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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灼華又在小木屋待了幾日, 後來黍離上仙找上門來了。

天界都說灼華戰死,屍首不知所蹤,黍離卻不信, 他與神君是多年的交情,對他向來了解, 區區一個新上任的年輕魔尊, 何至于害他淪落到戰死的地步。

灼華這個不擇手段的死德行,他更願意相信他執行了一半任務不甘心, 腦子裏在勾勒什麽見不得人的計劃。

黍離問了一圈大戰時在場的人。

具體發生了什麽, 沒人說得清,那時戰鬥混亂,每個天兵都有對付的魔兵, 其他幾個靠近神君的手下, 也被魔将拖住手腳。電閃雷鳴, 天搖地動, 神君與魔尊的戰鬥搞得整個魔域都黯淡無光,偶爾幾道閃電才能隐約看清灼華矯健靈活的身姿,而當他們沒注意的時候, 兩個強者的戰鬥已經終止了,魔尊鮮血淋漓的屍首從半空明晃晃掉了下去, 确定死得不能再死,然而灼華憑空消失, 找遍魔域也找不到他。

黍離既擔心他真的死了, 又自信他戰鬥經驗豐富, 不可能死在魔尊的手上。

重重矛盾的思維, 讓他整日煩躁,桃樹下藏的美酒都喝了個光, 眼看着最後一滴沒了,他決定親自跑妖魔界一趟。

妖魔界分為兩塊區域。以不周城為中心,四周的森林皆屬于妖域,森林外的另一半,則屬于魔域。

不周城管理嚴格,他進不去,先到魔域不動聲色調查了一遍,毫無結果。

他倒也不失望,繼續跑到不周森林搜查,終于在一個小木屋附近,看見一個拔草的男人……

這男人的确長得跟灼華神君很像,黍離眯起眼睛瞥了瞥,上仙的視力極好,隔了一大段路,他仍然能看清他的動作,初春已有野草的幼芽生長出來,男人的手心抓了幾根,另只手挑挑揀揀,專門拔那些長勢良好,葉片鮮綠的野草。

盡管黍離看清他的臉了,但他的表情絲毫沒有見到故友的興奮和驚喜,反而一片木然。

一定是他看錯了,灼華神君不回天上論功行賞,跑到不周森林除草幹什麽?

這裏荒涼冷僻,毫無人煙,偶有幾只膽小的小妖怪慌慌張張路過,沒意思得很、而天界宮殿精美,仙氣充足,另有美酒佳肴享受,碰上比較大的宴會,仙子彈琴助興,這麽美好快樂的日子不過,沒事來這拔草!!

以前他整日潇灑閑散度日,也不見對生态環境的保護如此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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黍離出奇的憤怒,有一種同為酒友卻被抛下的冷落冰涼,他大步向前,勢要問個明白。

灼華注意到腳步聲,沒什麽情緒地擡頭,當看見來人時,他的眼神微變:“停步。”

黍離不停,反而走得更快了。

在他即将踏入一片綠茵前,灼華動動手指使了個神力,黍離忽然騰空飛起,半空傳出一聲驚呼,轉瞬間,他被迫以一種扭曲的姿勢落到灼華的身邊。

落腳的地方剛剛好,是一片拔了草的黃泥地。

黍離嫌棄地擡了擡靴子,憤怒更深:“請問這位尊貴的神君大人,您在這裏做什麽?”

“多日不見,卻不知黍離你的視力愈發不如從前了。”

灼華慢慢将一捆野草用粗繩收攏,背後是雪白屋檐的木屋,靴子旁邊的白雪還有冷綠的野草,他微蹲下身,動作慢悠悠,還挺優雅悠閑。

拾起野草到鼻尖聞了聞,他慨然嘆道:“還是初春的嫩草香甜清爽。”

“……神君你。”黍離聲音顫抖,“什麽時候改口吃草了?”

灼華說了句:“不是我吃。”

“誰?”

