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毫無難度
毫無難度
回到軍營時, 天已經黑了,他的仆人拓拔璨還在助眠香的陪伴下呼呼大睡,毫無覺察。
營帳中, 青蚨打水來讓他洗漱,發現殿下正坐在昏暗的燈火下發呆。
“公子?”他輕聲問。
蕭君澤轉頭看他:“沒什麽, 只是在想一些不太讓人愉悅的事情。”
青蚨心想難道殿下又想到了以前的事情?便退到一邊, 不再開口。
蕭君澤把玩着手上彈殼, 今天又想起了那本書。
對他來說, 每次回憶那書的細節, 都像是“地鐵老人看手機”——真慘, 明明當年他第一次讀那本書時, 看得非常快樂的,還對裏邊的各種攻和趴體指指點點, 恨不得每章都是肉。
但萬萬沒想到, 回旋镖會用這種形式打到他身上,如果那作者在他面前, 他一定會拎着對方的衣領,把對方搖晃出腦震蕩, 咆哮着問他怎麽章章是肉, 你吃不膩嗎?多寫點劇情會死嗎?怎麽細節少得那麽離譜啊啊!
他能從書裏剝離出來有用的細節, 就是幾個攻的名字,還有三場叛亂, 以及南齊混亂的後宮關系,還有那主角被怎麽折騰得要死要活,過個兩三天就照樣嬌氣如初……
嘆氣, 不能再想了,想多了心态會崩。
對了, 這個身體恢複力強的優點,不能放過,得利用一番。
……
次日,蕭君澤便平靜地對拓拔璨提出要求:“将軍,從今天起,我要學騎射武藝,不能每天跟着你,希望你忙完了再來找我。”
“什麽?”拓拔璨頂着一頭亂發從床上蹦起,“你這麽小,怎麽能學這個呢?”
他捏着少年柔軟到幾乎能掐出水來的手掌,痛心疾首:“看看,我捏一下,你手上就會有個紅印了,這麽嫩的肌膚,曬個太陽都會受傷,我不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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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覺得自己的話太強勢了,立刻補充道:“有我在,我能護着你,沒有人敢欺負你的!”
蕭君澤冷漠地抽回手,小臉上露出我就知道你不行的輕蔑之色,轉身就走:“不幫我算了,我去找阿姐。”
“別啊,”拓拔璨從床上抱住少年的細腰,“沒我的允許,這軍中沒人敢教你。”
蕭君澤拖着那大號狗子艱難地走兩步,拓拔璨半個身子都在床外,最後直接被拖到地上,就不放手。
他垂頭看了一眼一臉得逞的少年,思考數息,眼睛一下就黯淡下去,眉眼間都是委屈,坐在地上,抱成一團,把頭埋下,進入自閉狀态。
拓拔璨頓時心中一梗,和他僵持了片刻:“這樣好不好,我來教你!”
……
然後,然後他就後悔了!
“貍奴,休息一會吧?”
“不用,我還能拉弓。”
“貍奴,休息一會吧?”
“不用,我還能學劍術。”
“貍奴,休息一會吧?”
“不用,我還能練,起來。”
“我不行了啊!我起不來了,你不會累的麽?”
“你怎麽能輕易說不行……行了,我不練了,堂堂男子漢,別動不動就一臉委屈的,好像我欺負了你一樣!”
……
失策啊!
貍奴看着柔弱,但對自己那是真的狠啊!
雖然他拉的是營中最小的弓箭,但也是生生拉到兩只手都是血痕。
刀劍對戰,無論倒下多少次,不到完全起不來,就絕不會放棄。
更讓他驚訝的是,不管前一日訓練得多狠,第二日他都能準時起來——要知道這是寒冬正月啊,他自己每天早上從被窩裏起來,都要做好久的心理準備!
他甚至有些羞愧,和認真努力、有錯就改、絕不會犯第二次的貍奴比起來,他就像個菜雞,顯得特別懶惰。
好在,終于,在訓練了快十日後,他們的大軍終于開拔渡河,即将去攻打對岸的鐘離城了!
