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章

第 33 章

四十分鐘前, 威爾市市中心即便入夜已深,照樣繁華似錦。

十二層高的會所伫立于商業街最中心位置,一眼望去, 高聳入雲的建築仿佛一塊長方形金塊, 金碧輝煌,熠熠閃光, 讓人仿佛置身于最紙醉金迷的名利場,極盡奢華。

懷玥在街道附近棄車, 徒步前行。

隔老遠,都能将最高層幾樓外牆四個龍鳳鳳舞的天上人間大字看得一清二楚。

耳麥裏的通訊頻道被切換成單獨頻道,電流聲短促,随即鄭娥聲音響起:“你在玩借刀殺人。”

“有嗎?我怎麽不知道?”懷玥懶洋洋應聲, 步行至正對會所的陰暗處, 放出小型無人機掃描并仔細尋找合适的入口。

鄭娥:“曾國輝死定了。”

懷玥故作驚訝:“不會吧?現在時局緊張, 陳述剛應該不敢。”

她裝傻充愣有一手,鄭娥似乎噎住了,許久沒說話。

呼吸聲過了三回,鄭娥才說:“犯法失德的人會有法律制裁, 我知道你嫉惡如仇, 可你是軍人不是真正行俠仗義的熱心市民。今天這事我給你摁下去了,就當成突發事件, 下次不準再這樣做。”說完,她便将通訊切回正常頻道。

話裏意思很明白——幹得沒錯,但少做。

針對陳家的完整計劃過于激烈,專案組還需要繼續往上報, 直到上頭完全同意才能正式施行。

鄭娥拿到她計劃時肯定知道她目的卻沒提出異議,就表示她也想這麽做, 死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喽啰還能多定罪,彼此心照不宣罷了。

懷玥勾着的唇角緩緩放下,已經戴上夜視鏡的眼神在幽綠鏡片下閃爍,冷漠而堅定。

會所大門前黑衣保镖與停車人員正在聊天,這一會已有數輛千萬豪車停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大腹便便,一個個啤酒肚能頂破天,梳得板正的頭發卻顯得他們精英華貴,內裏卻不知早已腐爛成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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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白鄭娥叮囑的良苦用心,無非是怕哪天往深處繼續摸下去時,假如觸動某位位高權重的保護傘,她以權謀私的小辮子就被人揪死,判個十年八年都說不定。

但她不怕,對于這份鄭重叮囑,只有一個回答——好的,下次還幹。

時間不多,又觀察了會,懷玥操縱遙控讓無人機盤旋在會所周圍,将所有畫面傳給專案組成員。

“結合我之前給的模型,麻煩幫我完善一下。”

負責與她溝通的成員小季是個女生,聲音柔和,立即回複:“沒問題。”

這款無人機要比尋常無人機小很多,自帶探測掃描和熱成像系統,不僅能精準鎖定內部鋼筋與管線還能掃描人像,缺點是不能飛很遠,還死貴。

要不是有人出錢,懷玥寧願赤手空拳打進去都不會買這玩意。

差不多掃描完畢,她耳麥那頭聽鍵盤聲啪嗒啪嗒響了幾下,緊接着小季說:“懷隊你标的管道是對的,五樓東面第四個房間就是入口,能通往每個樓層。根據熱成像顯示,房間裏只有兩個人。另外七八樓人最多,七樓有許多鋼管,還有地下四層沒辦法掃描到,可能要想辦法混進去。”

“知道了。”懷玥明白。

要想給陳述剛等人定罪,光幹掉他們不夠,必須要掌握足夠證據。

天上人間內部情況必須知曉,會所東面正對街道,現在路上人還不少,謹慎的大門保镖會經常往上看,所以只能從上面下去,動作還要快。

幸好身旁有棟樓正好是居民樓,足足有二十層。

為方便行動,她早已換了頂齊耳短發假發,調整好領口的攝像頭後,懷玥扣緊鴨舌帽,拎起裝有滑索裝置的小包,轉身借助空調箱徒手爬上居民樓。

到了天臺,瞄槍射出,估量角度與高度,随即蓄力起跑順利降至會所天臺。

明天天氣似乎不會太好,晚間風有點大。

懷玥解開挂滑索的腰扣,腳踩在天臺邊緣,俯視一會,依葫蘆畫瓢用最快的速度攀至五樓。

視頻畫面很陡,小季膽戰心驚盯着屏幕,忍不住囑咐:“懷隊你小心啊!”