問到這裏,不遠的木屋探出一個黑漆漆的腦袋,鹿溪的嘴裏嚼着一根桑樹葉,口齒不清道:“你還沒拔完嗎?”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束發的粉色發帶在風中飛舞,漂亮又帶着不經世事的天真,大概看到前方多了一個陌生的男子,她困惑地眨了眨眼睛,視線停到黍離身上,話也頓了頓:“這誰?”

“我朋友。”灼華走近,把幾捆野草放到她手心,“記得洗了再吃。”

鹿溪嗯了一聲,好奇的眼神在他們兩人間打轉。黍離不知這個女人是誰,僵硬地朝她露出一個笑容,鹿溪回了一個禮貌的笑,她沒怎麽放心上,随口道:“你們聊,我去河邊洗洗。”

等她走了,黍離冷不丁說了句:“因為她?”

“嗯。”灼華語氣平淡。

黍離的小心髒差點就要罷工了,自古神妖不通婚,仙界亦有禁令,若有仙神與妖魔茍且,仙剃去仙骨,永堕輪回,神君除職,罰禁閉千年,妖魔則灰飛煙滅,總之是一個你慘我慘的虐戀結局。

他連忙勸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何必為了一只小鹿妖折損您的地位?”

聽到他的話,灼華好笑地挑了挑眉,黍離看見他這幅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表情,更急了,腦子千頭萬緒,已經聯想到他後面被天帝懲罰的悲慘畫面。

灼華簡直笑出聲:“我看着像喜歡她?”他語氣傲然又不以為意,“是她喜歡我,偏纏住我不放,還以住宿費為借口,吩咐我給她拔草,其實是為了費盡心機留住我。”

“……”

灼華定定看着他:“女人的心思你懂嗎?”

黍離不太相信:“但那只小鹿妖看着單純無知,怎會用這種手段。”

“知人知面不知心。”灼華淡淡說,“小鹿妖的心思深沉,你聽不見,但我聽得見。”

【呵呵,眼見為實,小鹿妖年歲也不大,再陰險也陰險不過您吶。】

黍離在心上忍不住默默吐槽了一句,剛飄過這樣的念頭,空氣似乎瞬間陷入一種死寂當中,他的額頭立刻冒出冷汗,想到灼華某種令衆仙友避之不及的天賦,讪讪笑着往後退。

灼華果然用一種看死人的目光看着他。

他立刻滾了。

-

鹿溪回到家,只見灼華一人待在屋內,他的朋友不見蹤影。她覺得他竟然沒留他吃晚飯,灼華也太不客氣了。

但轉而又想,這裏是她的家,灼華的确沒道理用她的家來接待他的朋友,且她家只有嫩草,那位身強力壯的男子,看着也不像只吃草的。

她暗暗嘆了一口氣,再度把目光挪了過來。

清晨她告訴他,地板破了一個洞,需要用新的木板換上,他聽進去了,正垂着頭,将粗重的樹幹雕成能匹配大小的木板,手指用小刀靈活雕刻,神情極其專注,像對待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一縷漆黑光滑的發絲微落,在風中飛揚,蓬蓬散散像黑色的柳絮。

他這幅矜貴俊秀的外貌,大概是個養尊處貴,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卻替她做這些微不足道的修補工作。

鹿溪的腳步不由自主停了下來,呼吸忍不住放輕。

“回來了。”灼華未擡眼看她,嗓音低沉,“快好了,等下嵌入地板的空隙就行。”

鹿溪嗯了聲,熱情邀請:“你今天吃草嗎?我摘了松香草。”

“……不了。”

【這些人都不懂得草的鮮美,無人欣賞是多麽的寂寞。】

灼華與她相處了一段時間,已經習慣她內心的波濤洶湧了,小鹿妖表面柔弱安靜,其實腦補戲很多,他面無表情地垂着頭,淺淺地勾了下唇,像沒聽見,繼續做未完成的事。

【不吃就不逼他吃了,他今天做了很多事,又拔草又修補地板,我捉了一只山雞,犒勞犒勞他。】

灼華的神情出現短暫的波動,過了一會,他平靜擡眸,視線掠過她的周身,裙擺悠悠飛揚,手上空落落的,哪裏來的山雞?

