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章
第 42 章
“韓志雄妻子早逝, 17年山城山洪爆發時搶險落下殘疾,退役後回到鹿城當了個保安。由于妻子早逝,韓璞考上鎏金後他和兒子一起搬到威爾市, 現在在一家辦公樓做安保。”
“韓璞兩天沒回家, 他很擔心就跑去鎏金問過,有學生說他進了學生會大樓就再也沒見過, 所以他最後直接報警了。”
“??”
小季說得很快,懷玥眉頭頓時一皺:“等等, 他來鎏金詢問為什麽我不知道?”
她在學生會大樓放的可不止一個竊聽器。
上次被顧骁要手機,就已敏銳察覺到他似乎發現什麽,幹脆沒去動。
那天與齊河離開後,韓璞為了喜歡的姑娘沖進樓裏和他們吵架這事她晚上就知道, 橫插進一個陌生人, 當時王岩幾人并沒有當韓璞面提照片, 而是幹脆認了霸淩,緊接着兩幫人吵得不可開交後來再沒聲音。
這兩天是沒在班級裏看到韓璞,她以為他是請假和秦絲雨去避避風頭,沒想到竟然是直接被祁天陽帶走了?
她捏緊手機, 眼神都在發冷。
說實話, 的确沒料到在學校裏都敢動手,太有恃無恐了這混蛋。
祁天陽不太喜歡玩社交平臺, 有關信息很少,但由于他是祁樹這位知名影帝的私生子,又是公開身份狀态,八卦新聞裏倒是有許許多多他的影子。
媒體工作者聞風吸血, 常年大幅報道追蹤他母親卞煙與他兩人的生活狀态,什麽【十八線小明星榜上影帝為愛生子退圈】、【深海影視未來太子爺拳擊館夜會好友】又或者是【雖私生但完美遺傳祁樹優秀基因】等等的新聞, 從新聞裏能得知的,他大概就只是個沉默寡言愛好拳擊格鬥的有錢富二代罷了。
後來聽說是他帶江璟吸粉,那麽其真實性格便有待進一步觀察。
聽電話那頭支支吾吾沒什麽聲音,又回想剛才在學生會大樓若有若無的陰毒視線,懷玥立即坐直身體,表情嚴肅起來。
“問題就在這裏,不管人是不是被帶走,至少來學校裏問動靜肯定不會小,為什麽學生都不知道?小季同志欲言又止,看來你知道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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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季同志有些難以啓齒,許久才慚愧道:“學校和警方直接把這事壓下去了。”
她愧疚聲音在話筒裏藏着,悶悶不樂。
懷玥懂了,旋即冷笑一聲,毫不客氣幫她把話說得更簡單:“明白,意思就是老師和警察都知道,但袒護包庇,協同犯罪。”
“姐你別笑,我聽着害怕。”小季心拔涼拔涼,生怕懷玥一個暴起把電話砸了,她試圖挽回絕大部分幹警的正面形象,“正常人不會這麽幹,這事蔡局都不知道,很顯然直接被轉交到相關人手裏被壓下去。”
很顯然,這種事不止一次。
有鬼鬼祟祟的老鼠藏在警局裏,幫忙善後,幫忙處理一切對他們有弊的事情。
“我知道,一顆老鼠屎壞一鍋粥嘛。”懷玥還真沒空生氣。
假如沒黑警,估計蔡思娟拼掉條老命都不可能給柳城河案結案。
站起來走到窗邊掀起窗簾看了看夜色,半晌,她終于想起最重要的疑惑點,低頭看眼正在進行通話中的頁面,眉端擰得更緊。
“還是不對,大家分組行動,鎏金只有我在卧底,這件事我都不知道你們怎麽知道?”
小季似乎更慚愧了,她好像在電話那頭抓頭發,窸窸窣窣的聲音傳過來不久後,懷玥才聽到她語氣低落的解釋。
“抱歉懷隊,這事是我們做的不好。韓志雄曾經是鄭廳連裏的人,關系不錯,一年一度會聚個會。今晚八點左右他聯系鄭廳,說是一個同學告訴他是被祁天陽帶走,所以他準備自己親自去找。生怕有危險,便打電話給鄭廳叮囑她五個小時內沒聯系就記得查這件案子。”
小季說完狂嘆幾口氣,身為聯絡通訊員主要負責傳達兩方行動與情報,可沒人知道她是最煎熬的那個。
這件事專案組也才剛知道不久,本來想告訴懷玥,可一晚上懷玥都在拉關系,鄭廳覺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萬一救一個韓璞整樁計劃出什麽意外呢?幹脆狠狠心把事情壓下去,等懷玥結束再說。
“鄭廳覺得韓志勇到底是老兵,身體素質沒那麽差,應該不會出事,而且幾個小時等得了。”懷玥每晚要做行動報告,小季本來就是要告訴她,只是她自己也發現了。
懷玥:“……”
她一時間沒得話講,什麽叫心服口服,這就叫。
閉眼平緩下胸口瘋狂蹿上來的郁氣,等睜開眼,她已放下窗簾,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隔絕在外,看不清其下陰暗爬動的鬼魅。
轉過身準備去卧室時,懷玥到底沒忍住破口大罵:“求警無門,學校老師甩皮球,韓志勇一個和鎏金根本沒什麽牽扯的人都知道兒子失蹤一事蹊跷,鄭娥她不知道?那幾個王八蛋的爹媽都是什麽人鄭娥不知道?毒販、黑dao!李謙陳述剛到他們手裏哪個不是說殺就殺,鄭娥她不知道?”