專案組一幫人全是鄭娥心腹,抽調于清市各地刑偵隊,大家平日裏捉罪犯不說上刀山下火海,那也是經常風裏來雨裏去,如果碰到難纏的罪犯當然也需要索降的情況,可他們裝備全得很,畢竟自己性命比捉人更重要。

這還是頭一回見徒手攀爬的勇士。

不對,應該說是從上往下跳,角度稍微一偏,就有可能摔個粉身碎骨。

“摩洛哥托德拉峽谷她都徒手爬過,你不用擔心,繼續模拟實景圖。”鄭娥語氣涼涼。

說起摩洛哥,懷玥記得那次休假好像是和隊員去玩攀岩,還救了個被困超過一百小時的傻大個。那傻大個從峽谷跌下,朋友死了,自己都磕得滿頭是血,發現他的時候已經快噶了。

她很好奇:“這你怎麽知道?”

鄭娥:“你隊裏的突擊兵陳婉是我表侄女,她和我說,她們隊裏有一猛妹不怕死。”

懷玥:“……”

啊?陳婉居然是鄭娥親戚?任務結束得去問問,說不定就是她撺掇自己當卧底,她咬牙,回頭必須得和她好好打一架!

這時,小季同志提醒:“別聊啦,快到五樓了。”

爬個樓還有閑情逸致聊天,可惡,這就是特種兵強悍的身體素質嗎!

“好的。”五樓是豪華套間,都有陽臺,懷玥攀下去速度很快,一口氣跳上陽臺後迅速躲到高半米的綠植盆後觀察內部情況。

屋裏滿臉痘痘的男人赤着上半身斜躺在床上玩手機,電視聲音量很小,浴室裏傳出嘩嘩流水聲,還有一個人在洗澡。

懷玥看了眼天花板上的通道,然後屈指敲兩下陽臺的玻璃門。

男人聽到動靜起身出來看,剛拉開門,她便撲出去,以手肘重擊其腦門,猝不及防的攻擊讓男子瞬間昏迷倒下,為免發出聲音,她眼疾手快拉住他衣領,随即托住他背部輕緩往地上放。

恰在此時,流水聲消失,門吱呀一聲打開。

浴巾半裹的漂亮女人頓在原地,瞅瞅地上,瞅瞅懷玥,眼神呆滞。

懷玥:“……”

好巧。

居然是周若海。

管它是不是認識,放下人,她疾步上前準備打暈她一了百了。

“等等!”周若海眼神晶亮,一眼不眨盯着眼前遮掩嚴實的懷玥。

周若海年紀并不大,被深海影視簽約過來時是十五歲,現在也才二十歲,盡管人人都覺得她是靠身體賺錢的風塵女子,每天畫成熟妖冶的妝容以妖嬈身姿取悅客人,盡管已經接受命運,但她心中仍舊單純且期待自由。

曾經在柬寨時,她聽說過一座赫赫有名的雛.妓館被人搗毀過,其中一人重獲自由,可惜生活所迫,終究還是輾轉流落到她所在的館子裏,但她還是經常與她們訴說那日令人心潮澎湃的場景,聲稱如天神降臨,一槍一個臭男人,她總是說沒關系,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哦哦哦所以這次輪到她被救了?周若海特地給房門鎖上鏈條,轉身後無比興奮道:“終于給我等到了!你裝備好帥,你是什麽特工嗎?是來創翻這爛地方的嗎?還是要來搞暗殺?我幫你啊!”

說完,她主動往地上一趟,然後閉眼:“你繼續,我暈了。”

懷玥:“…………”

小季也一言難盡:“小心她騙你。”

“應該不會。”懷玥眼神複雜,她看得出周若海和薇薇安并不是壞人。

如果是,面對懷南身份的她時,提起麥莉與海棠,兩人便不會露出心疼惋惜的眼光。

都是在苦海中掙紮着抱團互相取暖的可憐人罷了。

雖然低聲這麽對耳麥說了一句,懷玥還是快步上前,幹脆利落給了她一拳。

信任是一方面,規避風險又是另一方面。

抱歉的話之後再說。

沒把這小插曲放心上,她跳上通風管道,按照小季的提示和回憶往上爬,下五層基本清楚是幹什麽的,上幾層就不知道了。

懷玥順着管道爬了将近十五分鐘,才把上五層樓摸清楚。

六樓是吸粉區,整體打通為一層,裝修風格歐式,有面牆是全景式超大魚缸,鯊魚擺尾游動,裝扮成美人魚的一男一女被關在籠子裏驚恐不安,而客人舒舒服服躺在昂貴精美的沙發上哄堂大笑,表情迷離一看就是吸大了。