她埋頭往廚房走,不忘回頭說:“我今天要為自己做一份大餐,你不要過來。”

“為何?”他很快意識到她有儲藏袋,牽起唇角。

“我怕你偷吃。”她理直氣壯開口,鬼鬼祟祟地瞄了他一眼。

【給你一個驚喜咯。】她內心偷偷地想。

“好,我不去。”他的笑容更大了。

灼華上次吃東西還是在天界了,神君可以不吃飯,餓不死,但偶爾也會嘗嘗美酒佳肴。

黍離與他是飯友亦是酒友,桃樹下擺一方案,幾壺釀了百年的仙酒,配上仙桃和靈獸做的肉,滿足口腹之欲,再聽着遠處悠長的絲笛聲,神仙日子确實過得舒服。

小鹿妖給的野草他吃不下,聞着香,吃着苦。以前她興沖沖要求他嘗嘗味道,他盛情難卻,勉強吃過幾口差點吐了,如今眼瞅着就晚上了,她第一次來了興致,給他準備一頓豐盛晚飯,雖然只有一只山雞,沒酒沒花沒絲笛聲,但他的心裏沒來由的高興,甚至比當年與仙友坐在樹下品酒更高興,心髒裏湧動着奇妙的感覺,他唇角含笑,手下雕刻的速度更快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廚房一陣乒鈴乓啷的響,仿佛一場聲勢浩大的戰鬥。

灼華忍着好奇心,可能是夜色下的森林岑寂,五感變得異常敏銳,雖然沒有刻意聽,卻總是捕捉到她的每一分動靜,廚房火苗的竄動聲,掰斷柴火的聲音,咕嚕嚕的煮水聲中。

聽見她倒抽的一口氣,他心上湧出一陣擔心,立刻擡腳走上前,手指觸到木門的門把,廚房裏冒出一聲大吼:“不行,我說了你不能偷吃。”

他只好收回手指,繼續走到那塊豁開的洞前,将新制作的木板扣入,胸腔湧出隐隐的期待。

浩瀚的森林,四周妖魔環繞,一座狹小的木屋,從浩瀚的黑暗中,亮起一盞溫暖明亮的光。

片刻後,廚房的打仗聲終于停止了,鹿溪一臉複雜地從廚房走了出來,捧着一盤烤雞放到桌上。

咣當一聲,盤子上的蓋子晃了晃,歪到一邊。

烤雞的真面目終于露了出來,表皮漆黑如墨炭,一股詭異的焦香傳到兩人的鼻間,難以描述的味道。

灼華盯着烤雞,唇角僵硬。

“給、給你吃。”鹿溪大概也覺得不好意思,說是要給他驚喜,結果成了一個驚吓,她尴尬地撓了撓後腦勺。

知道小鹿妖的廚房不好,從這些天的相處經驗看,她極少開火,且沒必要開火,餓了饞了路邊随手薅一把野草樹葉就行,何須大費周章燒東西吃,廚藝大概率是不行的。

他雖然不怎麽期待她的廚藝,但看了這只烤雞,灼華還是開了眼界。

饒是見多識廣的灼華神君,握住筷子的手情不自禁停頓了,遲疑了,開始思考人生。

【他好像不喜歡我烤的雞,也是,看着可難吃了,要不扔了吧,萬一吃進去中毒怎麽辦。】

灼華心道,中毒可能性極高。

【唉,我烤了好久,手指被火燙了一下,可惡的火,我現在還疼呢。】

這次的心聲帶了幾分自說自話的委屈。

他原本已經将筷子放下了,也做好了拒絕她一片好意的言辭,可聽到這番心聲,忽然擡頭看着她,目光若有若無掠過她埋蜷縮的手指。

片刻後,他閉了閉眼,以一種壯士赴死的表情,重新撿起筷子。

“?”小鹿妖困惑地盯着他。

雞肉的表皮又黑又硬,他攪動片刻,快速拾起一片最裏層的白色肉片。

她瞪大眼睛:“你真吃啊。”

