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番外
番外
-番外《彩虹雨,檸檬天》
2010年9月15號,晴,但下了太陽雨。
趙懸已經三天沒合眼了。
腿上的疼痛讓他無法安睡,細細密密的針角在他的身上打孔。幸好這幾日晚間有月亮,隐藏在雲下的星星也露了臉。他靠在窗邊,從一數到九百九十九。整片黑夜都要颠倒,才能讓他不想她。
胖子過來的時候,他在洗漱。
胖子,也就是曲志鵬,是趙懸為數不多的舊友,之前在平水縣好得能穿一條褲子。
“你幹啥呢!”胖子急吼吼地把飯盒放下,過去攙他,“怎麽不等我過來,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咋刷牙洗臉刮胡子哦。”
胖子一只手能握住趙懸兩條胳膊,趙懸不能長時間站立,他的胳膊陷在胖子手心一直都在發顫。
“寫個東西。”趙懸擦了擦臉,看着鏡子裏瘦削的自己,自嘲了一聲,“總不能邋裏邋遢,寫出來的東西都是臭的。”
“要比這自欺欺人,沒人比你厲害。”胖子雖吐槽,但還是順手幫他刮了胡子。
短短一個月,病房裏來了六個,走了五個。剩下一個趙懸還在強撐。化療早就停了,對于現在的他來說,一點用都沒有。止痛針一天兩次都不起效果。趙懸笑着打趣醫生,鋼鐵之軀馬上就要練成了。
病房裏再沒來新的病人,趙懸也落得清淨。
胖子把護士站的折疊桌搬過來,讓他趴在上面寫字。
胖子坐在旁邊給他拌飯,偷瞄了兩眼,嘟囔道:“你這字跟狗爬似的。”
聽到這聲,趙懸也不知道想到些什麽,笑了一下,認了:“是很難看。”趙懸把剛寫好的一張舉在陽光下看,搖搖頭,“都不像我的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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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沒有力氣,護士站又只有油性筆,寫出來的字連綿且歪七扭八。胖子呵呵一笑,“給你語文老師丢大人了。”
趙懸寫寫停停,中途還吃了點東西。寫完那封信,已經是晚上七點。
胖子幫他把信裝起來,問:“什麽時候寄?”
這回輪到趙懸開始沉默,許久,他接過信:“沒想好,有可能不會寄。”
厚實的信封在他手裏,沉甸甸的,還挺像她手的重量。
“哥,不寄你寫一下午,寫給我看啊?”胖子一屁股坐在了病床上和他唠起來,“給個準信呗,咱總不能帶着遺憾走。”
趙懸垂着頭,眼神虛無缥缈落在桌上:“其實我沒遺憾。”
胖子不語。
“我知道那份情意存在過,不會死不瞑目。”趙懸看了一眼胖子,把要說的話吞了回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這麽大的人哭什麽。”
胖子野蠻地擦掉眼淚:“沒哭。”
趙懸也沒說什麽,只是将那封信壓在了枕頭底下。胖子又陪他說了會兒話,九點多,羅瑜上來了,叫胖子一起回學校。
“門禁到了,我回去了啊。”胖子給他蓋好被子,又把鞋子放端正了,“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宿舍電話你知道的。”
“好。”趙懸招招手,“快回去吧,等會門禁時間到了你又要罰寫樓規。”
枕着那封信,趙懸前所未有的心安。
入夢時,他看見了文喜。
胖子是翌日早九點接到的醫院電話。在這兒之前,他收到一條短信。
短信來自深夜,被藏進了垃圾箱。上面絮絮叨叨了很多事情,包括趙西西此後的學費、生活費的明細。唐川找了媳婦,人家見不得他有拖累,多方桎梏下,只能将襁褓裏的嬰兒交給了趙懸。趙懸更是沒辦法,索性最後那些死貴死貴的止疼藥沒用,全攢起來給趙西西當學費了。
胖子趕到醫院。
趙懸叫不醒了,但還剩了口氣,醫院也沒辦法決定,只能叫他來。
畢竟趙懸的聯系人,從頭至尾只有胖子。
曲志鵬害怕,羅瑜請了假陪他趕來醫院。
曲志鵬也見過很多遺留之際人的相貌,無一例外都是幹枯的、瘦削到骨頭凸起,五官在枯骨上紮根,像是要生長出死亡的花。
趙懸似乎不這樣。
甚至可以說,沉睡不醒的他,比等待死亡敲響家門的他,更為生動。他雖不醒,五官卻過分柔和。不再像先前那樣是個毛頭小子。他嘴角還有些淺笑,興許是在做一場淋漓美夢。
“做什麽夢呢,笑成這樣。”雖然知道這句話無人回答,但曲志鵬仍舊開口了。
他坐在趙懸病床側面的矮凳上,看着他起伏微弱的胸膛,不由開始自言自語懷念起剛認識那會兒的場景。
“行啊你小子,老早就享福去,留我們在這兒開始內卷。卷學歷卷資歷卷家庭背景。”
“咋的,想嘲笑我?你一向知道的,我胸無大志,張口閉口就是吃喝拉撒睡。”
“還沒問你昨天那封信怎麽處理。”
曲志鵬一直盯着他胸口看,不知過了多久,本就脆弱的起伏變得緩慢。羅瑜眼神尖,看見了枕頭下的信封,戳了戳曲志鵬。
曲志鵬拿了出來,信封一起滑落在地上的,是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雛菊挂墜。如果不是重新染了色,很難看清那是什麽品種的花。
“好啊你,偷偷做手工。”曲志鵬盯着挂墜看了半晌,最後了放進信封裏,“挂件也是給她的?你這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瓊瑤劇看多了。”
“信我替你決定吧,寄出去。咱不留遺憾。”曲志鵬摸了摸趙懸搭在身側的手,已經開始失溫,“這輩子有點苦哈,下輩子……不說下輩子,接着做你的夢吧,夢長點就行了。”
今日又下彩虹雨。
雨停了,一望無際的天,是酸澀檸檬的黃。
濃濃橙色攪拌的夕陽,摻雜着落日最後的弧光,在跌倒進地平線的最後一刻,有秋天的落葉飄進趙懸的窗臺。
還是一片嫩綠色的意外。
世界驟然寂靜。
曲志鵬擡眼看過去,那是一條生命的長直線。
2010年9月20號,暴雨。
文喜和舍友出門慶生的計劃落空。
宿舍裏悶熱不堪,廊上七七八八的宿舍都把門打開了,濕冷的空氣擠進房間,吹散了一點心焦。
“西西,你是不是生病了?臉色這麽難看?”張玮盯着文喜的臉看了半晌,最後放下手上的毛線來摸她的額頭,“靠,你快煮熟了!”
