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撐腰
撐腰
薛振源整理衣冠,在殿內等待帝王召見,心中卻打起了鼓,新帝性情暴戾,廷杖朝臣也不是沒有過,被私自召見絕不是什麽好事。
他仔細反思近來之事,卻也想不通自己哪裏犯了錯。
在殿內也不敢随意走動,只低着頭,戰戰兢兢站在原地,以至于邬公公一聲“陛下駕到”将他吓了一跳,慌忙跪下拜見。
蕭北冥并未落座,只是用目光打量着眼前之人。
薛振源一身青袍,細眉長眼,倒也有幾分書生模樣,但形态佝偻谄媚,無絲毫風骨,細看之下,五官同宜錦沒有一處相似。
他淡然落座,問道:“朕聽聞,令公子薛珩重病,這兩日可好些了?”
薛振源總算知道了緣由,忙道:“牢陛下挂心,太醫醫術精湛,給犬子開了藥方,如今已經好多了。陛下日理萬機,仍如此關心臣下,臣下不勝感激。”
蕭北冥聞言,只冷冷一笑,他得到的消息,侯夫人柳氏不僅昧下了邬喜來送去的錢財,還将薛珩院內的用度盡數扣下,薛珩哪裏來的錢買藥,又如何大好?
他沒有揭穿薛振源醜陋的謊言,若不是宜錦,薛珩是生還是死,他并不在意。
蕭北冥問道:“既然你如此感激朕,朕倒有一事想問問薛大人,當年先帝駕崩,你為何要送女入靖王府為妾,是否意圖與靖王勾結?”
薛振源額上已經起了薄薄一層冷汗,他以為事情過去了這麽久,新帝登基後也未曾過問,此事便不了了之了,但沒想到,新帝竟然秋後算賬,一直等到今日。
他若照實說,坐實了當初意圖勾結靖王,犯上作亂,那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薛振源思慮片刻,便想出了脫罪的法子,他叩首道:“陛下明鑒,當初實在事出有因,微臣不同意這門婚事,奈何小女宜錦對靖王一見鐘情,靖王也有意納妾,微臣教女無方,也只好妥協。此事有辱門風,是以微臣自那之後便與小女再無聯系,還請陛下明鑒。”
蕭北冥聽着,指尖摩挲着那只繡了鲲的錦囊,他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墨色的眼眸不經意間積壓起風雲。
他站起身,下了禦座,并不叫薛振源起身,只是意味深長道:“哦?是嗎?薛大人竟如此公私分明,大義滅親,真叫朕佩服。”
“不過,”蕭北冥頓了頓,直視薛振源的雙眼,“倘若朕日後查出你今日所言有半句假話,便賜你五馬分屍,可好?”
薛振源上下嘴唇顫着,渾身抖得像個篩子,他呆呆地跪在地上,眼前仿佛有無數重影。
他不敢猶豫,低下頭不停地叩首,直到額頭見了血,蕭北冥才緩緩出聲叫他停下。
“薛大人內宅不治,何以治天下,令夫人乃側室扶正,氣量狹小,若你再不加以管束,長信侯的爵位到了你這一代,氣數也該盡了。”
薛振源明白,陛下這話的意思,倘若他不管教柳氏,陛下便會以此為由削爵。
他不禁後怕,他一個七品小官的內宅之事,陛下竟然都一清二楚,可見滿朝文武都活在帝王的監視之中,一旦行差踏錯,後果不堪設想。
他忙磕頭認錯,許諾一定管好內宅,不叫陛下憂心。
蕭北冥見目的已經達到,也厭煩眼前之人,便道:“邬喜來,派個人送薛大人回府。”
邬喜來應聲稱是,便作了個手勢為薛振源引路,薛振源腿早就軟了,顫顫巍巍朝外走。
*
宜錦就站在正殿門前,看着面龐已經陌生的父親與她擦肩而過,她聽到了自己父親所說的那番話,起初覺得痛如跗骨之蛆,漸漸地,只剩麻木。
這就是她一直以來敬仰的父親,即便當初種種龃龉,她也從沒想過,為人父者,可以膽小自私到如此地步,她何以到了今日,才認清薛振源的真面目?
