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團圓

團圓

太子倏忽一驚,果見自己到了臺階邊,一時笑道,“孤高興過頭了,還是純然細心。”

皇帝在旁已經呆住了,這,可以直接抱的嗎?元嘉女兒不會生氣嗎?想起自己到現在還沒抱過,委實不滿。

太子自當勇猛些,不僅抱了,又靠近元嘉,伸出手摸了摸元嘉的腦袋,像哄孩子一樣哄道,“嘉嘉,我們去用膳吧。”

元嘉感受着太子掌中的溫暖,悄悄紅了耳根,這個皇兄怎麽回事,一點都不知道分寸!

“柳卿,柳卿,柳卿?”

皇帝連喊了幾聲柳璟,柳璟恍若初醒,冰涼的視線掠過了元嘉的腦袋。

皇帝道,“柳卿留下一同用膳。”

反正以後也是一家人了,總歸要坐在一起吃飯的!

皇帝信心滿滿,柳璟微笑起來,“謝陛下好意,只是陛下一家團聚,臣厚顏在此……”

“純然,留下來吧,晚膳過後,孤有話與你說。”

太子直接推了柳璟進去。

及至開膳前,皇後也到了,見了柳璟,心裏嘆氣,“國公府可去柳府看過你?”

“回娘娘,尚未。”

皇後臉色一淡,也不提那邊了,太子又摸了摸元嘉的腦袋,“嘉嘉都喜歡吃些什麽?”

元嘉還是适應不了這等的溫柔,只得冷起臉頰,淡漠道,“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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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疑惑,“做什麽板着臉?”

元嘉:“……”

為什麽她這個哥哥是這個樣子!

皇帝皇後一臉震驚地看向太子,這……這是可以直接說的嗎?顯然他們已經對元嘉的冷臉習以為常了。

柳璟恍若未聞,慢條斯理地拂了拂衣袖。

太子渾然不覺着哪裏不對,這是他的妹妹,難道不是該疼就疼,該說就說嗎?

他繼續朝元嘉道,“嘉嘉,你笑起來定是極為好看的,你笑一笑。”

柳璟目光極淡地瞥了一眼太子。

元嘉阖了阖眼,她曾經只喜歡對着柳璟一個人笑,除此之外,她極少會有想笑的時候,如今她不必再在意柳璟,自然是自己想笑就笑了,只是此時此刻,她笑不出來。

元嘉道:“皇兄,吃飯吧。”

“孤聽嘉嘉的。”太子笑道。

晚膳過後,皇後聽聞柳璟并不是回文淵閣,是要回柳府,眉頭一皺,“天色已晚了,不若宿在文淵閣。”

“臣聽娘娘的。”

太子執意要送元嘉回甘泉宮,元嘉無奈,只得由着他去了,柳璟望着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口,向皇帝慢慢道,“殿下年歲減長,陛下可有為其選太子妃之意?”

皇帝還未語,皇後已接了話,“早兩年就應籌備了。”

只是礙于朝堂形勢,拖了太子兩年,時至今日,再拖下去,恐朝堂那片暗湧按耐不住,翻到明面上生亂。

皇帝道:“柳卿,上次遇刺,你認為該當如何?”

“自然依陛下所想。”

上次遇刺,渾如柳璟遞給皇帝的一把刀,端看他如何用,拔向誰了。

皇帝笑道,“既然柳卿提了,那柳卿和禮部就先操心一下太子妃人選,先拟個名單出來吧。”

柳璟領命回了文淵閣。

閣裏,燈火通明,偶爾幾片官衣穿梭,柳璟邁步進了議事廳,薛次輔在座位上瞥了一眼,詫異地起了身,“大人今夜宿在這裏?”見柳璟颔首,喊人備了茶水過來。

兩人落座,柳璟感受到了薛次輔目不轉睛的視線,“薛大人白日裏還看不夠我?”

薛次輔嗤地一笑,“何止白天不夠啊,我還能在夢中夢到大人。”

“哦,夢到什麽了?”

“夢到大人瘦得被一陣夜風吹跑了,可憐了翰林院那群人,苦苦尋覓大人不見……”

“呵呵……”

柳璟一下笑出了聲,眉眼生動起來,手肘撐在扶手上,一手支起了下颌,意态懶懶,“是不是陳尚書他們來煩您了?”

