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5章

沈知南，一位忍者。

在忍住不當場吐出來的這幾秒裏，沈知南想了很多。

從嘔吐物很可能是小蛋糕殘渣，而這可能讓那幾位女孩子感到抱歉。

到當衆嘔吐實在是太醜了，他成熟自信的形象往哪兒擱？

以及這裏萬一還有什麽狗仔之類的，要是被狗仔發現他一個美食企業管理者私底下是個不怎麽愛吃飯的低食欲？

那還得了？沈知南瞳孔地震。

這時沈知南眼前出現一只手。

這只寬大掌心，修長指節的手，仿佛鍍有一層聖光來到了他面前。

沈知南連擡眼都有些費勁，任何一個小小的動作都可能讓他當場破防。

這手的主人，擁有關切的眸光，高挺的鼻梁上，沾有幾粒細砂糖。

等等，沈知南忽然想起來了，這人不就是那個大學生？

原來他被曬黑了啊，怪不得沈知南現在才記起來。

“你還好嗎？”裴言川問。

面前這位要吐的沈經理，仿佛是在聽見裴言川的關切後，眼神忽然變灰暗了。

裴言川訝異擡眉，難道他是什麽很壞的人嗎？

沈知南轉身就跑，淩亂且飛奔。

裴言川往角落裏看去，那個黑衣保镖不見了。

他垂眼擡手，把鼻梁上的細砂糖刮掉了。

那位沈經理，為什麽突然抹細砂糖給他？

過了幾分鐘，裴言川把混合好的面糊倒入模具，看眼貼在桌邊的制作說明卡片。

他用兩只手捏起模具，距離桌面十厘米松手輕震，接着送入烤箱烘烤35分鐘。

時間充足，裴言川來到洗手間洗手，聽見隔間裏有人在嘔吐。

應該是那位沈經理。

還一邊吐一邊委屈，“咦好惡心……”

“好甜啊……早知道就拒絕，不該吃的。”

裴言川低頭，專心洗手。

裏裏外外，每個指縫，甚至手腕，都要清洗幹淨，認真程度堪比洗刷匠。

隔間裏忽然沒動靜了，裴言川關了水龍頭，走幾步，抽了張紙巾慢悠悠擦手。

“你怎麽才來啊？”隔間裏的沈經理委屈巴巴埋怨，“距離我給你發消息都已經超過三分鐘了，你才來給我送紙？”

裴言川沒忍住勾唇淺笑，一連抽了五六張紙。

沈經理催了，“快點快點！”

裴言川端着紙巾，憑感覺來到一間門前。

裏邊的人清清嗓子說：“你別多想，我就是吃太撐了。”

門被沈知南開了一道縫，從縫裏伸出一只白皙又紅潤的手。

這只手探啊探的，找不到方位。

裴言川向前挪點兒。

沈知南摸到紙巾後問：“你平時不是話挺多的，怎麽今天不說話？”

裴言川欲開口，洗手間外響起一道鬼鬼祟祟的聲音。

“你到底看見沈知南進廁所沒有？不過話說，你怎麽又在跟他啊？你到底是哪家派來的？”

聽起來像是狗仔的聲音，裴言川朝外探了眼。

他手裏的紙全被沈知南拿走了，想着沈知南在隔間裏應該不會被拍，裴言川打算走。

哪想到，沈知南的手像魔鬼利爪一樣竄出來。

揪住他的衛衣領口狠狠拉扯了一把。

這也太突然了。

“诶？”裴言川輕聲。

裴言川幾乎是從這道門縫中擠壓過去的。

他肩膀頭子刮得疼，歪頭聳肩時唇微張，他想“嘶”一聲。

沈知南立馬撲上來，手掌大力壓緊他的嘴。

他俯眼看去。

沈知南瞪得老大的雙眼寫着，“怎麽是你？我的保镖哪兒去了？”

裴言川想解釋，沈知南卻把他的嘴捂得更嚴絲合縫。

裴言川眼睫一耷拉，“……”

小小隔間裏，裴言川被沈知南壓得背靠隔板。

看起來有些纖細的他，力氣倒挺大，裴言川略一擺頭，臉都要被他捂紅了。

沈知南潤潤的嘴唇一噘，“噓。”