七樓也打通為一層,內裏煙霧缭繞,到處都是鋼管舞用的鋼管,完全分隔式的卡座裏精英攬着美女打牌聊天,尾椎骨挂着狐貍尾巴的裸.男.裸.女随着動感音樂跳熱辣鋼管舞,有些地兒連客人都是赤身,圍在一起欣賞一對堂而皇之炒菜的男女。除此之外,除去鋼管還有一些情趣吊索。

場面辣到懷玥恨不得戳瞎自己雙眼,七樓就是一淫.趴聚集地。

八樓是舞廳酒吧集為一體的放縱區,黃賭毒均沾,當紅女男星賣力演出,衣服一件一件脫。臺下喝聲不斷。

九樓往上則是一個拍賣區,不是史雁柔口中的九宮格拍賣,而是人體器官拍賣及交易區。這一層人不多,估計今晚沒有拍賣,懷玥只是聽到幾人在說某某地需要新鮮的眼角膜與腎髒器官。

十樓是正兒八經的工作區,一排排類似直播間隔開的房間裏模樣姣好的女性對着鏡頭擺動姿勢,外頭保镖來回走動,在屋子最深處有個小辦公室,幾個黑眼鏡格子衫的程序員正不停給網聊的男人發詐騙信息。

每層樓戒備森嚴,電梯口和廊道十來個保镖是标配。

懷玥在十樓管道呆得最久,她在考慮一個問題。

結合曾國輝脫口而出的傑克一名,專案組已經确定五家主要産業鏈是詐騙,黃賭毒是順帶發展的生意,因為老傑克出自緬部那塊赫赫有名的詐騙家族,建有數個電詐園區,而老傑克最大對頭為慕容家,不難猜測,慕容與五家關系匪淺。

只不過,他們為什麽單獨把網聊詐騙搞到會所來?

這暫且不提,陳述剛幹有色服務及交易,江宏海搞毒,不出意外專門和東南亞地區人簽約的祁樹應該是負責器官拍賣,畢竟那些地這産業很是猖獗。最後顧骁老爸顧市長,她可以肯定這位專門負責聯系保護傘,剛才在八樓就看見好幾個眼熟的官員。

那麽封淮老爸封威呢?

他一個財閥,擁有的錢最多,他又在幹什麽?

思考間,鄭娥忽然說:“大魚不在,可能在地下幾層。”

大魚是鄭娥首先關注到的一個保護傘,曾經的著名法官安志勇,幾年前被原告刺傷後辭職開了一家生物科技公司,據說他人脈廣闊,為圈裏許多實施了或輕或重犯罪行為的人脫罪過。

當年原告就是被欺辱跳樓兒子的母親,鐵證如山下,安志勇依舊判被告無罪,所以這位母親不顧後果怒而刺了他三刀。

“應該就是在下面。”懷玥點頭,也許那些S品就是封威弄來的。

等小季錄完證據,懷玥讓他們查下封威旗下有什麽産業,然後順着管道爬回五樓。

小季:“那懷隊你要怎麽下去?管道通不了地下。”

強闖計劃要隔兩天,今天肯定不行。小季同學無比憂心:“要不我們派幾個人去吧?”

懷玥拒絕:“不用,我有人幫。”

從管道跳下,房間裏男人還沒醒,又補了拳後,她一盆冷水潑醒周若海。

“你是被騙來的,還是自願來的。”

幽幽轉醒的周若海:“……”

怎麽肥四?她腦殼疼死了。

看她眼神頗為埋怨,懷玥臉不紅心不跳,言簡意赅:“不是要幫我嗎?”

周若海回過神:“啊對。”

她抹幹淨臉上水漬,急忙站起來後,認真看着懷玥,“你先告訴我,你是來救我們的嗎?”

