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約見酒樓

約見酒樓

穆餘良醒來的時候,窗紙上的光已經亮透了,屋內幾淨,散落着晨起的通明。較之平常的作息,他起得稍晚了。

他做了個夢,潛意識裏不願打斷的美夢。

後院的青竹林沙沙作響,密密輕搖,絲縷的竹香不時地闖入他的鼻尖,幻覺似的,揮散不去。

夢裏的少年一身黑衣,滿是悠閑的抵在他那銀白色的素劍上,一頂鬥笠招搖地編着幾只竹葉,細碎的發絲夾雜着青竹葉,随風蹁跹。

昨日裏,那人豢養的木質鳥落在了他肩頭,機關下藏了半張信紙——清明日中,花間酒樓,我尋你。

落筆人,夜子鑒。

街道喧嚣,滿是人間的煙火。街角的樹根扭曲盤結,赤裸裸的樹枝幹挨過了寒冬三月的難受,向上向外舒展開蛛網般密集的細枝瘦條——萬物生發。

穆餘良手持一柄黑金色的鐵鑄劍,劍尖斜下,他緩步穿行過繁忙的人流,街攤商鋪,小販閑人從眼角末稍一幀幀地掠過。

當今聖上俞焦原是江湖人士,起兵于江南。前朝橫征暴斂四處征戰,民怨紛起,天下之人敢怒,言論也愈加放肆。

常言是道,瘋狗逼急了狗跳牆,軟兔子逼急了咬死人,人若是逼急了,便抄刀持矛地造反。前朝起義軍雨後春筍似的林立各地,打着五花八門的口號,共剿曾經的天下之主。

穆餘良是俞焦麾下,俞焦一将功成,功成名就,他也封做了将軍。

七年來腥風血雨,将軍百戰死,算是換來了短暫的緩沖。

西街口,花間酒樓。

“客官,要來點什麽?”

穆餘良方一踏過酒樓的門檻,布衣小二便卑躬言笑地迎了上來,踱步追随穆餘良。

“備幾點茶水就好,我等人。” 穆餘良的視線掃蕩了一圈酒樓的布置,尋了處偏僻的四方桌,攜着重劍坐落。

賓客三三兩兩地散落着,穆餘良沒找到記憶裏的那抹身影,便有些失望地偏開了頭。

隔着窗棂,外頭的景色成了映在明窗上的畫,棉絮般的雲在天空鋪滿散開,清亮的鳥鳴于窗外枝桠間響起。

“現如今的鬼差兵,難不成還在那南疆人巫筱手中?” 臨近的酒桌傳來了細碎的說話聲。

“那可不,清虛真人留下的東西算是讓外人給糟蹋了。想那夜子鑒掌管鬼差兵五年有餘,算是史來延續最長的一人了。昔日可是名動天下,不可之一世。”

“卻敗給了一介女流。” 說話者的聲音有些浮誇。

穆餘良眉頭稍皺,揚起手指,有些煩躁地壓住了一側的耳屏。

凡間世人多愛閑言碎語的彰顯,退則談街坊鄰裏,進則論天下大事。

關乎夜子鑒的一切向來是埋在他心底的一個暗刺,不碰還好,一碰心絞。

夜子鑒原名夜子木,木曰曲直,子木他亦是屈伸自如,随遇而安的一個散人。打從夜子鑒落敗離開鼎翎閣後,他便斷了音訊,想來也有一年有餘未見。

穆餘良摩挲着手下的茶盞,手骨關節靈動地劃過茶杯的邊緣。許久,他放下了掩耳盜鈴般的舉動。明窗外枝頭的鳥雀鳴啾吵鬧,混着酒客的說長道短。

到底是……太久未見。

“哎——”那頭傳來了一聲長嘆:“這樣的結局從何說起……”

“當年的夜子鑒可謂是驚驚豔豔一人才,你難說,若沒有夜子鑒手下驅使的鬼差兵,當今天下誰做主尚未可下定論。”