被沈知南氣味包裹的同時，裴言川眼光微晃，看見沈知南因為焦急而十分晶瑩的雙眼。

就像……兩顆電燈泡一樣亮。

沈知南臉型流暢偏柔和，五官長得很俊俏，尤其是眼睛。

從眼睛中部開始揚出的褶皺，如葉子的筋脈。

他是微微內雙，但偏向杏眼，黑眼瞳也大，添幾分清新輕俏。

這時門外響起腳步聲，沈知南看看裴言川，又看看門縫，喉結一提，咽了口口水。

此時的氛圍像夏天，熱浪攜着熱潮襲來。

仿佛有毒辣的陽光照耀，将眼前場面刻畫成泡沫中的夢幻。

裴言川提提唇角，被沈知南捂得太嚴實，有些僵。

兩道一前一後的腳步聲在門外停了，沈知南一膝抵抵裴言川的腿。

裴言川略微睜大眼，“？”

沈知南輕而慢下蹲，眉頭皺起，眼神說着，“你太高了啊蹲下來。”

裴言川剛曲折膝蓋，門外的狗仔大叔就踮腳望了一下。

“不是，人上大號呢，你看什麽呀？”另個狗仔叔說。

裴言川看眼被蓋得嚴實的馬桶，視線一轉，又對上沈知南警惕的雙眼，這像不像一種……偷情？

裴言川從沒做過這麽刺激的事，于是目光大大方方流轉在沈知南臉上。

不過沈知南為什麽要蹲啊，像個小鴨子一樣，裴言川略低頭，差點兒取笑出聲。

“剛才好大一聲響，我還以為是沈知南呢，哈哈哈。”狗仔大叔這話，就是說給裏面的人聽的。

另位狗仔叔揚聲，“诶，上大號的兄弟，你能否吱一聲我們聽聽？”

沈知南立馬松開裴言川的嘴。

裴言川扭頭說：“怎麽了？你們還要管人上大號啊？”

裴言川故意把語氣僞裝得像個不好惹的小夥。

兩位狗仔大叔一起笑了笑，随後轉身向外走。

就在這時，沈知南的手機響了，沈知南一驚一乍的，掏手機的時候手機滑落，跌在地，發出沉重的悶響。

狗仔大叔擁有極其敏銳的觀察力，怎麽剛才那如此吊兒郎當又低沉的聲音，會忽然把手機給摔了？

他問：“沈知南不會真就在裏邊吧？”

另位狗仔叔摸着下巴說：“我倒是真的看見他走進了這棟樓的這一層，然後我就跟丢了。”

“要不去看看？”

“關鍵是人上大號呢——”

裴言川用痞壞的聲音掐滅他們的想象，“兩位叔，你們可別傳出去，我女朋友面子薄。”

“原來如此，怪不得偷偷摸摸的，注意安全啊。”

……

狗仔大叔的腳步聲消失了，整個洗手間都安靜了。

……

兩個面對面的人也沉默了。

剛才沈知南撿起手機的時候，聽見狗仔的話，心都涼了半截。

另外半截在想，這兩人到底是為啥就非要跟着他，想在他身上挖出點什麽來呢？

然後裴言川就說出了那句話，不良青年的聲音倒還僞裝得挺像。

沈知南靠在隔板上回完保镖的消息，一擡眼。

裴言川竟滿面通紅？

沈知南的腦海好像都被裴言川的紅臉頰給占據了。

真是千鈞一發，裴言川也說不準自己為什麽要幫沈知南，并還說出了那句話。

裴言川的臉紅了，但裴言川不知道，只是感覺有些燥熱，興許是隔間太小。

裴言川斜靠隔板，眼始終半垂着，他沒有躲避沈知南的視線。

與有些訝然模樣的沈知南就這樣對望。

沈知南忽地嘆口氣，往他這邊走一步，他的耳根子又迅速地紅了。

沈知南偏頭，這人倒挺有意思，算起來，明明是他占了自己的便宜吧？

裴言川看着沈知南，裴言川眼中，像有一片被夏日烈陽鋪到地上的重重樹影。

靜，卻又不那麽靜，因為夏天總是熱烈的。

沈知南擡高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大學生嘛，很正常的青澀。”