“嗯,”懷玥輕輕嗯了聲,“但不是今天。”

“沒關系!”得知這個消息周若海很高興,透過陌生女人幽綠色的鏡片,似乎已經窺見到黎明升起的曙光。

她興奮地說:“如果我能出去,我就去學音樂,我很喜歡唱歌。”她還要把薇薇安和姐妹們一起帶走。

懷玥沒說話,靜靜看着素顏青澀純淨的周若海。

與之前的左右逢源不一樣,此刻的她天真無暇,才像一個年輕人。

旋即,她聽見周若海說:“也不算被騙,算是我父親把我賣來的。”

柬寨是一個重男輕女很嚴重的地區,一個家庭但凡生下女兒就幾乎能預見之後的結局,要麽賣進巷弄任人玩樂,要麽為生計濃妝豔抹攬客,許多母親在女孩出生的第一刻就眼淚不斷,有的甚至選擇直接掐死或扔掉。

周若海表情坦然,雲淡風輕說:“我家很窮,很小就去接客了,後來有人想簽我,我以為終于可以實現音樂夢想,但我覺得天上不會掉餡餅。”

誰會簽一個風塵女子?

太好笑了。

但她的父親,毫不猶豫用500萬瑞爾幣折合一萬人名幣把她賣了。

事實也的确如此,她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到了另一個火坑。

“……明白。”

懷玥問這個問題只是為了觀察周若海的細微表情,人在撒謊的時候會有很多不自然的小動作,反觀她很坦然,并沒有騙人。

“時間不多了,陳述剛他們已經快到垃圾場。”鄭娥擔心陳述剛會發現是調虎離山,緊忙提醒。

懷玥也不再多問,她解開門鎖,透過貓眼往外看了眼,然後轉身。

“給我找套服務員的衣服。”

專案組也不是吃白飯的,他們的錢只夠買一二樓的會員卡,摸過一次路,現在要想下去,只能僞裝成女服務員。

得虧這龌龊會所對服務員要求極高,無需學歷,但身高顏值必須在線,男的一米八,女的一米七五,這是标準。

等會低低頭,說不定能混過去。

……

從房間出去,五樓豪華套房與頂級酒店無異,長廊道兩側灰色大理石牆壁挂着參差錯落的名畫,兩側地面還有歐式石膏像與青蔥翠綠的盆栽。

換好衣服的懷玥遠遠就看到兩個保镖守在電梯口,其餘幾個則在廊道裏來回巡察。

“等會我送你到一樓,地下室入口在前臺休息室旁邊,那裏我進不去,但女服務員可以下去。我給你的卡是我一小姐妹朱迪的,她現在是休息時間,放心,她絕對不會說出去。”周若海其實也有點緊張,腳步略快。

懷玥端着一盤酒水跟在她身邊。

經過簡單易容後,她五官變得嬌豔動人,線條不再硬朗,看起來和會所的漂亮女服務員別無差距。

保镖經過她們,眼神冷漠,只是随意看了眼。

等人走遠,懷玥低聲:“下去後你在後門等我,結束我先帶你走。”

如果等會發生什麽事,監控一查周若海肯定會被嚴刑拷打,得把她先帶走。

沒想到她卻拒絕了:“我朋友薇薇安還在,我不能一個人走。你不是過兩天就來嗎?我等你就是了。”

快到電梯口,懷玥不好說話,一路故意弓腰低頭,交出服務員所用的員工卡給保镖檢驗後,順利到達一樓。

再度叮囑讓周若海一定要後門後,兩人分別,懷玥神不知鬼不覺推開大堂後的暗門,長驅直入找到休息室旁的電梯。

下到負一樓,先映入眼簾的是後廚,懷玥看到幾個服務員端着瓜果盤往後廚深處掩藏的門走,便趁機随手拿了一瓶酒放在盤子上,緊随其後。

暗門後,絕對是地下三層入口沒跑。

可一路順遂,沒想到還是在地下室入口保镖這裏被發了難。

“送誰?”為首的保镖橫眉豎眼一副兇相,上下打量懷玥幾眼,還拿起酒瓶看了看,最後他在懷玥面前站定,“你很眼生。”

懷玥坦然自若露出笑顏:“哥,我不常來下面,您肯定眼生。這是安總要的酒,本來是別人送,她肚子疼,我幫忙送一下。”

保镖眯起眼,下巴沖身旁的手下一點:“打電話下去問問安志勇有沒有要酒。”

懷玥:“……”

這麽嚴格?看來地下三層的事要比上面十層嚴重的多。

捏在盤子上的指尖緩緩收攏,正當懷玥想抄起盤子打過去時,身後傳來麥莉的聲音。

“安總十分鐘前要的酒,怎麽這麽晚才送?”

