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試驗：人性的弱點

第53章 試驗：人性的弱點

齊承坤從前是做生意起家的，在人情世故這塊有一定的敏感度，也有一定的執念。

所以他在拿到了紀懷序給的賠償金後，第二天便去找了之前工廠的車間經理，請他吃飯。

這人是他大哥的朋友，顧着彼此的人情一直關照他，也是齊承坤唯一能在千湖市說上話的人了。

于是酒席間，齊承坤向經理感慨着抒發自己時運不濟。經理沒有下他的面子，畢竟今後還有見到他大哥的可能。

只是經理也是個人精，沒當齊承坤談到錢的問題，無論是“這點錢算什麽”“我當年多少也算個人物”，還是“現在的人都太急功近利”“他們都太鼠目寸光”，但凡牽扯到一點，經理就将話題繞開。

他可不想被吸血鬼纏上。

齊承坤彼時身上有錢，心裏高興，并沒有多去計較。

他久違地體會到了手有富餘的感覺，即便只有幾千，也夠他松口氣的了。

經理也願意捧着他，不為別的，就為了之前在工廠裏得知這人的真實事跡，他就不太敢真較真得罪。

這與對類似強權財力的畏懼不同，是一種對人性的本能警惕。

齊承坤自然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還以為經理被自己說通，懂得看人的長遠發展，交友時考慮到真實的潛力。

他高興得很，愉悅而放肆地醉倒了一次又一次，滿口葷話胡話，仿佛在恍惚間又回到了揮斥方遒的年華。

齊承坤性子裏的惰性是坐了一次牢才徹底暴露出來的，他本性就不愛腳踏實地，只是之前走了狗屎運，吃到了時代的紅利。

而當身邊的約束越來越少，即便一窮二白，他也依舊不甘于做普通的工作。

齊承坤很快就花完了紀懷序的賠償金，第一時間又想到了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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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如今的身份和能力就像是一個天然的屏障，總是對沈家那邊使不上力。明明他有理，也有把柄，可又不敢真的威脅對方。

沈家也像是通過這段時間對他早有防備，導致他處處碰壁，現在更是連沈霆都難見上一面。

在沈家碰壁所累積的憤怒和窘迫無處發洩，他就只能去想發洩到自己那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兒身上。

既然是他的女兒，就該為他考慮才對。既然是一家人，還相互欺騙隐瞞，好日子也不一起過，實在是太不厚道。

想是這麽想，但他了解齊筝的性子，硬碰硬沒有太大好處，他還得靠她拿捏沈家那個公子哥，別真的得罪得狠了。

上次怒極攻心去找她卻落了空，高燕又沒告訴他齊筝在哪個學校，憑他自己現在的手段，查出來是不可能了，但他還有齊頌這個突破口。

于是他又去到了齊頌的學校。

本想聯系齊頌原先的班主任，沒想到一個個人問過去，得到的卻是那人被調離的消息。

于是他又找到齊頌班級新的班主任，哪知人家警惕得很，無論他說什麽，始終要他将證明自己身份的證據擺出來。

他連拿的身份證都不是自己的，哪來的證據！

他自诩不是個像孫薇那樣胡攪蠻纏的人，因此不會在學校這種地方大吼大叫，說了半天道理，把他所零星記得的關于齊筝和齊頌的信息都說了出來，但人家就是不願意把齊頌叫來。

最後齊承坤面露怒容，看上去十分可怖，那年輕老師才說道：“之前有老師不按規章制度辦事被舉報了，現在風聲緊，我們做事得按規定。”

她到底還是比原先的班主任厚道些，甚至沒将齊頌不在學校的事透露出來，畢竟這是齊筝這個真正的家長特意交待過的。

齊筝曾經為了齊頌硬剛家長的事在她們老師間廣為流傳，她自然也有所顧慮。

于是折騰了半天的齊承坤無功而返。

他除了有點不解外，倒沒有感到多麽的急迫，心裏還想着等個合适的時機再去一趟她們的出租屋。

可就在他自我安慰吹着口哨回家時，意料之外的事卻發生了。

齊承坤看着圍在他出租屋門口的三人，從滿眼陌生到逐漸喚起了深處的記憶。

他們是……孫薇娘家的親戚。

***

斷斷續續拍攝了半個多月的視頻，齊筝終于在這幾天剪輯完成。

這是她在做好賬號轉型的決定後，準備發布的第一條內容。

她翻遍了全網才總結出一套從日常植物中提取顏料的方法，挑選了最常用的素雅三色，從顏料的制作，到用國畫的筆法與現代的畫風，繪制自設的古代名家形象的畫作，都拍攝了大量的素材，并且去除網絡上爛大街的慢節奏文藝視頻的拖沓通病，結合短視頻節奏，剪輯成短短的一分半。

