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花樹下落下簌簌的花瓣,鋪了一地。

陸遠卻有些失神, 他看着手心中的殘紅, 方才是他太過魯莽了。

顧初寧驚訝道:“表少爺這是邀我做什麽?有什麽話兒現在說了豈不省的麻煩, ”也不怪她好奇,實在是自她重生以來陸遠就處處謹慎, 為人小心, 此番竟要邀她,也不知是為了什麽事。

陸遠握緊了手心, 然後緩緩地将那抹殘紅擦淨:“原本沒料到會在沈老夫人的壽宴上遇上表妹, 事發突然,故而沒準備好相應的物事兒。”

顧初寧抿起嘴唇,陸遠這話什麽意思,看這樣子是有什麽東西要給她, 可陸遠又有什麽東西要給她呢,這也沒有原因啊,實在是古怪至極。

不過陸遠都這樣說了,顧初寧自然是要答應的:“明日我應該是有時間,若是臨時有事也會遣了丫鬟告知表少爺的。”

陸遠點了點頭。

顧初寧還要再問陸遠是有什麽事情, 忽然聽見不遠處宋芷貼身丫鬟的說話聲, 想來是宋芷那邊已經收拾好了, 接着就聽見不大清晰的談話聲,看那意思好像是在找她, 顧初寧這才想起來, 因着那兩個男子的事, 她已經在此耽誤許多功夫了,想來宋芷出來沒有看見她該是有些着急了。

顧初寧也沒來得及問陸遠,只能同陸遠辭別,然後回了方才的院落。

宋芷換上了幹淨的衣裳,又重新梳了頭化妝,現下看着一點異樣都沒有了,她一看見顧初寧就道:“你去哪裏了,我方才出門竟沒瞧見你,還以為你走丢了,”頗有些擔心的樣子。

顧初寧笑道:“方才不過是走到了前面的園子裏看看,那園子安靜的很,怎麽就能丢了,你也太信不過我了。”

慶雲縣主的丫鬟穗兒聞言道:“顧小姐是去了前頭的園子嗎,咱們府裏大的很,處處都熱鬧的緊,偏這座小院和前頭的園子人少,平日裏府裏也是遣了粗使的婆子定時去打掃而已。”

宋芷點了點頭:“那就好,咱們這便走吧,免得耽擱了宴席的時辰。”

顧初寧卻有些恍惚,原來那處是整個沈府最僻靜的所在,幾乎沒有人往來,怪不得那兩個男子要到那裏去談事。

想到這裏,顧初寧又迷糊起來了,那兩個男子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算了,左右也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宋芷和顧初寧由穗兒引着回了先前的池子旁,小娘子們還在說話賞玩,一派和樂融融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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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小娘子眼尖看出宋芷換了一身衣裳,大家一尋思也就明白了,也都不挑破,就由着這事過去了。

接下來則是吃了宴,之後才坐了馬車回去。

濟寧侯府,顧初寧沒有直接回小院兒,她跟着去了宋芷的屋子說話,左右無事,倒不如說些閑話打發時間。

一時就有伶俐的丫鬟拿過來兩個極軟和的迎枕過來,宋芷和顧初寧也累了一天了,此時又在自己的屋子裏,也便不顧及形象,都舒舒服服的靠在軟枕上休息。

宋芷還墊了一個軟墊放在身後,噘着嘴道:“唉,每回來這個總是不舒服,尤其是腰,酸的不像話。”

顧初寧聞言笑了起來:“誰不是呢,咱們身為女子的,總是吃的苦多些。”

顧初寧一聽宋芷說便也想了起來,其實她前世身子健壯的很,由着祖母當個小子一般上山下河的養大,來葵水時也沒覺得有什麽不痛快,可今生這具身子卻很差,自幼營養不良,又甚少鍛煉,可謂是弱柳扶風一般,來葵水時則疼的冷汗直流。

也不知道還要調養多久才能健壯些,顧初寧嘆了口氣,着實是難啊,怕是得個三五年。

顧初寧起身給宋芷倒了一碗熱的牛乳:“那就多喝些熱的,總歸是有些好處。”

宋芷覺得悶悶的疼,就捧起茶碗小口的喝了起來。

顧初寧想了想今天宴會上的事,她同宋芷道:“原本上次在小佛堂與杜小姐起了些沖突,我還擔心她會尋我麻煩,沒想到她今日竟一點都沒有為難于我,這樣最好了,我總是不想同她扯上麻煩。”

宋芷放下了牛乳茶,她皺着眉頭思索了一會兒:“我卻覺得有些不對勁,你來的晚,不知道杜曼珠的性子,若是她與誰鬧了不愉快,她都是要找茬尋釁的,今兒她對你卻不理不睬的,我總覺得她是在暗暗憋着什麽壞招兒。”

顧初寧稍稍直起了些身子:“不會吧……若是她真的像你說的那般可要如何?”