身穿水手服紮雙馬尾辮的麥莉走到懷玥身邊,眼神從她胸膛印有朱迪兩字名牌上劃過,随即甜甜地沖懷玥說:“朱迪姐姐,等會安總肯定要罰你酒了。”

保镖認識麥莉,一看麥莉态度熟稔,便卸去防備,趕緊放行。

麥莉笑容甜美:“謝謝劉哥,我先下去了。”

如此順利,懷玥不僅沒松懈,反而更警惕了。

她默不作聲走進電梯,餘光落在和保镖打完招呼随後進來的麥莉身上,麥莉按了負二樓,随即背對自己沒說話。

懷玥覺得她與周若海截然相反,白日見到的麥莉如乖巧粘人的布偶貓,依附陳停雲懷間,嬌得像是深愛對方的青蔥少女,然而晚上她和白日的周若海如出一轍,左右逢源,圓滑世故。

她,為什麽要幫自己?難道也是出于好心?

另外,她不是應該和陳停雲在一起?

誠如周若海所言,天上不會掉餡餅,順利反而讓她覺得不對勁。

興許感覺到懷玥警惕眼神不斷打量,麥莉忽然轉身面向她,溫和如流水的聲音幽幽響起:“周若海去更衣室借衣服的時候我看到了,她今天被黃總點名服務,照理說現在應該在春宵一刻。所以,你是誰?”

純真無邪的姑娘眼睛圓如杏,停留在自己身上卻有股說不出的毛骨悚然感。

懷玥心道不好,臉色卻依舊緩和。

她冷靜地笑:“你猜?”

麥莉捂着嘴笑起來:“你真可愛。可惜,你要栽在這了。”

“叮——”

下行的電梯很快,門緩緩打開。

負二樓是保镖與服務員的宿舍,懷玥一眼就看到對牆标有的宿舍兩字,電梯出去有一大片置放着健身器材的空曠場地,場地兩側都有門,後面應該是房間入口。

而電梯門前,以金風為首的三四十個保镖正虎視眈眈盯着自己,他們人人手裏都有電棍與棒球棍,還有幾個腰間別着槍,顯然早就知道她會下來。

耳麥中響起小季遲鈍的驚呼:“這女的不是好人!”

與此同時,心道果然如此的懷玥被人往外狠狠推了一把。

一個踉跄,她差點和金風鼻子對鼻子。

倆倆沉默間,她緩緩轉頭看向笑容燦爛的麥莉。

麥莉摁下負三樓,并朝她揮手:“祝你好運。”

“上去吧,先別對陳少說。”金風對麥莉這樣說,似乎很篤定能把突然闖入這裏的人給幹掉。

電梯門慢慢合攏,眼看那張盈滿笑意的面孔要消失,懷玥臉色一沉。

滿心火氣一湧而上,懷玥冷笑兩聲,二話不說抄起盤子擊打在金風頭上,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身,伸手擋住電梯運行,随即大步跨進去。

縱然麥莉面露恐懼,也壓根沒有一絲猶豫,拽住她馬尾惡狠狠撞上電梯牆壁出氣。

她力道多大,這一擊讓麥莉連聲哀鳴都沒來得及叫,額間鮮血汩汩,直接兩眼一翻暈死在地。

氣頭上的懷玥一腳把她踢出電梯,再跨出來的時候已經把兜裏翻出面罩和眼鏡戴上了。

守株待兔的保镖們也終于反應過來,金風捂着頭一邊後退一邊大叫:“幹死她!!”

幹?懷玥面無表情,反手一拳打在電梯旁的燈光開關上。

重擊之下,開關插座凹陷下去一塊,燈光驟滅。

陷入黑暗無所适從的衆保镖頓時亂作一團,胡亂抽打起來。

“我要動手了。”

“算是正當防衛吧。”

冷漠說完兩句話,她直接切斷通訊,摁下夜視儀眼鏡開關,視線範圍內所有人無所遁形。

有一揮舞鐵棍的人好巧不巧正朝她面門來,懷玥抽出腰間兩把短刀,左手以手肘抵住鐵棍,右手持刀果斷而幹脆紮入那人肩部。

鮮血飛濺至鏡片,懷玥眼都不眨。

慘叫聲響起後,保镖們更亂了。

“開燈!快去開燈!”急促的吼叫聲響起,退至最後處的金風急忙摸索去開另一頭的電源開關。

一對幾十懷玥還不放在眼裏,但她不想在這裏多耽擱時間,燈重新亮起一刻,她已然沖入人群,像條靈活滑溜的魚,雙刀齊下,刀刀命中手筋,瞬間收割前面一圈幾人的行動力。

喘着粗氣從一人手腕處把刀拔下,然後一腳把人踢遠,她站在原地環視四周,握着刀的手嚣張地揮了揮,氣場全開。

“繼續。”

