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悶氣

悶氣

馬車上安靜極了, 車轱辘碾轉的聲音像是壓在花朝的心上,在這封閉又靜谧的環境中使人喘不上氣來,尤其身邊的人氣勢凜冽, 沉默不語。

花朝眼睛擡了擡,但見李恃一臉漠然絲毫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 目光烏沉, 似是不太高興的樣子。

但是剛剛他還在關心她的手冷不冷, 也不想生氣的樣子啊, 這會又是怎麽回事?花朝猜不透李恃的心思,既然他不想說話, 花朝也不大然他, 反正她這幾日也挺累的, 幾乎沒有睡過一個整覺她便換了個舒服一點的姿勢,靠在車壁上, 微微閉了閉眼。

車裏烤着火爐, 暖乎乎的,連花朝自己都不知道, 她幾乎是瞬間就睡着了,均勻的呼吸聲逐漸傳來, 李恃終于将目光移過來, 停在花朝柔膩雪白的小臉上。

盯着她看了好一會,見她當真睡着了, 他驀地眼底浮上一層惱意,車子正轉彎,花朝的腦袋随着方向晃悠一瞬垂了下來, 李恃本能地擡手撐住了她的臉,眼底的惱意也逐漸消散了, 只有妥協的無奈,他的身子往那挪了挪。

不一會,花朝就靠着李恃的肩睡得很熟。

馬車停在東宮門口,楊樹打開車門,見此情景先是一愣,正要開口,就被李恃以眼神制止,楊樹閉了嘴,又關上車門,站在背過身在寒風中站崗。

大概是一隊巡邏的禁衛軍經過,腰間的佩刀碰撞着鐵甲發出的聲音驚醒了花朝,她睜了睜睡眼惺忪的眼睛,含糊軟糯地問了句:“到了嗎?”

一聲清冷的回答:“嗯。”

花朝直起身子捂着臉打了個哈欠才睡眼朦胧地看向李恃:“我睡着了?睡了多久?”

依舊是涼涼的聲音:“一個時辰。”

花朝驚愕地睡眼全無,才一點一點反應過來,眼睛慢慢定在他的肩上,果然一片折痕,她不好意思地紅了紅臉,手指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殿下怎麽不叫醒我,你早些叫醒我,我就不會睡那麽久了。”

李恃從容道:“我叫了,你沒醒。”

花朝卡了卡,讪讪笑道:“我素日不會睡得那麽沉的,今晚是太累了。”

李恃靜靜看着她,看得她也不好意思地收起了笑容:“嗯......殿下不下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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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恃似乎眼神微變,但沒說什麽,開門下了車。

花朝跟着下來,丹杏和素細已經迎了出來,素細還是那麽有什麽說什麽,心疼道:“小姐,哦,太子妃,你都有黑眼圈了,是不是太辛苦了?”

花朝摸了摸眼底:“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說着,她轉身看向李恃:“殿下最近也辛苦了,那殿下也早些安置吧。”

李恃沒有說話,清清冷冷地看着她,花朝被他看得有些莫名:“殿下有事?”

她仿佛問了什麽不該問的,李恃眸色驟沉,似有隐忍,半晌從齒縫間擠出一句話:“無事!”

花朝便嫣然一笑告退了。

李恃面色鐵青,他說無事,她就真當無事,剛剛與曹晏州的一席對話就不想跟他解釋一二!李恃怒結在心,拂袖轉身朝自己的寝殿走去。

楊樹和胡桃在院子裏左看看右看看,疑惑道:“剛剛在車上兩人不是還很親密地對着睡覺,怎麽好像殿下又惱了?”

胡桃也不懂:“......大概愛情使人莫名其妙吧,早些回去睡覺吧。”

高床軟枕,這一覺花朝睡到了自然醒,醒來後被宮婢們伺候着沐浴更衣,更是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起來,早膳是來不及用了,只能直接用午膳了,這時候,她想起了李恃,想起這段時日他對姜家的上心,對她也頗為貼心來着......

花朝心中一暖,眼神就有些閃爍,手下翻着妝奁盒裏的簪子,狀似無意問道:“殿下呢?”

丹杏道:“殿下一早就去上了早朝,下了朝就去處理政務了,還未回宮呢。”

花朝停下手,呆了呆:“原來做太子也很辛苦的......”

丹杏和素細對視笑了一聲,丹杏道:“太子妃可是要邀請殿下一同用膳?不若奴婢去請請,或許殿下會放下手裏的公務回來陪您用膳呢。”

花朝“啊”了一聲,臉上一點點薄紅,連忙道:“不必了,不要去打擾了他了。”

用完了午膳,她讓丹杏和素細圍着暖爐坐下,扔了一把栗子進去,問她們可有什麽法子開解姜黎初。

在晉國公府時素細和花朝就是随意慣了的,私下沒一點主仆的樣子,此時房中也只有她們三個,素細的性子也很快放松下來,噼裏啪啦說了一大堆的建議。

丹杏從小在宮裏長大,又是壽康宮一手培養的,自是規矩已然刻骨民心了,縱使花朝待她不像奴婢,讓她坐着,她還是局促地挺直着背脊,大多是聆聽吩咐的模樣,很是穩重。

栗子“啪”的一聲開了口,素細眼前一亮,興奮道:“不如我們舉辦一場馬球賽吧,以前在家時,常聽她們說起誰家夫人又辦了一場馬球賽,很是熱鬧,處處小姐的馬術也很厲害的。”

花朝立刻心動起來,她小時候花鶴廷就經常帶着她在杭州的郊區騎馬,那時候在孩童裏,她的馬術可是無人能及的,只是到了京城,王氏嫁過來後,花鶴廷又出征了,她就沒什麽騎馬的機會了,現在想想她還有些心癢癢的。

花朝看向丹杏,眼睛閃閃發光:“我要辦一場馬球賽是不是要請示一下太後?”

