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蒙混過關
蒙混過關
白玉堂徑直回到寧真住處,寧真此時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出神。白玉堂見了她,心中陰霾頓時散去,喚道:“寧姑娘!”
見他突然進來,寧真立刻站起來,捂着心口後退兩步,差點被身後的石凳絆倒,忙扶着桌沿站住了。
白玉堂走到她近前:“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寧真搖頭。
白玉堂道:“沈柔姑娘答應幫忙了,午後你換好舞衣,再上個妝,我來接你出去。”說着打開包袱。
寧真伸手在那身衣裙上摸了摸,應道:“嗯。可是,怎麽上妝?”
白玉堂想起他們自相遇以來,寧真從來是清水出芙蓉,不施粉黛,既這麽問,定然是不會,便笑道:“我會。交給我好了。”拉過她的手道:“走。”
寧真問:“去哪裏?”
白玉堂便道:“買脂粉。”
寧真便由他拉着,一路到了集市。
集市上正好有攤販在叫賣:“胭脂水粉——姑娘,看看胭脂吧!”
寧真便道:“這兒有啊。”湊過去一看,一排排小盒子方的圓的大同小異,也不知該買哪樣,她拿起一盒胭脂看了看,又遲疑地看了一眼白玉堂。那攤主忙道:“這個只要五十文。”
白玉堂對攤主笑笑,把胭脂盒子放下,道:“我們只是随便看看,不好意思啊。”便拉着寧真離開。
寧真問道:“為什麽不買?”
白玉堂道:“那種胭脂怎麽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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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真道:“可是我剛剛明明看見有旁人買了。”
白玉堂只道:“旁人是旁人,你是你。走吧。”
直到兩人來到一家紅牆玉瓦的店鋪前,只見門頭上“花顏記”三個字,白玉堂眼前一亮,道:“就是這裏了。”
踏進店門,便可聞見空氣中混合的脂粉香料之氣,偌大一間店鋪內,高高低低的貨架一列列排開,上面放着各色脂粉妝具。靠牆鋪着一條長長的臺面,臺面上一排銅鏡,女子們三三兩兩坐在臺面前,或是有說有笑,或是描眉塗唇。
“這麽大一家店啊。”寧真嘆道。
“這家店的生意做得很大,各處都有分號,”白玉堂看了一眼寧真道:“巴蜀一帶也有幾家。”
“是嗎?”寧真雖在蜀中長大,卻從不知曉。
這時一名錦衣羅裙的女子輕快地走過來,問道:“姑娘是買脂粉吧?”
寧真點點頭,那女子便道:“您要買些什麽?今日店裏新到了一批唇脂,色樣很好。”又對白玉堂道:“這位公子,要不給您上杯茶,您先坐會兒。”
白玉堂道:“不用,我陪着她,你去忙你的吧。”
“是。”那女子微微欠身便走開了。
寧真環顧四周,忽見店中一角用镂花窗隔開了,裏面幾副桌椅,幾個男人正坐在裏面喝茶,便道:“反正我也不懂,我在裏面喝茶等你好了,你買完了叫我。”
“哪有你這樣的人。”白玉堂抱怨着,卻幫她叫了一壺好茶。
所幸他對寧真的樣貌膚色非常熟悉,香粉、胭脂、眉墨……一樣樣細數過來,挑挑選選。只是他認為寧真更适合清秀淡雅的妝容,舞娘的妝容卻要妩媚明豔的,好幾次斟酌不定,幹脆兩種都買了。終于買完,拿着一大包東西放到寧真面前,道:“齊了!”
“你真厲害。”寧真由衷感嘆。
白玉堂道:“接下來我們要去買些釵環首飾。”
寧真道:“為什麽?沒說要戴首飾呀。”
白玉堂只好解釋:“是這樣的,你的妝容和衣裙都很豔麗,頭發上卻太素淡的話,看起來會很奇怪,很不正常。”
寧真無奈道:“這麽麻煩。”
文府。
袁超低聲向文庸禀告道:“老爺,沈柔沒留住白玉堂,白玉堂已經從海月樓出來了。”
“什麽?”文庸臉色一沉:“是不是存心放他走的?”
“這倒不像,”袁超道:“聽聞沈柔把白玉堂狠狠罵了一頓,動靜鬧得很大,好多客人都看見了。”
“哼,”文庸道:“收了我的銀子,事沒辦成。走,你陪我去一趟海月樓。對了,展昭那邊怎麽樣?”
