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身世
身世
見他如此,元嘉再不願多言,正欲離開,殿外傳來一道女聲,“本妃已和陛下說了,來瞧一瞧柳大人。”
元嘉一時聽不出是何人,傷着唇角自不宜見人,情急之下,趕緊躲進了床腳的帳後面。
床上柳璟緩緩睜開雙眼。
殿內很快進來一群人,花團錦簇莺莺燕燕,得虧寝殿夠大,不然元嘉很快就會被發現了,她偷偷往外瞥了一眼,有些驚訝。
為首的女子雖上了年紀,美貌依舊不減,是賢貴妃,左側還跟着兩個妃子,右側跟的是四公主元柔,宮裝俏麗,身姿端莊,秀美面頰上浮着擔憂,一雙明眸情不自禁地望床上掃去。
元嘉想起,柳璟遇刺那夜,元柔也同百官在殿外等情況,再觀眼前景,心頭大悟,賢貴妃大張旗鼓來瞧病人,原來是為了女兒。
賢貴妃柔聲,“柳大人可好些了?”
“已好多了,謝娘娘關心。”
柳璟的聲音還有些嘶啞,賢貴妃聽出來,關切地對元柔道,“以往大人幫你良多,今日大人受傷,我們為大人斟杯茶水,也是應當的。”
說得頭頭是道,公主為臣子倒水也不算什麽了,元柔當即上前幾步,瞧清了榻上容顏,眸中柔情點點,一旁宮女奉上器具,她輕輕地斟了一杯,又遞予宮女。
“多謝公主關懷。”柳璟淡淡道。
元柔還未開口,殿外傳來皇帝的聲音,“可是賢貴妃到了?”
轉眼,皇帝已到殿內,瞧見烏泱泱的人,面色不虞,“都出去!”
一群人如潮水般褪去,賢貴妃恐皇帝不悅,拉着一步三回頭的元柔也出去了,皇帝同賢貴妃在殿外說話。
過一會兒,徹底沒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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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躲到什麽時候?”
柳璟嗤笑。
真會倒打一耙,要不是他咬破了自己的唇,她何至于這樣?元嘉從帳後出來提步要走,聽柳璟幽幽道,“旁人還知道倒杯水給我喝,你這個夫人還真是涼薄。”
“大人別是傷了腦子,什麽胡話都說,你夫人在哪兒?”元嘉面無表情地回身,剛捏起剛才那杯茶水,卻聽柳璟冷聲道,“倒掉,煩請公主再倒一杯。”
要求真多。
元嘉熟若無睹,依舊拿元柔那杯過去。
走到床邊時,柳璟自己已撐起身子倚在床頭了,黑發披散在身後,零散幾根從鬓角垂落臉頰兩側,面色還白着,挺直鼻梁下一雙薄唇殷紅。
元嘉将茶杯遞過去,手腕倏忽之間就被柳璟的大掌捏住了,大掌帶着炙熱的溫度,燙得元嘉心頭一哆嗦,見柳璟也不飲茶,只緊緊盯着她細瘦的手腕,當即甩開他的桎梏,“不喝算了。”
元嘉扔了茶杯,直接起身走人,身後柳璟一瞬倒回床上,緩緩閉上了眸子。
回去的路上,元嘉心頭湧起一股煩躁,柳璟适才那目光,她自是懂了,往年那些時候,柳璟确然是會養人的,一口水都恨不得他親自喂,她自也長得圓潤些,但凡瘦一點,他就不高興,他不高興了,元嘉就有苦頭吃了。
回到甘泉宮,青栀瞧見她的第一眼就開始驚呼,“公主的唇怎麽了?”
她家公主怎麽總是傷到嘴唇!
“自己不小心咬的。”
元嘉表示,不過是個小問題,抹點藥膏就好了,青栀十分心疼,覺着自家公主一張美顏有了瑕疵,抹藥膏時懇求,“公主,以後可別再傷着了。”
元嘉含糊應了一聲,不放在心上,不過很快,她就知道傷了唇角的麻煩了,不能多動嘴,吃飯時更要小心,為此她在心裏罵了柳璟一千遍。
如此過了幾日,唇上才好,元嘉這才出甘泉宮,先去了坤德宮,皇後見了她自然高興地抱住了她,“這幾日在你宮裏忙些什麽?”
“練字釣魚。”
元嘉的宮中生活十分簡單,皇後不願她年紀輕輕就失了活力,笑道,“過陣子,你可出宮游玩。”
出宮游玩這事,對元嘉實則沒什麽吸引力,她已在宮外待了十幾年,什麽地方沒去過,自然也不像其他公主渴望去外面玩玩。
皇後見她并不歡喜,自也察覺到了,有些懊悔,元嘉主動提起生辰之事,“母後的生辰是否要到了?”
“再過十來日。”
皇後一喜,心裏還記挂着元嘉的神秘禮物,但也不想給元嘉壓力,又提起別的事,“對了,鎮國公夫人快到京了,興許過陣子就進宮了。”
鎮國公夫人?
不認識,沒興趣。
“柳卿已搬到文淵閣養傷了,鎮國公夫人該去瞧一瞧的。”
皇後沒頭腦的一句話讓元嘉疑惑,鎮國公夫人與柳璟有什麽關系?
