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擡物價

竹城是個邊陲小鎮, 不算多大, 作為縣令的魏憫很少能碰到多大的案子, 日常處理的不過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

衙門有事就升堂,沒事魏憫就窩在小院裏看看書寫寫字,日子過得好不快活。

十八從外面回來的時候, 腳步直奔竈房, 往裏伸頭喊道:“小九兒, 我餓了,可有吃的?”

魏憫書房窗戶開着, 正好看到十八,便揚聲對她道:“二九和阿阮出去買菜了,還沒回來。”

十八聞言哦了一聲, 自己進竈房, 将昨天剩的糕點端出來,邊往書房走邊問魏憫, “大人餓不餓?”

魏憫正站在書案前練字,聞言搖頭,撩起眼皮子看十八一口塞了兩個糕點, 不由提醒道:“中午吃蒜泥白肉, 你少吃點。”

十八嘴裏滿滿的, 往桌子旁一坐,聲音含糊,“不行,我餓死了, 先吃點墊墊肚子。”

魏憫見十八發絲淩亂,腳底滿是泥土,頓時了然,“雞找到了?”

早上一位三十來歲的郎君一臉焦急的來衙門,說他家養了半年可算能下蛋的雞今早丢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哪個殺千刀的偷走了,來求她幫忙找找。

魏憫見他急的滿頭汗水,就讓閑到嗑瓜子的十八去了。竹城生活太悠閑,她莫要懶散慣了,荒廢一身好功夫。

十八伸手倒杯水,喝了一口勉強将嘴裏的東西咽下去,手輕輕一拍桌子,就跟魏憫說起找雞的事,“他家的雞哪裏是被人吃了,分明是跑錯了窩,我滿村找了一遍,最後您猜我在哪兒找到的?就在他家後牆的稻草垛裏,找到的時候雞正窩裏面下蛋呢。”

十八又吃了一塊糕點,“那郎君也熱情,看我跑了大半天,臨走的時候還要塞個雞蛋給我,這東西我哪能要啊,他見我人好,又開始和我聊起別的。”

“我聽他三句話裏不離他弟弟,就覺得有貓膩得溜,”十八跟魏憫感嘆,“果不其然,那郎君下句話就問我成家了沒。”

魏憫聞言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問她,“那你怎麽說的?”

十八粲然一笑,露出半顆虎牙,“我就說我娶了三房夫郎,孩子都三個了,老大今年三歲。他一聽這話眼神複雜的瞥了我一眼,頓時什麽話都沒了。”

魏憫搖頭笑,她就知道是這個結果,十八要是老老實實有問必答那也就不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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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阮和二九正巧回來,兩人進了竈房,沒一會兒,二九就掐着腰在院子裏喊,“十八,我剩的綠豆糕呢?”

二九進了書房,先跟魏憫喊了聲大人,随後瞪大眼睛看向十八。

十八忙将盤子裏最後一塊綠豆糕塞嘴裏,袖子一抹嘴角碎渣,将空盤子提起來晃了晃,惡劣的沖二九笑,“吃完了。”

二九氣極反笑,沖十八滋出一嘴的小白牙,臉上雖是笑着,語氣卻低柔陰森很,“吃那麽急,你也不怕噎死。”

魏憫早就将筆放下了,準備出去找阿阮,臨走前聽到這句話,頓時看熱鬧不嫌棄事大,幽幽說道:“十八要是噎死了,她那京中的三房夫郎三個孩子可就沒人養了,孤兒寡父的好生可憐。”

她說完就出了書房,身後留下神色不一的兩人。

二九頓時眼神嫌棄的看着十八,陰陽怪氣道:“□□人好福氣呦。”

十八哭笑不得的說道:“大人是哄你玩的,你怎麽還真信了?”

二九哼了一聲扭頭出了書房。

十八瞧着他這幅樣子,手指轉着盤子無奈搖頭,垂眸輕笑。

魏憫到竈房時,阿阮正在洗豬肉。

肉是肥瘦相連的五花肉,還帶着點皮,用來做蒜泥白肉最好。

魏憫進來後,問他,“阿阮,可要我幫忙?”