“……”

全程沒有超過一分鐘,明明人數是幾十倍,現在卻已滿地狼藉,捧着斷裂手筋的同伴翻滾哀嚎,剩下的人說不心驚膽戰是假的。

能在會所當保镖的人都有些身手,懵了兩秒,眼神忽地變狠,吆喝着一起沖上來。

他們招式大多是跆拳道散打為主,見此,滿腔怒火還沒散幹淨的懷玥忽然扔了刀,戴好戰術手套,一腳踩在肩部推舉器上躍起,單腳橫踢在一人胸膛,随即借力一個半空回旋狠狠踹在另一人下颌處。

落地後也絲毫不停歇,握拳猛沖,拳拳到肉的舒爽讓她心神無比愉悅,動作越來越猛。

以拳腳為主的新一輪獵殺開始了!

好利落的身形,整個屋裏只剩下拳頭擊中皮肉骨骼的悶響,連抽槍的機會都沒有,金風臉色難看,簡直是單方面虐殺!

金風曾經是拳擊冠軍,舞臺上的無冕之王,如今年近四十也寶刀不老,他從未怕過誰,但現在他卻發覺冷汗正在額間緩緩落下。

對方每一個動作都令人心神顫栗,結結實實擊打在骨頭上的聲音讓人牙酸至極,恍若身經百戰的女殺神。

金風晃了個眼的功夫,又是一聲巨響,一個小弟橫着飛向跑步機,重重摔落在地。

他不由自主瞪大眼,再回頭,沾滿血跡的服務員白襯衫已然映入眼簾。

“聽說你會拳擊,來,別耽誤我找茬。”懷玥在他跟前站定,微微喘着氣,慢條斯理收緊因多次擊打松掉的手套。

她查過金風,一只會點功夫的狗罷了。

如此羞辱的言語吊起金風心中怒火,神色一狠,立即出右直拳。

拳風獵獵,勁風不過如此。

兩米高的外國佬懷玥都揍過,那人還是以兇殘著稱的以色列格鬥冠軍,一只狗還不會放在眼裏。

眼疾手快撇開他手肘,一招太極以柔克剛翻轉他手腕,随即迅速後撤一步,右手握拳,中指突出,用力擊上他喉口。

一招制服!

氣管瞬間被擊中,窒息使金風腦子一懵,無法呼吸的他狼狽向後倒去。

懷玥瞥了一眼牆壁時間,拽住他手後猛地踩上一腳,骨骼聲清脆,金風哀叫着暈死過去。

五分鐘。

慢了點。

長舒一口氣,她重新打開通訊:“我解決完了,現在去負三,攝像頭沒歪吧?”

對面的小季同志哆哆嗦嗦應聲:“姐,沒歪。好着呢。”

專案組隐蔽處,因為視頻裏慘叫聲太過慘烈,前來圍觀的專案組成員倒吸一口涼氣,仿佛最後踩斷肩膀的一腳都踩在他們身上。

聲音響亮的喲,比隔壁訓狗場老楊養的軍犬啃骨頭還牛氣。

渾身打幾個冷顫,有人看向沉默不語的鄭娥:“鄭廳,算自我防衛嗎?”

鄭娥頭疼扶額:“…………”

防衛個鬼啊,請問她頭發絲亂一根了嘛!!

懷玥沒功夫插科打诨,進電梯下負三,估計麥莉和金風想要邀功請賞,似乎沒有大肆宣揚有人闖進來,因此三樓很安靜,寥寥無幾幾個保镖還有空在抽煙閑聊。

避開監控把人處理掉,她随手套上一件外套繼續探查。

小季:“這裏和五樓很像,兩側都是套間。你之前說的九宮格拍賣……”

話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緊緊盯着屏幕。

包括懷玥。

類套間的長廊走完,深處本該是陽臺的地右側卻有一條鋪着紅毯的旋轉樓梯,下面,是一座下沉式的拍賣場。

拍賣場很大,燈光晦暗,下面位置不多,攏共十多個,但舞臺上的玩意卻讓人幾欲作嘔。

一個服務員端着空盤上來,看到懷玥時猛地一怔,“你是?”