雖然只有一分半，但這絕不比剪輯半個小時的視頻要省事。

當她平靜地将視頻點擊發送時，她心中其實已經對這個視頻的熱度有了一定的信心。

但最終能達成什麽效果，她其實還不能做一個準确的預估。或許只是多幾十個點贊互動，或許是幾百個，但最差也不過如此。

她忙完這些便沒再打開軟件，伸了個攔腰站起身。

窗外是濃濃的夜色，夜半的天氣也越發冷了，但她還是開了窗。

她這幾天除了上課就是在為視頻做準備，忙碌時好像連周邊的空氣都顯得凝滞。

可沉浸式的忙碌很快又要被打破，因為按照她的計劃，這幾天債主們大概率已經找上齊承坤了。

他們是孫薇那邊的親戚，因各種原因不會太為難齊筝和齊頌，但如果碰上的是齊承坤就不一樣了。

她前段時間特意挑好時間點，将齊承坤出獄的事以及跟蹤得來的他的一切常去地點透露給了他們。

這麽多年讨債的憋屈也該有真正的釋放口了。

齊筝點開手機上的監控APP，安裝的攝像頭還算清晰。

前些天一直沒有人出現，但就在周四這天下午，齊承坤終于出現在了攝像頭裏。

他賊眉鼠眼地來到她們家門口，從正常敲門，逐漸失控地大力起來。

最後又是他被驅趕的結局，但這次他堅持對着門口大罵。齊筝聽不到，只靜靜欣賞他猙獰的表情。

周五，齊筝起了個大早，對着鏡子認真地描畫自己的臉，最後呈現出的便是一副她有史以來最柔弱的模樣。

還不錯的新皮膚。

齊筝對着鏡子扯了扯嘴角，發現連這麽沒有感情的表情都顯得楚楚可憐，便十分滿意。

她收拾好走出宿舍樓，太陽甚至還沒完全升起，空氣是她許久沒聞到過的清晨獨有的清新。

或許這樣的清晨并不适合與任何一個人會面，但相遇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她還沒走出校門，就透過鐵制大門的縫隙，看到了衣衫不整的夏念森。

他正靠在側門外，指尖缭繞的煙霧攀着他搭在石像上的手臂緩緩上升，将他的面容也遮了大半。

他黑色襯衫的領口直開到胸前，裸露在微涼空氣中的胸口上，分布着些隐隐約約的紅痕。

齊筝從這個方向看到他正閉着眼打電話，也能聽清他說了句“校門口，送過來”。

很言簡意赅，說完便果斷地挂了電話，擡手揉了揉眉心。

只是十分不巧，也不知他是否是感知到了有人在靠近大門，突然側頭朝齊筝的方向看了過來。

他平日如鷹隼般的眼睛沒有因醉意而削弱其中的那份銳意，仍舊極具穿透性。

齊筝依舊保持着原有的步調朝門口走，很快兩人間就只剩下了不到一米的距離，只不過彼此隔着一道冰冷的鐵門。

夏念森的眼睛因熬了整夜而通紅，此刻正死死盯着齊筝的臉，情緒莫辨。

齊筝看清他淩亂的頭發，也看清他暧昧的胸口，卻只一掃而過。

她并沒有被這個插曲影響，靜靜地刷開出口的機器，按照既定路線離開了。

整個過程恐怕還不到一分鐘。

夏念森始終沒有轉頭，一直保持着側首看着校內的姿勢，直到剛才電話聯系的朋友來到身邊喊他的名字。

夏念森手上的煙一直在燃燒，火星觸到了他的手指，引發了微弱的疼痛。

他在等待對方給自己刷門禁卡時，那只垂在身側的拿煙的手，漸漸掐緊了。

不知不覺間，他已将飛着火星的煙頭緊握在手心。

有粉塵在手中碎掉的觸感，也有煙紙相互摩擦的觸感，還有一瞬讓人清醒的痛感。

從頭到尾，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波動，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

***

齊筝從進家門開始，就進入了一刻不停的忙碌狀态。

她将準備好的五千多現金按照常人的翻找習慣，分開放在了不同的犄角旮旯。

又将她保存完好的小時候的銀镯子取了出來，和之前沈嘉聿送給她的小首飾一起，放在了主卧的床頭櫃裏。

即便自從紀懷序住進來後清潔問題再也不用擔心，齊筝還是将屋子上上下下打掃了一遍。

最後她将紀懷序僅有的一點生活痕跡也清理趕緊，該收收，該放放，最後就像他不曾存在過一般。

屋子煥然一新，仿佛生活在其中的是極有閑情逸致的溫馨家庭。

萬事不如意的人看到，只會覺得礙眼。

做完一切已經過去幾個小時，齊筝慶幸齊承坤還沒有出現。但如果他此時出現，她也有對策，因此倒不算影響結果的變量。

齊筝又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見一切如常，便出了門。但這次，她只将門輕輕帶起，并沒有關緊。

她沒有做得很明顯，起碼門口的監控裏是看不出來的。

離開家後，齊筝按照本來的計劃去往了附近的自習室，仔細整理韋老師新傳給她的資料，借用公共電腦做着PPT。

這個東西于她而言實在簡單，只是有些費時，适合用多個一兩小時的碎片時間完成。她的心緒也會在這樣的時間中得到短暫的平複。

齊筝做任何事進入狀态都挺快，因此當手機傳來短促卻猛烈的震動提示時，她沒有防備地被吓了一跳。

她點開提示的來源，果不其然在智能監控中看到了齊承坤的身影。

他的臉在屏幕中清晰地呈現，齊筝看到那上頭多了些新傷口。她挑了挑嘴角。

齊承坤發現了房門開着，卻沒有立馬進門，而是在門口鬼鬼祟祟一陣，等到樓道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路過後，這才拉開一點門縫，将自己的身體擠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