阿阮見她進來就是一笑,溫柔的搖頭。

阿阮始終覺得魏憫是個要做大事的人,不該窩在廚房裏,但他私心裏又喜歡妻主什麽事都不做,就跟在他身後看他做飯。

阿阮将肉刮洗幹淨之後,便讓二九進來燒火準備煮肉。

煮肉的時候,阿阮就動手做醬料。

魏憫看阿阮買的蒜有些小,剝起來費力,就問他,“怎麽沒買幾頭大點的?”

說着順手拿過他手中的蒜,很自然替他剝起來。

一提起來這事,二九倒是說話了,“大人不知道,集市上的蒜都是小的,主君找了一圈都沒見着個頭大的蒜。”

“哦?”魏憫疑問道:“蒜不是才收嗎?難道今年收成不好,都是小蒜?”

阿阮聞言擡手:

——賣蒜的說今年個頭大的蒜都被人提前挑走了,剩下的都比較小。

阿阮見魏憫似乎對菜市上的事很有興趣,就跟她多“說”了幾句:

——賣蒜的說今年蒜好賣,下回要多種一些。

看着碗裏的小蒜瓣,阿阮捏起一顆最小的,洗幹淨遞到魏憫嘴邊:

——夏天生吃蒜對身體好。

魏憫“聽”完阿阮的話後若有所思,也就沒注意到他喂到自己嘴邊的是什麽,等蒜咬爛後,嘗到滿嘴的辛辣味,眉頭頓時擰成一團。

阿阮低頭抿唇偷笑。

魏憫用身子遮擋住二九的視線,伸手捏着阿阮的下巴擡起他的臉,不容抗拒的低頭親他。

阿阮頓時嘗到了一個帶着蒜味的吻,臉不由得皺巴起來,等魏憫放開他之後,急忙用碗端來清水給兩人漱口。

之後阿阮做飯,魏憫就站在一旁,垂着眼眸若有所思。

夏季吃蒜對身體好,另外蒜也是調味品。但蒜哪怕再好,也不用餐餐吃,沒道理會有人一下子需要這麽多蒜,哪怕它再能存放,收購那麽多的蒜怕是要吃的明年了。

但如果不是用來吃,那大量收購蒜的人,意圖就值得思考了。

第二日,阿阮早起買菜的時候,發現魏憫也跟着自己,頓時一愣。

魏憫看他愣的傻氣,笑着解釋道:“我去看看蒜怎麽賣的。”

魏憫是和十八一同上街,她有正事,就沒陪阿阮。

集市上出來買菜的女人極少,所以魏憫和十八蹲在菜攤前就顯得格外引人矚目。

魏憫問了一圈,得知今年的多數蒜還沒上市就被一個姓塗的商人收走後,心裏大概有了猜測,不由皺起眉頭。

魏憫沉吟片刻,側頭看着十八。

一日後,集市上出現一個姓巴的商人,也收購大蒜,而且她收的蒜大小都要,收購的速度很快。

這個消息出來之後,塗老板就急了,猜測莫非是有人同她一樣發現了商機,想在蒜上分一杯羹?

塗老板眉頭皺的死緊,想着庫存起來的大蒜,背着手繞桌子走了兩圈。

今年天氣不好,蒜的收成其實不如往年。她是偶爾得知的這個事情,便想到這可能是個大賺一筆的機會,畢竟物以稀為貴,這才起了主意。

其實她手上錢并不多,所以收蒜的時候,并沒有漲價。

而如今竟有人跟她想到了一處……

她蒜都買了,怎麽可能就這麽撒手?

塗老板頓時咬牙,準備加錢收購,不太想與人共享這個賺錢機會。

她價格擡一文,對方也學着她擡一文。本來七文錢一斤的蒜,最後賣到十四文一斤。

今年收成不好的蒜農倒是把虧的本補了回來,而集市上的蒜也被收購完了。

塗老板為了和對方較勁,能挪出來的錢幾乎都用來買蒜了,就想着等幾個月後大賺一筆收回本錢了。

塗老板猜測對方跟她掙着買蒜,甚至不惜提高價格,定然在賣的時候不會壓價,到時候她只要比對方價格低一點點,就能賣的更好。

塗老板相信,對方只要不是個傻子,就定然不會低于成本賣蒜。

而同樣收購大蒜的“巴”老板卻是不急不躁,也不等到幾個月後,她就将收購的蒜立馬投入到集市上。

集市上還有蒜,塗老板就沒辦法賣的比這個價高。

因此塗老板跟錢莊用她的鋪子抵押借了錢,将剩餘的蒜一并收了。

就在塗老板等着漲價的時候,将收來的蒜賣掉一小半的“巴”老板正跟她家大人在數錢。

十八問道:“大人,您為什麽不直接阻止塗老板哄擡物價?何必多做這麽些事,跟她耗這個時間?”