他的喉嚨滾了滾,吞了一片肉,沒嘗出什麽味道,卻很給她面子,笑了笑:“味道還不錯。”

“……”

-

第二天,鹿溪尚在睡夢中,黍離又來了。

聽到屋外輕輕的一聲口哨,灼華收回注視床簾的目光,迅速翻身起床。

這幾日屋外積雪融化,春日的氣息也濃了,黍離慢悠悠搖着扇子,等在臺階的下方,聽到推門關門的聲音,他上前幾步。

灼華剛起床,披了件大紅的披風,灼灼如赤紅的烈焰,眼睛卻是冷淡的,看着心情不大美妙。

黍離當作沒看見,一改昨日的冒昧和不敬,恭恭敬敬行了個禮:“神君。”

兩人是多年的好友,平日不太拘束彼此的上下級關系,而當黍離正經起來,便意味着接下來他要談正經事了。

灼華點了點頭。

黍離刻意壓低聲音:“邊走邊談。”

兩人漸漸離木屋遠了,灼華不語,黍離鬥膽問:“您在這,不止是為了小鹿妖,近日不周城內正在築造新的法陣,妖王聽到魔域失敗的風聲,準備聯合各妖族對付我們天兵天将。我們不清楚法陣的厲害,也不知有什麽陷阱等着我們,自古以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仙族與妖族交戰前,破壞他們的法陣是關鍵,若我們進入不周城,悄悄将此陣毀了,屆時殺掉妖王的難度也會低下去。”

“嗯,你猜中了,我的确有這個計劃。”灼華笑了一下,眼裏卻毫無笑意,靜靜地看着晨日淡白色的光暈。

黍離:“不知神君進展到哪裏了?”

“我去了一次。”灼華抿了抿唇,“可惜不周城嚴令進出,只有報備過的妖怪,才能進入城內。”

黍離停下腳步,盯着他:“所以,小鹿妖是一個合适的突破口,您覺得呢?”

灼華當然明白,他從不周城碰了壁,返回小木屋,也有這個原因。

黍離問了一個很容易回答的問題,但是,過了很久,他才做出肯定的回答:“是這樣。”

“神君去問問她。”黍離顯得興奮,“您騙人的水平諸位仙友有目共睹,演技爐火純青,将那魔尊的一舉一動掌控手心,又有通曉心聲的天賦,利用她簡直輕而易舉。”

“……”灼華沉默。

黍離困惑地偏了偏腦袋:“神君?”

灼華的神情漸漸緊繃。

黍離驚訝,拿扇柄拍了拍手心:“您不會真愛上一只小鹿妖了吧?”

灼華的神色瞬間就變了,像聽見了一個好笑的笑話,略顯誇張的笑容:“你在胡說什麽。”

“銥椛那就行了。”黍離眸子定定注視他,“您是天生的神君,是上神隕落後唯一的繼承人,注定與一個小鹿妖沒有結果,不喜歡自然是最好的。”

“這種事情不用你強調,我也知曉。”灼華神色冰冷。

雖然他不承認喜歡小鹿妖,但這些言語上的否認,黍離聽了仍然不放心。

昨天,神君親自為小鹿妖拔草,已經超脫黍離的認知了,現如今,讓神君去做一件他平日做慣的事,他卻半晌不應。

灼華生來通曉世間的秘密,最擅長玩弄人心,可距離他失蹤,已過了半月有餘,他竟然還沒拿到通行冊。

直到他提醒了,才決定行動起來。

黍離抿着唇看他,眼神中流露出一種憂心。

灼華煩躁地摁了摁眉心:“我今晚問她。”