丹杏見她高興,便道:“倒也不必,您如今也是一宮之主了,以太子妃的名義辦一場馬球賽,自然會有很多夫人貴女參加,連場地也會提前幫您準備好。”

素細興致勃勃:“做太子妃真是太氣派了。”

丹杏又道:“只是和太子殿下還是說一聲的好。”

花朝立刻緊張起來:“他會拒絕?”

丹杏見她明顯誤會了:“自然不會。”

花朝這才松了一口氣,但是總是要知會李恃一聲,他這個人心思難測,萬一到時候想出一個理由拒絕怎麽辦?

欲将取之,必先予之。

花朝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好好的,晚膳特意讓小廚房做了李恃愛吃的菜,等着他回宮,可惜沒等到,沒關系,花朝又讓人做了夜宵等着,可等到夜宵的熱氣都散盡了,還是沒等到他回來。

“太子殿下一天有這麽多忙不完的事啊......”花朝氣餒地趴在桌上郁悶地閉了閉眼,周圍伺候的宮婢忍着笑意低頭抿唇。

丹杏安慰兩句:“要不您先歇着吧。”

花朝坐直了身子,拍了拍臉頰,深吸一口氣:“沒事,我再等等。”

話音還未落,一個小宮婢就跑了進來,驚喜道:“太子妃,殿下回宮了!”

花朝面色一喜,立刻站了起來,動作太大太快,膝蓋猛的撞上了桌角,她痛得龇牙伺候的宮婢們齊聲驚呼:“太子妃!”

花朝擺擺手:“沒事沒事。”

她一路小跑出去,夜間的寒風刮着她的臉,她心跳得厲害,也不覺得冷,身後追着丹杏素細和幾個小宮婢,直喊着“太子妃小心腳下”。

花朝一路飛奔忽然在長廊的盡頭站住了腳,李恃正往東苑去的腳步也頓住了,轉身看過來,就看到花朝拖着長裙臉蛋紅撲撲地,眼眸如星地看着他,他平靜的心底像是被投進一顆石子,泛起波瀾。

丹杏她們追了上來,就看到了李恃,立刻收住急促的呼吸低頭請安。

李恃看着花朝,這樣冷的天她連鬥篷也忘了穿,不由蹙了下眉心,移步而來,解下自己的玄色狐裘鬥篷從容給她披上,然後退了一步,涼聲問道:“何事這麽急切?”

花朝喘息嬌聲道:“她們說你回宮了。”

李恃眼色微變:“你在等我?”

花朝點頭:“我準備了夜宵,你要吃點嗎?”

看着她眼底不加掩飾的希冀,李恃心中一軟,臉色還是板着:“好。”或許她終于知道該就昨晚的事給他一個解釋。

花朝歡喜的神采在見到一桌放涼的夜宵時,尴尬了一下,丹杏上前道:“奴婢這就去換一桌熱乎的上來。”

李恃倒是無所謂,他本就沒有吃夜宵的習慣,撩袍坐下,拂下了衣擺,好整以暇地看向花朝:“你有話要跟孤說?”

花朝眼前一亮:“殿下如何得知?殿下英明。”

李恃挑了下眉,看上去心情不錯的樣子:“以前的事,孤不會追究,孤在意的是将來,所以你但說無妨。”

花朝揪了揪眉,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不管了,先達到自己的目的再說,她順着李恃的話笑吟吟很是乖巧地點點頭。

這時丹杏領着宮婢上了一桌新菜,擺好便命人下去,自己也和素細退到了門外,不去打擾他們。

花朝給李恃倒了一杯酒,脆生生道:“我知道殿下身份尊貴,什麽都不缺,這夜宵只當我的心意,一來是感激殿下為初初做的一切,二來,我有一事和殿下說。”

李恃清風朗月地喝了一口酒:“你說。”

花朝見他心情果然不錯,趁熱打鐵,直奔主題:“我想辦一場馬球賽,讓初初散散心。”

李恃剛執起的酒杯一頓,眼底的神采驀地一沉,半晌掀眼看向花朝,她正灼灼地望着自己,眼底的希冀還未消失,可此時這種希冀卻讓他心底一凝。

看了她一陣,他沉聲開口:“你要說的,只是這件事?”

花朝眨了眨眼,遲鈍地點點頭:“......不行嗎?”

李恃的目光如火般地揪着她,好一會将酒杯重新放下,語氣冷冽:“你是太子妃,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花朝還未從喜悅中醒過神來,李恃已經起身語氣微涼:“時辰不早了,早些休息。”

李恃這麽快就離開了,丹杏和素細愣了一瞬,疾步走進來,見花朝發愣,素細連忙問道:“殿下不同意?”

花朝悶聲道:“他說我是太子妃,做什麽都可以。”

素細松了一口氣,立刻高興起來:“那我們是什麽時候辦?”

丹杏卻問道:“那太子妃為何不高興?”

花朝反應過來坐下嘆息道:“殿下的心思果然猜不透啊。”

這一句把丹杏也說愣了。

一會,花朝自己調節了過來:“素細你去拿本黃歷過來,我們挑個陽光明媚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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