拓拔璨只能一臉遺憾地向留在北岸營地的蕭君澤揮手告別。
雖然他很想帶着貍奴,但這是出征,不是玩鬧,帶一個小孩未實在不便。
但随即,他又感覺到了溫暖——貍奴一定是非想和我出征,才會那麽努力地學,可惜這次來不及,等他長大一點,我一定帶着他!
……
北魏大軍南渡,第一個占領的,就是淮河中的一塊名為邵陽洲的河灘,他們在河灘紮營,河灘兩岸各修築了一座浮橋,憑浮橋運送物資、攻城器械,随後數萬大軍分成四股,輪換攻城,日夜不休。
南齊軍也瞬間被激活,他們在城牆上固守的同時,也會派出小股兵力,攻打南岸的浮橋,成攻了好幾次,但因為有北岸補給,每次被摧毀的浮橋,又很快被北魏将士修築好——他們人數太少,沒辦法給北魏軍造成威脅。
然而,局面在第四日的時候,發生了變化。
那一日清晨,大霧彌漫,整個淮河兩岸都被籠罩在迷霧之中。
北魏刺史讓南岸全軍提高戒備,尤其南岸浮橋處。同時也趁大霧,加急攻打鐘離城。
就在這時,淮河上游的迷霧中,隐隐出現了幾個紅點。
當靠近了才發現,這些紅點都是數十艘放滿了油木的小舟,正順水而下,沖向北岸的浮橋!
一時間,北岸浮橋燃起雄雄大火,斬斷了北魏軍退回淮河北岸的希望。
不止如此,南齊還趁着迷霧,襲擊了北岸的營地,将營中殘餘的船只付之一炬。
至此,北魏兩萬多的大軍,全數被困在了那狹小的江心洲上。
南齊軍則趁着敵方軍心亂時,不斷派出部隊騷擾,讓他們無法重建浮橋,同時,南齊大将蕭衍親自領兵,追殺沒有及時退回邵陽洲的鮮卑大軍。
只要時間足夠,糧草不濟的魏軍便會全數被困死在此處。
……
拓拔璨是在夜裏悄悄乘着一條獨木舟樣的小船回到北岸營地的。
他神色憔悴,一入營中,立刻給正在數百裏外攻打壽陽的皇帝去信,請求陛下前來營救他父親和數萬将士——他可以悄悄逃回來,但他那做為最高統領的父親卻是不能走的,一但走了,邵陽洲上的兩萬大軍便會瞬間軍心崩塌,南人全殲。
他父親不是貪生怕死之人,寧願被戰死,也不會棄軍而去,若如此,在鮮卑王族中,必然一世無法擡頭。
“貍奴,我要邵陽洲去了。”拓拔璨一臉堅毅,“你好好保重。”
“這個時候,你在北岸主持大局,遠比去邵陽洲買一送一來的強。”蕭君澤提醒他。
他專門去找蕭衍,給出北魏的計劃,成功把那位刺史困住,就是為了要留下這個傻狍子,他要回邵陽洲,他豈不是白折騰了?
拓拔璨含淚搖頭:“不行,我父遇險,我身為長子,豈能坐視?”
“當然能,”蕭君澤看火候到了,便如惡魔般緩緩開口,“阿璨,你想想,為何你父親回不來?”
“當然是浮橋被毀,渡船被焚,如今天寒地凍,諸将士也無法游過來。”拓拔璨本能答道。
“那江北還有船麽?”
“沒了,這兩個月,淮河以北,能浮起來的東西,都已經被我們征用了。”拓拔璨咬牙道,“也不知那南齊怎麽突然準備了船。明明我們前些日子打探過了,南齊的水軍都在壽陽,與陛下的大軍相戰。”
“所以,沒有船,郡王回不來,可是淮河以北的船,可不只是民船啊。”蕭君澤微笑道,“就我所知,再過兩日,北方有大船,便要來運奴了!”
拓拔璨恍然拍桌:“說得對啊!我竟忘了此事。”
蕭君澤點頭道:“所以,等他們大船過來,您需要立刻以驚雷之勢,将船上人扣押,奪來大船,方才有機會解圍!”