“沒什麽動靜。屬下擔心他們混在客人裏進府來。”
文庸踱了兩步,沉吟道:“來就來吧,來兩個殺一雙,咱們只要小心,不露出破綻來,送他們上了船,就一了百了了。”
剛出房門,就碰到孫小蘭迎面走來。文庸厭惡地皺皺眉。孫小蘭道:“老爺,一會兒晚宴就要開始了,您要出去?”
文庸道:“我心裏有數。不是叫你在房裏呆着嘛,出來亂走做什麽。”
孫小蘭雙手托着盤裏的湯盅,剛要開口:“我……”
一陣風吹來,将她裹在頭上的絹紗吹落,她立刻尴尬地想去護住頭發,又騰不出手,文庸橫了她一眼,冷冷道:“看看你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扔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的離去。
孫小蘭呆立在原地,嘴唇止不住的顫抖,眼淚滾落下來。
白玉堂和寧真買買逛逛,在街上吃了點小吃,回到小院裏未時已過。
寧真推開門,白玉堂道:“時辰不早了,你先換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寧真為求出行輕簡,帶的衣服很少,又不喜濃豔,來回就是幾身淺色衣裙。這舞衣上為一件桃紅輕羅廣袖衫,下為金絲點繡粉紫羅裙,腰間一條墜珠紅绫束帶,穿上了身稱得她越發的膚若凝脂,明眸皓齒,憑添幾分明媚之色。
白玉堂進了屋,讓寧真打溫水帕子來,自己則打開窗戶,靠窗邊放下一把椅子,找來旁邊一張軟墊靠在椅背上,又把買來的東西在桌上一樣樣擺開,然後喚寧真道:“來,坐。”
寧真便在椅子上端正坐下,雙手放于膝蓋,表情肅然。
白玉堂笑了:“你緊張做什麽,難道是擔心我把你畫醜了?”
寧真咬了咬嘴唇沒說話。
白玉堂走到她身側,伸手攬過她的肩膀,讓她的身體緩緩靠在椅背上。待他重新回到寧真眼前,寧真卻再一次按着心口低下頭。
白玉堂用帕子沾了水,俯下身子給她擦臉,順帶把她的下巴往上擡了擡:“擡頭。”
寧真擡頭就對上白玉堂那一雙眉眼,近在咫尺,秀如清潭。她趕緊緊緊閉上眼睛。
此時在寧真在白玉堂眼中尤其動人,他拿着帕子輕輕擦拭她的額頭、臉頰、鼻尖、下颌,最後在嘴唇旁邊停了下來,忍不住想用指尖去撫摸,最後還是不肯唐突,用帕子在粉唇上點了點。接着,他又拿起一盒白色的香膏,取出些許,在寧真臉上細細敷開,特別是在她眼睛周圍,更細致地湊近了用指腹點按均勻,寧真的睫毛便止不住簌簌抖動。屋裏很靜,靜得似乎能聽到彼此的鼻息,只有窗外樹上的蟬還在喋喋不休地鬧着。
“白五爺,”寧真突然輕聲問道:“你給我臉上塗的是什麽?”
“這是養顏膏。”
“哦……那,你為什麽會化妝?”
“我十幾歲的時候,有一次惹了麻煩被人追殺,救我的人是一家脂粉鋪的老板,後來我在她鋪子裏躲了好一陣子,看老板幫別人上妝,也幫着打打下手,也就學會了。”
“哦,你現在抹的又是什麽?”
“香粉。”
“什麽顏色?”
“……象牙色吧。不過敷開了就很白,很适合你。”
“哦,這個香味還挺好聞的。”
“是吧,有一點像木芙蓉的味道。”白玉堂的手在她臉上停下來:“你先別說話,否則我沒法好好給你上妝了。”
寧真閉上了嘴,空氣又重新變得安靜。白玉堂全神貫注,卻突然被寧真伸出手掌用力抵在他胸膛,讓他不能靠近,說道:“不行,我不畫了。”
白玉堂愣住:“為何?”
