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玄棺

玄棺

一聲槍響炸開，豹子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吼叫，大量腐蝕性液體從右眼眼球中炸開，濺落在四周的黑盒上。

“打它的眼睛！”褚辛朝着衆人喊道。

豹子像是突然發狂一般開始了無差別的攻擊，空間內到處回蕩着金屬撞擊的聲響。

濃霧被密集的子彈劃開，不斷有慘叫聲從霧氣中傳來。

在一陣陣痛苦而沉悶的嘶吼聲裏，金屬撞擊聲變得越來越頻繁。

褚辛爬上管道，跳到黑盒上方，屏息瞄準在濃霧中掙紮的困獸。

人工合成生命的智芯大多位于眼球後方，這是“死神”多年實戰得來的經驗。他要賭一把，瞄準豹子的眼睛。

興許是空氣太過潮濕，在扣下扳機的那一剎，他的指尖打了個滑。

子彈刺破濃霧，如鋒利的短刃割開白绫。

巨大的猛獸身形轟然倒塌，氣流如波浪般蕩漾開來，那一瞬間，衆人都瞧見了倒在血泊中的同伴屍體。

隆隆的巨響依舊在巨大的空間內回蕩，沒有人再發出聲音。

在長久的寂靜之中，忽然有人爆出了一聲怒罵，“早知道要送命！誰他媽來這種鬼地方！”

這一聲怒罵攻破了衆人的心理防線，有人開始崩潰大哭，還有人癱坐在地，任憑旁人如何拉扯也紋絲不動……

瑪麗安滿臉驚恐地望向王赫，“王赫，這裏為什麽有這種東西？”

“現在不是讨論這個的時候。”王赫遠遠地看着那些忙着拍照記錄的隊員，喝止道：“別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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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走，這附近應該有通往控制中心的電梯。”褚辛端着槍，穿過排列整齊的黑盒，随手撿起地上的槍，遞給身後的隊員。

樂潺帶着滿身疲憊，沉默不語地跟上了褚辛的腳步。

“不想死就快點跟上！別管死人了！”王赫朝着一名趴在屍體旁痛哭的隊員怒罵道。

一路上氣氛壓抑，經過方才的鏖戰，誰也無法再開口。

“你們有沒有覺得……這些黑盒子，像排布整齊的棺材。”不知是誰打破了平靜。

沒有人接話。

樂潺猛然醒悟過來，這些長方體的黑盒就是先前王赫在飛船艦橋上提到的“玄棺”。

瑪麗安走到褚辛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喂，大百科，你不是很了解這地方嗎？不解釋一下這些黑盒子到底是什麽東西嗎？”

褚辛擡了擡槍口，拇指扣在扳機上，衆人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不想死就別問多餘的問題。”

瑪麗安動了動嘴唇，眼角溜過一絲膽怯，欲言又止。

“帝國難道想把這種東西賣給我們嗎？”一名隊員敲了敲鐵盒，又看了看身後不遠處那只倒下的機械豹子。

“我不覺得它們是什麽好東西，這地方簡直就像一座墳場！”

“太詭異了！”“就是！”

衆人一下子炸開了鍋。

一片嘈雜之中，不知是誰開了一槍。議論聲戛然而止。

有人吹了聲口哨。

樂潺扭頭望去，只見安德斯朝着一旁的王赫努了下嘴，“聽指揮怎麽說。”

這話一下子給六神無主的隊員們指明了方向，樂潺不禁對安德斯另眼相看。

“這些玄棺可以把生命的意識連接到一起，和過去帝國智芯技術的飛速發展相輔相成。”王赫扶着身旁的長方形黑盒，語氣沉重，“帝國制造了大量合成生命……不，也不僅僅是合成生命……他們被植入智芯，封入玄棺，反複讀取和壓榨意識。帝國把這種技術用在戰場上，使得他們的士兵作戰更高效，傷亡率更低。”

“就好像所有人共用一個大腦？”有人道，“我在課堂上聽說過這個理論。”

“你說對了，但比這更複雜。”王赫道，“我只知道，這種意識連接可以跨越時間，打破時空規則。”

“真的嗎？聽起來太不可思議，我們一直以來到底在和怎樣的敵人對抗？”

樂潺聽聞對話，不禁皺起了眉頭。

所有人都和他一樣，面色沉重，心如死灰。

“太過分了！我們必須把真相公之于衆！帝國把這種技術賣給我們，沒安好心！”一名先遣隊員忽然站出來大喊道。

褚辛和樂潺不約而同地看向了他，又默契地交換了一下眼神。

盡管發聲者只有一人，但大部分人都流露出了贊同的神色。很顯然，這些人勇氣可嘉，頭腦尚且清醒。

“可是……如果我們也能掌握這種技術……”

“你覺得帝國是真心想要幫我們嗎？”有人出聲反駁道，“如果玄棺裏躺着的是你的家人，你會同意嗎！”

安德斯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樹懶抱着樹幹一般抱着槍道：“要不大夥兒在這裏開個表态大會？順便過完年再回家？”

王赫聽明白了他的揶揄，對衆人道：“先去第零室重啓整座中樞的能源系統，別在這種地方浪費時間。”

不遠處，褚辛用手電筒晃了幾圈，打了個手勢，“這裏有電梯。”