魏憫正在作畫,聞言眼皮都沒擡,漫不經心的說道:“讓她長個教訓。”

另外竹城的确很閑,她時間多,可以和塗老板慢慢來。

……

三個月後,塗老板将自己收購的蒜,以二十文一斤的價格往外賣。

集市上的蒜今年格外的少,百姓以為是蒜的收成不好,所以買的時候雖然嫌棄貴,但多少還是買了點。

而有錢人家,相互之間則以餐桌上能看見蒜為攀比的标準,集市上有蒜,她們就買。

塗老板第一天大賺,但第二天,就發現自己的蒜賣不出了。

她讓下人出去打聽一圈,才得知集市上有人蒜才七文錢一斤,便宜的很。

塗老板聞言難以置信,簡直覺得對方就是個傻子,氣的砸了一套茶具。

有人蒜賣的便宜,百姓們自然買她的,而有錢人家一看蒜價格低了下來,買的也少了。

塗老板的蒜就這麽積壓下來賣不出去了。

蒜最多存放六七個月,塗老板要是等下去,蒜不是壞掉就是新蒜又上市了。

而錢莊的人也不會允許塗老板等,她們可是約定了還錢的期限。

塗老板看着庫房裏沒賣掉的蒜愁的直掉頭發,這蒜裏有一部分是十四文錢收的,七文錢賣出去太虧,但如果不買,存在這裏明年新蒜上市她說不定連七文錢都賣不出去……

塗老板将跟她競争的那人恨到入骨,最重要的是對方底細如何她完全查不到,如今連對方意圖她都想不通。

莫非是有人跟她結仇,哪怕賠的傾家蕩産也要整她,拉着她陪葬?

一想到這點,塗老板臉色一白,莫名想起自己曾經做過的那些事,頓時覺得後背陣陣發涼,冷汗将中衣都汗濕了。

最後,塗老板的蒜以六文錢往外賣,自己則賠了大半家産,灰溜溜的從竹城溜走了。

塗老板怕散財,更怕丢命。她怕自己還在竹城,“仇人”不會放過她。

而本來打算明年多種蒜的蒜農,一看集市上的菜如今也不過七文錢,頓時多數人都歇了心思。

十八從外面回來,将這事說給魏憫聽,猜測道:“塗老板心裏肯定有鬼,不然不會想這麽多……看來平時喪天良的事兒沒少做,這次只是賠了大半家産,真是便宜她了。”

二九聽到這裏頓時拍魏憫馬屁,說道:“所以大人才在一開始沒攔住塗老板哄擡物價,而是想了個法子悄悄整她。”

“塗老板加價收蒜,正好讓今年蒜收成不好的人賺上一筆,補了她們虧的本,是為了蒜農好。

但塗老板在事後把蒜高價賣出去,就會讓種蒜的覺得蒜價格貴還好賣,下年肯定會種更多的蒜。

種蒜的人一多,明年的蒜可能就賣不出去了,要是蒜便宜,吃虧的是老百姓。”

二九總結道:“塗老板這行為不道德,是個只想到自己的奸商。

所以大人想辦法治了她一下,咱們跟她一起買蒜,把價格先擡上去讓蒜農賺錢,等在塗老板賣蒜的時候,咱們以平常價賣,這樣她的蒜就賣不出去了,最後肯定要賠。

至于大人嘛,她之前賣給塗老板的那一半蒜就已經把本錢賺回來了,到時候賣蒜也不會虧。

塗老板要是不起心思,大人也宰不到她。大人這是用塗老板的錢,補給因為天氣原因而虧本的蒜農了。”

魏憫聽到這裏倒是擡頭詫異的看了一眼二九,笑道:“你倒是聰明。”

二九眼睛頓時彎成月牙狀,他頭腦還算好用。

十八見二九笑的眼睛都沒了,頓時打擊他,“肯定是因為和主君在一起耳暈目染,他這才開竅,一切都是主君的功勞。”

阿阮一聽話題莫名扯到自己,茫然的看向魏憫,魏憫笑着跟他道:“沒事兒,吃飯,別管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沒小劇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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