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新的想法

新的想法

盡管已是深夜，聯邦行政中心——法爾肯宮卻依舊燈火通明。

一名職員腳步匆匆地穿過長廊，敲開了聯邦生命科學研究所所長辦公室的大門。

“李維教授，這是您的儀式邀請函。”

“真少見，居然是手寫函嗎？”中年男子将視線從屏幕上移到了紙質邀請函上，露出了欣賞的神色，“這年頭這樣優雅的信函可不多見了，你們設計得真不錯。”

職員用柔和的語氣回應道：“多謝教授褒獎。和平儀式這麽重要的日子，自然要讓與會嘉賓留下深刻印象，這封邀請函讓我們秘書處的設計師費了不少精力呢。”

教授樂呵呵地眯起眼睛，“能參與這樣的盛會是我的榮幸，值得我在朋友面前好好誇耀一番……對了，我的老朋友戴維斯收到邀請了嗎？”

“最近好像很久沒有見到戴維斯主任了。”秘書處職員的語氣變得低沉起來，“也許馬爾克斯局長知道是怎麽回事。”

坐在辦公椅上的中年男子沒有接話，仿佛陷入了沉思。

窗外的噴泉在燈光下變換着美輪美奂的色彩，複雜多變的光線映襯在男人的臉上，照亮了那張看起來不算明朗的臉龐。

職員的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留意到了光屏上打開的文件。

那是即将在儀式上進行簽訂的協議，具體內容目前依舊是對公衆保密的狀态，即便是在聯邦內部，也極少有人知道這份協議的內容。

但教授是聯邦重要的“智囊團”成員，是為數不多的能夠對這份協議提出意見的關鍵人員。

“教授，這麽晚了，您還在為這份協議費心嗎？”職員關切道。

“首相先生還在等着我的參考意見呢。”教授的語氣裏帶着笑意，端起桌上的咖啡杯遞到了嘴邊。

他揮動手指，翻閱着文件，神情逐漸變得複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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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協議的具體內容還需要進一步商榷。”教授緊擰着眉，右手撐着下颌，雙目瞥向窗外的茫茫夜色，“宇宙的環境實在太危險，聯邦子民脫離藍星還為時過早。”

“您的擔心不無道理，馬爾克斯先生曾不止一次向首相先生提及，長期執行宇宙作戰任務的飛行員在回到藍星後都患上了一種奇怪的病症，變得遲鈍癡呆，甚至瘋癫……民間把它稱為宇宙失魂症，很形象吧？”

教授并攏食指與中指，敲了敲太陽穴，閉上眼睛道：“失魂症啊……看來在第九中樞被聯邦接管和開發之前，我們有必要派一支先遣隊前往那裏開展環境調查，好讓民衆們消除疑慮。”

“明白了，教授，您的意見對聯邦來說十分重要，我會向首相先生提交您的建議的。”職員說罷微笑着鞠了一躬，離開了辦公室。

目送職員離開，男人再次看向光屏上的協議，眼睛微微眯起。

法爾肯宮的夜晚寂靜無聲，在這混沌的黑夜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蠢蠢欲動。

男人死死地盯着光屏，目光逐漸堅定。

他拿起電話聽筒，撥了個號碼。

“是時候執行‘清掃’任務了，我非常期待你在第九中樞的表現，86號。”

“辛，很抱歉我不能和你一起離開，我們一家都沒有抽到方舟的船票。”

“謝謝你願意陪我說話，和我交朋友，我希望你的身體好起來，你要長命百歲……”

“辛……不要忘了我啊！”

“你是……你是誰？”

“你不是我認識的褚辛。”

“辛！你醒醒！”

海鷗的鳴叫聲伴随着一聲急切的呼喚從遠方傳來，海風特有的清爽濕潤氣味撲入鼻中。

褚辛茫然地睜開眼，雙目放空，腦海中依舊徘徊着揮之不去的陰影。

“我……想回去，不想死……”他無意識地低喃道。

樂潺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注視着他的雙目，慢慢地将自己的額頭抵在他的額頭上。

“我會帶你找到家的，辛！”

溫暖的觸感，取代了冰冷的記憶。

褚辛還記得那個熟悉的聲音，和那些瑣碎的畫面，那些記憶本就潛藏在他的意識深處。

離開地球家園之後，帝國再一次抛棄了作為人類的同族，對第九方舟展開屠戮。

這些地球的背叛者，散播戰争火種的罪惡源頭，必須得到應有的教訓……

他還活着，是該為這場遲到了兩千年的、跨越時間線的複仇畫上句號了。

為此，他必須獲得更多的“籌碼”，積累更強大的實力。

将塞壬緊握在手中，是他必須跨出的第一步。

他必須成為真正的“艾爾夫”，哪怕這輩子不能再做回自己。

褚辛緩緩閉上了眼睛，享受這短暫而虛幻的溫情。

“你好點了嗎？”樂潺眼角帶着血絲，臉上難掩喜色，他站起身，抑制不住激動道：“我去叫醫生來。”

褚辛環顧着四周的布置，意識到自己現在正在船上，多半是西園寺家的那艘豪華游艇稻妻號。

樂潺叫來了西園寺的家庭醫生伊藤，對方是位頭發花白的和藹老者，鼻梁上架着一副圓框眼鏡。

在伊藤醫生的觀察和詢問過程中，褚辛發現樂潺一直在注視着自己，眼中帶着和藹的笑意。

“我睡了很久嗎？”

“你睡了兩天了，好在伊藤醫生一直在關照着你。”樂潺給褚辛遞了一杯熱水，坐到了床邊的椅子上，“哦對了，期間海鷗酒吧的老板高文還來看望過你，他迫切地想聽一聽你的計劃。”

