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5、遲遲

第5章 5、遲遲

周一小雨轉晴，萬裏藍天碧空如洗，明亮光線穿過魚鱗狀的白雲照向這座城市每一個角落。因為才放晴不久，空氣裏還殘留昨夜春雨的潮濕味道。

早上六點半，明杳戴着耳機聽英語聽力坐上去學校的公交車，她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窗外風景成排從她視野掠過。

18路車在振陽東路停下時，耳機裏聲音暫歇，明杳下意識看向窗外，只這一看，就再也移不開眼。

那裏是一段斜坡路，街邊栽了一排郁郁蔥蔥的香樟樹，陳放騎着山地自行車從遠處過來，身邊是和他同行的陳肆。

兩人邊騎車邊聊天，不知道說了什麽，陳放按響車鈴，笑聲随着風聲落進明杳耳朵，輕狂又肆意：“陳思思，騎快點兒，看誰先到學校。”

陳放加快車速遠去，陳肆迅速追上，清風吹鼓男生白色襯衫一角，飄蕩在明杳心尖。

耳機又開始播放英語聽力，明杳一個字也聽不見，視線緊追遠去的陳放不放，心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藏在碎發下的耳朵紅了個透。

早上升旗儀式結束後，柏從寒把明杳叫到自己辦公室，關心地問道：“明杳，轉來一個月了，感覺如何？”

“很、好。”明杳放慢語速回答。

柏從寒很怕眼前這個過于安靜內向的女孩融入不進新的集體生活，恰好班上語文課代表又轉學去了外地，他有意讓明杳接任，和她商量：“明杳，你語文成績向來很好，老師想讓你當語文課代表，你要試試嗎？”

明杳第一反應就要拒絕，緊張地看着柏從寒：“柏…柏老師，我…不行的。”

“你不試試怎麽知道不行？”柏從寒溫聲鼓勵明杳，“你先試着當一個月，如果不行，老師再另找他人。”

明杳學不會拒絕他人，眼前人還是老師，她更不敢拒絕，硬着頭皮同意：“好。”

柏從寒領着明杳一起回到教室，宣布了明杳是語文課代表一事，然後按照上學期排名分下午月考的考場，安排值日同學中午放學按照三排五列布置好教室，上課鈴聲響起，才從教室離開。

因為明杳是這學期才轉來德禮，和年級吊車尾的一群人同在最後一個考場。

中午放學去看了考場，明杳沒去食堂吃飯，打算去學校門口的LAWSON買喜歡吃的紫菜飯團解決午餐，延長複習時間。

LAWSON便利店開在在德禮對面的第一院旁，招牌深藍色打底，白色方正英語字母旁是中文音譯的“羅森”兩字，右下角寫有“24小時便利店”七個小字。

自動感應門向兩邊打開，有身穿德禮藍白校服的學生從裏面走出來，明杳和他們擦肩而過，低頭走進便利店，從貨架上拿過一只紫菜飯團，走到收銀臺排隊結賬。

明杳把紫菜飯團放在收銀臺上，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出現在她視野中，指節修長，青色脈絡順延而上，腕骨清晰突出，戴着一只黑色機械手表。

還沒看見這只手的主人長相，明杳就認出他是陳放。

窩在一旁打游戲的尤文成搓了下酸疼的脖子，一擡頭看見明杳，驚訝出聲：“明學妹？！”

明杳沒打算和陳放打招呼，想結完賬就走人，被尤文成認出來後，出于社交禮貌，她只能擡睫，朝尤文成點點頭：“學…學長好。”

陳放拿起櫃臺上的紫菜飯團掃碼，放進微波爐加熱，看着明杳說：“八塊五。”

明杳掏錢結賬，站在一旁安靜等飯團加熱好，餘光瞥過熟練接待到店客人的陳放，內心升起疑惑，陳放家境明明很好，為什麽會在LAWSON兼職？

尤文成游戲又輸了，趴在收銀臺上和明杳聊天：“知道為什麽我放哥要來這兒兼職不？”