寧真道:“只因、只因你一靠近我,我就不自在。若你不讓我說話,我耳朵裏除了自己心跳聲,什麽也聽不見。”一口氣說完,她猛地推開白玉堂,拉開房門想走。
白玉堂一把拉過她到自己近前,眼中滿是急切與期待:“什麽意思?你說清楚。”又見寧真惶恐不安的模樣,他笑着放緩了語氣:“這才畫到一半,怕是不能就這麽出門呀。”
“我說謊了。”寧真垂着頭:“其實昨天從海月樓回來以後我一直在想你的事,我也很在意你去找沈柔姑娘。”她的臉紅紅的,聲音愈發低:“最近,我總想着你,想再見你,可是一見到你,我就心慌意亂。鳳兒說我喜歡上你了,可是……”
話未說完,白玉堂已喜不自禁擁她入懷,道:“我好高興你喜歡我,真兒,我一直都很喜歡你,我還以為你對我……抱歉,我竟然沒有察覺。”
“可是,”寧真略有埋怨:“我很讨厭喜歡上你的我自己,我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心無挂礙,我想,還是離你遠一點比較好。”
“那是因為你還沒有習慣我在你身邊。”白玉堂把她擁得愈發緊,用下巴輕輕摩挲着她的發鬓,柔聲道:“以後我們一定要常常這麽親近才好。”
文庸徑直上了“瑤臺月”,張媽跟在身後,解釋道:“文老爺,這沈柔做錯了事,正在受罰呢。”文庸充耳不聞般,推開房門,只見沈柔拉長着臉坐在桌前,兩個夥計和萍萍守在旁邊。
文庸伸手給張媽一張銀票,張媽看了看,便帶着下人們散了。
沈柔笑着起身向文庸走去:“文爺,你可算來了!”卻被文庸一把推得跌坐在椅子上。文庸用力捏起她的下巴,讓她望着自己,問:“說,你怎麽讓白玉堂走了?”
沈柔一臉委屈:“還說呢,要不是因為這事我也不會被媽媽責罰。”又道:“當初我就不該為了那些銀子答應你,我都悔死了。”
文庸放開她,依舊冷着臉:“說吧,怎麽了?”
沈柔忿忿道:“那白玉堂,就不是個男人!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脾氣還臭。爺知道,在我這裏,客人一向都是我選的,我真的好久沒見過像他這麽惡心的人了。本來看在爺的份上我也想忍,可我真的忍不了了,今早就幹脆和他大吵一架,把他轟了出去。”
文庸的語氣緩和了下來:“你說的都是真的?”
沈柔靠過來倚在他胸口,低垂粉頸,小聲道:“當然是真的。”
文庸瞥了她一眼,道:“那你收了我的銀子,卻沒辦成事,這該怎麽說?”
沈柔嗔道:“哎呀文爺財大氣粗、八面威風一個人,難道要問我一個小女子賠錢嗎?”
文庸哈哈一笑:“就知道你舍不得。銀子倒是不必賠了,不過……”他伸手撫上沈柔的纖腰,将她抱起,往床邊走去。
沈柔呼道:“文爺,別,人家連午飯都還沒吃呢!”
水磨街,三輛同樣的馬車依次緩緩經過。寧真戴着黑紗鬥篷,和白玉堂一起站在緊挨着“如意珍珠坊”的巷口。最後一輛馬車走得最慢,在巷口停了下來,萍萍撩開簾子左右張望。白玉堂便同寧真出來,送她上了馬車。車中只有萍萍一人,萍萍拉着她的手坐下來,待她脫下鬥篷,對着她好一陣端詳,嘆道:“姑娘真真好标致的模樣!”
馬車在文府門口紛紛停了,一共下來十餘個姑娘,從門口魚貫而入。因為這舞班是府裏定下的,又是海月樓的人,門房的人也沒細看。寧真依萍萍所言,跟在隊伍最後。進了角門、耳門,又穿過西園,路過一處廊道時,廊道旁一房門突然打開,有人把寧真往屋裏一拉。
寧真一看,是唐鳳,驚喜中還未及開口,唐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拿出一身下人衣服讓寧真換上,再把寧真的妝洗淨,除去釵環首飾,又朝寧真臉上抹了兩把碳灰,忍住笑道:“你忍忍啊,恐怕你露出臉來會惹人注意,唯有扮成邋遢小子才好蒙混過關。”
寧真毫不介意:“嗯。不會被發現吧?”
唐鳳道:“這兩天請了好些打雜的夥計,誰也不認識誰,你就跟着我,只要不被那管事的王媽注意,應該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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