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葬禮

葬禮

此時此地此景, 遇到花朝,曹晏州是始料未及又在情理之中的,他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但沒想到偶遇會來的這麽快,讓他怔神之際有些措手不及, 站在原地好一會, 直到聽到花朝喊他, 他回神之時是無盡的失落。

曹晏州向她走去, 見李恃握住了花朝的手,他默了默, 收回目光:“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妃。”

他的腰板挺得很直, 不讓自己露出一些蕭瑟來。

“曹大人最近忙于雪災一事,辛苦了。”李恃淡然道。

花朝了然:“怪不得曹哥哥你最近的臉色不太好, 要注意身體才是。”

曹晏州感覺到李恃驟冷的氣息, 從容不迫道:“太子妃也是,你自小就極畏寒, 三天兩頭感染風寒,如今入了冬, 要多注意保暖才是。”

花朝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小時候的事, 略有窘迫地點點頭。

曹晏州含笑告辭,花朝點頭致意, 忽然身邊傳來一聲冷嗤:“曹哥哥。”

花朝偏頭看向李恃,見他一臉寒霜,皺了皺眉:“殿下想說什麽?”

李恃看着她, 嗓音微涼:“如今你已嫁入東宮,該謹記自己的身份, 你是太子妃。”

花朝道:“我記得,我自然記得。”

李恃撇過眼:“既如此,‘曹哥哥’這番稱謂太過親密,日後不許再喊。”

花朝有些愕然還有些惱意:“不過是如兄長一般的稱謂如何親密了?初初也是這樣稱呼的,是我們從小的習慣,太子殿下在惱什麽?”

李恃轉過臉來,凝視着她,眼眸深不見底:“你既知孤惱了,就不該如此稱謂。”

花朝也皺起了眉:“殿下為何着惱,我也沒有管你和煦王妃私下如何來往如何說些過往,殿下怎麽就容不得我和過去的朋友一個簡單的稱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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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恃眉心微蹙:“我和宋知蘊如何相提并論?”

花朝卻誤解了他話裏的意思,冷笑一聲:“我和曹哥哥之間自然比不得你和煦王妃的深情厚誼。”

李恃卻冷靜下來:“為何三番兩次提到宋知蘊?”

花朝氣呼呼的仿佛吃了一記悶棍,生硬道:“殿下心裏清楚!”

她甩開他自己往前走着,卻被李恃拉了回來,撞進他的懷裏,手臂被鉗制住動彈不得,李恃低沉道:“孤不清楚,你說清楚。”

花朝瞬間被踩中了痛腳,氣憤憤地擡頭瞪着他:“你還不清楚,你還不清楚,你不清楚就去問你的煦王妃,我也不清楚!”

她低頭狠狠踩了他一腳,就要趁他吃痛時掙脫他,可任憑她踩得多重,他竟是絲毫不松懈,她加注的所以重力他竟無動于衷,只是牢牢抓着她,直到抓到她紅了眼,他眼底的固執才有了一絲松動。

李恃垂眸凝注着她,語聲放軟了:“為何哭了?”

花朝偏過頭去,李恃正要碰到她臉頰的手停頓了,花朝又要掙紮,修長有力的手指忽然扣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臉用力轉過來......

李恃目光複雜地審視着她,好一會,他問道:“是宋知蘊跟你說了什麽?”

花朝心下一咯噔,還是死要面子,臉不能動,眼珠就轉到一邊:“我才不在乎她說了什麽!”

李恃眼底浮上一層冰冷:“所以她說了什麽?”

“她......”

“哥!”李悟忽然去而折返,神色慌張地話頭戛然而止。

花朝驀地一驚,打開了李恃的手,身子連忙轉到一邊去,臉上一片紅燒雲。

李恃看了一眼花朝,轉向李悟時眼神冷冽:“何事?”

李悟立即道:“姜家出事了!姜尚書回京了,怕是不行了!”

