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一場大火

來者也是一身黑衣, 卻先一步扯下臉上的黑巾, 笑着露出酒窩虎牙, 看向魏憫,問道:“我們又見面了。我給你挑的糕點,你夫郎可還喜歡?”

魏憫認出她的臉之後, 才緩緩将□□的匕首又插回靴筒裏, 直接問道:“外面情況如何?”

這匕首正是剛才女人拿的那把, 魏憫将血擦幹淨後,從她靴子裏翻出鞘, 随後學她,将匕首塞進自己靴筒裏留着防身。

十八見屋裏一片狼藉,又看了眼地上的屍體和幾乎滿身是血的兩人, 立馬收起自己吊兒郎當的笑臉, 拱手單膝跪在地上,認真說道:“屬下暗衛十八, 領八殿下之令,從您出京那日起十八便是魏大人您的人了。”

她的身份魏憫能猜出個大概來,本以為只是個在集市上收集消息的普通探子之類, 卻沒成想竟是個隐于市井之中的暗衛。

更沒想到的是蔣梧闕竟這般大方, 将傾心費力培養的暗衛送于她。

魏憫走過去, 親自彎腰用沒受傷的左手将十八扶了起來,沒多問其他的,而是重複最初的問題,“外面情況如何?”

十八知道魏憫現在并未從心底信任自己, 也沒多過于解釋,順着她的力道站起來之後,說道:“外面的事屬下已經處理好了,不過關于今晚的事說起來話有點長,要不您聽屬下長話短說?”

許是十八之前做過說書的先生,講起事情來語氣跌宕起伏不定吊人胃口,給人一種聽書的感覺。

魏憫想既然她有時間說“書”,那外面的事情她應該是處理好了,于是便拉着阿阮坐在床沿上,也不急了,道:“你說吧。”

十八本想拉把椅子坐下來好好說,可屋裏唯一能落屁.股的地方就是那張還完好的床了。

□□夫兩人坐在上面,她自然不能湊過去,便規規矩矩的站着,說道:“從出京起,屬下便在暗處跟着您了,上個驿站時您收到的紙條就是屬下送的。”

魏憫聽到這裏了然,随後反應過來一件事,嘴角慢慢挑起一道弧度,若有所思道:“紙條上之所以沒有署名,是因為你跟我之前想先驗驗我?”

十八像個待嫁的少年郎一樣,突然扭捏起來,“跟主子相當于嫁妻主,萬一跟錯了,那這輩子不就毀了嗎?”

魏憫來了興趣,“那你覺得你跟對了嗎?”

十八一臉認真,拱手含胸,“跟對了,所以屬下甘心為您效命,任勞任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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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憫在收到來歷不明又寫着那樣駭人消息的紙條後,并未表現出任何驚慌之色,沉着冷靜的不像個尚未弱冠的年輕人。

在面對竹城假驿丞時,還不着痕跡的驗證了一下紙條消息的真假,可見魏憫本身是嚴謹多疑,不那麽容易輕信于人的人。

最重要的是,在她處理外面的人時,魏憫竟将前來殺她的人反殺。年紀輕輕就有這種膽魄,處事冷靜沉着,讓十八十分欽佩。

這個主子,她甘心認下。

“殿下把十八許給您的時候,十八就想,如果您不是‘良人’,那十八就回京中‘娘家’,若您是‘良配’,那十八就死心塌地的跟着您,此生絕不背叛離棄。”

十八正經不過一瞬間,又捏着袖子做出男兒嬌羞之态。

一直都沒打擾兩人說話的阿阮,在聽到十八這話後,微微抿了抿唇,挺直腰背認真打量起她來,似乎想看看她到底是個女的還是男的。

“阿阮別看了,她的确是女人。”魏憫注意到阿阮的小動作,捏了捏他的手,将他盯着十八臉的視線哄回來。

魏憫瞥向十八,語氣平淡卻帶着不容商量的意味,“我知道你性子便是如此,我不強求你改,也對你沒別的要求,但有一點,這種玩笑話以後別跟阿阮開,我夫郎好騙,最容易當真。”