褚辛摸了摸額頭，回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奧斯特拉號上發生的一切，不由得感到憎惡。

他越來越清晰地感受到，這具不中用的身體完全跟不上他的反應速度，找回本體一事迫在眉睫。

“我這人還挺記仇的，我要把高文丢進海裏喂魚。”

“行啦，看來你現在挺有精神，先吃點東西吧，我幫你端上來。”樂潺笑着起身道。

“不，我可以走動，謝謝。”褚辛謝絕了他的好意。

二人下樓來到餐廳，西園寺秋野正系着圍裙在開放式廚房的吧臺前忙活着。

伴随着悠揚的小調，頭上貼着醫用紗布的“大廚”哼起了旁人難以理解的家鄉小調。

樂潺覺得西園寺秋野大約沒什麽唱歌的天賦，但在廚藝上倒是十分出色。這兩天來，他已經品嘗到了許多平日裏消費不起的珍馐。

“時間就是金錢，虛度光陰可恥。”鹦鹉飛過來落到了褚辛的肩膀上，“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不能再這樣悠哉下去了，必須盡快前往第九中樞。褚辛，你的身體狀況怎麽樣？”

“伊藤醫生也說了，光靠聯邦的醫學水平，只能維持現狀。”樂潺解釋道。

“這樣啊……要是在帝國，說不定會有解決辦法，等我奪回第九中樞……”

伽羅歪着腦袋看向褚辛，忽然被樂潺塞了一口寵物糧。

“喂？我不吃這種東西！難吃！”

鹦鹉驚飛起來，在衆人的頭頂打着旋。惡作劇得逞的樂潺忍不住偷笑起來。

褚辛打了一個哈欠，從西園寺秋野的手裏接過了筷子，他呆呆地注視着自己面前的餐盤，裏面裝着一枚荷包蛋。

“我還沒見過兩千年後的母雞長什麽樣呢，改天去動物園吧……”

樂潺瞧見一臉震驚的西園寺秋野，慌忙替褚辛解釋道：“他只是還沒睡醒，別在意這些夢話。”

“關于那個計劃，我有一些新的想法……”

“不要在夢裏思考這種事情！給我吃飯！”西園寺秋野态度強硬地打斷了褚辛的發言，洩憤一般将煎好的培根肉丢進了他的餐盤。

充滿喧鬧的早飯時間過後，高文再度前來拜訪。

衆人簡單地開了一個作戰會議，褚辛的計劃得到了稻妻號上全員的初步通過。

準确來說，這艘船上的話事人只有西園寺秋野和伽羅。

但也有反對的聲音，首先是高文，這位脾氣火爆的奧斯特拉島塞壬代表在聽說了褚辛的計劃後，态度堅決地表示了拒絕執行。

“公開第九中樞的內幕？你知道那地方葬送了多少聯邦戰士嗎？塞壬的兄弟們不怕犧牲，但絕不可以跟着你白白送死！”

褚辛合上古籍，擡眼看向他，“你有更好的計劃嗎？只知道通過暴力手段解決問題的卑鄙偷襲者。”

“你這個病秧子哪有資格說我!”

“現在不是內讧的時候！你也差不多得了！艾爾夫！”西園寺秋野将褚辛呵斥一通，感到無比頭大。

他又轉身看向高文，“高老板，我知道你在擔憂什麽，進入第九中樞的方法，我們會想辦法解決的，這次計劃也不會安排奧斯特拉島的成員去執行。”

“那就好！想讓我認輸，你們也得拿出讓我信服的本事！”

高文撂下這句話，帶着一身的暴躁火氣離開了稻妻號。

樂潺一時有些茫然，現在的他在這艘游艇上仿佛有些多餘，幫不上任何忙。

“別忘了關鍵是‘鑰匙’，重新讓第九中樞運作起來的‘鑰匙’還在聯邦數據庫裏，我會盡量加快破解速度。”伽羅道，“如果沒有鑰匙，進入第九中樞後只能見到一片戰後廢墟，我控制不了它。”

“時間緊迫，我先想辦法拿到離開聯邦的通行許可。”褚辛站起身，“帝國和聯邦之間的協議究竟是否代表正義公平，在和平儀式到來之前，就讓民衆來決定吧。”

他拿起外套，擡眼看了看時間，“已經這個點了……待在船上真容易忽視時間，我得去生命科學研究所赴約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西園寺秋野神色微變，“你不會真的想要利用那個第九中樞調查先遣隊的名額吧！”

雖說這是潛入第九中樞的好機會，但這名額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先遣隊成員的名單多半是由聯邦制定的。

他雖然有辦法行使一點金錢和權力方面的特權，把自己人弄進名單裏，但最多只能争取到一兩個名額。

“怎麽？現在還不相信我嗎？”褚辛朝他眨了下眼睛，“我以為你在奧斯特拉號的甲板上就已經承認我是你的‘艾爾夫’了！”

西園寺秋野一時間沒能回過神來，待反應過來褚辛在調戲他時，當即揚起了拳頭，但褚辛早已經跑得沒影了。

“等等！”樂潺跑到游艇甲板上，叫住準備上岸的褚辛，“你了解生命科學研究所所長的為人嗎？知道該怎麽應對李維嗎？別忘了他可是艾林的導師！”

褚辛停下腳步，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擡起頭透過墨鏡注視着樂潺。

“你說得對，還真需要補一補課。說實在話，我對艾林的研究課題完全沒有興趣，萬一李維問起我研究進展，豈不是很尴尬……”

這突如其來的坦誠和直白讓樂潺和西園寺秋野都感到防不勝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