好險忍住把手機往牆上砸,她臉色極冷,罵得痛快淋漓,哪管鄭娥比她職位高多少?
開玩笑,劣質基因遺傳概率極大,剩下四個崽種不管多人模狗樣,爹媽是老鼠,他們也好不到哪裏去。
懷玥冷笑:“在沒有惹到祁天陽的情況下,他二話不說把人帶走,這和當初的史雁柔有什麽區別?你們是考慮到了全局,有沒有考慮到普通老百姓的死活?”
小季都快哭了:“別罵了姐,我也得按命令行事。”
“那你記得轉告鄭廳,我晚點再罵她。”懷玥深知小季是打工人而已,逐漸冷靜下來,鐵青着臉推開房門進入卧室。
她更明白鄭娥也是思慮周全,這次行動涵蓋範圍大,涉及警務人員衆多,所有人都在暗中準備盯梢做後勤,他們也很辛苦,只為等她舉着旗長驅直入敵人陣營打開豁口,所以錯一步步步皆錯,要是掉一條鏈子全盤皆輸!
人生中取舍難分,懂得舍得才能幹大事,怪誰都不如等會把拳頭印敵人臉上來得爽快。
懷玥不再多說,将手機開免提放床上,然後從床底下拉出存放備用裝備的行李箱。
解鎖扣時,她強忍着怒氣問:“所以人呢?”
小季:“現在韓志勇已經失聯一會了。哦對了,我忘記說韓志勇說提供消息的學生姓許,好像就是上次你審問過的那個學生。”
懷玥:“…………”
又是許之餘?
回想起韓璞和許之餘的糾葛,她臉色終于和心情一并狠狠往深淵沉下去。
“砰!”她拿出衣服後猛地合上行李箱,一腳把它踢回床肚。
許之餘這陰險小人最好不是故意的。
懷玥迅速換衣服,邊換邊問:“那你們一直盯着祁天陽都沒發現他把人帶走?不在學校總能看見他把人運走吧?”
早跟她說多好,就是借口拉肚子都能離開。
現在過去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萬一出什麽事簡直寒了一位保家衛國老兵的心。
小季知道他們理虧,再一次認認真真道歉後說:“姐,你忘了他們多有錢嗎?那房子大得跟皇宮一樣,盯梢的人只能在外面轉轉看看有沒有可疑人物,這段時間他們一直住本家,車來來去去,他們也進不了他家車庫,所以之前根本不知道。”
“……算了,他今天回的是別墅還是哪個房産?”
懷玥懶得再耽擱時間,休息幾天是該動動筋骨。
事發倉促,這次連妝都沒畫,直接扣上面罩和假發爬窗出發。
出門之前,她面無表情把刀扣緊,語氣裏殺氣蔓延。
“狗東西大半夜找事,等會我一定砍死他。另外,是該把警局裏的老鼠揪出來了,你幫我和蔡局說,把壓下這件案子的人給我找出來,回頭把信息發來。”
身為人民警察,老百姓有冤上報非但不用心還壓下去,對不對的起身上警服?更何況那是個有功績的老兵!
回頭她一定把那王八蛋衣服扒光游街示衆。
一定!
