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二進的院子

清晨時分, 寂靜無聲的東宮內, 太女将一杯提神茶猛的掼在地上, 精致脆弱的青花瓷茶杯與地板相磕,撞得粉碎,茶水碎片四濺, 呵斥道:“沒用的東西!”

東宮內殿裏頓時嘩啦啦的跪了一地的人, 皆垂頭屏息不敢言語。

太女扯了扯身上從殿內出來時随意披的外衫, 轉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椅子把手上, 另只手不耐煩的朝宮人擺手,“下去下去。”

等外人退下後,蔣梧雍才看向跪在殿中央的黑衣人, 壓抑着胸膛裏即将噴湧的火氣, 咬牙問道:“給孤說說,怎麽回事?魏憫加上她身邊的侍衛, 也不過才兩個人,你們一共十五個高手,竟然沒把人處理掉?孤養你們是用來吃白飯的嗎?”

黑衣人頭磕在地板上, 說道:“求太女贖罪。并非屬下沒用, 而是殺魏憫時, 被淮國公的人阻攔了。”

太女聞言眼睛頓時一眯,手指握緊掌下的椅子把手,咬牙一字一頓道:“你是說,淮國公?”

黑衣人跪着用膝蓋向前挪動, 在蔣梧雍腳邊将那晚的事情如實禀報一遍。

“老東西,”蔣梧雍一拍桌子站起來,外衫順着肩頭滑落,掉在地上,她卻仿若沒看見,冷哼道:“看來是她過得太舒坦了,竟閑到來管孤的事!”

黑衣人忙撿起地上的衣服,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塵,雙手捧着遞到蔣梧雍面前,讨好的說道:“殿下?”

蔣梧雍垂眸斜睨了一眼外衫,語氣意味不明,“不過一個四品大理寺卿,沒死在竹城還能順利回京算她命好。”

蔣梧雍就想不通,母皇怎麽就那麽舍不得魏憫,人都離京三年了,竟還能給她調回來!

蔣梧雍伸手從屬下手裏拿起衣服,語氣陰森,“回來聽話還好,如果不聽話……”

蔣梧雍獰笑,一把将手中的外衫狠狠擲在地上,“聽說她有個結發夫郎,感情一直挺好,如果咱們的魏大人還記着三年前的事處處不配合,那就別怪孤從這件‘衣服’入手!”

黑衣人低頭不敢言語。

蔣梧雍控制朝臣的一個辦法,就是從大臣的內闱後院入手。

雖然這件事說出去會讓人覺得堂堂大蔣太女,竟用這種男子家的不入流手段,有失體統有損顏面,但不可否認的是,這招百試百靈。戶部尚書家裏那個,讓劉瘟恨不得死在他肚皮上的側侍,也是出自太女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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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梧雍轉身看着牆上一行白鷺上青天的水墨畫,背對着黑衣人,說道:“讓碧雲做好準備。”

黑衣人領令退下。

幾乎與此同時,淮國公也在自家書房裏見到了自己派出去的殺手。

她這次請的是江湖上的人,覺得定然萬無一失,沒成想還是失敗了。

淮國公聽說出手阻攔的是太女的人後,臉色頓時就是一變,跌坐在椅子上,難以置信的低喃,“太女?怎麽會?”

她對面的人神色有些不耐煩,卻壓抑着情緒,“國公這是不信我們?我們姐幾個雖愛錢,但在江湖上好歹以好信譽出名,收了錢定然會完成事兒,但您這事出手的可是太女,對上的是東宮的高手,姐妹們也拼盡全力了,人手損失不少,錢可是不會退的。”

淮國公根本不在乎這點小錢,聞言心煩的皺眉擺手,讓管家将人送出去,一個人在書房裏沉思。

太女此舉是無意還是有意?若是無意還好,但若有意為之……是她什麽地方得罪過太女嗎?還是她嫌自己給的錢太少?

