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出航

出航

出航通常是在風平浪靜的夜晚，在孩童的無邪睡夢裏。

等到天際翻出魚肚白時，漁民們便會将網灑向大海。

在朝陽的拂照下，躍出水面的魚群就像是大海上跳躍的珍珠般耀眼。

樂潺想起了這樣的故事。

從前他和“豆芽菜”一起闖蕩“失落翠星”游戲世界時，這位朋友總是喜歡向他講述自己所知曉的傳說和異聞。

他和“豆芽菜”在VR世界中的翠星遺跡展開冒險，兩人并肩走過許多地方，看過許多風景，還約定了将來要一起在現實世界旅行。

這些記憶模糊地存在于他的腦海中，可是卻無法得到驗證。

“豆菜芽”到底是誰？

樂潺發現自己已經怎麽也想不起來他的容貌了。

如今他卻即将踏上外太空之旅，想來真是不可思議。

靠着西園寺秋野行使的名為特權的特殊“魔法”，樂潺成功地加入了先遣隊的行伍。

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先遣隊名單上有幾個熟悉的名字。

林銳多半是軍方派來的代表，在宇宙航行少不了駕駛員，在學生代表中，還有同樣是飛行學院出身的馬克·戴維斯，以及幾位來自C區的研究生。

此外，樂潺對王赫與瑪麗安這兩個名字也有些印象。

“和我第一次看到的名單不一樣，E區的這兩名學生是後來加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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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妻號上，褚辛端着咖啡杯，雙目始終未曾離開光屏。

“我只是動用了一點科技黑掉了西園寺家派出的那位特使的名額，換上了樂潺。”正在一旁觀察标本的西園寺秋野頗為認真地解釋道，“我聽說原本馬爾克斯上校打算親自擔任第九中樞先遣隊總指揮，但他被臨時派往D區執行特殊任務了，林銳應該也是臨時替換上來的指揮吧。”

樂潺的便攜終端和褚辛的便攜終端不約而同地發出了聲響，二人都收到了一封特殊的郵件。

聯邦特地舉辦了一場出征儀式，為先遣隊的學生們送行，地點位于自由之神廣場。

“多此一舉，搞得像是壯士一去兮不複還，聯邦的傳統真奇怪。”褚辛犀利的評價顯得分外脫節。

樂潺已經習慣了他嘴上不饒人的壞毛病，但他本人卻對這場出征儀式萬分期待，畢竟那位名叫艾瑪的代表将出席這場儀式。

8月下旬的聯邦有些酷熱，就連自由之神廣場上那些鴿子似乎都失去了振翅高飛的興致，全都躲到了樹蔭下。

一輛加長轎車停在了噴泉附近，從車上下來的法爾肯宮代表穿着一襲紅裙，踏上鮮花點綴的紅毯，緩步走向儀式主場。

在全場熱烈的掌聲中，坐席上的先遣隊員們停止了竊竊私語，紛紛看向來者。

“諸位，我代表聯邦向各位致以衷心的感謝與崇高的敬意，你們是偉大的先驅者。”女性代表摘下禮帽，向與會成員展露出笑意。

“艾瑪夫人！”一名女生激動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朝着臺上的代表揮手。

樂潺停下了照相的動作，視線從鏡頭後方移開，呆呆地注視着那位女性代表。

名叫艾瑪的女性走到坐席間，與那名女孩握了下手，相機快門聲此起彼伏。

“艾瑪夫人！很高興見到您。我叫瑪麗安，來自E區大學城。”

“瑪麗安同學，你好。”艾瑪代表牽着女孩的手，面向觀衆席，“同學們，你們是聯邦最傑出的精英，是這顆星球未來的希望！我為你們感到驕傲！”

“艾瑪代表！”一名學生振臂高呼道。

“聯邦至上！”“聯邦至上！”“聯邦至上！”