……
禦湖別墅2號,地下室。
鍍金人頭骨狀的單個壁燈映亮四四方方的小屋,地下室入口處最亮,延伸到裏面反而有點深紫色的黑,越往內裏越是不見五指,整間屋子裏充滿潮濕腥臭的氣息,除去老鼠飛快走過的吱吱聲外,只剩下微小局促的呼吸聲,以及微弱的貓叫。
被鐵鏈綁在柱子上的秦絲雨像具木頭人一樣巋然不動,維持抱膝的動作,下巴垂在膝蓋間,呆滞目光死死盯着不遠處躺在疊起來的四格小籠子裏的貓。
四個籠子裏都有貓,四只品種昂貴的波斯貓和布偶貓。
但裏面沒有貓砂盆,沒有食盆水盆。
它們很小也很虛弱,被限制在小籠子裏不知關了多久,如今奄奄一息趴在籠邊喘着氣,偶爾喵一聲,像是在求救。
“唔……”
一聲屬于人類的細小的呻yin響起。
是韓璞。
她和韓璞被綁在這裏已兩天,沒飯吃沒水喝,彼此嘴上早已皮,渾身也又幹又澀。一小時前,祁天陽剛才下來‘教訓’一頓韓璞後,然後接起電話又上樓了。
秦絲雨目光微顫,身體哆嗦一下立即轉頭看向聲源處。
視線越過切割骨骼與皮毛的工具臺,置放刀具的小推車,又穿過挂着幾張貓皮、鹿皮、狗皮的小架子,她的眸光首先不自覺落在對面整面牆都是精美的雕花陳列櫃上。
櫃高頂到天花板,裏面一格格小櫃子裝滿了被打造成骨牌、骨雕等藝術品的動物屍骨,有幾個格子甚至直接擺放着一顆顆最本真的貓狗頭顱。它們就像經過匠人精雕細琢而後産生的精美絕倫之品,在暗無天日的櫃中緘默無言。
但秦絲雨卻覺得白花花的猙獰骨頭像是惡鬼的幽魂漂浮,好似下一秒就要朝自己撲來。
令人更感到作嘔的是,櫃邊擺放着一個散發惡臭的桶,沾着碎肉與深褐色血痕的廢料、骨頭、皮毛囫囵堆在一起,堆成座小山。
如果不是被帶來這裏,秦絲雨壓根都不知道人的心理能扭曲到這種程度。
她不願再去想,舔了舔唇瓣,低眼看向趴在地上的韓璞,發出了沙啞而艱澀的聲音。
“韓璞,你沒事吧?”
可無論怎麽呼喊,剛剛還有反應的韓璞始終再無聲息,他鼻青臉腫的臉一側埋在地上的血泊中,髒兮兮的校服滾上塵土,看着極其狼狽,大塊大塊的血也從唇邊溢出,顏色紅得刺眼。
用力試圖掙脫鐵鏈還是沒能掙開,嘩啦啦的聲響過去,秦絲雨臉上閃過一絲絕望。
她挫敗地垂下眼,小聲啜泣起來:“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蠢我就不會去發照片,如果不是我蠢你也不會因為我受傷,都是我的錯,我只是想離開……”
“別哭,你吵死了。”忽然,一直沒反應的韓璞終于動了動。
他在血泊中緩緩睜開眼,看到滿臉淚痕的秦絲雨時,忽地又笑起來:“怎麽會是你的錯?”
緩會勁,他揉弄腰上的傷,費力坐起來靠在櫃子上後,無比認真地說:“錯的是他們,無論什麽理由都不能把人囚.禁起來。怎麽是你的錯?”
秦絲雨張了張唇瓣,似乎想要說什麽。
“行行行我知道你又要說自己了,你可閉嘴吧。”韓璞擡手揮了揮空氣打斷她,一臉開玩笑般的嫌棄,說完他費力往她身邊爬,他肋骨好像被打斷了,每動一下都得大喘氣。
到她腳邊,他已疼得臉色發白,一字一句很緩慢卻充滿了力量。
“這兩天你說了很多遍你是個自私的人,誰又不自私呢?我爸爸抗洪救災斷了腿,別人都覺得他是英雄,我卻自私想要他健全完好,不用去做所謂的英雄,那我也很壞喽?秦同學,你真的沒有錯,你只是想逃離令人厭惡的家庭罷了,方法有點笨而已。”
兩日來,兩人像籠子裏待宰的貓一樣被關在這裏,不管之前有過什麽樣的龃龉,随着時間流逝,偏見淡去,只剩下彼此依靠的一種慰藉。
韓璞重重咳嗽兩聲,靠在她手臂上調整着呼吸,然後艱難地笑起來:“換句話來說有野心且不擇手段往上爬,這不是人的本性嗎?如果是我,我可能也會心動。”
秦絲雨不太喜歡別人靠近自己,但這一刻并沒有挪開。
當韓璞沖進大樓嚷嚷要把她帶走時,她是非常驚訝的,明明兩人之前還在因為許之餘争鋒相對……秦絲雨用力咬緊唇瓣,不由自主想起自己從小到大不招人喜歡的爛性格。
很多人都不喜歡她,覺得她軸、愛管閑事,有人說自己是路見不平的好人,可她知道自己不是好人,她只是對着行事作風有一個标準界限。當別人越過自己的線,她習慣指出并進行辯論,長久下來朋友越來越少,她也越來越孤僻。
曾國輝事情一出,在班級裏同學對她的讨厭更加明顯,還有人甚至會私信她發送惡毒的辱罵。
當着所有人面被王岩帶走,她看到大家幸災樂禍的隐晦表情,路過許之餘時看到他退避三舍的扭頭,卻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韓璞挺身而出,就連剛才被打也是替她。
沉默片刻,秦絲雨垂下眼,低聲詢問:“你後悔來找我嗎?”