“正當如此!”拓拔璨瞬間心中有底,不由感動道,“貍奴,你真太聰慧了,果然是我的福星。”
“不只如此,”蕭君澤微笑道,“軍中那些奴隸,也要快些讓他們伐木做舟,以迷惑南齊。”
“我們北岸如今将士稀少,他們若是做舟,會不會悄悄跑了?”拓拔璨有些猶豫。
“他們跑了,也是給南人增加負擔,南人必須赈濟,還要擔心他們變成流民,損了如今大局,你難道還舍不得這幾個奴隸?”蕭君澤皺眉反問。
“沒有沒有,你說的有理,按你說的做!”拓拔璨立刻道。
“還有,”蕭君澤低聲道,“如今我軍孱弱,需要嚴守,你得調整布防,另外,收拾一下,如今刺史與諸将皆不在此地,你不能露出一點驚慌,才能穩住軍心!”
“貍奴,你說的對,我要抗起這重任!”拓拔璨感動極了,“謝謝你。”
蕭君澤無言地看着他,一時對他有了微小如燈火般憐惜,他伸手摸了摸大狗的頭:“快去忙吧,有拿不住的事情,我來幫你想想。”
“好!”這個十五歲的少年被一番指點,立刻起身,拿起長戟,一派英雄模樣。
蕭君澤微微搖頭,欺負小孩子,一點難度都沒有,毫無成就感呢。
青蚨在一邊将公子包在身上的厚皮裘打開,重新鋪好床,抱怨道:“這将軍未免太不知禮儀了些,竟然強闖你的營帳。”
“我又不是女子,讓他闖了便……”蕭君澤看着青蚨那有些不對臉色,皺眉道,“我還小,不用在意這點小事!”
青蚨神色還是很不贊同:“夜深了,公子先歇着吧。”
“放心,他如果有歹心,我保證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陽,”蕭君澤嘆息一聲,“不能急着睡,等會他會回來的。”
他在對方最慌亂時為他定下心神,不管北魏主力那邊有沒有傳來消息,他這時肯定會抓住救命稻草,在他這裏尋求心靈安慰,否則他何必在這小子身上花費那麽多時間。
青蚨疑惑地看着門外一眼,雖然外邊σw.zλ.還是一片漆黑,但他相信公子判斷,立刻如臨大敵,重新拿厚鬥篷把小公子包好,連狐皮帽子也戴着整整齊齊。
不止如此,他還用營中的炭火燒上了水,準備給公子暖暖身子,這天寒地凍的,可不能讓公子染上風寒……
過了快一夜,天亮之時,拓拔璨果然又回來了,還拿着一封軍報,神色慌張:“貍奴,貍奴,你快幫我看看陛下這信,我拿不準!”
蕭君澤按住他的手:“這是陛下手谕,我不是軍中之人,你不應給我看。”
拓拔璨沉默了一下,認真道:“那我說你聽,便不算你看了,放心,貍奴,我答應過你的,若有事情,我來護你!”
蕭君澤見補丁都已經打好了,便沉默了一下:“既然如此,你說吧!”
拓拔璨于是立刻道:“陛下親領三十萬大軍南下,正在壽陽與南齊交戰,一時不能破之,說等攻下壽陽,鐘離之危自解……貍奴,陛下這是,這是不想救援了麽?”
說到後邊,他語氣幾乎要哽咽了。
蕭君澤倒是不意外,北魏皇帝帶三十萬大軍南下,奪得壽陽,便能大舉南下,可那壽陽哪是那麽好打的,于是勸慰道:“這是陛下一時無法分身,但你不要心急,最多再過幾日,他們便會順水南下,來救援郡王。”
雖然不記得細節,但他知道,歷史上拓拔宏幾次南下,都是損兵折将,沒一次成功突破淮河。
這種帶兵水平,也別想什麽一統天下了,再說了,那皇帝,最會自己找臺階下,打不下壽陽,必然會用救援的名義來順水而下,看看能不能從鐘離這破防。
“真的麽?”拓拔璨期盼地看着他。
“真的,”蕭君澤摸了摸他的頭,“很快,你就會收到新的手谕了。”
傻孩子,我可是開了歷史挂的,到時就能讓你知道什麽叫,料事如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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