明杳乖巧搖頭。

“他們老陳家有個優良傳統，男孩子上高中後就要自力更生，家裏只會出學費，而生活費零花錢要自己賺。”尤文成解釋道，“我放哥老可憐了，平日不僅要來LAWSON兼職，周末還要去給小學生補課。”

明杳看向一旁的陳放，男生動作熟稔給客人掃碼打包，那張痞壞不羁的臉上笑容很淡，但沒有一絲不耐煩。

陳放就是這樣一個人，看似桀骜不馴，實際上做什麽事都認真對待，身上有着超乎同齡人的穩重成熟，令明杳很難不對他心動。

送走到店最後一個客人，陳放瞭起眼皮對上明杳看過來的視線，女生杏眼分明，眼神清透，可他總覺這姑娘看他的目光帶着一絲憐憫。

陳放扯了下唇，一腳踹向尤文成：“給老子閉嘴。”

尤文成嬉笑躲過，做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又窩回椅子上打他的游戲。

微波爐發出“叮”的一聲輕響，陳放把加熱好的飯團拿出來，折身返回時，從一旁的貨架上拿了盒菊樂酸奶，一起打包好遞給明杳。

明杳看見購物袋裏多出來的那盒菊樂酸奶，立馬把它拿出來放在櫃臺上，看着陳放說：“我…我沒買……”

不是她的東西，她不能要。

“請你喝的，”陳放把那盒菊樂酸奶再次放進購物袋，盯着小姑娘忐忑的杏眼，挑眉輕笑，“下次見面，記得叫學長。”

明杳看見陳放對自己笑，心跳漏了一拍，抓上購物袋，像只受驚的兔子飛快跑走。

尤文成看着明杳跑遠的背影，又回頭看眼陳放，撓撓頭說：“放哥，我咋覺得明學妹很怕你啊。”