韓璞很迅速地回答:“不後悔。”
他側眼去看她,她的黑框眼鏡早就被摔爛,褪去後整張臉秀麗清雅,就是臉頰處高高腫起的一個掌印很礙眼,他忽然有些羞澀,嘟囔道:“有什麽好後悔的,就算我對你沒好感,是普通同學我也會幫忙啊。”
想起這件事,韓璞就忍不住生氣。
原先以為是普通校園霸淩,沒想到誤入法制頻道,祁天陽把他們抓過來,僅僅是為了玩!
“天殺的祁天陽,等老子出去一定把他大卸八塊!這王八蛋真當自己是太子爺,法治社會都敢綁人,簡直沒有王法!”他惡狠狠吐着氣。
秦絲雨心知肚明自己幹的事放電視劇裏都得被滅口,于是小聲道:“兩天都沒人來找我們,我們可能出不去。”
“……別那麽悲觀。”韓璞覺得她什麽都好,就是有些話非常煞風景。
他挪開眼神,朝地下室入口處光亮下漂浮的蜉蝣看去,語氣極其堅定地說:“我爸一定會來救我,他是鐵血铮铮的軍人,一把年紀身子骨比鋼都硬,打打一群作奸犯科的混球不是很簡單?而且說不定,熱心姐也會來呢?”
【熱心姐】這三個字恍如暗色中來亮起的一抹光亮,轟碎邪惡,迎來黎明。
秦絲雨無神的雙眼終于有了一絲亮色,但很快湮滅了下去,她遲疑不決地嗫嚅着:“她怎麽可能關注到我們?我們只是平庸普通的平凡人罷了。”
韓璞反問:“普通人怎麽了?她不是普通人嗎?”
真想挖開她腦子看看裏面裝的是不是都是負能量小人,他沒好氣翻白眼并胸有成竹地拍拍胸脯,語氣肯定。
“雖然網上很多人都說她是罪犯,但不是也有人說她是行俠仗義的暗夜行者麽,還有人猜她之後動作會更多,看過電影伸冤人嗎?她絕對是那種專門替普通人伸冤的大佬,表面平平無奇,實際殺人不眨眼。”
“那姐們炸會所的操作帥炸天,到現在沒被抓着,就證明她手眼通天,關注到我們這些人小意思啦。相信我,肯定會有人來救我們。”
幾番話下來,秦絲雨興致并沒有很高。
她攥了攥拳頭,面對這種虛無的信任,決定還是不打擊他了。
她點頭應着聲,岔開話題:“其實我也很喜歡她,我也覺得她超帥。”
随即,她頓了頓,側頭靠向他肩膀。
兩人在這絕望中尋求着最後一絲溫暖,靜靜聽彼此的呼吸與敘述。
秦絲雨口太幹了,說話很費勁,但還是非常認真地表述着自己觀點:“看直播的時候盡管看不到她面孔,可我知道她肯定長得非常英氣勃勃,堅毅勇敢,就像一只潇灑兇猛的獵鷹,讓人畏懼又欽佩。”
秦絲雨語氣中藏不住豔羨,連帶着眼角都飛揚了起來。
某種意義來說,她已經把熱心姐當作了偶像。
她也想成為一只鷹,拿着錢飛出去,從滿腦子只有嫁好男人母親身邊飛走,從寄人籬下的境地裏飛遠,去自由地享受生活,學自己想要的東西,不需要高飛翺翔受人仰望,只要過自己平凡普通的生活就好。
可她真的太笨了,明明計劃盤算的很完美,也做好了被威脅的準備,最終還是低估了他人的惡意。
祁天陽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變态。
這個像金字塔一樣牢固的階級學校也很爛,從裏到外都腐爛透了。
“但現在好像說這些也沒用了。”手無意間碰上韓璞的指尖,很冷。她褪去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言軸得不行的面具,直接握了上去。
感受到久違的溫暖,韓璞一怔,忍不住去看她。
眼前瘦削小巧的妍麗面龐上挂着笑,很是好看,他臉紅心跳挪開眼:“我……”
話還沒說完,地下室上面傳來一陣交談聲。
很快,有人打開了燈。
黑漆漆的屋子裏終于有了完整光亮,光打在陳列櫃的白骨上,一切都顯得不再那麽可怕,兩人卻第一時間警惕起來,彼此雙手緊握,定定看着吱呀一聲被拉開的門。
原以為又是祁天陽下來,沒想到卻是看到一個穿着端秀深青旗袍的貴太太出現在門口。
穿金戴銀的貴太太表情嫌惡,捏着鼻子下來,在房子裏走了一圈,像是根本沒看見兩人,當目光觸及到動物皮毛和散發臭味的垃圾桶時,她瞬間惱怒回頭沖門口咆哮。
“祁天陽!你給我滾下來!”