張玮頓時站起身來,叫上去隔壁竄寝的王程程。
文喜趴在桌上,意識是清醒又是糊塗的。
她知道自己現在在大學的宿舍裏,身側是自己的舍友。但是為什麽又看見了冉秋她們,還有……趙懸。
“你去哪了?”文喜腦袋埋在自己的胳膊裏,說話聲音悶悶的,聽不真确。
張玮啊了一聲,王程程把她拉住了:“我那還有退燒藥,先讓她喝了,捂着被子睡一覺發發汗,外面現在大暴雨,校醫務室估計沒開門,睡醒要是沒退燒我們直接去醫院。”
張玮連聲應:“行行行,你找找藥,我上去給她鋪床。”
文喜又将濕漉漉的眼睛露出來,看着門外,走廊上晃動的人影很快将趙懸的身影打碎,幾番激蕩之下,什麽都沒有了。
“騙子,說好來找我給我過生日的。”文喜閉上眼睛,天旋地轉的感覺将她籠罩。
夢裏是一片漆黑山谷,這裏的風一陣一陣,有時是刺骨的冷,有時是灼燙的熱。文喜站在谷底,如井底之蛙般看着天頂,是放大數千億的恒星,它們在加速轉動,又或者在互相吸引。
緊接着,她像是一片葉子,被冷熱交替的風吹上無際的天空。那是一片原野,盈盈的綠纏綿在她的眼底。
她輕飄飄落在地上,而後被人拾起。
是趙懸嗎。
像他的身影,可是他沒出聲。
雨滴密密麻麻落在她的身上。
他捏着她栖息的這片葉子,摩挲了一遍又一遍。
“秋天到了。”
這是他說的第一句,也是最後一句話。
風激打着他的身軀,他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很快,那道淡淡的、說不清是什麽情緒的眼神,在這片土地上像飛灰一樣,随着他的□□沙粒般消散。
“文喜……文喜……”
“醒醒,醒醒。”
文喜睜開眼睛,不知何時上了床睡着了,渾身上下浸泡在黏膩的汗水裏。
“文喜?”
“我醒了。”文喜掀開窗簾,呆呆地向床下看去。
王程程遞來體溫計:“夾着測一下退燒沒,還燒的話我們就去醫院看看。”
文喜接過體溫計,放在腋下。複又躺着,看着天花板發呆。
“沒燒了。”文喜下床,看了眼體溫計上的刻度。
張玮過來摸了摸頭:“嗯,沒有下午那麽燙了。”
“幾點了?”文喜瞅了眼天色,還有點亮光。
“七點多。”王程程問她,“你餓不餓?”
“有點。”
“走吧,去食堂吃飯。”
外面的雨還在下,不過比下午那會兒小了很多。路過一食堂,遇見了隔壁寝室的同學。
“哎程程,你們宿舍是不是有個叫文喜的。”女生打着傘問道。
王程程看了一眼文喜:“對啊,怎麽了?”
“咱們後門口有個郵局的工作人員,我下午聽見他叫文喜的名字了。”
文喜心下一頓:“郵局?”
“啊……大概是挂號信吧?咱們後門口隔三差五就有郵局的人在那派發信。”女生也發應過來面前的人是文喜,又說,“沒人給你打電話麽?基本上有人給你寄信寄到學校,應該得先打電話吧,不然你又不常去後門,怎麽可能知道有信。”
張玮提議:“去看看吧,飯等會兒吃也行。”
三個人打着傘到後門口,人比較往常少了很多,送信的人員穿着雨披,站在檐下打着手電筒找信件。
“您好,請問是不是有個叫文喜的挂號信?”
送信員想了想,在包裏翻找:“我記得是有一個的,你這名兒很特殊,過耳不忘。不過好像信件受損了,這幾天運輸路上都是暴雨,信裏面有個硬邦邦的東西,把外面的皮子劃破了。不知道裏面的東西還能不能看清楚……”
全文完/2024.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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