“你可真敢講,”一聲輕笑。

忽地,穆餘良掩住了手下雕刻繁複的茶蓋,嘴角莫名的發幹,那一瞬間他想來一壇酒——江南杏花釀的酒。

再過不久,杏花開滿枝頭,他少說也要在後院埋上一壇。

十二歲那年,穆府被抄,他家破人亡,流落街頭。日子熬不出盡頭似的,他身上的布袍日漸髒污,養尊處優來的皮肉脫水般地消瘦下去。

穆餘良曾穿行過酒水客棧,也曾靜默地在一旁看着糧米包子鋪蒸騰出來的煙火,這時候他總覺得在煙霧裏隐隐綽綽的人影飄渺若仙人踏步而來。

只可惜這個仙人不願授他與福祿,也可惜刻入骨子裏的教養鎖住了他成為盜賊的惡念。

有天天色将近黃昏,穆餘良的腿腳有些酸澀,嘴角幹渴得厲害。他撐着胳膊靠在了一面青磚白瓦的圍牆下稍作歇着。

這戶人家的杏花開得很豔,幾簇杏花枝頭穿出了圍牆,雪色的花瓣沾染着幾點黃蕊。

他仰頭觀望着——天幕的明亮刺得他眼瞳有些收縮,杏花邊上,幾縷炊煙順着院落裏飄散開來。

他好難受。

他忽然想——交換也好,受雇也罷,他想保有自己的尊嚴,可也不願再忍受野菜的寡淡和樹皮的苦澀。

而這個想法改變了他此後所有的走向。

那天天色将晚,年少的夜子鑒後背綁着一捆粗糙木材,輕扣着自家的木板門。子鑒的頭發盤至齊眉,身量很挺,像雪地裏的一把青松。

“你家缺長工嗎?”那時候的穆餘良問。

夜子鑒扣門的動作頓住了,偏頭望向了地上的少年,少年黑色的衣袍上滿是灰白的塵土,坐落的地方散着幾點壓扁的杏花紙片。

終于地,穆餘良換上了清爽的衣料,胃裏灌進了熱湯。

天邊的地平線割出昏曉的時候,穆餘良一副竹制扁擔穿梭于東街海棠路,遠去河裏挑水,近來井裏打水,再将沉甸甸的清水灌滿院口的石缸。

他會在竈臺前看到夜子鑒的身影,木柴燒出噼裏啪啦的響聲,竈臺下年舊的拉風箱鼓動着火苗的明滅,弄得子鑒的笑容明晃晃地跳動。

夜子鑒和他的寡母顧岚喬是夜家僅存的香火,夜父充了兵,生死未表,久年不曾歸。

那兩年的歲月裏,是他認識子鑒以來最安定的兩年。

穆餘良提起茶盞,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水,茶水有些涼了。

酒樓二層。

裹着淺藍頭巾的憨厚夥計提着一籃竹編的食盒,“篤篤”地敲開了二樓客房的門。

客房的主人夜子鑒收回了看往樓下的視線,手指微撥,輕聲閉合了微敞的木制绮窗,道了聲:“進來。”

夥計放下食盒,收拾着近門的條案,餘光總不經意地掠過眼前這位客人。

客人一身青袍,渾然天成地散着一股子清冷的氣息,一根桃木簪約莫齊眉,收攏了些許墨色長發。客人的懷裏橫抱着一柄纏繞滿了布條的劍,平添了幾絲不近人情。

夜子鑒坐落在靠窗的木椅上,眼眸淡淡地掃過夥計忙碌的身影,在夥計正欲離開時出聲攔住了他。

“樓下那位短發劍客是我的舊友,煩擾請他上來一敘。”

在“身體發膚,受之于父母”思想荼毒的年代裏,穆餘良的頭發總是剪至肩胛骨,倒也好辯認。

新吐的青葉映着藍天的色彩渲染,春時的日頭不算灼人,茶涼日暖,穆餘良的指間也有些發冷,游走于軀體的經絡喧鬧着各種複雜的情緒。

夥計靠近的時候,穆餘良似有所感地擡起了頭顱。

“樓上有位客官,說是你的舊友,靠在窗邊瞧了你好一會兒,這會請你上來一敘,” 夥計樸素地沖穆餘良笑了笑,頗為真誠地告知了他要轉述的話語。

好半晌,穆餘良才似應非應地微點下了頭顱,手指稍一蜷縮,虬曲的青筋随即凸起。他大抵猜到了那是誰,想具體地問下客人的模樣,卻又怕希望落空。穆餘良強忍着視線不往樓上亂瞥,只有些倉促地道:“待我收拾下。”

他不曾攜帶有滿當當的累贅,暗自曬笑一聲。随即又找補似地逡巡了一圈視線,對着夥計輕叩了兩聲方桌,道:“替我将這套茶具送上樓。”

紫檀茶盤上陳列的茶具是他的舊物,穿梭了幾年的歲月。

只是話音剛罷,他的臉色又閃過了一絲不自然的懊悔——酒樓的客房哪缺得了茶杯。

“罪過,用不着了,” 穆餘良腦海繃緊的絲弦亂撥雜彈,心跳有些失率,暗自唾棄了一聲自己的魯莽。他一勁側掌按住了夥計要忙活的雙手,細辨之下,那蒼白有骨節的手還有些顫抖:“替我收起看好就行。”

匆匆地,他揚手提上重劍,正打算擦肩越過那名夥計時。

一道清冽的嗓音打斷了他。久違的記憶被倒騰出來喚醒,生了鏽的心窗豁然開了一道口子。

“送上來吧。”

樓梯是木制的,踩在上頭響出咚咚的擊鼓聲。

門栓“吱呀”一聲漏盡了外頭的風,在看到夜子鑒的那一瞬間,滿心歡喜勝過了生疏的顧慮,穆餘良只覺恍若隔世。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