韓璞出聲詢問:“她是?”
話還沒說完,秦絲雨已經一把扯住他,輕輕搖頭,示意他先安靜。
“咚咚咚——”
沒一會,一臉無所謂的祁天陽插兜下來,站在樓梯上往牆壁上一靠,瞥了眼怒氣沖沖的卞煙,語氣像是對陌生人那般平靜:“幹什麽?”
卞煙看他這德行就來氣:“你還在解剖動物?”
祁天陽輕輕嗯了聲:“剝點皮玩玩而已。在我自己家,沒礙着您吧。”
“而已?”卞煙表情管理失敗,優雅面具再度裂開,她走上去扯他衣袖讓他下來,一邊喋喋不休叮囑:“你爸最讨厭你搞這些,以前家裏搞得烏煙瘴氣,我看見那些血都覺得瘆人,你就不能有點正常人的愛好嗎?你和你爸也是真一個樣。”
卞煙讓他趕緊把籠子裏的貓處理了,祁天陽不耐煩推開她:“你到底來做什麽?”
三番兩次被自家兒子打臉,卞煙也來氣了,火冒三丈地回:“我來給你收尾!”
她叫保镖下來把貓和垃圾桶都丢外面去,等味道散些,她才終于有心思繼續說下去,大半夜氣上心頭,桌子都拍得砰砰作響。
“你喜歡玩這些可以,但你能不能給我收斂點,”卞煙頭疼地捂太陽穴,毫不掩飾自己對兒子不争氣的憤恨,“你爸要是知道你把同學關在這裏該怎麽辦?最近風聲緊又出事就不好了,你爸本來就不喜歡我,我求求你別再給我惹事,就當是你媽求你,行不行?”
話落,一股難以言喻的惡心沖上祁天陽的胃部。
連江璟都不知道,他很煩卞煙。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趕緊死,和他爸一起去死鎖在棺材裏一起入土。
這種蠢女人成天就愛把老公挂嘴邊,張口閉口愛不愛,人祁樹呢?喝多了打她,不爽了打她,她就像一只被馴養成功的狗,沒有自我人格,只曉得搖尾乞憐等待投食或挨揍,一點點的甜頭都能讓她高興的要死。
回想多年來被輕視、被用來邀功請賞的自己,祁天陽陰沉着臉,指向門口:“如果你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你可以走了。”
自己生的種有什麽樣惡毒的想法,卞煙太知道,她索性也不裝了,最後一掌拍在桌上,然後指向角落裏相依的兩人。
卞煙說:“你也別嫌我煩,生在這個家裏只能怪你倒黴。今天來就是幫你收尾,我可不想到時候被你牽連,你爸什麽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忍住翻江倒海的怒火站起來,她在空中拍拍手,旋即兩個保镖下來要把秦絲雨兩人帶走。
鐵鏈嘩嘩作響,保镖沒問鑰匙,找了個斧頭粗暴砍碎。
眼看新玩具要被帶走,祁天陽攔住他們,忍不住對卞煙發起脾氣。
“你裝什麽好人,把人帶走送回去當把柄嗎?你知不知道這女人有我們的照片,嚣張地勒索封淮要錢呢。我把她抓起來就是為了抹除威脅!”
真不知道為什麽今天都要他放人,江璟也是。
他越想越窩火,怒氣沖沖一拳砸在牆壁上,生氣的時候一張略顯美型陰柔的臉蛋更加陰森起來。
“都給我滾!”
見狀,卞煙氣瘋了,沖上去就拍他肩膀:“你個蠢貨,也虧你做得出,竟然直接從學校綁人,你簡直無法無天!要抹除威脅說一聲不就好了,挖個坑埋掉丢進海裏喂魚,用的着你在這裏大驚小怪!你知不知道韓志勇已經報警了,要不是桑禮壓下來,沒倆天就能查到你頭上。”
這種事祁天陽從小到大沒少幹,看誰不爽要麽背地裏耍陰招要麽抓起來折磨,小學有回他喜歡一個女生,人女生不搭理他,轉頭他就把人摁到倉庫裏,當着別人面活生生把一只兔子給剖了,吓得那個女生高燒暈厥整整一個月,身為母親的卞煙給他不知道擦了多少屁股!
