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燈會
第39章.燈會
翟沄年支着一只腳坐着,眼底似乎閃着未來的夜色,她看着身側盞盞漂過的河燈,卻又像是在看着景樆淑一樣,很精确地就把手伸到了景樆淑面前。
“快到了。”
景樆淑垂眸掩下自己的情緒,在那眨眼間的時間裏,她心情似乎有些複雜,片刻後還是擡手,将掌心交給了翟沄年。
或許更久以後,在翟沄年想起這一刻,也會并不算“過度”地去理解景樆淑的猶疑。
但那得是後話了,至少此刻,她們算是真正和彼此換了真心了。
到船靠岸後,明明是翟沄年先遞的手給景樆淑,卻又還是景樆淑先走兩步下了船,又才讓翟沄年借力下來。
她們看似是并肩而行,可景樆淑還是有意識地稍稍慢于翟沄年半拍,由翟沄年引着路,像是這些年裏的她一樣——下意識也絲毫不差地按着翟沄年的路徑去走。
區別只在于——
這十年間的景樆淑,自認只是一廂情願,按着自己“想象中翟沄年會選的路”去走。而數年的磕磕碰碰,她們還是恰好相逢。
那麽現在,景樆淑有了更為明确的方向,因為,她追上了。
“沄年。”景樆淑突然開口,也停下了腳步。
她的聲音不算大,但翟沄年總是能聽見她說的每一句話,不管什麽時候。
所以翟沄年轉身看着景樆淑,問得認真:“怎麽了?”
“也沒什麽,就是有點好奇。”說到這,景樆淑停了一下,引着翟沄年一起看向了旁邊一條街的燈會,“七夕……有燈會這類的習俗?”
翟沄年看着那邊,似乎是在看更久以前的場景,往事與現實的重疊,讓她一瞬間忘了要回答景樆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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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是景樆淑在覃市的時候,是翟沄年還沒發現自己父親身份的時間裏。
那天倒不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只是她們倆再次溜出來玩,來的剛好就是這裏吧。
——也不算是溜出來的,到底賀叔還是知道的。
彼時正将要入夜,她們便有幸正好看見天色漸晚,燈光初起的瞬間。這條街比較怪,基本暮色一起便會齊齊亮燈,亮的又不是慣常見到的亮得晃眼的路燈,而是沿襲了舊時燈籠的樣式,一盞又一盞,直連向了街道的盡頭。
像是和時間達成的某種契約——在白日裏,這是以“經濟中心”為代稱的覃市的一隅,雖不算繁華,到底也是車水馬龍;入夜,這是明燈千盞的前朝都城,車輛不行,行人來往熙熙攘攘,也都并不着急。
而那時的翟沄年和景樆淑,倒并不是主要為了看看歷史的“遺跡”出現——她們更多的只是想出來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而非僅僅困于那一方天地。
“箋心姐姐,我想去看看那邊的燈。”
景樆淑拉着翟沄年的手,睜着眼睛看着旁邊一條路,看着那裏延伸到道路的盡頭的燈籠,眼底盛滿了燈光。
翟沄年本想着那邊近來只是按照習慣在半空拉着一排排燈籠,算不上多有意思,所以原來是沒有計劃走這邊的。
可是既然斜闌提了,有齊家的人不近不遠跟着又不會有危險。所以她斷是不會拒絕的——那時的她對斜闌一貫如此。
所以斜闌在看到翟沄年點頭,還沒聽到翟沄年把那一句“走吧”說出來,就一步一跳地轉了彎跑在前邊。
翟沄年張了張口,話沒說出來,最後只好無奈搖了搖頭趕緊着跟上景樆淑。那一聲輕笑也融進了春風裏。
原來她喜歡這些麽……也是,喜歡熱鬧一點,也好。
翟沄年追了一段距離後就一直慢悠悠跟着景樆淑,視線不時落在周圍的燈光上,但大多還是在關注着景樆淑的一舉一動。
或許一天的陰雲早就暗示了會有雨來,起初只是一滴滴雨點落在頭頂,可不知道哪一個瞬間開始,雨勢完全超出了預料。
景樆淑下意識就轉身看向翟沄年,很是着急地問:“我們怎麽回去?要不找個地方躲躲?”
翟沄年幾步跑到景樆淑身邊,二話不說先給景樆淑把外套的帽子戴好。然後她才公布決定:“跑一段吧先。”
景樆淑似是半懵半懂地點了點頭,就被翟沄年又牽起了手。
她們踩着地上聚積的水,奔跑在雨幕裏,像是一雙燕,急于找到遮蔽。被踩碎了的星星,經歷飄轉也再次重逢。
終于,快要經過一家糕點鋪的時候,景樆淑隔着老遠看見了就問翟沄年:“我們去吃點東西順便躲雨好不好?”
翟沄年擡眸一望就也看到了景樆淑想去的地方,她擡起另一只手攏了一下帽子,笑着答說:“走,跑快點。”
“我要吃赤豆元宵,梅花糕,蜜汁藕……”
“嗯——行,你吃得完嗎?”