陳放冷淡哦了一聲，懶得搭理尤文成，拿過一旁響個不停的手機，都是鹿玫發來的消息。

鹿玫：【我上午買了京城特産寄回來，除了你和陳思思那家夥的，還有一份是給杳杳的，你收到快遞後記得替我給她。】

陳放懶散打字：【報酬？】

大小姐不情不願地回：【我下個月零花錢分你一半，行嗎？】

陳放挑眉：【那必須得行。】

-

明杳一路飛奔跑進學校，停在操場那排已經結果的杏樹下，扶着樹身大口喘氣，一張白皙臉龐因為劇烈運動漲得通紅。

緩過來之後，明杳開始後悔，陳放會不會覺得她不懂禮貌，他好心請她喝牛奶，她連一句道謝都不說就跑掉了。

明杳從小就情緒敏感，小時候養的小烏龜被李蘿妃無意踩死，她傷心了快半個月才走出來。

明杳坐在塑膠跑道旁的草坪上心不在焉吃着紫菜飯團，明明是最喜歡吃的食物，卻因懷揣心事如同嚼蠟。

一口咽下去，明杳差點被噎住，她連忙插上吸管，猛喝了一口酸奶，喉間堵塞感才慢慢減退。

明杳看着手裏的酸奶和吃了一半的飯團，郁悶心情一掃而空，唇角兩個酒窩淺淺浮現。

陳放的善良和溫柔，藏于不經意的細節之中。

下午第一堂考的是語文，考試前，明杳收到來自班群一個叫“方文”的昵稱發起的臨時會話：【我是李書影，剛好這次考試坐你旁邊，待會做完借我看看，聽見沒？】

明杳記得這個昵稱，是在表白牆引戰讓全校同學辱罵她的人，但怎麽也想不到這人就是從她轉學來第一天就拿她當出氣筒的李書影。

李書影久等不見明杳回消息，再發過來的消息，字眼不堪入目：【死結巴，你要是不答應，考完試有你好看。】

看見這條消息，在一中被那幾個小太妹欺負的回憶一幀幀的清晰掠過明杳腦海，她吓得抖了下身子，握住手機的指尖泛白。

明杳手指顫抖地屏蔽了李書影，把手機快速塞進書包，拿過放在桌上左上角的菊樂酸奶捧在手心，塑料盒的涼意蔓延到四肢，無意給了明杳安慰。

從下午到晚上一共考了九科，結束後，明杳整個人都還有些懵然，慢吞吞收拾文具，拿上不舍得喝完的酸奶盒，背上書包從考場出來。

李書影走在她身後，用只有她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臭結巴，你死定了。”

說完，李書影還狠狠地撞了下明杳肩膀，明杳手臂一抖，手上那盒酸奶掉在地上，白色液體流了一地。

明杳吸了吸微酸的鼻尖，蹲下身撿起酸奶盒，在教室找了拖把，把地拖幹淨，不舍地把酸奶盒扔進走廊垃圾桶裏。

接下來三天，李書影和她的幾個朋友總是會變着法找明杳麻煩。

有時是在她早上收語文作業時，用嘲笑口吻學她說話的腔調，有時在明杳從她們身邊經過，用惡狠狠的目光瞪着她，罵她是死胖子，死結巴。

但好在沒什麽實際性行動，只是言語侮辱，明杳都好脾氣地忍了過去。

月考成績在周四早上全部出來，柏從寒在第三節 語文課下課後，讓班長把排名表貼到黑板右邊的通知欄上。

在貼好後，班上同學一窩蜂地擠過去看排名。

衆人視線往上，停在明杳的名字上，順着那行成績看過去：明杳，語文147，英語149，文綜296，數學121，理綜210，總分923，班級排名第五，年級排名七十九。

我靠？！那個平日安靜得跟空氣沒什麽區別的轉學生居然是個文科學霸？！

要知道這一次語文卷子難得離譜，就連高一六班那個次次年級第一的周敘白都只考了一百三，明杳居然是單科年級第一。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李書影看着成績單上自己凄慘排名，聽見身邊同學議論居然沒看出來明杳是個隐藏的文科學霸，臉色不會搜客，李書影回頭瞪向安靜坐在窗邊看書的明杳。

明杳感覺到有一道扭曲中夾雜恨意的眼神看着自己，心害怕地提了起來，課本書頁的邊緣被她捏得變形。

中午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剛好是和高二九班一起上課，連體育老師都是同一個人，明杳在更衣室換好衣服和運動鞋，跟在人群後走出來。

今年南城的夏天來得格外早，不過四月初，溫度已經直逼三十攝氏度，正午太陽曬在身上，帶着悶人的熱意。

明杳走到集合的地方，假裝不經意看向高二九班的方向。

陳肆照舊整日泡在機房沒來上課，陳放站在隊伍最後一排，一身火紅的10號球衣，背影挺拔，他正在和尤文成講話，臉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惹得兩個班的女生頻頻向他投來愛慕眼神。

集合結束後就是自由活動，明杳慣例要走到籃球場旁看陳放打球，往前走了幾步，餘光捕捉到一抹張揚的紅朝她跑來。

明杳屏住呼吸，看着陳放向她跑來，心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有風吹來，揚起男生火紅球衣一角，映在明杳眸底。

陳放在明杳面前停下，低下脖頸，和只有他肩高的小姑娘平視：“中午一起吃飯，杪杪寄了禮物讓我帶給你。”

男生身上萦繞的清冽洗衣粉味道以極強姿态侵略明杳所有感官，明杳呼吸放緩，強壓下狂跳不已的心髒，鼓足勇氣看向陳放那雙潋滟好看的桃花眼，輕輕點頭：“好。”

這一幕，恰好被站在不遠處的李書影看見。

作者有話說：

咱就是說，陳放你護老婆的亞子可真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