如若是後者,那這小崽子,竟比她娘蔣锟鈞年輕時心還狠胃口還大!

就在京中兩人相互試探彼此背後深意的時候,魏憫帶着安家母女順順利利的進了京。

十八先幾人一步入京,路途中由安戎趕車。

十八來京中之後,首要之事就是在皇城外的郭城內居民區租了間二進二出的院子,并大概置辦些必須用的家具物什,免得魏憫阿阮入京後無處落腳。

一切安排好了之後,十八就在門口侯着兩位主子到來。

魏憫到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馬車在門前停下來,她先一步跳下馬車,随手放下手中衣擺。

魏憫擡頭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自家大門上挂着的牌匾。

牌匾迎着午後金色陽光,隐約可以看出深紫色的牌匾中透着些許紅色光澤,上面黑色筆跡書寫的“魏府”二字,字跡蒼勁有力,渾然大氣,一眼便能看出并非出自一般人之手。

十八見魏憫盯着牌匾,就知道她看出來了,上前一步小聲說道:“八殿下送的。木頭是小葉紫檀,字是她親手寫的,前兩天剛讓人送過來,我親手挂上去的。”

魏憫聞言微微眯眼,看着門上那塊低調又奢華的牌匾,啧聲搖頭,“我整個院子都沒這塊匾貴。”

十八一笑,用手擋在嘴邊,低聲說了一句什麽,魏憫頓時了然。

兩人說話間,阿阮掀開厚布簾子從馬車裏出來。

魏憫轉身,擡手摟住他的腰,将人提了下來放在地上。

阿阮腳沾地之後,魏憫卻沒有立馬将手抽回來,反而皺着眉頭,雙手掐着阿阮的腰,又将他重新抱起來,腳尖離地幾公分,像是在颠重量一樣。

阿阮手撐在魏憫肩頭上,垂眸目光不解的看着她,餘光瞥見身旁還有外人,就有些不好意思的擡手輕拍魏憫的肩膀,示意她放手,等待會兒沒人看見再鬧。

魏憫将阿阮放下來,皺眉說道:“這一路比來的時候怎麽又輕了不少?待會兒讓二九去買點肉骨頭,回來熬湯你補補。”

阿阮嗔了她一眼,他是狗嗎,回京就為了吃根肉骨頭?

魏憫牽着阿阮的手,走到門前,眼神示意他看門上那塊匾,問道:“覺得如何?”

阿阮歪頭自己看了兩遍,沒看出什麽花來,就擡手問魏憫:

——字好看?

十八在一旁,聞言噗嗤一聲笑出來,見魏憫眼神掃過來,立馬捂住嘴把頭扭向旁邊。

阿阮讪讪的笑,擡頭看魏憫,不知道自己是說了什麽好笑的事。

魏憫眼底笑意濃郁,卻點頭稱贊阿阮,“夫郎好眼光,字的确寫的不錯。”

封禹若是知道自己特意為阿阮挑的匾,還讓蔣梧闕親手題了字,在阿阮看完後就評價了一句“字不錯”,會是何等郁悶心情。

魏憫從竹城述職回京,回來要先進宮面聖。她将阿阮送回府裏,換上官服,帶着安戎進了宮。

殿中省看見魏憫,笑着朝她擡手作揖,“魏大人這一別三年,再次回京,老臣瞧着您是越發沉穩成熟了。”

魏憫笑着還禮,難得調侃一句,“大人是說魏某老了?”

