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竹城
阿阮把飯做好後, 自己也不吃, 就擺在桌子上, 他坐在一旁看的出神,沒一會兒忽的想起來昨天拿來的衣服還沒補完,回神後又進裏屋去找針線筐。
兩人在京城舉目無親, 阿阮身上帶來的銀兩早就用完了, 這個月的花銷還是靠他給鄰裏縫補衣服和魏憫出去賣字帖來勉強維持。
手上的這件衣服布料是阿阮從沒見過的, 但摸着十分柔軟舒服,款式也是京中最流行。
阿阮想, 妻主長身玉立個子又高,這衣服若是穿在她身上,定然十分好看。
摸着手裏的長袍, 阿阮幾乎可以想象到妻主穿上這衣服的模樣, 一想到魏憫,淚水在不知不覺中模糊了雙眼。
妻主若是能穿華服吃美食, 平平安安的度過一生……其實,也挺好的。
阿阮擡手将臉上的淚水抹掉,邊低頭縫補衣服, 邊無聲流淚。
眼裏的淚水仿佛怎麽擦都擦不完一樣, 眼睑很快就被一層水霧蒙住。阿阮一分心沒看清, 就這麽把針戳在了指尖上,疼的一縮手。
圓潤粉紅的指尖立馬滾出血珠子,阿阮看着出血的手指頭,不再像以前那樣不當回事, 而是就這麽莫名的哭了起來。
他哪怕是哭都是沒有聲音的,只有眼淚順着臉頰緩緩流下,抽噎着單薄消瘦的肩頭,委屈的像個沒人疼的孩子。
魏憫推開小院的門進來的時候,心裏還在納悶阿阮怎麽今天一反常态的沒在外面等她,不由疑惑的喊了聲,“阿阮?”
魏憫踏進院子,就見阿阮正低頭側坐在堂屋裏,似乎沒聽到她的聲音,身旁正對着門的桌子上已經擺好了飯。
“阿阮,”魏憫進門出聲喚他,看了眼桌子上已經不怎麽冒熱氣的飯菜,問道:“你吃了嗎?”
阿阮聽見聲音一怔,猛的擡頭去看魏憫,難以置信的動了動唇,眼裏又驚又喜,想傻了一樣,就這麽定定的看着她的臉,不願意錯開分毫。
“阿阮?”魏憫這才注意到夫郎滿臉的淚痕,心裏一緊,急忙單膝半跪在阿阮腳邊,雙手抓着他的肩膀,将他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擔憂的問道:“這是怎麽了?怎麽哭成這樣?”
魏憫擡手用掌根抹去阿阮臉上的淚水,看着他哭紅的眼尾,心疼的說道:“有什麽事跟我說,別自己哭。妻主在呢,一切有妻主給你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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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阮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魏憫溫柔擔憂的眼睛,嗓子裏嗚嗚的溢出些許破碎的聲音,委屈的彎腰摟住魏憫的脖子,将臉埋在她頸窩裏。
魏憫感受到懷裏人抽噎的身子,不由得更是擔心,手一邊輕柔的撫着阿阮消瘦的脊背,視線一邊不動聲色的往屋裏掃了一圈。
一切和往常無異,看不出有外人來過的跡象,那阿阮怎麽突然哭成這樣?
“阿阮,跟我說出了什麽事?”魏憫側臉蹭着阿阮的頭發,心裏越發擔憂,“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說着要把懷裏人拉出來仔細檢查一下,阿阮卻固執的摟着魏憫不松手。
魏憫忽然想起今天禦書房裏賜婚的事,眼神不由得一沉,但跟阿阮說話的語氣卻是沒有任何異樣,輕聲問他,“今天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麽閑話?”
阿阮小幅度的搖頭,額頭依戀的在魏憫脖頸間蹭着。
魏憫逐漸從阿阮這幅小鳥依人的模樣裏悟出了些許東西,心慢慢放回肚子裏,手掌輕撫着他的背,側頭看他,試探性的笑着問道:“怎麽今天這麽粘人?是怕妻主進宮不回來了?”