花朝瞬間轉了過來:“姜伯父?怎麽會!”她一臉急切慌了神。

李恃摟住她,沉聲道:“備車,去姜府。”

**

在他們火急火燎趕去姜府時,太後正留着宋知蘊說話,她拉着宋知蘊同坐在軟榻上,是慈愛晚輩的模樣。

“知蘊,你是哀家看着長大的,自小就玲珑聰穎,熙兒性子浮躁不會疼人,但他對你是真心喜歡的,人這一輩子最重要就是要懂得憐取眼前人,與其望着那些空中樓閣,不如抓緊手裏的幸福,知蘊,你是個聰明人,不該為難自己。”

宋知蘊一時悲從心來,沒忍住紅了眼眶,閃着淚水望着太後:“皇祖母......”

這樣的美人又是從小疼愛的晚輩,一哭,簡直叫太後心疼壞了:“知蘊啊,有些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即便不曾錯過,或許也不會是你的幸福,何必執念,苦了自己。”

可是,原本是不會錯過的,若是當年她沒有妥協在父親的禁锢之下,對父親以死相逼執意去邊關找李恃,若是當初她進了杭州城......一切都會不一樣的!

宋知蘊心底到底不甘,可有些事她也不能對太後說。

太後替她拭去眼淚,用最溫柔的語氣說着最殘忍的話:“若是他心中有你,即便分離這麽些年,今日的太子妃也不會是別人。”

宋知蘊含着眼淚心神俱震。

**

而李熙在壽康宮被花朝氣壞了,回到了升平宮就發了好大的火,所有給宮婢都退避三舍,不敢上前伺候這個主,只有連燦端着茶走了進去,跪在李熙腳邊,舉着茶盤輕聲細語:“王爺消消氣,請用茶。”

李熙暼了她一眼:“誰讓你進來的!”

連燦道:“奴婢怕王爺氣壞了身子,倒叫別人稱心如意了。”

這時李熙才正眼瞧了連燦,半晌道:“起來吧,叫什麽名字?”

連燦微愣,原來李熙根本沒記住她,她只是稍稍失落一下,很快振奮道:“奴婢連燦。”

李熙接過茶,沒再說話。

連燦忽然湊近了他一點,女兒的香味絲絲入鼻,她低語道:“王爺,昨晚太子殿下大婚,王妃去了東宮內院。”

李熙倏然看過來,目光淩厲:“她去做什麽?”

連燦道:“說是去祝賀太子妃,可是王妃不是才和太子妃有過龃龉嗎?”

“砰”的一聲,李熙将茶杯重重擲在手邊的矮幾上,茶水翻了一桌,擡眼就見宋知蘊緩緩走了進來,紅着眼,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頓時氣性上頭,可宋知蘊就像是不曾看到他,徑直往裏頭走去。

忽然間李熙起身一個箭步上前狠狠拽住了宋知蘊的手,厲聲質問道:“你看不到我是不是?自從李恃回來後,你的眼裏再容不得別人了是不是?如今他娶了太子妃,你的心也跟着死了是不是!”

他将她摔到椅子上,沖翻了矮幾上的茶杯,瓷器碎裂的聲音刺激着他們的耳膜。

宋知蘊依舊慢慢擡頭,眼底如一潭死水。

這無疑徹底激怒了李熙,李熙沖上前将她的身子扯起:“昨晚你和李恃見面了?你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宋知蘊終于看向了李熙,輕輕一笑:“若是做了什麽,你預備如何?”

李熙怔住了,眼眶逐漸猩紅,迸出森冷的殺氣,他死死瞪着她,仲春吓到了,跪在一旁求他息怒,生怕他一怒之下,摔死宋知蘊。

可最終,李熙什麽都沒做,他放開了宋知蘊,他恨的是李恃,不會傷害宋知蘊。

李熙放開了宋知蘊,轉身走了出去。

連燦看了宋知蘊一眼,悄悄退了下去。

仲春起身是一個趔趄沖過去扶宋知蘊起來,苦口婆心勸道:“王妃,別再這麽着了,何苦傷害自己呢,太子殿下已經娶了太子妃了!”

