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成親
那天見面時阿阮見張氏一直攥着他的手腕,就猜到對方怕是不知道他是個啞巴。
張氏怕他擡手比劃,指甲一直掐在他的手腕上,一旦感覺到他有擡手的意圖,就狠狠掐他的肉。
張氏下手狠毒,絲毫不留情,反正阿阮也叫不出聲。
阿阮又不是塊木頭,疼的低頭咬唇,藏在寬大袖子中的手忍不住往後掙紮,但他剛動,就被張氏掐住手腕,警告似得側頭瞪了他一眼。
等見了人之後,張氏就将阿阮拽回裏屋,把他往屋裏一推,眼神不善的看了他一眼,順手将門關上。
魏家也不是什麽事兒多的人家,兩家嫁娶之事談的順利,張氏心情自然不錯,也懶得跟阿阮計較剛才的事,等人都走了之後,他才把阿阮放出來,說道:“快去做飯,還等着我做好伺候你吃呢?”
阿阮攥了攥手指,猶豫了一瞬,到底是抿緊發白的唇瓣,擡手對着張氏比劃道:
——你這是在騙人家。
張氏正在喝水,一杯平淡無味的白開水被他裝模作樣的喝出雨前龍井的感覺,閑閑的撩起眼皮子,就瞥見阿阮站在他面前,對着他比劃出這麽一句話。
張氏頓時眼睛一眯,“嘭”的一聲,将手中的茶盞往桌面上狠狠一掼,也不管那濺出來的熱水,直接站起來擡手就戳阿阮的腦門,怒道:“你這是跟誰說話呢?自古婚嫁之事都是父母做主,我好不容易給你說個妻主,在你這兒還落不到一句好了是吧?
你也不看看自己,一個連屁都蹦不出來的啞巴,那窮秀才要是知道你不能說話,你別說她娶你了,要是能多看你一眼我都跟你姓!”
張氏說着說着就動起手來,推搡着阿阮,嘴裏的話也罵的越來越難聽。
他罵阿阮賤命的玩意,淨讓他賠錢,連嫁人他都賺不了幾兩銀子。
罵完他還連着魏憫一起罵,說她是個窮秀才,家裏拿不出多少錢,看着是個道貌岸然的模樣,其實也就是好.色的色.胚,看見男人眼珠子都轉不動,說她讀的是個什麽聖賢書,丢盡了讀書人的臉,就她那樣能考上狀元才怪。
阿阮聽的臉色發白,張氏罵自己也就算了,怎麽連着那秀才一起罵?
從剛才那一眼看來,阿阮就覺得秀才不是張氏口中的那種人。
張氏嘴也沒個把門的,什麽難聽的話都往外罵,阿阮忍了他一會兒,卻覺得胸口莫名憋着一股氣,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反手就推了張氏一把。
張氏被推懵了,他從沒想過阿阮敢反抗,被反推了一把的時候,愣怔着往後退了好幾步才停下來。
“好你個阿阮,長大了翅膀硬了是吧?我就說你兩句,還敢跟我動手動腳了?你看我不打死!”
張氏說着就伸手撸起袖子,低頭滿屋子找趁手的東西,嘴裏罵罵咧咧的,“我今個不打死你,你就不知道這個家裏當家做主的人是誰!”
張氏下手一向狠辣,阿阮曾經被他打過一次,三天沒能從床上爬起來。
見張氏大步往堂前走,彎腰要去拿那燒火的棍子,阿阮身子都在發抖。
可現在害怕也不是個事兒。
阿阮咬了咬牙,伸手将長條椅子抱起來護在胸前,轉身就往外跑。
既然張氏要把他嫁出去,那把自己打死了他就一分錢都拿不到!
他不能說話,但是他可以借着鄰裏的嘴讓張氏明白這個道理。
張氏颠了颠手裏的棍子,轉身就見阿阮往外跑,立馬提着衣擺大步追了出去,“賤東西,你今個就是跑到天涯海角都沒用!”
阿阮人好,跟鄰裏間處的都不錯。如今一聽到張家有動靜,左右鄰居都趕緊放下手裏的活出來了。
瞥見張氏拿着燒火棍滿臉怒氣,一副要将阿阮打死的模樣,大家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七手八腳的過去攔住張氏。
“怎的又生這麽大的氣?早上不是還好好的嗎?”