“真當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少拿威脅做借口。”她氣得胸脯上下聳動,眼神中充斥厭惡。
不想再和他煩,卞煙沖保镖怒吼:“還愣着幹什麽,趕快把人帶走!和車裏那個一起關集裝箱裏扔海裏去!”
【韓志勇】——
聽到親爹名字,韓璞臉上浮現一抹笑意,只是聽到後面就笑不出來了,用力掙脫保镖,想要去抓卞煙衣領,卻因肋骨的疼而最終軟趴趴撲倒在地。
“我爸呢!你們把我爸怎麽了!”
“把他嘴捂上,吵死了。”也許是覺得自己過于失态,卞煙平靜下來,滿臉不耐煩地揮手。
兩人很快被帶上去,她也跟着上去。
察覺到還有一個人的祁天陽追到卞煙身旁,“車裏是誰?”
卞煙:“韓璞的爸。”
她腳步微頓,惡狠狠瞪了眼不成器的家夥,罵道:“還不是你搞出來的事。他爸是退役老兵,單槍匹馬摸到我們家找兒子,折了幾個保镖的手才把他降住。這件事絕對不能被宣揚出去,在你爸發火之前必須處理幹淨。”
事情本來處理的很好,桑禮發現韓志勇報警,第一時間通知了顧家和學校,完美無缺摁了下去,然而沒想到韓志勇藝高人膽大,竟然自個找上門。
卞煙擡手看向腕間鑲鑽的表,時間不早了,海運船很快出發,她不再說話,腳步匆匆上樓。
車停在別墅外面,地下室正對大門,保镖們迅速帶着人出去。
保镖簡單粗暴用毛巾塞住秦絲雨兩人嘴巴,大門剛打開卻見門口散落一地屍骨皮毛和血污,幾個籠子被狠狠踩扁,裏面的貓不見了,剛才出去丢貓的保镖也躺在地上毫無動靜。
最令人驚悚的,大概是這位保镖兩只手扭曲反折在肩膀處的恐怖景象。
很顯然,是被人硬生生扭斷的!
忽然,一只毛發打結的布偶貓驚慌失措鑽進屋子,衆人一驚,甫一擡頭,本該熄火的車莫名其妙發動起來,兩束刺眼燈光射入屋中,幾乎讓人睜不開眼。
追上來的祁天陽別開眼,可眼皮子像是預示到危險,忽然重重跳了兩下。
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只聽馬達聲轟鳴,車子竟然如離弦之箭不顧一切沖了進來,有人喊了一聲快躲,祁天陽這才回過神,拉住尖叫的卞煙往旁邊躲。
“嘭”一聲巨響,白色法式大門被撞了個稀巴爛。
沖進來的車頭大半嵌入屋子,最終卡在沙發處無法再前進,燈光明亮的屋子裏瞬間煙塵四起,卞煙尖利的尖叫聲響徹黑夜。
祁天陽體格不錯,立即扶着卞煙起來,誰知只是一個低頭動作,餘光已瞥到渾身黑衣的女人第一時間推門下車!
她動作出乎意料的迅捷,如同積攢多年怒氣的憤怒女修羅,抽手兩枚閃爍着寒芒的飛刀擲出,刀子還沒紮入爬起來的保镖身體裏,她更加快速擡高長腿翻身跨越車頭,當即一腳狠踢在最近的一個保镖下颚處。
下一秒,兩枚飛刀精準沒入兩個保镖大腿!
這還不算完,人剛倒下,她已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留情甩出,并沖上前一腳一個,攔截剩下所以保镖的行動能力!
轉瞬之間,尖叫狂飙,剛才還活蹦亂跳的人全部倒下。
“熱心姐?”韓璞吃了一口灰塵,驚喜叫出聲,還不忘去搖秦絲雨的肩膀,“哈哈哈哈我就說她會來吧!”
秦絲雨腦漿差點被他搖勻,她也又驚又喜,目不轉睛盯着煙塵逐漸散去裏偉岸飒爽的英姿。
兩人還在發怔,副駕駛滾下來另一個渾身是傷的中年男子,翻着白眼罵道:“還不趕緊走!!”
韓璞眼一瞪:“老爸!”
“還知道叫爸呢?”韓志勇忍着痛罵罵咧咧起來,連忙帶人一起迅速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聽言,祁天陽臉色一變,操了!