宋芷拍了拍顧初寧的手:“這個你放心,不管怎麽說你都是侯府的姑娘,她不敢怎麽樣的,再說了,若是她對你不利,我第一個不答應,她再怎麽嚣張也越不過咱們府的姑娘。”

顧初寧笑彎了眉眼,晃了晃宋芷的手:“那初寧就在此先謝過了。”

宋芷看着顧初寧笑意盈盈的臉,她白玉一般的耳垂上玉兔耳墜微微晃蕩,滿室生輝,可宋芷的臉色卻有些不對勁兒了:“初寧,你左耳上的玉兔耳墜怎麽不見了。”

顧初寧一聽宋芷的話就擡手摸了摸左耳,果然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她的臉色微微泛白:“該不會是丢了吧,這可是老夫人送的,”這可是長者賜。

宋芷道:“可不是,這一路上我也沒注意,這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丢的,”她頓了頓又道:“這可要到哪裏去找。”

顧初寧仔細回想了一番,着實是沒有一絲關于這玉兔耳墜的印象,宋芷說的對,這要到哪裏去找,從濟寧侯府到沈府一路、再加上沈府那麽大的宅子,還有自家侯府,這麽些地界,可要如何去找。

顧初寧咬了咬唇,無論怎麽說這耳墜是宋老夫人賜予的,她合該好好保管,沈府和路上太大了,自然沒法找,只能看看侯府裏有沒有了。

“我和珊瑚先在府裏找找,若是實在找不到也沒辦法了,”顧初寧嘆氣。

宋芷寬慰道:“你不要擔心,祖母不是那等不明事理的人,等會我叫丫頭跟你一起找,可恨我現在身子不适,不能幫你了。”

顧初寧哪裏能讓宋芷幫忙:“你快歇着吧,趁着天還沒黑,我這就出去找。”

顧初寧也不廢話,說完就沿着來時的路一路尋過去,又央了好幾個剛留頭的小丫鬟,天都要黑了,也沒有尋到。

珊瑚輕聲道:“姑娘,看樣子這耳墜說不定落到哪兒去了,天色也晚了,少爺也該回來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顧初寧無奈的點點頭,眼下來看,這耳墜是尋不到了,只能到時候去與老夫人說一下。

顧初寧和珊瑚伴着落日餘晖到了小院兒,那邊萬嬷嬷已經把晚膳給準備好了,見了顧初寧就迎上來:“姑娘,老奴已經領了菜食放在正廳,少爺方才也回來了,是時候開飯了。”

顧初寧就道:“嬷嬷,那你去喚瑾哥兒過來一起用膳吧。”

那邊顧初寧回了裏間洗漱完了,又等了一會兒顧瑾才到。

顧初寧仔細打量了下顧瑾,自打顧瑾來了濟寧侯府,小臉就鼓起來了,身子板也結實了許多,可最近幾日卻好似瘦了一些,小臉都不鼓了。

顧初寧見了有些心疼,她給顧瑾夾了一大塊肉:“怎麽看着像是瘦了,是不是在學堂裏夫子布置的功課太多了,阿姐也不盼着你如何出人頭地,只要好好的便成。”

顧瑾甜甜一笑:“阿姐,你放心吧。”

顧初寧見狀又給顧瑾盛了一碗湯:“阿姐說的正經有理呢,時人都說讀書重要,可依阿姐看啊,還是身子健康才最重要,夫子交代的功課總有完不成的時候,你也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只是讀書明理就好,”她想着這個年紀的男娃能有什麽煩心事,左思右想也只有讀書一件事了。

顧瑾慢慢地把顧初寧夾的肉吃下,才道:“阿姐,這你可就是輕看瑾哥兒了,不說旁的地方,就是在學堂裏也沒有能比得上我的,”言談間頗有些自豪的樣子。

顧初寧聞言一笑:“瑾哥兒聰明,讀書也比旁人好,到時候你可要中個狀元給阿姐瞧瞧。”

二人說說笑笑的,這番話也便過去了,顧瑾回了偏屋讀書去了。

顧初寧卻有些放心不下,雖說顧瑾表現的一切正常,可她到底是顧瑾的姐姐,總是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兒。

顧初寧又喚來萬嬷嬷問起了顧瑾的一應生活,萬嬷嬷年紀大了,照顧顧瑾比起珊瑚要方便許多,萬嬷嬷一聽就仔細的回想了起來,然後搖搖頭:“姑娘,少爺每日都是一樣的,回房之後便是讀書寫字,睡前再溫溫書,倒沒有哪裏不對。”

顧初寧略放下了心,既然萬嬷嬷都這般說了,顧瑾也沒同她說什麽,可能是她多想了。

顧初寧就把這事放下了,睡了個安穩的覺,第二日下午便乘了馬車過去李記湯鍋。

濟寧侯府照舊是停了下午的課,故而出府往來只要按時就好,沒人阻攔,顧初寧坐在晃晃悠悠的馬車上,陸遠到底是要邀她來做什麽,她百思不得其解。

又走了半刻也就到了,顧初寧撩開馬車簾子,就看見了李記湯鍋的招牌,可還沒等她下馬車,程臨就在外面道:“顧小姐,陸大人在前頭馬車上等您。”

