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章

第 18 章

入冬後的第一場雪不小，一夜之間，葉落埋塵，天地之間一片蕭瑟。

按照皇帝的旨意，逸王死罪可免，卻要貶為庶人，終生囚禁于寒煙閣，不可再踏出半步。

幾日前皇帝曾告訴連城，逸王與李沐結怨已久。當年李沐軍攻顯赫，先皇忌憚，于是欲讓逸王立下軍功，在與突厥一戰中，先皇派逸王做副軍。

可這一戰打得辛苦，逸王奪功心切，自作主張帶兵出擊，李沐為顧全大局，沒有立即派人去救，結果逸王中了埋伏，墜馬摔斷了腿，自此他便對李沐恨之入骨。

後來逸王腿傷不愈，四處求醫問藥，卻不想越發嚴重，落下殘疾。先皇見狀，才生了改立之心。

“神武軍謀反之事似乎也和逸王有關系，不過具體是怎樣一回事，朕也不大清楚。當年先皇秘密處置叛軍後，嚴令此事不得再提，知情者幾乎都被處死。”

雪依舊在飄着，地上積起厚厚的一層。連城回想着皇帝的話，行走在茫茫雪地上，身後是兩行長長的足印。

他要來見見逸王。

寒煙閣外有禁軍把守，連城一襲黑色鬥篷，帶着面具，獨自一人前來。

未等禁軍盤問，便盡數死在了連城的袖箭之下。

閣內冷如幽谷，僅住着逸王和一個跟随他多年的啞仆。

東廂閣的窗下，逸王正坐在一架輪椅上，微閉着眼睛，身上只着單衣，殘廢的兩腿上蓋着一塊毯子。聽見腳步聲走近，他緩緩睜眼，轉頭看着連城，許久，語聲喑啞，“你是李沐的人？”

“不，”連城輕聲道，“七煞門，王爺聽過麽？”

逸王笑了笑，“想不到我這麽一個廢人，還用得着鼎鼎大名的七煞門來動手。”

“王爺錯了，我不是來殺王爺的。只是有一事不明，想來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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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麽？”

“當然。只要王爺如實相告，我必不會殺你。”

逸王緩緩道，“既如此，你想問些什麽？”

“七年前，神武軍謀反的事，王爺可知道？”

“知道又如何？”

“那麽當年帶兵謀反的人究竟是所謂的叛臣岳勳，還是李沐自己？”連城追問。

“岳勳？”逸王聽見這個名字，不由得深深蹙眉。

“王爺認識此人？”

“自然認識。若不是他，李沐可能早就死了。”逸王道。

連城始料未及，“王爺此話何意？”

“七年前，西北一戰，李沐只帶了三千軍，又碰上極寒天氣，九死一生。”逸王目視窗外飄落的片片雪花，開了口，“父皇本就有意讓他死在沙場，所以才久久不出援兵。可那岳勳竟敢帶人逼宮，拿刀架在父皇脖子上以求增援。”

“什麽？”連城一驚。

“父皇無奈，只得派兵前去救李沐。”逸王接着道，“如此叛臣，父皇還想着給他一個将功贖罪的機會，只要他肯指認李沐是通敵叛國，便可以饒了他逼宮的死罪。卻不想，他竟然寧可自盡也要保全李沐，真是冥頑不靈，死有餘辜。”

每一個字連城都聽得清清楚楚，只覺得五內俱焚，他做夢也沒想到岳勳的死因是這樣的，他竭力保持着鎮靜，強撐着道，“就因為這個，先帝定了岳勳的謀逆之罪？又誅殺了岳家滿門？”

“若不如此，李沐怎會在神武軍西北一戰折損過半的情況下憤而起兵，與禁軍交戰。若不如此，先帝又怎有機會定李沐的罪，削他的兵權，再将他放逐邊塞。”

“原來神武軍謀反之事，都是假的。”連城自語。

“神武軍餘孽，個個都像岳勳一樣，對李沐死心塌地，先帝如何能容。” 逸王答得冷靜，似乎神武軍數千人的命不過蝼蟻一般，說完，又嘆道，“只可惜，先帝費盡心思才将李沐流放邊塞，李夙這個扶不起的阿鬥，居然又将他召了回來。”

連城聽完這一切，心中又恨又痛，平息了一會，才道，“今日王爺同我講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了。還望你不要食言。”

連城點點頭，退步轉身，沒走幾步，又側過頭道，“還有一事，戚大人讓我轉告王爺，恐怕之前答應王爺的事不能作數了。”

“你說什麽？”逸王的語氣聽起來憤然不已。

“戚大人不是答應了你，只要你替他認了罪，就幫你除掉李沐麽。”連城答，“可惜，如今李沐官複原職，新皇與之相交甚好，戚大人怎麽可能為了王爺你而去得罪李沐呢。我勸王爺莫要太天真了。好在皇帝沒有下旨要王爺的命，王爺大可以在這暗無天日的寒煙閣裏，安安穩穩地過完後半生。”

“戚如晦，你這個卑鄙小人！”逸王痛罵道，他自然想不到連城是靠猜測判斷出戚如晦與他的交易，還以為戚如晦當真是在耍戲利用他，能殺掉李沐是他如今唯一的心願，為此不惜放棄了一切，可願望卻成了泡影。

連城踏出寒煙閣的一刻，聽見身後重重的撞擊聲以及啞仆欲喊難出的嘶啞聲。

他沒回頭，血濺三尺的場面，他不想再看。

他原本沒想讓逸王死，只是，這一刻，他心裏太恨了，先帝已死，便叫逸王父債子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