“阿阮過兩日就要嫁人了,你把他打傷了萬一人家不同意娶了可怎麽辦?”
“你可別說把阿阮賣進窯.子裏,你家女兒将來可是要考狀元的人,到時候皇上給她和皇子賜婚,要是被多嘴的人抖出來她哥哥是小倌,你女兒大好的前途不就都毀了嗎?”
“是呀張家哥哥,別跟這孩子計較,反正都是要嫁出去的了,可不能氣壞了自己。”
“……”
大夥你一句我一句的勸着張氏,不着痕跡的護住後面的阿阮。
張氏剛才是氣急了,一心想着打死埋了算了,現在聽鄰裏這麽一說,才覺得自己為了女兒再忍他兩天就是。
但張氏咽不下這口火氣,憤憤的朝着阿阮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将燒火棍往他那邊扔去。
衆人見燒火棍沒砸着人才悄悄松了一口氣。
一兩個人扶着大喘氣的張氏給他順氣,擁着他進屋,剩餘的幾個伸手接過阿阮護在身前的長凳,小聲問他沒傷着哪裏吧?
阿阮雖然臉色蒼白,但心裏還算平靜,看着關心自己的鄰裏,不由得搖了搖頭,扯了扯嘴角勉強笑了笑。
自從那次差點被打死之後,阿阮就不愛跟張氏對着幹了,有什麽就忍着,若是像今天這樣忍不住,就立馬拔腿往外跑。
鄰裏見他的确沒什麽事,心裏雖然心疼這孩子,可也不知道跟他說些什麽。
大家都是鄰裏鄉親,能幫一把就幫一把,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張氏把人給打死了。
張氏聽了一頓的好話,又聽幾個鄰居吹捧了他女兒一頓,才算被順了毛消了火氣,餘光瞥見阿阮戰戰兢兢的從外面進來也沒正眼看他,就權當做沒看見他這個人。
就這麽相安無事的過了兩天,等成親那日,張氏連個便宜的紅燈籠都沒往門上挂,阿阮那身喜服,臉上的妝,都是幾個鄰裏叔伯自發過來給他弄的。
魏憫要成家了,自然不能再和姐姐姐夫住在一起,由魏憐幫忙,魏憫搬回來老宅裏住。
老宅的房子就一個裏屋連着堂屋,門前的院子也小的可憐,好在裏面打掃一番後也挺幹淨,兩個人住起來剛剛好。
院子堂屋門前都挂上喜慶的紅燈籠,幾扇門上貼了囍字。裏屋的床是魏憫常睡的那個,她将之前床上的被褥收了起來,将父親給她做的大紅被子拿出來鋪上。
喜慶的大紅被子,上面繡着一對戲水的鴛鴦,那是老人家一針一線給女兒繡出來的。
摸着這嶄新的被子,嗅着上面幹淨的陽光味道,魏憫仿佛看到冬日裏爹爹坐在門前矮凳上,曬着溫和的太陽,邊繡着手裏的鴛鴦邊跟她說:“阿憫啊,以後成親了可要對夫郎好哦。”
爹爹臨走前,才将這喜被繡完,拉着她的手道:“爹爹怕是看不到咱們阿憫娶夫了,但別怕,成親的東西爹爹都給你準備好了……将來娶了夫郎,可得好好對人家,男兒家都不容易,咱魏家的女人可不能做那負心人委屈了人家……”
爹爹一輩子被母親呵護着,活的樂呵,體驗到被妻主疼愛的夫郎是什麽模樣,也見多了家裏一有不順心的事就被妻主打罵的夫郎,臨終前老人家就希望兩個女兒能好好的過日子,家庭和睦。
魏憫想起那日看見的阿阮,穿着天青色長袍,長發垂在身後,微微低着頭,低眉順眼的被人牽着站在那裏,溫順的像只沒有牙的兔子,抿着兩只長耳朵任由人順毛。
這樣的夫郎,娶進門她疼都來不及呢,哪裏會委屈了他。
魏洛蹦蹦跳跳進來的時候,魏憫才回神,垂眸遮住眼裏的神色,低頭牽着小外甥出去了。