阿阮被她一語猜中心思,羞愧的把臉埋在她頸窩裏不擡頭。
魏憫搖頭輕笑,手掌順着他背後凸出的脊梁骨滑倒他屁.股上,擡手拍了一下,“你妻主是那種會為了榮華富貴抛棄夫郎的人嗎?你個小沒良心的,都不信我,你說該不該打?”
力氣不大不小的一巴掌不像懲罰,打的也不疼,反而更像是調.情。
阿阮被她拍的一個哆嗦,不由得咬緊下嘴唇,卻也不敢吭聲。
他趴在魏憫肩頭紅着耳根想,只要妻主回來,挨上這麽不輕不重的一巴掌也是高興的。
阿阮從魏憫懷裏退出來,帶着股撒嬌讨好的意味,将自己冒血的手指頭伸到她面前。
魏憫一笑,托着阿阮的手指,問他,“疼不疼?”
阿阮眨巴掉睫毛上的淚珠,抿唇點頭。
魏憫垂眸,像是哄魏洛一樣,嘴巴湊過去,輕輕對着刺出血的指尖呼氣,“那妻主給你吹吹。”
微涼的氣吹在指尖,卻更像是拂過心湖,撩起陣陣漣漪,蕩漾了阿阮的心。
阿阮不好意思的抽回手,慢慢紅了半邊臉。
——不、不疼了。
桌子上的飯菜早就做好了,如今都沒了多少熱乎氣。阿阮現在倒是像個沒事人一樣了,收起腿上的衣服,一手端着一個碗就去竈臺那兒熱菜,絲毫不見剛才舉着手指崩潰流淚的樣子。
魏憫慢慢踱步跟在他身邊,阿阮坐在矮凳上她就站在一旁。
阿阮總覺得魏憫像是有話要跟他說,但她沒想好怎麽開口,他也就裝作不知道。
直到吃飯時,魏憫才語氣平靜的說道:“阿阮,過兩日咱們就要去竹城了,我被皇上任命為竹城縣令。”
阿阮聞言拿筷子的手一頓,慢慢點了點頭,随後放下筷子,比劃道:
——那我這兩日把衣服縫補好給人家送去,再收拾收拾東西,随時能走。
魏憫苦笑,給阿阮往碗裏夾了一筷子菜,說道:“你都不問問我考沒考上狀元?竹城又是哪裏?”
阿阮笑,笑的眉眼溫柔:
——妻主在阿阮心裏永遠都是狀元。
——竹城是哪裏不重要,只要妻主去,阿阮就會跟着去。
他眉眼含笑擡手點着自己胸口的時候,魏憫看的心裏格外難受。
魏憫看着他,半響兒沒說話。
阿阮擡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複又擡手道:
——不管哪裏,只要兩個人一起,再陌生的地方都是家。
魏憫嘴巴張了張,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皇上貶她去竹城的時候,魏憫心裏也不覺得這是多大的打擊,也沒覺得竹城多苦,可如今看着阿阮,一想到他可能又要陪自己颠簸遠行,心裏就一陣發酸。
“說好考完狀元就讓你享福的……”魏憫垂眸,眼睛看着碗裏被筷子攪拌着的米粥,聲音略帶沙啞,“阿阮,苦了你了。”
魏憫仿佛就只給自己這麽一瞬間的軟弱沮喪時間,随後再擡頭時,又是往常那個擋在阿阮面前的一家之主,笑着說道:“相信妻主,日.後無論再苦,都不會苦着你的。”
縣令再小也是一方父母官,就像蚊子腿上的肉,再小也是肉,不管如何,總不會過得比以前還苦。
飯後,阿阮将縫補好的衣服都挨個給人家送了過去,魏憫則去吏部領上任用的官印官服和文書。
這期間蔣梧闕和封禹來看望過一次兩人。
兩三日後,魏憫租的那處房子租主還未回來,她便留下一封致謝書信交于鄰居。
第二日天才剛亮魏憫就去集市上租了一輛馬車,把阿阮扶了上去。
兩人這便是準備起早出京往竹城上任了。
出了城門後,天才剛剛亮。
魏憫撩開窗簾遠遠的看見蔣梧闕和封禹等在京郊外那座供人送別的十裏長亭處,便讓人停車,和阿阮一起下車走過去。
“竹城龍潭虎穴,你萬事小心,”該說的蔣梧闕早就說過了,如今也是言簡意赅,沒說兩句話,就将腿上的小巧包袱拿起來遞給魏憫,“送你些實用的。”
魏憫挑眉,将包袱當着三人的面打開,裏面不是別的,正是銀白之物。
魏憫交于阿阮收好,随後一擡手,說道:“多謝八殿下。”
蔣梧闕笑着,“遲早都是要還回來的。”
魏憫假裝沒聽到她的話,擡頭望了下天色,皺眉說道:“時辰不早,我們該走了,不然晚上不一定能趕上驿站。”
蔣梧闕輕笑搖頭,望着魏憫遠去的背影,揚聲道:“我派了人路上保護你,你且惜命,記得你我承諾,我等你三年後回來。”
魏憫頭都沒回的擺手。
封禹望着馬車逐漸走遠,最後消失于視野之內,不由得擔憂道:“她不過一介文臣,竹城都是豺狼虎豹,她可能安然而歸?”