宋知蘊呆呆地看向仲春,這個從小陪在她身邊,最知道她的心思的人,看着仲春滿眼的心疼擔心,她忽然哭出聲來。

“仲春,我好恨,我好恨,是我從小陪在他身邊的,皇後薨逝也是我陪着他日夜守靈,他不吃不喝,我也不吃不喝,你知道的,他怎麽可以看不到我,怎麽可以無視我,怎麽可以娶別人呢……”

“王妃……有些事強求不來的。”仲春怎麽再能刺激她,她知道,宋知蘊先前能平靜地付出,只因為在太子的身邊眼裏,哪個姑娘也容不下,如今卻突然發現,原來他也會愛一個姑娘,會千方百計娶一個姑娘,可那個人不是若不是宋知蘊。

仲春只能小心翼翼道:“可是,可是王爺對你也很好啊,小時候只要有好的東西他總是第一個想到你,都送來給你,你陪着太子殿下守靈,他也陪着你啊……”

“我不要!”宋知蘊痛苦地打斷了她的話,“若不是他的自作多情,爹爹怎麽會審時度勢算計我讓我嫁給他!”

“他以為我會感動嗎?我不會!他只會讓我覺得厭惡!”

仲春心驚地看着宋知蘊,久久回不了神。

**

十一月,京城進入了冰天雪地的寒意。

但是無論是怎樣的風雪之天,這層寒意仿佛都侵入不了姜府,因為姜尚書是個好客爽朗的政客,他的夫人妾室也是京城中難得一家其樂融融,從無內宅恩怨發生,每日都是歡聲笑語,圍爐坐堂,煮茶賞梅。

所以京城的貴婦人幾乎都愛跟她家打交道,每日府裏都要辦出一方宴席與親朋同歡。

花朝就猶愛這種氛圍,尤其是姜府的姊妹間,似乎不論嫡庶,總是沒有計較隔閡,姐姐妹妹很是歡樂。

可是今日花朝下了馬車,站在姜府前,那一點快樂仿佛從天地間消失了一般,整個府邸都籠罩在愁雲慘霧之下,就連府門的小厮們也失了生氣,眼眶紅紅的,花朝心裏一揪,提着裙擺就快步走了過去,李恃和李悟緊跟其後。

小厮們一見花朝忙是下跪請安:“參見太子妃。”

又見花朝身後的李悟,他們認得這是三殿下,從前送大小姐回來過幾次,又是向李悟請安,只是不認得李恃,但見李恃氣宇不凡,清風朗月,立時生了敬畏之心,不敢正視。

花朝徑直入了府,一路往正房而去。

來的路上,李悟已經跟他們說了大概情況,姜尚書奉旨前往北邊運送赈災物品,偏巧被積雪壓倒了房梁砸中,又寒氣入體,運回來時已經有了大去之相。

原本充斥着歡聲笑語的庭院,此時寂寥寥的,越近正房,花朝的心就越往下墜。

“老爺!”

“爹爹!”

猛地,一陣陣痛哭劃破寧靜響徹庭院,花朝跨入院門門檻的腳一沉,生生絆住,被李恃穩穩扶住,她擡眼,慌了顏色,無助地揪住李恃的衣袖,李恃沉穩地看着她,花朝心裏的害怕略有些消散,疾步而入。

屋裏跪了一地的女眷,哀聲痛哭。

花朝站在門口怔怔看着,一眼鎖定了姜黎初。

姜黎初跪在床邊伏在姜尚書身上哭得亂了聲息,面色慘白。

而姜尚書明顯已經沒了。姜夫人也昏厥在床邊。

花朝穿不過跪在地上的人群,只能幹看着,淚流滿面。

此時姜黎初身邊一直沉默的方聞京伸出手将姜黎初攬入懷中,緊緊抱着,安撫着她。

姜黎初伏在他肩上哭地昏昏沉沉。

李恃抱着花朝,眼角瞥見李悟往前一步,他看過去,只見李悟面色有些隐忍之色,眉眼濃重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姜尚書過世的突然,家中竟全是女兒,無一子孫,衆人聚在一起商讨着喪禮一事,因沒有子孫而頭痛。