呼喊聲此起彼伏，驚起了廣場上成群的白鴿。

很快，衆人便将那名端莊優雅的女性圍了起來，同她親切地交談，與她合照。

樂潺想起來了，他在E區大學城通訊社打工時見過瑪麗安。

她是新聞傳播學院的優秀學子，有個在宇宙艦船上擔任舵手的男友，就是王赫。

“艾瑪就是你提到過的那個把遺産留給你的人吧？”

樂潺回過神來，發現褚辛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旁。

不等他回應，褚辛又問道：“怪不得你想要來參加這無聊的送行儀式，你要和她說幾句話嗎？”

“現在只是陌生人而已。”樂潺注視着相機屏幕上的照片，感到有些為難。

他甚至無法直視那名女性的耀眼笑容。

“你所做的這一切不也是為了她嗎？”褚辛鼓勵道，“如果你覺得現在相認有些不方便，就當成是普通的問候？”

是啊……為什麽自己會站在這裏？難道不是為了見到那樣生動的笑臉嗎？

樂潺有些動容，他遠遠地注視着艾瑪，忽然發現自己的喉頭像是被堵塞一般。

自己真的是為了拯救這顆星球，為了這些聯邦子民嗎？

不，他根本沒有這樣遠大的理想，他只是不想在擁有之前就失去罷了。

或許是察覺到了來自某處的強烈視線，被衆人圍攏的那名女士扭頭看向了樂潺。

她離開人群，走向臺下，神色看起來有些遲疑。

“這位同學，你是……”

樂潺放下相機，定了定神，鼓起勇氣回複道:“我是來自E區大學城的學生，也是先遣隊的成員。”

艾瑪又走近了幾步，握起他的手，露出了真切的笑容，“祝你一路順風，年輕人。”

看來她并不認識自己……

樂潺凝視着她的臉頰，仔細描摹着她的模樣，心裏有些隐秘的落寞，但很快便升起了暖意。

等回來以後，一定要和她再見一面，好好地聊聊。

樂潺心道，這是留給母親、留給自己的驚喜與想念。

“夫人，專機已經降落，他們該出發前往基地了。”一旁的送行者提醒道。

“孩子們，期待你們凱旋。”艾瑪笑着向先遣隊員們揮手致意。

先遣隊員們陸陸續續地登上了飛行器的機艙，樂潺戀戀不舍地盯着窗外的艾瑪，直到褚辛用手裏的古籍輕輕敲了敲他的腦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的座位上。

飛行器緩緩起飛，樂潺隔着舷窗，注視着廣場上那道身影。

女人的面龐已經模糊了，但她的紅色長裙似乎仍舊在他眼前随風翻飛。

“你的愛好真複古。”

機艙內，年輕女孩朝着褚辛開口道。

褚辛合上書，看了一眼瑪麗安，“謝謝。”

“不是在誇你啦。”女孩感到好笑，“你在看什麽書？”

“帝國生存實用手冊。”褚辛從容不迫地答道，“多學一點知識技能，在第九中樞的存活率高一些。”

女孩笑着看向了坐在他旁邊的同行者，帶着一種戲谑與嘲弄的眼神，“王赫，你不學一點保命技巧嗎？”

王赫沒有接話，只是目不轉睛地盯着樂潺。

“你好……”樂潺被這充滿正義感的眼神盯得心裏發怵。

“你是随行記者嗎？”瑪麗安又看向樂潺。

“啊……也可以這麽說吧，我是先遣隊的書記員。”

西園寺秋野的确是這樣告訴他的，作為此次旅途最大的投資方所派來的代表，他的身份是見證者與記錄員。

瑪麗安還想問些什麽，王赫打斷了她的發言:“空軍基地快到了。”

飛行器在跑道上徐徐降落，樂潺迫不及待地将腦袋湊到了舷窗上。

不遠處，形似飛鹞的宇宙飛船停歇在跑道上，自由地伸展着兩翼。漆成亮紅色的尾翼在陽光下閃爍着，看起來像是女神搖曳的裙擺。

“我還是第一次乘坐這種宇宙穿梭機，它叫畢方號是嗎？真漂亮……”樂潺遠遠地注視着這頭龐然大物，低聲對褚辛說道，“其實我有點怕暈機。”

