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廢墟之主

廢墟之主

光影中的男子身着曳地長袍，頭戴金翅冠，金發披肩，臂上箍着一對金色蛇形臂環，一身打扮珠圍翠繞，如同古老壁畫上走下來的神祇。

樂潺發現自己的想象力無論如何都無法支持他将這位充滿貴氣的男子與那只鹦鹉聯系在一起。

光影之中，男子垂下雙目，表情肅穆地擡起了右手，幻化出等比例縮小的中樞要塞模型，将64室房間的布局重新打亂。

“怎麽進來了這麽多煩人的老鼠。”他的神态頗有些不耐煩。

伴随着地面震顫，空間結構開始發生改變。

樂潺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慌亂之中，他發現自己和褚辛被分隔在了兩座金屬牢籠內。

他感到愕然，這位高冷的“金翅鳥王”的一舉一動和他所認識的話痨鹦鹉簡直大相徑庭。

“伽羅？你是伽羅嗎？難道你不認識我們了嗎？”

“記憶備份是二十年前的，我的資料庫裏沒有你們，不過我大體上通過那只鹦鹉傳輸過來的記憶了解了現狀。”

男子踱步走向金屬壘起的臺階，動作霸氣地甩開寬袍大袖，半跏趺坐于黑色王座之上。

樂潺從沒見過這種陣仗，帝國人的言行舉止與生活作風與聯邦人相去甚遠。

“我是第九王權的記憶備份，也是這座中樞本身。”

男子一手撐着太陽穴，另一手托着光影幻化而成的要塞，雙目中藏着冷淡的鋒芒。

“你們想要将這裏的秘密公之于衆，我并不贊同。”冰冷的話語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為什麽？把鑰匙交給我們的不是你嗎？伽羅？”樂潺質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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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合上雙目，撫摸着太陽穴，“想要理由？我可以給你。玄棺中的生命大多都已經不在了，你們想要的證據不夠充分，這是其一。”

樂潺想起了在32室見到的那些黑盒子，裏面的确是空的。

“這是什麽意思？”

“第九中樞遭到帝國軍進攻之前，所有人都被第九王權放走了，不光是居民區的百姓，也包括玄棺中的獵人。”褚辛直視王座上的身形，解釋道：“因為是奇襲，所以沒有來得及提前做好應對措施，有些人沒能成功出逃，而那些出逃的柯林斯之民，有半數死在了路上。”

王座上的男子伸展雙手，顯露出無畏的神采，“既然被認為是帝國的背叛者，那就幹脆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反正這裏本來就是一座死氣沉沉的牢籠而已，我也看膩了。”

樂潺察覺到他的表情有些瘋狂，語氣中卻帶着隐約的無奈和厭倦。

“還有別的理由嗎？”褚辛問道。

“誰也沒法保證藍星聯邦在知曉意識之海與玄棺的秘密之後，會做出怎樣的選擇。你們為何會覺得聯邦是被愚弄的傻子？誰給你們一廂情願的勇氣？”

樂潺一下子被問懵了，只能啞口無言地注視着他。

王座上的第九王權俯視着牢籠內的褚辛，半眯起眼睛，“與意識之海進行連接會對大腦造成不可逆的影響，輕則丢失記憶，重則喪命。獵人，你還回來做什麽呢？”

“這是我答應過的承諾。”褚辛輕聲道。

“有件事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樂潺立即出聲道，“褚辛的本體!我們想知道褚辛的本體在哪裏!”