蔣梧闕懶散靠在柔軟的椅背上,望着東方逐漸升起的彤紅旭日,手指指尖敲打着輪椅打磨光滑的把手,微微眯了眯眼,笑着,語氣随意的說道:“倘若魏憫不能從竹城平安歸來,那就權當我看走了眼吧。”
封禹垂眸看了她一眼,心道你都派了暗衛跟着了,哪裏會甘心看走眼。
……
路上有蔣梧闕給的銀子,魏憫花的一點都不節儉,吃穿住行盡量都用最好的,就想讓阿阮少吃些苦。
有了車馬代步,大概兩個月後,兩人就到了竹城邊界。
天色漸晚,仍未碰到住宿落腳的地方,魏憫決定再往前走走看。如今已經到了竹城外,如果沒錯,此處應該是有一家驿站的。
果不其然,一個多時辰後,終于到了一處瞧着不大的驿站,孤零零的立着,周圍也沒什麽人家圍繞。
如今已是夜幕降臨華燈初上,驿站門前高高懸挂着兩個明亮通紅的燈籠。
阿阮撩開窗簾往外看,遠遠望着黑夜裏的那紅燈籠,只覺得詭異的像是話本裏妖精的一對兒招子,瞧着格外吓人。
阿阮忙放下窗簾,挪了挪屁.股,往魏憫身旁靠了靠。
魏憫輕阖眼皮靠在馬車內閉目養神,感覺到阿阮的異樣,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背,安撫性的拍了拍,“別怕,是鬼是人,見了就知道。”
驿站的驿丞早已等在門口,見馬車停下後,立馬迎過來擡手行禮,高聲對車內道:“下官此地驿丞,在此見過縣令大人。”
還未下車的阿阮心裏一驚,微微抿唇,眼睛不安的看向魏憫,無聲的詢問着:
——她是如何知道你今日要到的?
魏憫睜開眼睛,也是微微皺眉,先一步跳下馬車,随後一轉身将阿阮從車上抱下來。
驿丞看見魏憫帶着家眷上任,眼裏沒有任何驚訝之色,仿佛早就知道這個消息一樣,笑着朝魏憫做出一個請的動作,“大人急于趕路,舟車勞頓一路颠簸怕是辛苦了,下官已經略備了薄酒,提前為大人接風洗塵。”
魏憫視線緊追着驿丞的眼睛,直接問道:“驿丞大人是如何知道本官會于今日到的?”
驿丞坦誠的任由她打量,卻是笑而不語,“這就是竹城的神秘之處,大人若是想知道的更多,還請裏面說話。”
魏憫定定看了驿丞一眼,随即一笑,擡手道:“那便多謝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驿丞:夥計們,刷鍋燒火了,魏長老來了,片刻後下鍋!
魏憫:呵呵,你看我細皮嫩肉嗎?→_→
驿丞:(打量)我覺得你旁邊那個挺細皮嫩肉的⊙v⊙
魏憫:呵,你說這話,肯定是因為沒見識過我那四十米的大刀!(▼へ▼メ)
阿阮:=v=
(純屬小劇場,和正文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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