說得好像沈知南是個老大人一樣。

“對了，上次你在醫院幫我也躲過一次狗仔，我那次走得急，還沒來及加你的聯系方式，不如今天加了，我一塊感謝你？”沈知南恢複成一副成熟大人模樣。

裴言川嗓音有點低啞，“沒什麽好謝的，舉手之勞。”

“一碼歸一碼，不過等我給你轉賬之後——”

“不需要轉賬。”

沈知南笑着繼續說：“你就再跟着我了，看在你确實是幫了我的份上，我就不問你是哪個對家的人了啊。”

裴言川手機都掏出來了，手臂動作一滞。

臉色的紅消掉了些，裴言川皺眉，誠實說：“我沒跟着你。”

“還狡辯。”沈知南在外是個十分有防備心的人。

但面對裴言川，他還是笑得很溫暖，“就算你刻意幫我，我也是不會感動到把什麽商業機密透露給你的。”

裴言川仿佛吃了一記悶心棍，他把手機放回褲袋裏，“我要回去了。”

“不加聯系方式啦？”沈知南擡眼問。

裴言川悶聲應，“不加了。”

他推開門走了出去。

沈知南擡眉聳肩，“走得挺快。”

裴言川走出洗手間，覺得臉上熱熱的，他手掌一貼臉，立即轉身。

回到洗手間裏，撞見沈知南在鏡子前整理衣着。

沈知南望過來的時候，裴言川拍開水龍頭，手掌合并接水，胡亂洗起臉。

沈知南狐疑望着他，怎麽會有人洗臉這麽粗暴啊？

裴言川忽然擡頭，對着鏡子抹了把額上的水漬。

視線平移，裴言川看着鏡中的沈知南說：“你別又誤會了，我只是回來洗個臉。”

沈知南點頭，“額。”

裴言川起身走幾步，抽了張紙幾下擦幹手，然後走了出來。

他眉眼區域都還濕漉漉的，顯得他更像濕地的一株強硬生長的植物。

裴言川與匆匆跑來的黑衣保镖擦肩而過。

回到培訓場地後，他再也沒見到沈知南出現。

而這期小蛋糕培訓時長較短，只有一個星期，裴言川每次來，也都沒見到那位沈經理。

因為喜歡做美食，裴言川保持輸入狀态。

只要沒課，就抽時間去參加各種各樣的培訓，後來他索性報了個班，每天都去練習做菜。

一邊學習一邊做直播，就這樣堅持了一段時間後，他成為了美食圈子裏小有名氣的直播主。

但他還是沒有露臉，頂多直播的時候，穿個露膀子的背心。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寒冷的冬天過去了，溫暖的春天也過去了。

接着，是夏天。

命運之眼開在次年七月中旬的這個晚上。

裴言川結束直播後，整理廚房。

新廚房，寬敞明亮，但裴言川心底念舊，總是會想起去年在那個小廚房裏度過的時光。

夏夜的任何動靜仿佛都很暢快，裴言川聽見電腦提示聲。

他回頭，放在島臺上的電腦出現一個招聘頁面。

做得簡約又時尚的頁面上，有三個被刻意放大的字。

【美更美】

美更美美食企業，在雲華市是響當當的名字。

裴言川放下了手中的抹布。

青筋顯露的手背蓋住略顯小巧的鼠标。

往下滑動浏覽，得出訊息。

美更美企業要招聘美食主播，報名參賽者要進行為期一月的考核選拔。

裴言川食指搭上滑輪慢慢蹭。

忽然，他的手像塵埃落定般搭在鼠标上。

電腦屏幕上顯示最後一張頁面，一行字在頂端。

【參加這次選拔的評委陣容】

最中間那位，陽光傾灑他偏棕的發，蓬松柔軟。

留得完美的狼尾翹出來一截，襯得脖頸線條直挺清冽。

笑起來唇角俏皮，精致又小巧的下颚。

裴言川的手掌握住了鼠标。

又湊近屏幕些，看清他的名字。

“沈知南。”

裴言川點擊了報名。

提交報名後，他左手托腮，放大沈知南的照片低喃。

“沈知南。”

“沈知南。”

陡然眼光一滞。

“知南，直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