-

鹿溪今天不準備烤雞了,經過昨晚一戰,她對自身的廚藝水平有了一個确切的了解。

慘烈到無人能敵的地步,畢竟再差的廚師,也不會差點把廚房炸了,烤的山雞也成了黑炭。

罷了。

她不勉強自己了。

小鹿妖心安理得極了,世間術業有專攻,廚師的活就該給廚師做,她一只森林的小妖怪,去做什麽烤雞,太為難自己了。

她只是一只小鹿妖而已,出生到不周森林,是為了看遼遠的天空和浩瀚的綠海,每日喝幹淨的溪水,快快活活在綠茵草地間奔跑,這才是她該做的事。

鹿溪今天完成奔跑兩裏地,喝水半桶,欣賞叢林與星空等等日常,待她回屋,天已黑了,月亮升到夜空,森林傳來幾聲鳥叫。

她推開門,往常灼華都會回頭瞥她一眼,半笑不笑說又去哪裏玩了,這語氣頗像狐貍姐姐曾八卦的一位貓妖姐姐,據說貓妖姐姐的丈夫愛出去鬼混,每日夜深才會回家,而那時貓妖姐姐早已等在他必經的路上,他一擡頭,就能看見兇神惡煞的妻子手裏拿着根鞭子,似笑非笑問他去哪裏鬼混了。

看到灼華的表情,小鹿妖總是在內心瘋狂聯想:【他笑起來的樣子,好像一位正在等鬼混妻子回家的丈夫。】

今日卻與衆不同,灼華手撐額角,似乎在想什麽事,燭火噼啪一聲響,他側臉靜止,始終保持一個固定的姿态。

“我回來了。”鹿溪喊了一聲。

他放下手:“嗯。”

鹿溪好奇地坐到他對面:“你怎麽了啊?”

“沒事。”

灼華眸光閃爍,說着沒事,卻是另外一種表情,匆匆看了她一眼。當兩人目光相撞,他唇瓣微啓,眼中有千種思緒,片刻後再度低下頭,發出極長極長的一聲嘆息。

鹿溪覺得,沒事才見鬼了。

透過燭火,從他的眼神裏看出煩惱和憂慮,她當下就挺起胸膛,熱心腸地問:“我倆都認識這麽多日了,你瞞着我做什麽?有我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提好了。”

“我……”灼華欲言又止。

鹿溪立刻補充:“當然,除了讓我送你鹿角以外。”

“不會。”灼華否認,“另外一樁煩惱。”

“讓我聽聽。”

“今日去了趟不周城,你也知道城內各地妖怪聚集,商業繁華,我打算去不周城做生意。”灼華手心轉悠着瓷杯,信口拈來,“結果被守衛攔住了,我雖是妖,但他們不允許我進妖城。”

鹿溪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很簡單,你去萬妖堂報備一下身份,以後就能來去自如了。”

“萬妖堂?報備?”灼華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鹿溪根本沒懷疑他話語的真實性,生長在不周森林的小鹿妖,接觸其他妖怪和種族的機會少,雖然擁有進出不周城的機會,卻未曾踏足過那片奢靡繁華的地方,以至于稍稍與其他妖熟悉了,便很容易相信別人。

“你先等等。”她起身從床底取出一件漆木盒子,一張通紅的冊紙暴露到兩人眼皮底下,她晃了晃,随意扔到桌案,“你看,這是我的通行冊。”

灼華低眸,不動聲色翻了翻。

揮金如土的不周城,通行冊都是古楠木制成,質地溫厚光滑,薄薄的兩片折疊,鎖扣相合。

他翻開上面的古楠木,只聽咯嗒一聲,展露出裏面的內容,第一頁寫了她的名字和種族,第二頁是镌刻的小像。

他漸漸蹙起眉頭,有畫像……

“萬妖堂一天只在早晨卯時到辰時之間開放,你明天起早了,備上親友的通行冊,和自己的血,到那邊登記一下,很快便好了。我記得小時候狐貍姐姐帶我去登記,只用了半盞茶的時間。”鹿溪介紹得十分仔細,把通行冊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你拿上我的通行冊去吧。”

灼華神色難辨:“萬妖堂在何處,你方不方便為我和我的朋友指路?”