殿中省搖頭擺手,笑着睨了她一眼,“魏大人不過剛到弱冠之年,哪點跟老字沾邊?老臣是真心覺得,魏大人此次回京,可比當年那個未能打馬禦街的少年狀元更為耀眼,至少太女可不止一次在陛下面前提起過您喽。”

魏憫一笑,順勢垂眸遮住眼底的神色,說道:“魏某一介四品小官,能讓太女記得真是榮幸至極。”

殿中省笑着,見魏憫聽懂了她的話,這才結束寒暄将人領進大殿。

魏憫走在她身後垂眸若有所思,剛才殿中省的話聽起來像是在她面前給太女說好話,講哪怕她被貶竹城,太女都沒忘在皇上面前提起她。

但實際上卻是隐晦的告訴魏憫,太女可‘惦記’着她呢,甚至不止一次的跟皇上咬耳朵,說過她的事。

魏憫就三年前來過京城一次,見過殿中省一面,兩人并無半分多餘交際,甚至連話都沒多說兩句,随後便是被貶竹城。

一走三年,怎麽這次回來,殿中省對她隐約有着提醒偏向之意……

魏憫看着殿中省後背,心想這人莫非是蔣梧闕手下之人?

殿中省似乎有所感覺,轉身看着魏憫,對上她的視線,坦然一笑,含胸垂眸擡手做出請的姿勢,輕聲道:“英武殿到了,大人請進。”

魏憫擡手謝過,這才撩起官服衣擺先她一步進入大殿,走到殿中央偏前幾步,對着大刀金馬坐在龍椅上的蔣锟鈞跪下行禮,“臣魏憫,參見陛下。”

蔣锟鈞這兩年身體越發不如從前,視力也差了許多,看見魏憫跪拜,不由微微眯起眼睛身子前傾仔細看臺階下她的模樣。

“魏卿回來了,”蔣锟鈞自然記得大蔣三元及第的魏狀元,語氣和藹如同家中長輩,慈祥的問道:“快起來說話,路上可還順利,入京後住的哪兒呀?”

魏憫有問必答,“回陛下,托您的福,微臣一路平安,回京後在郭城內租了個二進的院子,家眷剛剛搬進去。”

“二進啊,”蔣锟鈞雙手撐在膝蓋上,搖頭皺眉,不贊同的啧聲,“不好,太小了。”

魏憫一笑,“陛下,臣家裏人少,又是四品的官,二進的夠了,再大點臣也租不起。”

蔣锟鈞被她說笑了,坐直身子,手指虛空點着她直搖頭,“魏卿,你這三年竹城縣令,看來是沒存着什麽錢啊。”

魏憫拱手,“臣做縣令也不是為了錢,而是為陛下做事。”

蔣锟鈞神色滿意,眼睛瞧着魏憫,“竹城怕是艱苦,魏卿此去一趟,變了好多,原本年輕氣盛的棱角打磨的圓滑了,也知道挑朕愛聽的話說了。”

蔣锟鈞點頭,放在腿上的手指像是也贊同魏憫的改變一樣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大腿,“變些好,變些好。”

朝堂上既需要性子耿直又保持風骨的朝臣,但同時也需要圓滑變通卻不世故的人,魏憫的才能,決定了蔣锟鈞不允許她做第一種人。

魏憫沒說話,等蔣锟鈞說沒事退下的時候,這才撩起衣擺又重新跪了下來,擡手道:“臣在回京路上救了一人,恰巧這人是要入京告禦狀。

臣詢問之下,聽她說了一件驚天之事。涉事之人位高權重,臣雖膽怯,但臣是陛下的臣子,哪怕路上遭遇追殺,還是将人帶回了京,想将此事告知陛下。”

蔣锟鈞拉長尾音疑惑的哦了一聲,坐直身子,微微眯起眼,沉聲道:“将人帶上來,朕要看看到底是何事,竟讓一個四品官員在回京述職的路上,遭遇追殺!”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魏憫:皇帝心海底針╯^╰

阿阮:?

魏憫:她三年前還讨厭我,現在又喜歡我了

阿阮:(默默掏出四十米的大刀往外走)

魏憫:⊙?⊙!

……

皇帝:因為愛卿會說甜言蜜語了,朕心甚慰(=^▽^=)

殿中省:陛下您可閉嘴吧,省的有人進來行刺→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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