他算是第一次與熱心姐正面對上,光是打個照面就感受到了洶湧澎湃的殺氣。這種殺意無比真實,仿佛能感覺到一柄柄刀淩遲割來,讓他下意識且頭一回産生了名叫恐懼的東西。
他不明白對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用力咬舌尖來清醒,想起地下室還有暗門出去,于是連親媽都顧不上轉身往下跑。
“天陽!”卞煙沒想到他竟然直接跑,哭叫着去拉,手臂伸出,卻搭上來一只力道出奇大、戴着黑色戰術手套的手。
她一驚,轉頭看去,臉上忽然結結實實印上了一巴掌。
“兒子犯事,你不想着好好調解教育,竟然助纣為虐,你不配當媽。”
冰冷指責聲和清脆巴掌聲一樣響亮,祁天陽也聽到了,到底因為不忍停住腳步,轉身妄圖出手。
可他還是被一身肅殺散發淋漓盡致的女人給震懾住了,竟然無意識停在原地,腿都有些發軟。
“啪!”
又是一巴掌。
卞煙整個人被巴掌甩得差點要跌地上去,腦子發懵的當口,手臂又被攥住了。
她暈乎乎看向抓住她的神秘女人,看不清面孔,卻仿佛能看到夜視鏡下冰寒刺骨的眼。
女人一言不發,滔天怒火在燃燒,無言攥住她,一下、兩下、三下……足足扇了五個巴掌才松手。
最後一記,卞煙左側幾顆牙齒終于被活生生扇飛,血糊在腫得像是烤熟的乳豬的臉上,哀叫着躺在地上呻yin。
……
“毫不猶豫決定對無辜人動手,你不配當人。”
懷玥低眼看着半死不活的卞煙,神情冰冷無比。
小季查到韓志勇最後定位在祁家出現,趕過去時發現他們往這裏開來,便一直跟在後面。等卞煙進屋,她才動身救下韓志勇。
從韓志勇嘴裏,她知道了卞煙心有多狠。
今日爆發的情緒是前所未有的強烈,談不上生氣,更多的是惡心。
這世界上有很多偉大的媽媽,也有很多不負責任的媽媽,前者無私後者自私,按照她的想法來說誰都沒錯,只是愛自己愛他人的區別。
只是她厭惡,厭惡不擇手段毫無底線的人。
世界上哪有一個正常人,在知道自家孩子綁了同學,同學父親找上門,第一反應是把人抓起來埋了?
“果然惡人永遠能刷新我的底線。”懷玥冷笑,她的叫喚都讓人反胃,幹幹脆脆一腳将她踢暈。
屋子裏徹底沒了任何響動,唯獨一道沉重呼吸急促。
她猛地擡頭看向怔在原地的祁天陽。
只見他慘白臉上流露出濃濃的驚恐、憤怒與恨意,卻像個窩囊廢一般沒出息被情緒拉扯在原地,身體顫抖,挪動不了一絲腳步。
懷玥真真切切體會到了更人令人作嘔的一種情緒——鄙視。
她鄙視祁天陽。
天知道她在看到那一桶難以直視的血污時有多想吐。
從前當刑警時,和派出所民警聚餐時,總是聽他們吐槽說老是有人報警有人虐待動物。
可是沒法啊,沒有健全法律也只能教育一番,那些王八蛋還偏就仗着這樣裝模作樣道歉,轉頭繼續虐.殺,又被抓到後再次慫得跟狗一樣。
像祁天陽這種喜歡虐待動物的賤種,喜歡虐待欺淩弱小的低劣物種向來欺軟怕硬,他們通常無法在正常社會裏得到正面的喜歡,于是善于在無助可憐的動物身上獲取征服的快感,但凡正兒八經碰上狠角色,比誰都跪得快。
賴皮賤人一個罷了。
她都不屑正眼看他。
秉持着這股惡心勁兒,懷玥咬牙切齒快步上前,在別墅安保趕到前,直接上去一腳把他踹下了地下室出口惡氣。
“毛茸茸這麽可愛,你都下手,你真賤得不知死活!”
祁天陽仿佛一個皮球一樣滾下去,她居高臨下站在門口往下看,絲毫沒有同情。
要不是這地安保多,一定好好折磨他再走。
慘叫聲伴随着乒乒乓乓聲音散去,他似乎撞到了櫃子終于停下。
懷玥準備動身離開,餘光卻瞥見幾顆白花花的貓咪頭骨從黑暗中滾出來。
“…………”
狗東西還搞收藏?
連環殺人犯才愛收集受害者物品以此來獲取成就感與快感。她眯起眼,不合時宜地想起一件一直以來無法理解的事。
兩步三跨沖下去,摔斷腿的祁天陽正在瘋狂大叫,沒去管他,懷玥在屋裏逛了一圈。
她這才發現地下室牆壁都貼了隔音棉,怪不得兩人別墅這麽近都聽不到慘叫聲,原來他也曉得這見不了光?