鹿溪遲疑了。

“怎麽了?你明天有事?”灼華垂下眸,又一聲遺憾的嘆息。

“倒也不是。”鹿溪艱難地擡起頭,想到卯時天都沒亮,她掙紮半天說,“我盡量早起吧。”

-

等鹿溪睡着了,灼華悄無聲息出了門。

今晚烏雲壓頂,天色暗得見不得光,黍離約好半夜見面,正靠在一顆桑樹下喝酒。

頭頂的桑枝挂了一盞宮燈,一陣風拂過,燈籠晃人眼睛。就在此時,沙沙的衣角摩擦聲響起,有人來了。

酒杯稍稍頓在唇邊,黍離擡眼望去,灼華的披風飛揚在半空,他禦風而來,腳尖落地時,朝黍離微微一笑當作招呼。

一片明亮的燈光籠罩着他的眉眼,笑了也不見多少溫度。

黍離:“你好像不太高興?”

“計劃尚在襁褓中,等實現了再高興也來得及。”灼華神色淡淡。

黍離:“那麽你拿到小鹿妖的通行冊了?”

灼華:“沒有。”

黍離沒想到等到這個回答,重複地反問了一句:“沒有?”緊接着,他連聲問:“神君不會後悔了吧!”

這可不行啊,黍離急得站了起來,把酒杯都扔了。

對于仙族來說,若要維護人間與仙界的和平,必須抹除對仙族和人族抱有強烈仇恨的妖魔二王。

萬年前,妖魔界曾與仙族簽訂過和平契約,但現任的妖魔二王,撕毀契約,處處與仙族作對,魔尊明面拱火,妖王暗地殺仙,仙族再坐視不理,等他們的力量壯大了,處理他們更加困難。

好在魔尊已滅,接下來,只要解決妖王,扶持新的上任,便能繼續維持和平契約了。

而解決妖王,最好的辦法,先進城探底。

仙族與魔尊一戰損失慘重,如今只能将傷亡降到最低點,暗地毀陣是絕妙的法子。

灼華到底在想什麽?

聽到黍離一連串的心聲,像鞭炮一樣噼裏啪啦地響,灼華流露出古怪的眼神:“我話還沒說完,你急什麽?”

黍離吸了一大口氣,一時間忘記尊貴卑賤的身份地位,憋屈道:“神君說話能不能別大喘氣。”

灼華神色平靜:“通行冊有辦法拿到,小鹿妖答應陪我們去萬妖堂登記。明日,我們再搞到小鹿妖的血蒙混過關。”說罷,額外補充了一句,:“不用太多,幾滴夠了。”

黍離松了一口氣:“幸好,我真擔心神君腦子一抽,心軟了。”

灼華垂下眸,正義淩然:“小鹿妖那麽天真無邪,我去騙小鹿妖,對她不公平。我們是仙族,自古堅守正道,以度厄扶困為目标,卻幾次三番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耍花招,這哪裏是正道所為,與邪魔有何區別?”

“你當初騙魔尊上鈎,也不見你多自責。”

灼華一時語塞:“……”

“上次你還說她心機深沉,這回又改口天真無邪。”黍離忍不住吐槽,“這才過了多久啊,她分裂成兩個人了?”

“……”

黍離很難不多想,打量他一番,蹙眉:“你真不喜歡她?”

“當然。”灼華冷冷地看着他,回答的速度,比前面每一個問題都要快速,言之鑿鑿道,

“我不可能喜歡上一個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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