路過放着花生的桌子時,魏憫順手抓了一把花生偷偷塞進魏洛的口袋裏,惹得小外甥高興的擡起兩只手捂着吃驚的嘴,樂彎了一雙眼睛,偷偷摸摸在她耳邊說道:“娘說不讓我吃。”
“那咱們就不跟她說。”魏憫笑着摸了摸魏洛的腦袋。
魏洛立馬歡喜的捂住口袋,連連點頭。
将老宅收拾了兩天,轉眼也就到了成親的日子。
窮苦人家成親娶夫,自然不能像有錢人家那般需要準備個把個月,才令下人擡着成箱成箱的聘禮嫁妝,坐着高頭大馬,領着唢吶喇叭一路熱鬧的迎親。
兩家離的近的一般也就是一盤鞭炮,一頂兩人擡的小轎,家裏張羅一兩桌酒菜請親朋好友鄰裏周圍吃吃喝喝也就沒了。若是離的遠了,還需要問人借頭毛驢,在驢腦袋上綁個大紅花就将人馱回來了。
魏家和張家隔了兩個村子,要說遠也不算遠,可若是找兩個人擡着一頂小轎,來回還是有些吃力的。
魏憫想了想,幹脆跟人借了頭毛驢,成親那日由自己牽着去了張家。
她到的時候,阿阮一身紅色喜服,頂着紅蓋頭被鄰居扶了出來。
那鄰居算是看着阿阮長大的,如今見他嫁人心裏也是感慨萬千。
不知道他這一走,到底是掉進了幸福窩,還是從一個火坑走進另一個火坑。
到底不是親人,那鄰居将阿阮的手交到魏憫手上時,眼眶雖是濕潤卻不能多說半句叮囑的話。若是說了話惹人嫌,将來吃苦的還是可憐的阿阮。
張家嫁兒,一家人卻倚在門框上斜眼看着,連門都不出,冷淡的簡直沒有人味。
張氏見魏憫牽着阿阮,嘲諷的嗤笑一聲,吐出嘴裏的瓜子殼,轉身進屋将阿阮的包袱提了出來。
阿阮所有的嫁妝僅有一個布包,裏面的也不過是他自己的幾件衣物罷了。
見張氏耷拉着臉,鄰裏怕他在這個喜慶的日子給阿阮難堪,趕緊接過他手裏的包袱,遞給阿阮。
借着遞布包的空隙,那鄰居握緊了阿阮的手,壓低嗓子,用兩人間才能聽到的聲音,哽咽道:“照顧好自己,不管如何,日子還是慢慢過出來的。”
說着用力攥了攥阿阮的手,半響兒才轉身,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淚水。
身後噼裏啪啦的鞭炮聲響了起來,吉時到了,阿阮被魏憫扶着坐在毛驢背上。
毛驢馱着阿阮離開了這個養了他十二三年的“家”,晃晃悠悠的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阿阮挺直腰背,睜着眼睛看着眼前晃動的紅蓋頭,兩只手慢慢抱緊懷裏的包袱,心裏五味陳雜,苦辣酸澀全都有,唯獨沒有那歡喜的甜意。
成親,無外乎從一個張家,到了另一個“張”家罷了。
繞是妻主現在喜歡他的容貌,知道他是個啞巴後不會冷顏相向,但日子終歸也不會多好過。
張家為了把阿阮嫁出去,談婚論嫁時絕口不提他是個啞巴的事情,李冰人見阿阮可憐,怕戳人傷疤,也沒說這事,至于孫氏,他更是沒說。
是了,直到新婚之夜,魏憫都把人壓倒在床上了,這才知道自己娶回來的夫郎,原來是不能說話的啞巴……
作者有話要說: 阿阮:(愧疚臉)
魏憫:(驚悚臉)我褲子都脫了,別告訴我你是女的……
阿阮:……(搖頭)
魏憫:(松了一口氣,重新壓上去)那就沒事,我還以為自己得把褲子提上去呢
阿阮:……⊙?⊙!(怎麽不按套路出牌呢)
明天就要寫到文案裏的東西了,莫名興奮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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