姜夫人失了主心骨,早已沒了主意,只聽稍穩重些的姨娘提議讓方聞京以未來女婿的身份執禮。

方聞京一片哀痛,從姜黎初身邊站出來,正要作揖回禮,坐在偏廳旁觀的李悟忽然站起了身:“只怕有所不妥。”

廳中姜家的親屬齊齊看過來,花朝也是一愣,如今她雖然不喜歡方聞京,也不想姜黎初和方聞京履行婚約一事,但事急從權,她也沒什麽可說的,何況這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當家主母尚且無意義,李悟怎的站了出來。

李恃靜靜看着他,若有所思。

姜夫人隐忍着哀痛,站起身福了福禮,嗓音沙啞:“不知三殿下有何提議?”

李悟看了姜黎初一眼,姜黎初也正看着他,哀傷紅腫的眼略有意外和疑惑。

“方公子與姜小姐并未過文定,只怕惹來閑話。”

姨娘也起身福禮道:“三殿下有所不知,她二人雖未過禮,但婚事早已定下,老爺生前的意思也是過了春就給他們行大禮,也算得上名正言順了。”說着,她又一陣哽咽,如此一來,又惹得一衆女眷一陣傷心。

李悟愣住了,不知是不是因自己惹來這一陣傷心而自責,垂眸不再言語。

方聞京默默看着李悟,亦是若有所思,偏頭握住姜黎初的手。

姜黎初此時心中只有失去父親的痛楚,并不做他想。

姜府設下靈堂,前來吊唁的人不計其數,花朝一直陪在這,陪在姜黎初身邊,李恃和李悟也是一得空就過來。

姜尚書的喪禮有太子殿下親自坐鎮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姜尚書沒了,本來以為姜家一脈無以繼承就此隕落的貴族不禁也重新重視起來,不敢怠慢。

晉國公府的花鶴廷也攜妻女前來,王氏陪着姜夫人好一陣安慰,卿月坐在院子裏,看向偏廳中,花鶴廷正向李恃請安,被李恃親自扶起,花朝哭得很傷心,李恃似乎滿眼都是她。

槿柔因為失去過父母,知道這種痛,她抹掉眼淚,拉着卿月的袖子哽咽問道:“姐姐,以後姜府該怎麽辦?”

卿月收回目光,靜靜瞧着靈堂上的愁雲慘霧,輕嘆道:“總不是立刻沒落就是了,姜尚書不在了,雖說人走茶涼,但到底姜府和清風侯府還連着姻,将來黎初嫁過去,總是未來的侯府主母,憑着這層關系姜府也足以立足,何況......”她欲言又止。

槿柔卻道:“還有二姐姐,她和黎初姐姐關系最好,比我們都好,怎麽也有東宮的關系,我瞧着太子殿下對她挺好的,聽說這幾日太子殿下一有空就在姜府陪她,否則,這姜尚書的葬禮也未必有如此隆重。”

卿月平靜的面容僵了僵,槿柔不曾注意,看着方聞京面面俱到,俨然是姜府的準女婿的态度,皺了皺眉:“只是之前方公子不是還和伊家的姑娘糾纏不休嘛,黎初姐姐會願意嫁嗎?”

卿月偏頭看向她:“不嫁能如何?他們有婚約在身,先前姜尚書在時,或許還能硬氣一點退了這樁婚,如今這樁婚卻是救命稻草,沒了姜尚書這個倚仗,姜家到哪去找這麽體面的親家?”