“不會暈機，你只要不恐高就好。”褚辛表現得相當淡定，說着往身後瞥了一眼。

樂潺隐約聽到身後傳來引擎轟鳴聲，于是伸長脖子做出了和褚辛一樣的動作。

先遣隊成員們不約而同地看向跑道上那輛疾馳而來的惹眼紅色跑車。

“總算是趕上了。”

還未來得及熄火，西園寺秋野便将一枚菱形水晶吊飾遞給了樂潺。

“這是伽羅從聯邦的數據庫裏複制來的鑰匙，你們進入第九中樞需要用上它。”西園寺秋野放低了聲音附在樂潺耳邊道，“盡量避開人群使用。”

褚辛盯着那枚晶體，不由得收斂起了放松的神态，“那只鹦鹉怎麽了？死了嗎？”

“再聰明的鹦鹉，壽命也只有那麽長，本來就時日無多了。它臨終前說，期待在故土再會。”西園寺秋野平靜地說道。

樂潺有些惶然。

伽羅死了？這是什麽意思？

西園寺秋野戴上墨鏡，發動跑車，“雖然我很想和你們一起去，聯邦應該也不介意多加一人，但很遺憾，我接到了緊急命令，要去D區調查一處遺跡。”

“那我們可以視頻聯絡嗎？”樂潺躍躍欲試地問道。

西園寺秋野雙手扶着方向盤，笑着應道:“如果遺跡裏有信號，我很期待你給我打電話。”

褚辛擡手搭上了樂潺的肩膀，略微彎下腰，對車裏的人道:“我會打給你的，希望你的電話永遠別占線。”

西園寺秋野笑了一聲，揮了一下手，踩下油門開車跑了。

樂潺時不時覺得褚辛有時候有些孩子心性。

他也經歷過把喜歡的糖果罐緊緊攥在手裏的年紀，但褚辛的占有欲卻顯得過于刻意又張揚。

先遣隊成員們在現場指揮人員的指引下穿上特制太空服，依次登上飛船。

畢方號載着人類的希望飛向高空，在陽光下噴射出一道絢爛的尾焰，如同燃燒的神鳥尾羽。

“女士們，先生們，歡迎乘坐畢方號宇宙科考飛船，我是船長林銳。根據斯洛上校的安排，我被任命為此次行動的總指揮。”

“我是副船長馬克·戴維斯。”慵懶的聲音接道。

“喂？兄弟？能不能拿出點精神來？還有另一位副船長上哪兒去了？王赫，聽到廣播麻煩吱個聲兒。”

飛船廣播內傳來的熟悉聲音讓樂潺為之一怔。

座椅上，王赫擡起了手示意了一下，“各位，不靠譜的船長和副船長讓你們見笑了，我是負責地面指揮的副船長王赫。”

衆人發出一陣哄笑，氣氛一下子變得輕松起來，就好像是郊游般令人愉悅。

機艙內廣播再度響起:“飛船行駛期間，為了保證您的安全，請不要離開座位，重力系統将在兩小時後開啓，本次旅行預計抵達時間為……”

引擎轟鳴聲傳來，機艙內衆人皆面色緊張。

樂潺坐在座位上，手裏緊緊地攥着那枚吊墜，開始思考鹦鹉的壽命問題。

兩小時後，畢方號徹底脫離藍星的引力，飛船上的重力系統開啓。

褚辛的書“啪”的一聲掉在了柔軟的地毯上。

樂潺抽出思緒，解開安全帶，彎腰将書撿起來，歸還給褚辛。

“潮汐……藍星是有潮汐的，為什麽沒有月亮？”褚辛像是自語般低聲說道。

他不禁開始猜測，是否有某種存在代替了月亮？還是說，月亮躲在了看不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