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遇刺

遇刺

聽這語氣,元嘉就明白,柳璟似乎認為兩人還在當年,那日湖中之言,他并不當回事,也怪兩人俱在宮中,不得不往來,看來今日得再把事情說清楚才好。

元嘉道,“你我書坊碰面,自然會你看我,我看你,并非大人看不得,只是大人似乎不明白我們目前的關系。”

“我們目前什麽關系?”

“少打啞謎。”元嘉端正身姿,面色鄭重,眉間豔色陡減幾分,“柳璟,你我相識多年,以前是夫妻,不管期間關系如何,婚書已毀,我們之間可以是公主與臣子,但不可能是夫妻了。”

柳璟聽到了,但他不當一回事,步至元嘉身邊,拿起元嘉喝過的茶杯,一飲而盡,一雙眸子淡淡的,“看來你與以前大不一樣了。”

元嘉聽他提起以前,心中一悸,又見他神色未變,便鎮定下來,“兩年時間,我走過許多地方,也見了許多人,是該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聽你的意思,你要與我斷絕關系?”

“不是我要,是那夜,你燒了婚書,你我婚約已廢。”

柳璟對婚書一事渾然不在意,似乎他想要怎樣就能怎樣,一只手掌從衣袖中抽出,手背上有個鮮明的咬痕,微涼的手指撫上元嘉的下巴,指腹重重碾過唇肉,之前這裏還沾了他的血,鮮豔豔的。

柳璟垂頭,徑自視她為自己妻子,薄唇快要貼上時,元嘉偏開了,拒絕意味明顯,“你不能再對我這樣了。”

可他還是固執地霸道地壓了下來,不過貼了一下,已然失控,将要深入,只聽啪得一聲脆響,如玉的面容上立時浮出了鮮紅的五指印。

“柳大人,你越軌了。”

元嘉一把推開男人,唇肉水淋波光的,一雙桃花眼裏當真是無欲無求,“今天來此,是為了拿我的東西,往後也不便再來了。”

靜靜的屋裏,柳璟偏着頭,腮邊青筋似要繃出,幾息之後,突地笑了出來,“夫人,我們斷絕夫妻關系之前,是不是要把兩年前的賬算了?”

只要他提兩年前,元嘉就雙腿發軟,兩年前她趁柳璟病重,偷偷溜走,必惹得柳璟大怒,她并不想面對柳璟怒氣發作的樣子,那樣她得吃多大的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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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強自穩住心緒,“柳大人,注意你的身份!”

毫不猶豫得快步走出房門,不遠處胡掌櫃忐忑不安地望過來,她疾步走去,“胡掌櫃,幾年前我放這裏有些許東西……”

胡掌櫃随她走着,不安地回頭望向房裏,半開的房門裏瞧不清男人的身影,他不知怎麽地,突然覺着他家主人這對夫妻恐是真散了。

元嘉抱着一個包袱出來時,青栀終于安心了,兩人出了書坊,坐上馬車回宮了。

往後幾日,元嘉照舊練字釣魚,不怎麽出甘泉宮了,皇帝皇後想見她了,直接到甘泉宮來,三人偶爾一起用膳,皇後道,“等你皇兄從楚州回來,母後讓他陪你玩。”

皇後除卻元嘉一個女兒,還有一個兒子,年歲在皇帝一衆兒女中最長,又是皇後所出,甫一生下來就被封為太子,幾個月前因事去了楚州,算算時間快回來了,至少要在皇後生辰前回來。

元嘉不由想了想她這個皇兄是何模樣,面容是像皇帝還是像皇後,晚間練字時,還在思及這個問題,“青栀,你見過皇兄,他生得像誰?”

無人應答。

元嘉這才想起青栀去禦苑摘花去了,自己練字入神,倒是忘了,過了會兒,青栀忽地奔進殿來,手中嬌嫩花瓣簌簌落了一地,“公主,聽說柳大人遇刺了。”

筆尖穩穩游走在紙上,刺殺這等消息入了元嘉的耳,似乎沒進她的心裏,她慢吞吞問,“柳大人可有事?”