薛振源也在那一瞬間看見了宜錦,但他卻沒有父親見到女兒時的喜悅,反而像是見了鬼。
與此同時,他心中所有的疑惑全都解開來,他道陛下為何會插手薛家之事,恐怕是他這個好女兒在禦前說了不該說的話。
宜錦只是神色平淡地朝邬喜來行了一禮,道:“邬公公,可否允許奴婢與這位大人說兩句話?”
“這……”,邬喜來有些為難,他朝着內殿看了一眼,得了陛下準許,才道:“姑娘請自便。”話罷,他便退至一側。
雪下得正緊,飄忽的雪絲落在面頰上,宜錦卻沒有感到冷,她看着眼前這個已經不算年輕的男人,卻不記得從什麽時候起,她很少會想起他,以至于眼下竟陌生到如此地步。
薛振源見皇帝身邊的人退下,又見宜錦竟能同邬公公說上話,可見在內宮中也是得力的,他換了一副慈善的面孔,尴尬道:“知知,你這些日子過得如何,為父原本一直想派人到宮中打探你的消息,可你知道,你嫡母她……”
話罷,他褪下腰間的玉佩塞給宜錦,低聲道:“知知,這是為父的心意,你收下,等過些日子,為父會挑些更好的送來。”
話罷,他似乎猶豫了一番,道:“為父還要囑咐你,家醜不可外揚,你弟弟的事,是你母親做的不對,為父回去懲戒她,她以後不敢了。但你在禦前,說話注意分寸,你,阿珩,宜蘭,都是薛家的子孫,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你應當懂得。”
宜錦看着他做戲,卻仿佛十幾年來,人生中的一層霧霭忽然散去,許多事還原了本真,以最醜陋,最直接的方式朝她撲過來。
她不知道為什麽過去的這十多年,她那樣傻,每次都被相同的話欺騙,一次又一次妥協,一次又一次讓她們姐弟三人失去選擇的機會。
宜錦松了手,任由那塊玉佩落在雪地裏,沾上泥漬,她臉色平靜,說出的話卻句句泣血。
“七歲那年,娘親故去,我多希望你能來見娘親最後一面,但你沒有。”
“十二歲那年,柳姨娘用了手段壞了宜蘭的姻緣,逼迫她嫁給陸寒宵,我多希望你能替阿姐撐腰,但你沒有。”
“十七歲那年,我苦苦哀求您不入靖王府,可你避之不見。“
“阿珩心性質樸,一直羨慕薛瑀有父親相伴,但你卻厭惡他遲鈍,連他的生辰都記不得。”
宜錦的聲音混雜在風雪聲中,沒人聽見她尾音的哽咽,“你不配為人夫,更不配為人父。從今往後,長信侯府是你的家,卻不是我的家。”
她的目光漸漸冷硬起來,“柳姨娘費百般心思,無非是想除去阿珩,讓薛瑀名正言順地繼承侯府的爵位,而你一直嫌棄阿珩天生遲鈍,覺得他讓你擡不起頭,所以默許柳姨娘如此行徑。這些我心裏都清楚。”
“但我只有一句話,若你執意放縱柳氏傷害阿珩,那幹脆就讓整個薛家替她陪葬。”
薛振源瞪大了眼睛,無法接受一向乖巧聽話的女兒竟然能說出這麽大逆不道的話來,他感到自己的威嚴被挑戰,怒不可遏,擡起巴掌便扇下去。
這巴掌來得太突然,以至于邬喜來想要阻攔都沒來得及。
宜錦偏過頭,臉上火辣辣的疼,卻比不上心裏的痛,她平靜地轉過頭,直視着薛振源,心中有一堵牆徹底崩塌,斷壁殘垣,滿目瘡痍。
她道:“薛大人若不信我所言,大可一試。左右拿我這一條性命換薛大人仕途終止,侯府傾覆,劃算得很。”
她心中似有一只猛獸在四處沖撞,為了這些年的不平,為了這些年的她的懦弱,為了宜蘭和阿珩的磨難,以至于此刻,她真的什麽也不怕。