槿柔忽然感到背脊一陣一陣的涼意,一股悲戚油然而生,姜黎初尚且如此,那她的将來呢?

不僅是太子殿下和三殿下,這回連二殿下都來吊唁了。

李熙和宋知許一前一後站着給姜尚書上了柱香,對家屬們說了句“節哀”走到一邊,李熙冷眼看向李恃,低聲諷刺道:“瞧見沒有,我那個太子哥是要在這當孝子呢。”

宋知許立即低聲呵斥:“二殿下不可胡言!”

李熙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不耐煩地撇過眼。

宋知許道:“姜尚書是為國事犧牲,如今太子殿下親自撫慰,這一回可是又讓太子得了民心。”

李熙嗤之以鼻:“他是為了他那個嬌滴滴的老婆,哪裏是為了姜尚書!”

宋知許道:“不管如何,太子親自寫了悼文,又撫恤了姜家上下,以感姜尚書為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之心,不僅讓陛下寬慰,也穩定了他在朝臣心中的地位,加上如今花鶴廷是他的岳父,以後你想撼動他的太子之位,只怕難如登天。”

李熙冷冷看向他:“怎麽,你現在也在後悔将你妹妹嫁給我,沒有再多等幾個月是不是?”

宋知許眉毛一豎:“你胡說什麽!我是要提醒你,将來我們行事不可再魯莽張揚,你要想辦法挽回你在你父皇心目中的地位。”

他們這裏争執不下,那邊有小斯在方聞京耳邊低語了幾句,方聞京臉色微變看了看靈堂上的衆人,退了出來,走至無人的西角門,門外閃進一抹倩影,正是伊夢。

“你怎麽會來!”方聞京很是意外,将她拉到門邊,“快回去。”

伊夢眼中含淚:“我知道我不該來,只是我擔心師兄,你這幾天不眠不休臉色都差了,我親手給你繡了香囊,裏面是我放的幾位藥材,安神靜氣的,你戴着,我這就走。”

方聞京看着手裏的香囊,眼底一片動容,等伊夢離開,他轉身,猛地怔住了。

李悟正在不遠處冷冷看着他。

“方公子貴人事忙,這場葬禮不主持也罷。”

李悟從來是潇灑倜傥的模樣,顯有冷臉的時候,此時冷下臉來,竟讓方聞京幾乎招架不住。

“我是黎初的未婚夫婿,理應為她做主。”

李悟冷笑:“你還知你是黎初的未婚夫,這樣的場合你不陪在黎初身邊,竟在這裏私會不相幹的女人?”

方聞京面色一紅,凜然道:“三殿下或許僭越了,不知三殿下此時是以什麽樣的身份在這裏幫黎初出頭?”

李悟喉間一梗,盯着方聞京。

方聞京不再多言從他身邊經過,忽然勁風一過,方聞京手裏的香囊瞬間到了李悟手裏:“三殿下!”

李悟高高在上地看着他:“方公子不必着惱,等葬禮一過,這個香囊自會還你,我只是不想在這種場合,讓姜黎初看到跟那個女人有關的東西!”

方聞京還待說什麽,李悟已經轉身離開,方聞京只能追上去,長廊轉角處,一抹身影撞進懷裏,李悟一怔,低頭一看,姜黎初正捂着腦袋有些昏沉。

“沒事吧?”李悟扶着她的手臂,語聲關切。

姜黎初正擡眼,方聞京從斜刺裏插進來扶過姜黎初:“黎初,你怎麽來了?”