顧初寧就明白過來了,這李記湯鍋只是個落腳點,陸遠邀她去的地方怕還不是這裏。

顧初寧自然不信陸遠會做什麽對她不利的事,因而利落的下了馬車,去了陸遠所在的馬車。

陸遠的馬車果真豪華的很,馬車內的空間極大,莫說是兩個人了,就是四個人也能裝下,馬車裏鋪了華貴的地毯,裏面還放了一張小幾,上面擺着各色的茶點和茶具,處處精致。

陸遠擡眼就看見一個帶着帷帽的女子,帷帽上的紗垂落到肩膀的位置,飄飄繞繞的,倒頗是好看,他接着就看見帷帽從中間被撩開,露出一雙桃花眼,正是顧初寧。

當今風氣開放,世家女子出門也不會遮住頭臉,很是正大光明,偏顧初寧今兒戴了頂帷帽,着實是有些奇怪,不過陸遠并不關注這些事。

說來帷帽一事,其實還是顧初寧的主意,前幾次出門都是同宋芷她們一道,很是安全,可這回卻是她自己出來,她到底不是個小姑娘了,雖說時下男女大防不嚴,可就她這張招禍的臉,若是不小心被哪個纨绔給瞧上了可怎麽辦,她又沒有那等顯赫的門第身世,自然要小心再小心。

顧初寧好整以暇的坐了下來:“這回你總得告訴我是要去哪裏了吧,”她幾乎是想破了頭,卻也沒琢磨出陸遠是什麽意思。

陸遠原也沒有欺瞞顧初寧的意思,當時只是沒有帶房契,這才特特邀了顧初寧出來一趟,因而就道:“表妹可還記得那日在山莊裏的事,我曾應允過你一處房子。”

顧初寧聽了後愣是沒反應過來,過了半晌才明白過來:“你今日是來兌現承諾的……”

陸遠颔首,他原本就是信守承偌之人,這事拖了也有一陣子了,自然是越早辦完越好。

顧初寧忽然咳嗽了起來,實在是方才那口氣沒有喘勻,她咳的滿面紅暈,眼尾泛紅,像是惹了桃花一般,她原本根本沒有把這回事當真,可眼下看陸遠這個樣子卻像是來真的。

顧初寧一路暈暈乎乎的,又走了半刻鐘,然後下了馬車,進了一處院子。

程臨在陸遠身後候着,此時就同顧初寧介紹起來:“顧小姐,咱們大人允您的這處房子在柏樹胡同,雖只是個二進的小院子,可這地界卻是十打十的金貴。”

程臨接着道:“顧小姐剛來,可能還不知道,這柏樹胡同裏頭住着的都是朝裏的文官,好些大學士都住在這兒,柏樹胡同可是京城有名的清貴胡同,故而這院子雖然只是二進,但這條件可是旁人找都找不來的,”這院子若是想出手,怕是京城裏的人都要排號等着買。

顧初寧此刻還是有些暈,她看着這院子,幹淨又整潔,很是利落闊氣,院角處還種了棵石榴樹,當真是個好宅子,況且聽程臨的話,這宅子還不是花錢就能買的到的,當真是有市無價。

顧初寧側過頭去看陸遠:“表少爺,當日我救你也只是順手之勞,并沒有多麽有恩于你,再者說了,就單憑着侯府的關系,我也不會要的。”

顧初寧是真的沒有想到,當日她同珊瑚所言也只不過玩笑罷了,再者說,她若是要了這宅子可成什麽人了,她是決計不會要的。

程臨在陸遠身後默默嘆了口氣,這顧小姐還真是個實誠人,若是他一早就應承了,哪裏能不要,程臨想起了那匣子裏滿滿一匣子的地契,他家大人還真的不是一般的有錢,雖說這宅子好些,可也不過九牛一毛罷了,顧小姐還是年輕了,不懂這些。

陸遠亦側過頭望向顧初寧:“我說過的話,從來都作數,表妹不必再推脫了,”他心下清楚,那日半夜,若不是顧初寧從冰冷徹骨的河水中将他拉出來又幫他上藥,他是挺不過去的,說是救命之恩并不為過,更何況,他從不欠人恩情,給了這處房子便再沒有牽扯不清的幹系了。

一陣微風吹過,院子裏石榴樹的枝葉發出簌簌的聲音,昏黃的日光打在陸遠的半側臉上越發顯得他鼻梁挺直,眉眼俊秀。

顧初寧雖然心下不想接受,可現下也覺得陸遠的身影更加偉岸了些,想當年還是個小可憐,如今出手便是這般闊氣。

她養大的孩子,委實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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