十八既然是她的人了,日後定是形影不離的跟着她,兩人在一起的時間自然不會少,現在若是被阿阮誤會十八性別不明,這以後可就解釋不清了。

十八也想到了這一點,立馬站的挺直,擡手朝阿阮認真賠禮,“主君我的确是女人,也沒別的什麽異于常人的嗜好。只是這麽些年來在市井中厮混慣了,就有些沒個正行,主君您別跟我計較,我以後還指望大人把我‘許’,呸,是給我娶個好夫郎呢。”

最後一句話說錯時,十八還輕輕拍了下自己的嘴,以示懲罰。

阿阮被十八逗的露出些許笑意,這才放下戒心,朝她搖了搖頭,側頭看了眼魏憫,見妻主點頭,才朝十八擡手比劃:

——不傷大雅的小習慣不改也沒事。你且放心,以後你找到夫郎,妻主和我定然會給你做主迎娶的。

蔣梧闕知道阿阮的情況,特意挑來的十八定然是能看得懂手語的。

十八頓時朝阿阮行了一個禮,喜道:“主君這話十八可記住了。”

閑話說完,十八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覺得時候差不多了,才說道:“竹城六年前就失蹤的驿丞一直被關在驿站的地窖裏,我找到她時,人已經瘦的脫相,精神也有些不正常。

這假驿丞起初恐是怕冒名頂替有個萬一,才留着她問些消息。這兩年假驿丞活的越發滋潤,都把自己當成個真驿丞了,也就極少管地窖裏的人。”

“我得知驿丞是假的之後,就先給您遞了消息,随後猜想身負查案之責的您恐怕不能活着進竹城,就先您一步過來,偷摸混進驿站後廚雜役裏,果不其然,聽到她們準備夜中放火,讓您死于‘意外’。

我在她們水中放了藥,估摸着藥效發揮的時間,正是她們給屋子澆完油之後,為了以防萬一,我就一直盯着那群人,倒沒想到她們會另外派人過來暗殺。”

十八說起正事時,倒是像個正兒八經的暗衛了,她擡手請罪,“害大人受傷,這是屬下的失職。”

魏憫擺手,比起已經受過的傷,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問,“假驿丞她人呢?”

十八擡手一指外面,“被我迷暈綁住了,現在就在外頭的堂屋裏。”

見魏憫若有所思,十八猶豫着問道:“天就快亮了,大人有何打算?”

魏憫垂眸看了眼衣服上的血,眼底神色晦澀難明,不知道想到什麽,唇角慢慢挑起一抹弧度,擡頭看十八,語氣輕快的說道:“油都潑好了,不點火怎麽能引出這竹城裏的幕後之人?”

魏憫擡腳出了裏屋,看到昏迷不醒被五花大綁扔在地上假驿丞,單膝蹲在她旁邊,擡手從靴筒裏摸出匕首,頭都沒回的對跟在身後的人說道:“阿阮,回裏屋去。”

等阿阮看不見之後,魏憫對準驿丞的肚子上就是一刀,随後抽出匕首,又劃破了驿丞的手臂和大腿。

魏憫讓十八解開驿丞身上的繩,邊垂眸用巾帕細細擦拭匕首上的鮮血,邊語氣平靜的說道:“驿丞與我把酒言歡甚是投緣,這才為救本官身負重傷。”

十八頓覺後背發毛,反應過來後,才意識到這是個好主意。

魏憫和阿阮出了院子,十八才點的火。

春末夏初的季節正是幹燥,再加上事先潑了油,火把一扔,魏憫之前住的院子閣樓瞬間被點燃,不到片刻熊熊大火燒起,映紅半邊夜空。而那些中了迷.藥的黑衣人,都在不知不覺中葬身于火海。

這場火燒的厲害,中途沒人過來救火,但奇怪的是,這麽大的火勢卻絲毫沒有殃及蔓延到旁邊的院子,只燒了魏憫住的這一處。

天蒙蒙亮時,火還沒停,整個屋子,火舌所到之處,全被無情吞噬,本來的二樓小院,如今隐約中只剩下幾處承重牆和盤旋着火龍的屋脊了。

魏憫将阿阮攬在懷裏,一臉冷漠的看着不遠處,眼底映着跳動的紅色火焰。

若是她沒處處小心,事事警惕,若是沒有十八在外放倒衆人,恐怕此時她和阿阮,已經成為躺在火海裏的兩具焦屍了。

“來人呀,救火啊!着火了!”