姜黎初聲音有些沙啞:“阿娘找你。”

李悟看着方聞京扶着姜黎初離開,默了默,收起手裏的香囊,走向了另一邊。

**

出殡這日,花朝已經貴為太子妃,自然不好再同去,姜府的人回來後,本就精神不濟的女眷們,因着下葬又大哭了一場,更是昏昏沉沉的路都走不穩,花朝連忙扶着姜黎初回房,看着她睡下,才走出來,李恃還坐在院子裏,見她出來,扣了扣石桌的桌面,上面放着一個湯盅。

花朝走過去,李恃就拉着她坐在墊着暖墊的石凳上,将湯盅裏的藥湯盛一碗出來:“你這兩天氣色不好,把這個喝了。”

花朝黯然:“我不想喝。”

李恃道:“那便随孤回宮。”

花朝擡頭,抿了抿唇,妥協地接過碗,咕嘟咕嘟喝盡了。

李恃又拿了一個手爐給她:“等今晚的解穢酒結束,我來接你回宮。”

花朝打着商量:“我想在這住兩晚,陪陪初初。”

李恃道:“讓她靜靜,你在這只會讓姜家人覺得負擔。”

這也是李恃不會參加解穢酒的原因,何況,他和花朝還有未完的話題。

花朝想了想,覺得李恃說的對,人家心情本就很沉重了,不好再給人家添負擔,便乖乖點點頭。

“進去吧,外頭冷。”

李恃走了,但是他留下了胡桃在花朝身邊,這幾日,只要他不在,都是胡桃陪着花朝。

晚上的解穢酒來了很多達官貴人,還有曹晏州。

他坐在男賓席那頭,不時看向花朝這桌。

姜夫人忽然覺得頭痛,姜黎初便要送她回房,花朝也一同去了,因是從小看到大的晚輩,姜夫人對花朝倒沒什麽隔閡生分。

姜黎初也不想去前廳應酬了,花朝将她送回房歇着,往前廳走去,半路卻在大樹下看到了曹晏州的身影。

曹晏州倚着樹幹,等着花朝走近,才向她走來:“你的臉色不太好,我知你和黎初親如姐妹,也要保重自己的身體才是。”

花朝點頭,悲從心來。

曹晏州也苦笑緬懷:“小時候別的長輩總是正經又深沉,只有姜伯父,最愛講故事給我們聽,你和黎初總是聽得入神,我沒什麽興趣,你還非得拉着我一起聽......”

“那時候我明明比你們虛長了幾歲,但姜伯父還是會将我當你們那個年紀給我分糖......”

說到這,曹晏州一陣哽咽,花朝抹掉眼淚,濃濃的哀愁在兩人之間游離。

好一陣,曹晏州提氣道:“我送你回大廳。”

花朝默默點頭,沒走幾步,曹晏州忽然臉色微變,摸了摸腰間,然後急切地低頭找了起來。

花朝意外:“曹哥哥你找什麽?”

曹晏州道:“玉佩。”

他似乎真的急了,找了好一會終于眼前一亮,彎腰拾了起來,拿在手心倍感珍惜地左擦右擦,才小心翼翼地挂好。

花朝借着朦胧的燈籠燭火,看清那枚醜醜的玉佩,不由語塞。

曹晏州看着她的臉色,悵悵然一笑:“總覺得小時候的事仿佛離我們越來越遠了,人也在漸漸離開,這枚玉佩是你親手做的,我還記得你送給我時,說着将來要做我的媳婦,這就是信物......”他悵然一笑,“只當留作過去美好事物的念想吧,也沒有其他了。”

花朝擡眼看向他,他的神情那樣落寞,叫花朝不忍心再說其他。

“朝朝。”

沉默中,突兀地響起一道冷冽低沉的聲音。

花朝心驀地一跳,轉頭看去,李恃從黑暗中走來,暴露在月色下,神色清冷地看着她,一點燈籠的燭火照進他的眼底,不辨喜怒。

“殿下。”

曹晏州也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李恃無視了他,走到花朝身邊,握起她的手:“我給你的手爐怎麽沒有拿着?手這樣冰。”

花朝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李恃又替她攏了攏鬥篷:“回宮了。”

花朝點點頭,任由李恃牽着手離開,走出幾步遠,李恃回頭睨向曹晏州,目光在他腰間的玉佩上定了定,眼底一片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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