“聽說護衛反應及時,刺客那劍沒戳中心窩,只刺傷了柳大人的肩膀,柳大人因為失血過多已經昏過去了。”

“如今在文淵閣?”

元嘉一字寫完,呼了口氣,松開了毛筆。

“在勤政殿的寝殿裏。”

這個出乎元嘉意料,皇帝對柳璟可真是上心。

正疑惑着,門外傳來禀報聲,“公主,坤德宮的來人了,說皇後娘娘讓您去一趟勤政殿。”

元嘉明了,喚青栀過來為她簡單收拾一下,就去了勤政殿,宮燈照得前方一片明亮,還未到殿時,耳邊就傳來一陣喧鬧聲。

元嘉拿眼一望,燈火輝煌處,俱是朝中命官,熙熙攘攘擠在宮門口。

青栀道,“他們都是聽說柳大人遇刺了才趕來的,殿裏已經進去一波了。”

元嘉聽到不少官員的憤怒聲,也有不少官員唉聲嘆氣,十分真情實意,想來柳璟确然在百官中威望甚大。

忽地,元嘉瞥到了一抹亮麗身影,似乎是四公主元柔,青栀提燈要走,“公主,我們進去吧,娘娘許是等一會兒了。”

“我不去了,你同母後說,就說我困了,回去睡了。”

元嘉回到宮中,沐浴過後就泛起了困意,入睡前,青栀過來禀報,“公主,娘娘說柳大人已脫離了危險,公主放心。”

元嘉似是要睡着了。

“娘娘說,這些刺客膽大包天,必是料定大人不會武功,才敢偷襲,陛下已下旨徹查此事。”

“青栀,你今天話很多。”

元嘉不耐煩地訓斥一聲。

青栀不吭聲了。

元嘉想起勤政殿前那群為柳璟擔憂的官員,暗罵柳璟不厚道。

次日清晨,皇後娘娘來了甘泉宮,瞧她還在寝床上雙眼惺忪,心下奇怪。

昨夜,柳卿危在旦夕,囡囡卻要睡覺,難不成她誤會了自己女兒對元嘉的感覺?亦或是兩人感情還沒到彼此擔心的程度?那還是要多培養!

皇後遂道,“囡囡,你有空去你父皇那看看,柳璟遇刺,他忙得很,別累着了。”

元嘉應了下來。

這幾日,因首輔大人遇刺,朝中詭異地安靜着,後宮也更謹慎了,最近巡邏的侍衛越發勤謹,一撥又一撥。

元嘉從甘泉宮到勤政殿,已瞧見幾撥人了,及至勤政殿,一些官員恨不得把勤政殿踏碎,什麽東西都敢往殿裏送。

元嘉一時對他們極為同情,柳璟灌迷魂湯的本事,她是知道的,畢竟柳璟哄騙手段高超,沒成想柳璟竟然喪心病狂到給朝中同僚也灌上了。

尤其是皇帝,首輔受傷宿在勤政殿,想想就不合規矩,首輔這般受百官對待,也是帝王大忌,偏偏皇帝還親自守夜,可見皇帝中招已久。

元嘉一進寝殿,鼻間就撲進來一股藥味,已過了幾日了,怎還喝這麽多的藥?

“元嘉女兒,你既然來了,就守會兒柳卿。”

皇帝輕車熟路地出了寝殿。

“不是,我是來看……”

皇帝溜得很快,元嘉見實在喊不住他,只好認命地坐下來,雙眼朝床上的男人望去。

頸邊黑發披散,蒼白的面色瞧着竟有點可憐,整張臉都清瘦許多,雖無性命之憂,但确然受了許多的罪。

元嘉以手支着下颌,喃喃自語起來,“以你的劍術,也是你穿旁人……”

“第五日了。”

床榻上突地傳來一道嘶啞的聲音。

“什麽?”元嘉一驚,起身湊上去,但見柳璟雙目睜開,目光清明,意識應是十分清醒,“薛大人家的廚子都知曉帶話過來,讓我好好休息,你連個廚子都不如。”

元嘉哦了一聲,“你交友真廣泛。”

“若是當夜我死了,你是不是也不來?”