懷玥怒意難忍,捏緊拳頭忍無可忍一腳過去。

服務員狼狽不堪滾落下去,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聲,動靜大的讓拍賣場所有人都往這裏看來。

……

“安叔,今天給您準備的貨怎麽樣?看着您也不大有興致,是不喜歡嗎?”

安志勇六十壽誕将至,陳述剛打算給他送個禮物,但臨時有事,陳停雲本來和麥莉玩得樂乎,于是被叫來應付安志勇,所以說話都有點陰陽怪氣。

沒等安志勇回答,他又冷哼:“這可是從各個地方找來的最好貨色。”

安志勇很壯,頭發兩鬓已白,這會兒斜躺在墊着柔軟毛絨墊的真皮沙發上,左手搭在美女腰間,右手雪茄吸着,一口煙吐出,老登皺巴巴的臉揚起,眼神落在臺上。

偌大舞臺沒有尋常拍賣會的講解員,也沒有叫價臺,只有九部32寸電視組成的九宮格,而電視裏分別顯現出一個來自全國各地的幼童。

他們穿着潔白無瑕的裙子或套裝,被關在一個狹小的單人房,或抱腿蜷縮在床上,或正在接受老師的教學輔導,還有的來回在屋裏走動哭喊。

無一例外,美的像精靈,超凡脫俗。

如今卻像标好價格任人擺弄的商品,毫無隐私由人戲弄。

半晌,安志勇挪開眼神,口吻淡漠:“很一般。上回翠山那個不錯,就是不經玩。”

陳停雲嘲諷:“想要從國內找還是難,不是所有棄嬰都會抛到福利院,有個五歲的,但太小了,再等等吧。”

安志勇來了興致,和他聊起來五歲的小孩,兩人臉上挂起心照不宣的邪佞笑容。

忽然,一聲慘叫穿透雲霄,他們整齊劃一轉頭,卻見剛從這裏離開的服務員仰躺于地哀嚎,視線上移,旋轉樓梯上圓弧形陽臺站着一個身形肅殺的短發陌生女人。

女人似乎憤怒難忍,隔着老遠都能察覺到一股沖天烈焰,看不清面容,倒是能看清耳邊齊整短發因胸脯劇烈震動而揚起的弧度。

她一言不發,跳上欄杆,高高俯瞰下來。晦暗燈光打在身後,模糊高挑身段,隐約只能窺伺到那恢宏澎湃的氣勢,卻已能讓人情不自禁産生一種近乎荒謬的恐懼感。

她像極地獄而來的修羅,莫名地,所有人都恍惚聽到了一句:“你們他爹的死定了。”

太明顯的身高特征讓陳停雲臉色一變,噌地站起來大喊:“金風!金風人呢!”

話落,女人絲毫不懼将近兩米的高度,像只勇猛的獵豹直挺挺跳了下來。

“砰”一聲,仿佛重錘砸在所有人心上。

本該在這裏的金風人影不見,拍賣場除了幾個客人就只有三個保镖,保镖面面相觑沖上去,結果被一拳兩腳輕松解決。

安志勇身旁的女人尖叫起來。

“安叔快走!”陳停雲如臨大敵,連忙催促他跑。

然而根本來不及,三下五除二幹掉保镖的女人動作無比迅捷,就跟吊了鋼絲似得,長腿跨踩一排排沙發,兩三步就已到達面前。

“你跑天上去!”一聲怒吼響起,陳停雲背上結結實實挨了一腳,整個人倒栽蔥插在前座沙發裏。

還沒等他起身,女人已經拽住安志勇衣領往舞臺上拖。

……

“你們真的很該死。”

第二次拔掉耳麥,懷玥緊咬牙關,全身上下都像是在油鍋裏浸了一番,濕答答的熱汗滴滴答答落下來,一顆顆落在煎熬的心上。

原來所謂的九宮格拍賣是這樣龌龊。

原來史雁柔奮不顧身要撞的南牆是這樣艱難。

原來她身處險境自身難保,也要叫許之餘報警的孩子來自這樣惡心的地方。

曾經,懷玥覺得這樁案子無非就是這五家剝削平民百姓的既得利益者不忍自家孩子前途盡毀,又因為這條年輕的生命勇敢而堅毅,她用雙眼記錄下黑暗下的殘忍,努力妄想撥開重重迷霧,為哀叫的靈魂迎來一絲曙光,于是他們聯合起來毫無憐憫随意抹殺一條年輕生命。

她一度以為自己只需要頂着兩張面孔撕開真相,最後人們歡呼雀躍史雁柔的英勇就行。

然而當看到這個充滿罪惡的舞臺時,懷玥的憤怒達到了頂峰,她忽然明白她出現的意義不僅僅是揭露無頭女屍案的謎底,而是要将這些賤種一個一個撕裂,直至萬人唾棄。

遲到的正義不過是馬後炮,以眼還眼才是最是真谛,仇者的痛哭才是奏響英雄哀歌的最美妙音樂!