懷玥憋着一口怒氣,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準備離開前,徑直踩着他的斷腿過去。
即便聽到震耳欲聾的慘叫,她連眉峰都沒動一下。
陳列櫃是他犯下的累累血案,一張張剝下來的皮是他低劣人格的象征,整個地下室比她想象的還要讓人難受,多呆一秒都得吐。
生命是平等的,在她看來這賤種最後也得被剜皮剝骨才算完。
外頭騷動聲愈演愈烈,看樣子是安保來了。
剛擡腳,她餘光撇到閃爍着微弱火苗的人頭骨樣式壁燈,腳步猛然頓住。
一種可怕的想法在腦海中湧現,湊近一看,盡管鍍了金,人骨骼走向與觸感還是很分明,果然是真人骨!
她一直想不通的事——史雁柔的頭去哪裏了。
這一瞬間,懷玥豁然醒悟。
什麽人會去把一具屍體割下來的頭特地挖走?有猜測過是兇手,甚至最大嫌疑是顧骁那人面禽獸。
可由于不确定因素太多,這成了她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直到現在看到這一整個陳列櫃時終于明白,原來是祁天陽。
是祁天陽殺了史雁柔。
他為此感到得意驕傲,在別人忙着撇清關系的時候,他悄摸把證據偷出來,制作成漂亮的工藝品欣賞,一種隐秘的、隐瞞所有人的快樂讓他興奮,更有可能積聚在心底,種下殺人狂的種子。
頓了兩秒,懷玥果斷回頭。
祁天陽見她腳步突然戛然而止,還在看壁燈,心中頓時掀起滔天巨浪,不斷往暗門爬去,途中還摸到了工具箱裏掉出來的小錘子。
他舉着錘子胡亂飛舞,打瘋了還真有幾下敲到了懷玥腳上,她恍若未覺,平靜看着他發瘋。
許久,懷玥冷沉出聲:“為什麽?”
為什麽要對無辜的動物和人動手?為什麽他絲毫沒有負罪感?
問完,她又覺得自己可笑,何必去問一個罪犯這種根本不需要答案的問題。
這樣做,僅僅是因為他們喜歡、可以。
顯然祁天陽也覺得自己可以,他雖然不明白莫名其妙的為什麽是什麽意思,可在極度驚恐下他下意識就進行了辯駁:“你說虐貓?嘿,因為我比那些畜生強大,我想讓它們活就能讓它們活!”
他說着有點興奮了,然而下一剎那,他的頭已經被揪住,整個人像平日裏等待屠宰的動物一樣被輕而易舉拎起來往工具臺走。
“你要幹什麽?放開我!你要幹什麽!!”離銀光搖曳的刀具架越近,祁天陽下面尿意越兇,吓得竟然直接哭了出來。
懷玥再也忍不住嫌惡,目光森然,一言不發抓起他的手摁在桌子上。
她不說話。
也很讨厭在動手的時候逼逼賴賴。
掩藏在鏡片下的眼神兇光畢露,一縷寒芒飛揚收縮,随即鮮血噴濺。
慘叫聲為這黑夜髒污中開出的最美麗的花唱響贊歌,從指骨處齊根砍斷的四根手指掉落在地,祁天陽動作幅度劇烈,捧着鮮血淋漓的手橫沖直撞往上跑,連連撞翻了櫃子架子,最終還是倒向地面。
他和一只曾經被他砍斷手瀕死的貓沒兩樣,躺在血泊中痛苦蜷縮。目光所及,卻是一張完整剝下的動物皮上死板無神的眼睛。
眼睛如地獄魔眼,幽幽漂浮,地下室裏回蕩起一陣一陣的凄厲嘶吼聲,似乎要把他拖下地獄。
眼神晃動間,那張皮忽然演化成怒目圓睜死去的史雁柔,她本該死去,可慘敗失色的臉上居然詭異地浮現了一縷邪笑。
祁天陽瞳孔劇烈收縮,驚吓與退避成為本能,瘋狂朝後面挪動。
“跑什麽?”斷手被懷玥踩住,她俯視看他,不帶任何情緒。
劇痛攪弄着大腦,使祁天陽無比清醒,盡管看不到面孔,他依然能覺得這一眼格外冰冷,後背寒意陣陣。
不知為什麽,他忽然意識到,這就是報應。
“你的報應還沒完,給我等着。”仿佛知道他怎麽想,懷玥終于舍得和他說話。
随即,她像踢垃圾一樣把他的斷手踢到了角落裏,然後再沒看他一眼,大刀闊斧上去。
外面安保已經趕到,輕松解決完,她迅速離開禦湖別墅,準備繞遠路回家。
才出別墅外圍門,她竟然發現秦絲雨幾人沒走,還多了個臉上有烏青的……許之餘?
她手又癢了。
這小子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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