薛振源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女兒,他也知道,宜錦最在意的就是宜蘭和薛珩,只怪柳氏下手太重,以至于宜錦幹脆什麽都不顧,豁出去只要他懲治柳氏。
宜錦能在禦前伺候,恐怕地位不低,薛振源一時又後悔自己打了那一巴掌,想要道歉,卻拉不下臉。
就在這時,邬喜來走近,冷着臉道:“薛大人,薛姑娘乃是禦前之人,即便是犯了錯,也自有陛下處置,不勞你出手,還請你盡快離宮,否則,雜家只好叫禁軍拖你出去了。”
薛振源忙扯着笑臉稱是,只看了宜錦一眼,便由內侍領着離去了。
風雪漸厲,反而緩解了面頰上火辣辣的疼,宜錦知道,薛振源最看重他的爵位,有了忌憚,他定不會放縱柳氏繼續害阿珩。
她擡頭望了一眼陰沉沉的天,朔風卷起飛雪,天地蒼茫。
蕭北冥就在暖閣臨窗向下看着,那嬌小的,微微顫抖的身影,像是一葉孤舟在這世間拼命掙紮。
他捏緊手中的茶盞,明明她已經足夠勇敢,可卻仍舊那麽讓人心疼。
邬喜來在一旁伺候,猶疑道:“陛下,今日還要薛姑娘當值嗎?”
蕭北冥想起那人顫抖的肩膀,想起她晶瑩的淚滴,對宜錦當初離開皇極殿,抛下他的芥蒂,忽然就消散了,他覺得心裏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必,送些玉肌膏,叫她回去歇着。”
話音剛落,卻聽見外間那人向他請安的聲音,蕭北冥神色有一瞬的僵硬。
宜錦用脂粉掩蓋了臉上紅腫的痕跡,但她皮膚過于白嫩,仍能看出端倪,琥珀色的眼眸仍舊泛着淡淡水光,神情卻堅定而柔和。
她照常行禮,垂首道:“奴婢見過陛下。”
蕭北冥見她面頰上的痕跡,宛若美玉微瑕,他眉峰微聚,袖籠下的手微微緊握,叫她不必行禮。
宜錦只是低着頭,“奴婢父親在殿中所言,還請陛下不要放在心上。當初他執意讓奴婢入靖王府,确實是有意攀附。”
“但奴婢對靖王從未有過愛慕之心,也從未想過借此替侯府牟利,若陛下存疑,自可派人查證。”
她本可以不走這一遭,不解釋這一通,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一點也不想讓他誤會。
蕭北冥心緒不定,只淡淡應了一聲,良久,他低聲問道:“你幼時,可曾在山中救過一個少年?”
他的聲音極輕,像是鴻羽淺淺落在沉靜的雪地中,無人知曉,他的心跳一聲聲回響,跳得極快。
宜錦微微一愣,她擡首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臉龐,有一團幻影自腦海中忽閃而過,可最終卻什麽都沒剩下,她搖了搖頭,“未曾。”
蕭北冥卻沒有想象中的失望,他凝視着宜錦紅通通的指痕,垂下眼睑,“回去歇着吧。”
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轉角處,蕭北冥想起她臉上的傷痕,神情隐在燈火中,顯得格外陰沉,薄唇微掀,喚出隐霧,冷冷道:“薛振源回府的路上,不必太過順遂。”
他的人,誰也不能欺負。哪怕,那人是她生父。
隐霧當下就明白了陛下的意思,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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