這些人招招式式針對的都是孩子,女人,弱勢群體,他們趴在受盡折磨的靈魂上吸食血液,暢快淋漓大笑。

就這樣,光坐牢怎麽夠?

這種人,得死一死才知道什麽叫罪有應得。

懷玥面無表情拖着安志勇肥胖的身軀,任由他掙紮尖叫,始終牢牢抓住他脖頸,盡管用力過度骨頭都在顫抖,仍然一步一步極重地踩上舞臺。

“我今天哪怕不幹了,也要把你們這群崽種幹成殘廢。”

話畢,她提起安志勇,力度毫不保留。

安志勇被一股難以想象的巨力提起,他根本來不及驚恐,整個面部已經硬生生砸向電視屏幕,他甚至能感覺到頭骨碎裂的清脆聲響,更何況是疼痛!

玻璃崩飛一地,血流如注。兩下下來,他頭凹下去一小塊,已經奄奄一息半挂在殘破的電視上不動了。

劇烈聲響過去,拍賣場裏的人定在原地,目光呆滞。

所有人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捏住,窒息感迅速蔓延,沒人敢眨眼,直勾勾盯着這出現就動手的女煞神,生怕她下一腳就要踹到自己身上。

陳停雲都看懵了,好一會才失聲尖叫道:“□□在幹什麽!!”

懷玥差點忘了還有他,深吸一口氣,她轉身加快步伐跳下舞臺,看準位置飛出一腳将他踢翻。

陳停雲栽倒在沙發旁的大理石茶幾上,腰部狠狠撞上邊緣,綿延起伏的痛和滿嘴腥氣讓他說不出一句話。

“呸”一聲吐出口血,他目光驚懼,這他爹什麽恐怖力道,一腳直接給他踹吐血了?

劇烈喘息着,陳停雲視線也有點模糊,迷迷糊糊看到懷玥站在他面前的沙發上,還隐約瞧見濃妝下冷漠眼神裏帶着一絲殘忍的興奮,他試圖往旁邊躲,卻絲毫提不起力道。

他的慘狀沒有掀起懷玥一絲憐憫,她只是漠然昂首,就着沙發高度往上跳了跳。

“恭喜你,你要成為廢物了。”

“在醫院的時候好好想想自己究竟錯在哪,抽空我會來找你的。”

同樣不拖泥帶水,一說完,她躍起橫踹,完全沒收力。

“砰!”大理石茶幾偏移幾分,除此之外,陳停雲聽到一聲足夠清晰的咔嚓聲,下一秒他嘔出一口濃血,像只死狗匍匐在地上。

在大腦因過于疼痛而開啓自動防禦機制前,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下半身已經麻木,很快,腰部脊骨處鑽心的疼也感覺不到了。

他表情迷茫癱在地上,自己的下半身好像……完全失去了知覺?

……

懷玥眼神也不擡,外頭響動聲不斷,看來有人已發現這裏騷動。

還沒有找到孩子們的藏身地,但不能再停留,由于火氣還沒消,她幹幹脆脆一路打出去,順手還敲暈了醒過來報信的金風。

到一樓的時候,保镖在疏散賓客,場面混亂。

輕松解決幾個人,她準備去後門找周若海時,卻在後門口處猛地停下。

後門半開,薇薇安和另一個美豔女子站在三個身形壯碩的保镖身旁,面容冷酷。本該在等她的周若海,鼻青臉腫跪在地上。

“就等你呢。”為首的保镖冷笑,氣勢洶洶拎起周若海,刀抵住她喉嚨口就要劃下去。

突然,頭上包裹着一件衣服的小個子女生從半開的後門像頭小牛犢沖進來撞翻他們,刀子飛出去,女生嘴裏還咿咿呀呀喊着:“哎喲,疼死我了。”

懷玥:“……”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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