晚間沐浴時,元嘉偶然想起了白日裏這個疑惑,問門邊的青栀,“鎮國公夫人以往不在京?”
“回公主,是。”
鎮國公自幼在西北邊境出生,長大、及冠、成親也是在西北,鎮國公夫人自打嫁到西北後亦是不離半步,這對夫婦幾十年如一日地駐守邊境,京中甚少聽到其消息。
“兩年前,國公府出了件大事。”
青栀說到此處,停頓下來,似乎不願提了。
“接着說。”
青栀聽出元嘉不悅,在外面俯身請罪,“奴婢怕說了,惹公主傷心。”
“國公夫人與本公主無緣無故,本公主何必為他人之事傷心?盡管說。”
青栀這才接着道,“前兩年,國公府突然奏陳陛下,說當年夫人産子,其實是生了雙生子。”
當年,國公夫人産子,正逢上禍亂,剛剛誕下兒子就被賊人擄了去,後來國公夫人被救了回來,兒子卻不知去向。
國公夫人思兒心切,徹夜不眠,漸有瘋魔之狀,鎮國公于心不忍,加大兵力去找,竟真将兒子找了回來。
據說,看到自己兒子第一眼,國公夫人病就好了,又因為失而不得,國公夫人對這個兒子萬分寵愛,早早地将兒子立為世子,一路呵護着兒子長大。
京中聽聞此事,也都為國公府高興,如此過了二十多年,誰也沒料到,就在前兩年,國公府突然上折子說,當年夫人其實誕下的是雙生子,一個早已找到養在身邊,而另一個将将找到。
皇帝自是愕然,也明白國公府上折子說這個事,也是向他求助,因着國公府世子早已立好,如何對待這個突然找到的兒子是件大事。
“之後宮裏都說,是陛下下旨,接了剛找到的那位進京。”
青栀說到最後停了下來。
元嘉聽罷了悟。
怪不得青栀說她傷心。
她被接回宮中那一日,聽皇後說,當年皇後生她,亦是逢上禍亂,那時才是嬰兒的她也被賊人擄走,後來宮中下令找尋,翻遍許多地方不僅沒找到,還帶回來一個她已被殺死的消息,至此宮中也不再派人尋了。
看來國公府那個兒子,境遇如她一樣,也是個倒黴蛋,原本是個國公世子,倒流落民間,不知吃了多少苦,長大了被尋回來了,不僅世子之位沒他的份,還被親爹親娘扔到了京中,這麽一看,也太可憐了吧。
元嘉對這個倒黴蛋滿含同情。
門外傳來青栀打抱不平的聲音,“公主,其實朝中很多大人都暗暗為柳大人鳴不平呢。”
“……你的意思是說那個倒黴蛋是柳璟?”
“确實是柳大人。”
元嘉一時神色複雜起來,合着她和柳璟真倒黴到一塊去了。
又過了一陣,外面天方大亮,門外青栀禀報,“公主,坤德宮來人了,說公主用過早膳,去坤德宮一趟。”
元嘉懶懶地道,“可知所為何事?”
“這個奴婢不知,不過奴婢聽說國公夫人一大早就進坤德宮了。”
元嘉睜開了雙眼,盯了床頂好一會兒,冷冷道,“都進來。”
青栀及一衆宮女進來了,青栀正要為元嘉選衣服,“公主今日穿哪一件?”
平時都是元嘉定,今日元嘉卻說,“随你們吧。”
青栀精神一振,迅速選出最華美的衣服。及至一切收拾妥當,窗外春光撒過來,映着元嘉冷絕豔極的面容,直讓青栀等人瞧呆了。
整個甘泉宮的宮人都覺着,今日的公主,比平時更美,也更冷了。
用過早膳,元嘉領着一群宮女進了坤德宮,一腳邁入正殿,竟聽到一道年輕的男聲。
“謝娘娘關懷,軍中生活不算苦……”
那青年背對着元嘉的身姿健壯挺拔,皇後原是含笑看向他的,眼神一轉,瞧見元嘉,面色罕見地愕然了一下,“…囡囡?”
元嘉點點頭,餘光暼見那青年轉過身來,似乎定住了一般,她從從容容地走過去,向皇後行了禮,一眼瞥到了殿裏的另一個盛裝婦人。
那婦人四十歲左右,可年月并未湮滅她的一雙含情美目,仿佛只要望向你,就有無限衷情要訴,笑起來也是和和善善的,“這位就是元嘉公主吧?”
見皇後笑着點頭,她道,“皇後真是好福氣。”向元嘉行禮,“臣婦見過公主。”
元嘉眼尾掃了一眼,一聲未語,端的是高貴冷豔,國公夫人神色一頓,皇後咳了一聲,拉元嘉入座,“囡囡剛回宮,不愛說話。”
國公夫人随即笑了一聲,招呼那青年,“峻兒,還不見過公主。”
柳峻一身勁裝,應當是在軍營摸打滾爬慣了,不僅養了一身威力,氣勢自也凜冽,一開口聲量懾人,“臣見過公主。”
元嘉懶懶的視線撇過來,聲音發冷,“你吓到本公主了。”
柳峻笑容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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