柳璟一把撈住元嘉的脖頸,将她的臉頰按下來,兩人面頰幾乎要貼在一起了。

元嘉聽到了柳璟牙齒咯咯的聲音,這是他惱極了的樣子,她動了動唇,因為離得極近,唇角一動就蹭上了對方的唇,幾乎一瞬間,柳璟張口,咬住了她的唇角。

“嘶……”

元嘉疼得頓時掙紮開了,一直起身子就退了幾步,指腹按在唇上,再移到目光下一瞥,果真出血了,她只好把用指腹一直按着,以防流更多。

元嘉再次挪過去,居高臨下地垂眸,柳璟的唇色不複蒼白,被她的血一浸潤,變得鮮紅起來。

“本公主不是來了嗎?”

被柳璟那雙幽幽的眸子一盯,元嘉說話的氣勢一弱,她也明白柳璟在惱什麽,擱往年,莫說柳璟流血了,腦袋碰了一下,腳磕了一下,自己都心疼不已,恨不得替他受苦,他還不知足,冷哼着對自己索求無度。

元嘉不想再殷切切地對他了,細眉一擰,“作為公主,臣子受傷,本公主還在守在床前,你不感恩戴德,還想如何?”

“公主心善,屈尊來看臣,臣可真是惶恐啊,幸虧是流了點血,不流血的小病,想必公主也不看在眼裏。”

淡淡的含着嘲諷的語氣,聽得元嘉心驚肉跳,她一下子想通了所有的關節,怪不得,怪不得,越是想通了,面色越是發冷,他還是一如既往地不要命。

柳璟不是個惜命的人,元嘉很早就知曉了。

往年,在滁州的時候。

不過是尋常的一夜,府裏月涼如水,柳璟在亭中強行喂她酒水,在她醉意朦胧時盡情掌控她,末了,擁着她,姿态懶懶地說了聲,“蘖蘖,今晚月色真好。”

元嘉迷茫的眸子微張,瞧他負劍而去,那樣輕松惬意,她又累又困,很快就睡着了,一覺醒來,柳璟披着青衣坐在床邊。

“你昨夜去哪兒了?”元嘉揉着惺忪的眼。

柳璟俯身上來,“串人玩。”

元嘉這才知曉,昨夜他孤身孤劍上了鹩山,鹩山那群暴徒無惡不作,手段殘忍,他渾然不怕自己沒了命,一劍屠盡山窩。

“那你可真是為民除害的大英雄。”元嘉心裏惱得要死,面上也不敢有大動作,任由他在自己身上作祟。

柳璟悶笑出聲,“蘖蘖,我是為你除害。”

“和我有什麽關系?”

話才說完,元嘉面色微變,“那日酒樓戲弄我的幾個人,是鹩山山匪?”

柳璟不作多言,便是承認了,手中把玩着她的長發,還想湊過來時,元嘉氣得臉都紅了,“你就不怕自己沒命嗎?”

“生氣了?” 柳璟緊緊将元嘉手掌按在自己臉頰上,摩挲起來,眸中幽深熾熱,“要不,夫人打一巴掌解解氣?”

元嘉哪裏敢這樣?

柳璟徑自當她做過了,“不過,夫人,為夫為你出氣,你只獎勵一個巴掌,似乎說不過去。”

元嘉心中登時哀呼,這巴掌她都沒打,就要換來幾天下不了床,她可真是虧大了,還不如打了。

也不知柳璟哪來的氣力,屠了山匪,還這麽有精力,翻來覆去地折磨她。

現今,他還是這樣肆意胡來,元嘉捏了捏眉心,唇上還疼着,“以你的劍術,你拿劍穿別人都得看你心情,你這一劍分明是自己故意挨的。”

“可惜,你打錯了算盤。”

“本公主來,不是為看你,是為看父皇。父皇事多,本公主替父皇守一會兒,柳大人別多想。”

柳璟雙目微閉,唇角扯出一抹令人心驚的笑意。

“我從不多想,你來了就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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