遠傳傳來呼喊聲,有人敲鑼喊着走水。

魏憫聽見聲音,頓時做出虛弱模樣,由阿阮扶着未受傷的那條胳膊。

十八架着垂着頭仍是昏迷不醒的驿丞,站在一旁。

來救火的人還沒跑到驿站呢,就開始大聲的喊,“新縣令燒死在火裏了,新縣令……新縣令!”

最後一句話只喊出三個字聲音就這麽卡在了喉嚨裏,她一副見了鬼的模樣,驚詫的看着魏憫,又看了眼垂着頭的驿丞,瞪大眼睛光張着嘴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只是個小衙役,遇到事情下意識的去找她頭上的那人。

衙役吓得轉身就朝大步流星往這邊走來的主簿跑去,發抖的手指着魏憫的方向,嘴裏結巴道:“縣、縣令,縣令她……”沒死!

主簿已經看到了魏憫等人,頓時擡手朝衙役的臉就是一巴掌抽過去,狠瞪了她一眼,攔住她沒說完的話,呵斥道:“大人不是平安無事嗎?你剛才瞎喊個什麽,仔細我割了你的舌頭!”

衙役被打了也不敢說話,捂着臉唯唯諾諾的跟在主簿後面。

主簿姓梅,立馬過來給魏憫行禮,語氣擔憂至極,“大人沒事吧?這驿站怎麽好端端的竟走了水?還有,”她看向十八扶着的人,問道:“驿丞這是怎麽了?”

魏憫搖頭表示自己無礙,“這不是走水,是有人想先殺了我再放火,制造出我死于火災的意外。至于驿丞……”

魏憫垂眸嘆息,擡手虛攥成拳,抵唇輕咳,“夜中有人襲擊我,驿丞聞聲趕來,不畏刀劍擋在我身前……她是為了我才身負重傷。”

說到最後聲音中都染了愧疚。

梅主簿聞言身子一僵,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驿丞垂下來的半邊臉,下意識的說道:“這怎麽可能!”

魏憫微微皺眉,狐疑的看向梅主簿,問道:“什麽不可能?”

梅主簿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太過于激烈了,立馬低頭斂下臉上神色,說道:“怎麽可能會有人故意幹這種放火殺人的事。”

這事跟之前計劃的一點都不一樣,梅主簿被打個措手不及,心中慌亂心虛不已,不敢再在魏憫面前站着,而是趕緊指揮衙役們擡水滅火,背着人偷偷派手下去跟什麽人傳話。

等火撲滅之後,天已是大亮。

衙役們翻查房屋灰燼,從裏面找到并擡出十具焦屍。

魏憫在火被撲滅之後,就讓阿阮去馬車上等她。

擡出來的這些屍體已經被燒的面目全非,猶如黑炭,從表面來看自然什麽也查不出來,主簿只好讓人去找仵作來驗屍。

處理完這些事情之後,梅主簿心神已經穩了下來,這才又走到魏憫面前,試探性的問道:“大人,您可知道這些賊人是什麽身份?又是為了什麽來暗殺你?”

魏憫皺眉,語氣不善,道:“這些本官要是都知道,還要你們查什麽?”

魏憫意有所指,眼神若有若無的從主簿和她身後的衙役身上掃過,“說不定是有人不想要本官活着進竹城呢。”

不管主簿神色如何,魏憫話鋒一轉,眼睛看向她身後縮着脖子的衙役,問起別的,“剛才我聽見她還沒跑到驿站就大喊我被燒死了,你們是如何得知我今晚住在這裏的?而且,是住在着火的這一處?”

衙役哆嗦着,支支吾吾說不清話。

主簿讪讪一笑,主動接過魏憫的話,“大人乃是我等上峰,屬下們自然要提前得知您的落腳之處,如此才能早早過來迎接。

剛才衙役可能看見這麽大的火,以為整個驿站都被燒着了,一時吓得慌,這才口不擇言,口不擇言。”

衙役頓時猛點頭,擡手抽自己嘴巴子,“大、大人饒命,我,我就是吓狠了,才說那種話,求、求大人饒恕。”

就在魏憫準備再問什麽的時候,有人跑了過來,說道:“大人,知州到了。”

她口中的這個大人,卻不是對魏憫說的,而是朝着梅主簿。

作者有話要說: 魏憫:呵呵,梅大人?→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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