第九王權轉動手中的要塞模型，垂眼注視着它的光影變化，排列整齊的64室在他手中猶如靈活輕巧的魔方般轉動起來。

“我檢索不到關于獵人95號的任何信息，至于你……”他冷眼瞥向褚辛，“你根本不是獵人吧？”

“真正的95號已經消失了。”褚辛平靜地解釋道，“我得到了他的智芯，連接上了他的意識，用了一些手段讓意識之海誤以為操縱的是95號。”

“那麽，原本的你又在哪裏？這該問你自己。”第九王權饒有興致地問道。

褚辛思索了一番，認真應道:“這正是我來這裏的目的，找回我自己。”

王座上傳來一聲帶着憐憫意味的輕笑，“如果一個人徹底抛棄了軀體，只剩下意識存留，他還是原來的他嗎？”

褚辛沒有接話，側過頭瞥向一直在注視着他的樂潺，視線很快便躲閃開來。

“這是怎麽回事？”樂潺愣了一下，詫異地看向褚辛，“你早就知道結果了嗎？你的本體不在這裏？”

他腦內嗡響，幾乎沒法進行任何思考，氣憤和無奈一下子壓迫得他無法喘息。

褚辛陷入了沉默，這沉默讓人絕望。

“離開這裏吧，別再來打攪我了。”第九王權說道，“如果你們覺得自己是在做善事，不如放把火徹底燒了這裏。”

“在替你實現願望之前，我還有一些問題，第九王權，能否請您幫忙解答？”褚辛問道。

“但說無妨。”

第九王權者一手撐着太陽穴，看起來還有一些為他人解惑的餘興。

“來到宇宙的聯邦人大多患上了宇宙失魂症，這種症狀是不是因為意識之海的連接而引起的？”

“不管是柯林斯之民，還是聯邦子民，對于你們來說，意識之海的命令就是不可違背的神谕，這種強制連接會導致人類的大腦産生不可預估的後遺症。”

褚辛感到不解，“既然聯邦人與柯林斯之民都能夠被意識之海連接，那帝國早該将聯邦納入囊中了，為什麽不對聯邦發動降服的‘神谕’呢？”

第九王權愉快地笑了起來，“也許意識之海的主控意識并不想這麽做，他并非真正的神明，大範圍的操控對他來說需要消耗大量能源，這座要塞曾經就是他的蓄能池。”

“意識之海的主控意識？”

樂潺仍舊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之中，聽到這個詞，才勉強回過神來。

“或者說，意識領袖……一個具象化的個體，他可以随意轉移自己的意識，因而變化莫測。”第九王權者的目光掠向遙遠的黑暗深處，“宇宙戰争加速了意識之海的覺醒，總有一天，聯邦的蓋亞之壁将無法再阻擋意識之海的入侵，‘神谕’也許會成為現實。”

盡管語氣聽起來輕松，但他的眼神中卻難掩憂色。

“最後一個問題，第九王權，你聽說過預言之書嗎？”褚辛問道。

“預言之書？算你們問對人了。”第九王權者撐着下颌，聲音慵懶，“薩瓦納把預言之書藏在了時間盡頭，對于你們人類來說，時間就是生命，也就是說，接近死亡就能得到答案。”

褚辛眉角一跳，掃了一眼手裏的槍，神色有些厭煩。

樂潺腦內靈光一閃——薩瓦納既然能夠做出預言，一定也能預見某人在某個時刻得到這本書。

時間盡頭……死亡……難道說……

要回溯嗎？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他察覺到了褚辛的意圖，迅速握住了他手中的槍柄，态度堅定地搖了搖頭。

現在還不是冒險的時候，開槍崩了自己可不是鬧着玩的，他不想看見褚辛在他面前亂來。

“怎麽？對我的答案不滿意？那就離開這裏。”第九王權語氣不善。

“不，很滿意。謝謝你，伽羅。”

察覺到第九王權者态度趨于冷淡，樂潺連忙接打圓場。

“伽羅是那只鹦鹉，雖說是我的一部分意識，但我和他不一樣。”

“知道了，伽羅。”褚辛道。

“迦魯達·辛格。”第九王權指正道，“這是我的本名，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伽羅這個名字。”

“……”

樂潺覺得這位王權者有點別扭，但眼下，他無暇去分析伽羅的各種言行動機，因為有一件事更加令他在意——先遣隊的隊員為何還沒有抵達此處？

他不禁扭頭看向來時的方向，發現原本應該停靠在那裏的電梯已經消失不見了，只剩下一堵漆黑的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