景樆淑答得理直氣壯:“我們倆啊。”
******
“翟大組長——”景樆淑歪頭看着翟沄年,覺得很有意思般直視着翟沄年的眼睛,她似乎知道翟沄年在想什麽,畢竟關于她們倆的一切她都記得很清楚。
所以片刻後景樆淑也再次看向了這條街。
景樆淑的記憶點向來是在一些比較細枝末節的地方,比如她記得那天翟沄年盤發時用的發簪——上面刻的,是幾朵将開未開的木槿,綴着葉片,倒算是活靈活現。
“哎,你記不記得,當時我們倆因為衣服的款式一樣,被當做姐妹過?”
說起這茬她們都啞然失笑,不需要特別回想就知道具體情況。
******
那是景樆淑說要吃糖葫蘆的時候,拉着翟沄年的手走到攤前,指着上邊殷紅的糖葫蘆道:“我想吃這個。”
翟沄年是一路順着景樆淑的意思跟來,所以這會兒倒也好脾氣地說:“你牙早晚得壞掉。”
說是這麽說,可這時候翟沄年已經取下了那串糖葫蘆,遞到了景樆淑跟前。
十多歲的景樆淑,就很好地拿捏了“翻臉比翻書還快”的要訣。她一面笑嘻嘻地接過糖葫蘆,甜甜地說了聲“謝謝姐姐”。緊接着就毫無間隙的又開始瞪着翟沄年,腮幫子稍微鼓起,算是表示抗議:“我才不會!你少在那裏亂講。”
“嗯是是是——”翟沄年未說出來的怼景樆淑的話沒說出來,就因為那老板的一句話而生生噎了回去。
——那位中年人笑意盈盈,滿懷慈愛的語氣道:“你們姐妹關心真好哈。”
翟沄年:“……”
突然之間翟沄年就忘了自己本來都到了嘴邊的話,随即又微微一笑,很禮貌地說:“嗯,還好吧,她天天就知道欺負我?”
剛含着糖葫蘆的景樆淑:“……?”
她雖然沒說話,但臉上就寫好了此刻她的內心活動:“你要不聽聽你自己在胡說八道、無中生有些什麽東西?”
******
翟沄年收回視線,看着已然略比自己高了幾公分的景樆淑,緩聲說道:“當然記得啊。”
稍稍停頓,翟沄年想起來了景樆淑剛才的問題,所以又接着說:“燈會嘛……又不一定非得按節日來,萬一這人家就想熱鬧一下呢?”
“萬一?”景樆淑眉梢微挑,看着翟沄年。一副毫不掩飾的“我就是已經知道了,但我就是想看你怎麽圓回來”的表情看着翟沄年。
翟沄年偏頭一笑,知道瞞是瞞不過景樆淑了,所以幹脆直接攤牌,一點也不裝了:“行吧,每年齊家都會以一些形式籌一些款,自己又添一筆錢做個什麽慈善項目——當然,齊氏自己加的錢往往占大頭。我呢就是一不小心借了個職務之便,讓今年搞個燈會而已。”
景樆淑似笑非笑,抓住“重點”,說:“嗯,我知道,一不小心而已。”
翟沄年:“……”好想以前又乖又好哄的斜闌。
“行,我密謀已久。”翟沄年破罐子破摔。當然,她還有一部分是沒有告訴景樆淑的——那是她平時抽空就在寫的策劃案。因為原先齊氏內部并不打算以燈會形式籌款,所以翟沄年只好自己一點點把策劃案寫下來,參與最後投選。
別的也就不說了,主要還是到時間截止前那兩天晚上,她沒有一天的睡眠是稍好一些的,都是寫着寫着熬不下去了就趴在書桌前睡着了。
“那我們倆去看看,看看翟大組長——嗯,齊大小姐的安排。”景樆淑拉着翟沄年的手,說着就擡腳往前走去了。
翟沄年不緊不慢地跟着景樆淑,一邊帶着些許孩子氣地說道:“既然是我有意謀劃了那麽久的事,肯定夾帶了私心的嘛。”
“關于什麽?”景樆淑轉身,一眨不眨地看着翟沄年,捏了捏她的手。
翟沄年別開頭一副傲嬌狀,“哼”了一聲道:“這第一個事你知道了,也看到了。”
——她們不需要什麽話都說得明明白白,因為景樆淑能夠很快理解她的意思:因為十年前來這裏時沒能看那場燈會,甚至沒能好好逛一逛。所以,這算是一場,遲到了十年的熱鬧。
景樆淑點點頭表示知道。同時也似乎猜到了翟沄年接下來的話。
“至于這剩下的嘛,那說出來還有什麽意思?不如你自己去看看咯,線索……線索也還是你自己去找好啦。”
你……還是這樣。
景樆淑垂下眸子,勾起一抹笑容道:“是是是,那我們走吧?”
稍稍一頓後,景樆淑故意設圈:“那箋心姐姐你帶路?”
翟沄年差點被氣笑了,她擡手輕輕推了一下景樆淑的額頭,哼笑一聲道:“你啊,少套我。我帶了這麽久的路了,這次,你走前面,我跟着。”
很莫名其妙的,景樆淑就是覺得,翟沄年的話裏,說的,不只是眼下這條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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