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章

第 13 章

李沐心中生疑，正要繞到靈臺後面去看，卻見一只誤入祠堂的白色蝴蝶，從靈臺後面輕輕飛出，朝着案臺上的燭火飛撞，弄出不大的聲響。幾番嘗試，紗薄羽翼終被燃油灼傷，掙紮着撲閃到李沐身前，緩緩落在他伸出的手掌之上。

“飛蛾撲火，猶未悔。”李沐感嘆一聲，将死去的白色蝴蝶輕放在靈臺之上，只道，“阿勳，你若在，又要笑我疑神疑鬼了。”

又駐了片刻，李沐終于道了聲，“改日我再來看你。”爾後提起空酒壇，轉身離開了這裏。

靈臺之後的連城早已汗透衣背，聽到石牆關閉的聲音，方長舒了口氣，癱坐在地。

折騰了大半晚上，連城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房裏，才感覺到胸口刺痛。脫下外衣，果然，傷口又撕開了，內衫上面血跡斑駁。

他草草地替自己處理了傷口，之後呆坐在床角，回想着剛才發生的一切，岳勳的靈位，李沐的自語，所有的一切沖擊着他的心，讓他感到深深的疲憊與混亂。

***

次日一早，連城去找李沐，說要請辭回玉臣司。

“你傷還沒好，何必急着回去。”李沐道，“況且皇上不是說了，要你留在這好好休養。玉臣司裏終日人來人往，皇親國戚絡繹不絕，你回去還怎麽養傷？”

“我，”連城被他問的一時語塞，他想離開懷王府自然不是為了回玉臣司，而是想去查清楚當年岳勳的死和有關神武軍謀反的事。

來懷王府之前，他一直對戚大人深信不疑。可不知為什麽，昨夜見了岳勳的靈位，又聽了李沐酒後的三言兩語，他竟在心裏第一次對戚如晦的話起了懷疑，于是打定主意，自己去查明真相。

“我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連城睜着眼睛扯謊，忘了太醫分明交代過，他的傷勢沒個一兩月，很難痊愈。

李沐自然不大相信，于是本着很負責的原則道，“這樣，明日我叫太醫來府上，替你看看傷口，若太醫說無大礙，我就派人送你回去，如何？”

連城一聽，自知昨夜不慎撕裂了傷口，流了大半夜的血，太醫若見，定要聲張，到時更解釋不清了。于是急道，“王爺不用麻煩。我說好了，自是好了。況且在這叨擾了這麽些日子，就算王爺不嫌煩，連城自己都嫌煩了。”

“煩？”李沐似乎沒大理解連城的話，還以為他是終日困在府上，心生煩悶，于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也是，你自打受傷，也有十幾日沒出過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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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轉頭道，“來人，備車馬。”

身後下人聞聲，急忙跑去準備。

連城一愣，“王爺這是？”

“帶你去游湖。”李沐自作主張笑道。

“游湖？”

“是啊。”李沐一腔好意道，“你不是覺得在府中呆得煩悶麽？我聽聞渭水一帶秋菊開得正盛，景色怡人，正好帶你去看看。”

“啊？”連城哭笑不得。

“別愣着了，去加件衣服，準備出門。”李沐催促道。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連城口上嘟囔的工夫，李沐已經走遠了。

***

天朗氣清，曉風和暢。

一駕驷乘華蓋馬車由下人驅着，自懷王府出發，向着渭水之濱從容而往。

李沐一身白色團紋錦袍，悠然坐于車中，時而掀開簾幔眺望一番，時而對着車中人信口閑語幾句。

連城側坐其右，自打上車，目光只偏望一旁，李沐問一句方答一句，十足的惜字如金。

按說車內寬敞舒适，同坐兩人，不至這般拘謹。只不過連城此時心中仍想着昨夜的事，并無一絲秋游的雅興。

車馬行了足有兩個時辰，方到達渭水之濱。

一下車，便有船家撐篙而來，李沐踏上舟身，回手去拉連城。

連城遲疑了一小下，把手遞給了李沐。

待兩人坐定船頭，船家起篙泛舟湖上，目之所及，水天一色，盡是粼粼波光。

夾岸柳色蒼翠如煙，湖上凫雁成群結伴，偶有島渚環繞，游魚穿梭其間。

連城看着湖景，心中偷得一片寧靜，不禁道，“真美。”

李沐和他對坐，目光落在他側臉上許久。

連城察覺到李沐在盯着他看，于是轉頭問道，“下官臉上可有東西？”

李沐目光未曾移開，笑了笑，所答非所問道，“本王今日才發覺，協律郎當真是生了副俊美無雙的好容顏，讓人忍不住想要一直欣賞下去。”

本是句相當孟浪的話，卻被李沐頗為自然地講出口來，連半點難為情也沒有，就像買貨的行家路過集市，自然而然要盯着椟中的精美玉石細細品鑒那般。

反倒連城聽着窘迫，一時不知接什麽話，只得又別過微紅的臉去，全當充耳不聞。

湖水被暖陽曬得溫熱，蕩漾在輕舟之外，連船上的溫度也略微上升了些。

行至湖心，水波遼闊，李沐起身，遙望彼岸，接着伸手為連城指道，“你看，對岸都是盛開的秋菊，遠遠看去，像是一片花海。”

連城與他并肩站着，順望過去，但見各色花海相彙，別呈一番絢爛風景，盡收眼底，于是展露久違的笑靥，感嘆道，“我竟不知，渭水之濱有這樣好的景致。”

李沐又拿出一副欣賞珠玉的眼光看着連城，問道，“你喜歡？”

“美景賞心悅目，誰也不能免俗。”

李沐沉吟片刻，取出随身的玉簫，遞給連城道，“光有美景，确實難稱風雅，不如協律郎吹奏一曲，美事成雙。”

連城望着他手裏的玉簫，有片刻的恍神，接着擡眼問道，“這支簫，王爺一直帶在身上？”

“嗯。”李沐應了一聲，又自語似的跟了句，“帶着它，我心安。”

睹物思人。連城接過玉簫，拿在手裏的一刻，心中百感。他微閉着眼，落唇簫身，曲聲若水，撫慰客心。

良久，簫聲盡，李沐輕聲問，“這是什麽曲子？”

“思遠人。”連城答。

“好一首，思遠人。”李沐目視遠方，緩緩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