的木屋,繞到了房子的側面。
之前每次上山下山,我都只經過了大門前方的這片田野,而山坡下的栅欄門,幾乎是正對着這幢木屋的,所以我都是直上直下。
也就是說,屋子後面的半片山坡,我從來都沒踏足過呢。
早晨的風有些清涼,花草拂過我的小腿,觸感癢癢的。
我一路環顧,觸目所及都是這些紫色的植物,并沒有看到任何綠色野菜,更別提其他常見的蔬菜了。
這麽空曠的山坡,開辟一塊土地,種些瓜果蔬菜多好呀。
我不禁這樣想着,逐漸繞過了房子的側面,忽然間,我看到了一道熟悉的栅欄。
這道高高的木頭栅欄,跟山坡底下的一模一樣。只是,我朝四周望了望,确信自己此時站在山頂。
而這道栅欄後面,就是我從沒走過的,另外半邊山坡了。
這一半山坡地勢略顯陡峭,像是拿大刀削出了一道斜坡,而從低谷處再上去,就連着另一座龐大的高山了。
這座大山,就是我從遠處一路而來看到的綠色背景。
擡頭望着前方的山,我忽然感到一陣涼意,仿佛來自遠古的森林。
我又朝前走了兩步,順着栅欄縫隙,朝坡下的山谷望去。
依舊是漫山紫色的植物,只是長得更高,也更密集了。
而這些花草從中,也夾雜着一塊一塊白色的大石頭。
我正扒着栅欄看着,忽然聽得一聲巨吼:“幹什麽呢!”
在格外寂靜的環境裏,我被吓得渾身一激靈,差點一屁股坐草地上。
那聲音緊接着又喊:“走錯路了走錯路了!快回去快回去!”
我這回聽清了,這道聲音沒有雞蛋管家那麽清脆,音色更加渾厚。
如果說雞蛋管家是少男音,那麽這個聲音可以稱得上大叔音。
而這聲音吼起來像是開了共鳴,震得人耳廓發麻。
“怎麽還不走呢!原路返回,聽見沒有啊!原路返回原路返回!”
我立即把附近搜尋了一遍,房子周圍都很幹淨,沒有一塊類似于雞蛋管家的石頭。于是我又探過腦袋,往栅欄裏面看。
“怎麽還在呢!別以為靜悄悄我發現不了,我聽到你碰栅欄的聲音了!”
這聲一出,我也準确鎖定了他的位置。
就是栅欄裏面,距離我一步遠外的白石頭。
而這塊石頭比雞蛋管家大一圈,成橢圓形,如果石頭也有胖瘦的話,這塊石頭完全可以稱作胖石頭了。
我朝他打了聲招呼:“嗨,你就是那另一個門鈴吧?”
這個胖石頭短暫的沉默了,随後出聲問:“你知道我?你知道我在哪裏?”
我說:“我知道啊,你就在栅欄裏面,距離我很近。雖然你看不見,但是我在對着你說話啊,你可以聽出來吧。”
胖石頭的底氣頓時顯得沒那麽足了:“你,你怎麽知道的?”
我說:“我不僅知道你,我還知道另一個門鈴叫雞蛋,就在山坡底下。”
胖石頭接着問:“那你,你是誰啊?你不是客人吧……”
我問:“經常有客人走到這裏嗎?”
“很久也碰不到一個啊,不過……”胖石頭發出了一聲吞口水的聲音,這或許是他思考的表現。
接着他說,“我知道了,你是新來的麻醉醫生,對吧!”
我笑了一下:“是啊……”
我還沒來得及好好跟他打個招呼,胖石頭立即響亮地“哈“了一聲:“第一百零一位找到這裏的麻醉醫生!“
我有些不解,第一百零一位?也就是萊溫醫生總共招過一百零一名麻醉醫生?不不,應該不止,他說的是,第一百零一位找到這裏的……
我更不解地問:“找到這裏?這裏,有什麽問題嗎?”
胖石頭重重哼了一聲,聲音也變得冷冰冰。
“難道萊溫醫生沒有提醒你,不要在山坡上亂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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