樂潺和隊員們一起靠了過去。

看起來不過半人高的電梯口連接着軌道，軌道上擺放着一只黑盒。

“看來這電梯不是給站着的人準備的啊，哈哈……”人群裏發出了絕望的笑聲。

褚辛半蹲下身子，摘下手套觸碰黑盒表面，幽藍色光芒亮起，盒蓋緩緩開啓。

“那就躺着進去吧。”他站起身，看向衆人。

一片尴尬之中，樂潺忍不住道：“你別用這麽認真的表情說冷笑話。”

“沒開玩笑。”褚辛依舊保持着一臉正經，“這玄棺一次可以運送兩個人，你們誰先來？”

誰也不敢貿然上前，又是一陣冗長的沉默。

“我先來吧，和你一起。”樂潺朝前跨出了一步，“不就是口玄棺嗎？”

褚辛沒有答話，轉身走向電梯，打開操作面板，熟練地設置好路線，随後看向樂潺，示意他上前。

樂潺躺進玄棺，調整呼吸，視線範圍內傳來微弱到難以捕捉的藍色熒光。

他側過頭，這才發現玄棺內部的金屬壁上帶着許多黏膩的幽藍色液體，頓時感到渾身燥癢。

“感覺要中毒了，好想洗澡……”

褚辛躺在他的身邊，伸手摸了摸他的面罩，确認他的作戰服沒有漏氣。

“不舒服嗎？我擠到你了？”

樂潺搖了搖腦袋，他只是潔癖發作。

盒蓋緩緩關閉，樂潺眼前頓時混沌一片，下意識地伸手觸碰褚辛的身體。

“你歷史學得怎麽樣？聽說過合葬墓嗎？”褚辛忽然開口道。

“并不怎樣，那是門混學分的選修課。合葬墓是怎麽回事……”

“我在想，假如考古學家打開棺蓋，看到裏面躺着兩具男性屍體，應該會有許多感慨吧？”

“呵……你又在一本正經地扯那些我聽不懂的胡話了。”樂潺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起來。

他忽然察覺到身下傳來震動，這意味着這具玄棺的确在移動。

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多麽離譜。

他和褚辛，居然以這種意想不到的方式睡在了一起。

“你還記得我們來這裏要辦的最重要的事吧？”

“嗯，尋找我的本體。來到這裏以後，我想起了很多事，也許它離我很近了。”

“真的嗎……那就好。”

樂潺感到欣慰，他不想再見到褚辛流露出迷茫和難過的眼神。

“接下來順便找一找吧，先用鑰匙恢複這裏的控制權要緊。”褚辛擡起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握住了“鑰匙”。

進入第九中樞後，他腦內那些記憶碎片開始逐步與現實重疊，也讓他明白所謂“找回本體”也許即将成為夢幻泡影。

但無論如何，他無法親自打破樂潺的美好願景。

大約過去了十五分鐘，玄棺的震動停止了，盒蓋再度開啓。

外面的世界依舊一片漆黑。褚辛打開手電，照亮了一方天地。

“目的地第零室到了，睡美人該醒來了。”褚辛特地放低了語調，嗓音深沉。

樂潺被他的這句話逗樂了，“你腦袋裏到底裝着些什麽奇怪的設定？”

二人離開玄棺，褚辛設置好返回路線，将玄棺推回了電梯內。

樂潺環顧四周，很快适應了這裏的黑暗。

這是一處比剛才那個32號房間還要大的空間，沒有任何編號。

不同于先前，這裏沒有電池組一般排布的玄棺，除了支撐起空間的巨大黑色金屬柱體以外什麽都沒有。

“來吧，喚醒這座沉睡的要塞。”褚辛的低沉聲音穿過黑暗，像是古老的鐘聲撞開。

他解開了脖子上的吊墜，緊握着“鑰匙”走向最近的黑色金屬柱，伸手撫摸着柱體。

和預料中的一樣，這裏的黑色金屬帶着凹凸不平的紋路，是特殊的活态金屬，可以通過操作改變空間結構。

這整座要塞，幾乎可以說是沉睡中的巨大活物。

“喂！褚辛！這邊！”

褚辛看向不遠處的樂潺，只見他揮舞着手臂，示意他看向自己身旁的柱體。

“你看，這上面有一個奇怪的圖案。”

褚辛将手電筒對準柱體，有些驚訝。

“人面鳥身像……”

“它沒有右眼。”樂潺低聲道。

大約兩人高的人面鳥渾然天成，沒有一絲雕鑿痕跡，仿佛生來便沉睡于此。

褚辛伸手撫摸着柱體上的神像浮雕，将手裏的水晶嵌在了他的右眼中。

地面傳來隆隆的聲響，樂潺下意識地後退幾步遠離神像，後背被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了。

四周的空間結構開始發生改變，如同一只看不見的巨手雕鑿着鬼斧神工之作。

原本漆黑一片的空間內浮現出無數光影，如同落雷般四竄，最終收束于一處，呈現在樂潺與褚辛面前。

望着那逐漸顯現出人型輪廓的光影，樂潺不禁想到了高中夏令營的夜晚盛行的“幽靈”怪談。

面對這座被喚醒的要塞，他有許多疑惑。

這座空城如今并沒有承載任何生命，但耳畔回蕩的竊竊私語時刻提醒着他，這裏充斥着大量叫嚣的靈魂，他們渴望着解脫。

“何人擅闖此地？”人型光影“開腔”質問，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樂潺不禁啞然，這聲音毫無疑問是那只話特別多的鹦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