薛大人瞧過來,心道,瘦是瘦了不少,風采真是一分不減,等茶水送了進來,他揮手讓下人出去,“給大人找件外袍披上。”

“還不是天天來送補品,大人又吃不完,我瞧咱們閣裏日後不要放政卷了,放補品,可行?”薛大人斟了一杯茶,在柳璟面前伸了伸,見柳璟搖頭,才抿了一口。

下人很快進來為柳璟披上外袍,柳璟坐直了身體,笑道,“您說行就行,您說不行就不行。”

薛大人瞪了他一眼,正欲再講,門邊傳來接二連三的聲音,“太子殿下。”

緊接着門裏飄來一片衣角,兩人下座行了禮,薛次輔很有眼色地先退下了,替兩人掩好了門。

太子很是歡喜,也不坐下,也不飲茶,只在堂中走動,“适才孤去送嘉嘉,嘉嘉面色雖冷,但和孤還是有話說的。”

“殿下與公主說了什麽?”柳璟平靜地用兩指摩挲着茶杯。

“說得可多了,孤明顯覺着,她是喜歡我這個哥哥的。”太子一臉深思的表情,“嘉嘉是姑娘家,孤也不知她都喜歡些什麽,孤走時問嘉嘉了,問她喜歡什麽,她說她喜歡練字。”

“孤的字雖不如你,但也拿得出手,就說日後教她練字,她立馬同意了。”太子背着手踱步,笑着總結,“嘉嘉若不喜歡孤這個哥哥,也不會和孤說這些吧。”

“是吧?純然,純然?”

太子喚了幾聲,柳璟才擡眸笑了一聲,“殿下,夜色已深,不若早些休息。”

太子這才意識到自己興奮過頭了,這個時間點确實該休息了,遂點了點頭,“那其他事明日再講吧。”

柳璟等文淵閣官員送他出了文淵閣,又都散了。

走廊處燈火不息,月影繞着燈影,投下一片斑斓,柳璟在廊下不動,夜風拂起寬大衣衫,清瘦許多的身體飄飄欲仙,好似要乘風而去。

“裴璟,你教我練字,好不好?”

那時候的柳璟還姓裴,一個沒看住元嘉,元嘉就坐在了自己的書桌上,抓起毛筆細細看着,又發愁地嘆了口氣,“我也不識字,可怎麽辦?”

“裴璟,你先教我認字吧?”

裴璟長長地哦了一聲,“你為什麽認為我會教你認字練字?”

“裴璟,裴璟,裴璟……”

元嘉一個勁兒喊,就那樣扯着他的衣袖,扒上他的衣襟,他微微垂眸,見她在自己不悅的視線下小心地縮回手,便滿意地拿毛筆敲敲她的腦袋,“出去。”

元嘉翻身下桌,膽子又大了,邊走邊說,“你不教,我找別人教,我瞧府裏也有會寫字的。”

不知怎麽地,裴璟腦海中浮現出別人靠近她教她練字,甚至還有可能握着她的手的畫面,心頭湧出火氣,“回來!”

元嘉立馬回頭,奔過來撲到他面前,一雙桃花眸子撲撲閃閃,“你同意了?”

裴璟勉為其難地點點頭,“教你可以,必須一切聽我的。”

她有點不願意了,裴璟什麽都好,就是管人管得厲害,她一個猶豫,裴璟不滿了,“那便不教了?”

“我同意!”

從那以後,兩人就在一起練字,等到成親做了夫妻,倒練得不那麽多了,因為裴璟總喜歡在從身後握着她手的時候戲弄她,掌控她,看着她生氣了也不敢發作的模樣,他樂此不疲。

在那張練字的書桌旁,兩人意動神搖無數次。

那時候她是柔軟的,意識迷亂之際,喊他裴璟,裴璟……

廊下,陣陣夜風嗚嗚,柳璟揚起脖頸,喉結上下滾動,眉峰緊緊攏起,似乎都昭示着心中難以排散的情緒。

“大人,該休息了。”

幾片官衣在不遠處候着。

薛次輔披着外袍緩步過來,面色沉沉,“大人,夜深風涼,可不要身子才好,又受了寒。”

柳璟那道孤影在他看來實屬罕見。

他從未見過柳璟如此,莫非是因為國公府那些事深夜傷懷?

他想起了那位公主的話,也在心裏罵一聲,瞎了眼了國公府,快步靠近柳璟,不由分說地把柳璟往回推,“柳純然,你福氣可大了去了。”

“六部陳尚書他們,翰林院那群,一替一天地給你送這個弄那個,這個架勢,倘若你是個姑娘,他們是不是得打起來争着娶你?”

燭火搖過柳璟微涼的面頰,一人上前為他披上外袍,薛次輔啧啧兩聲,“你瞧,都不用你吱聲,衣服就給你披上了。”

“你就知足吧,哪能個個都如此待你?你可曾聽說過,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國公府那邊,你別說哭了,你連張笑臉都不給,當然了,是那邊先不做人的,他們既不做人了,我們何必傷懷呢?誰又稀罕他們?”

柳璟訝然:“我不是……”

“什麽不是,睡覺!”

次日清晨。

“公主,東宮那邊來人了,太子殿下請您去一趟東宮。”

元嘉剛用過早膳,聽到禀報,細眉一擰。

昨晚太子送元嘉回來的路上,神色輕柔,同元嘉說話時更如同對待失而複得的瑰寶,她難以應付,一時失言,說了不少話,現下回想起來,未免後悔。

“公主,可要去東宮?”

青栀的聲音使得元嘉下了決心,“你就說本公主有事忙,不得空。”

青栀回了話,心裏一嘆,自家公主就是如此,冷冰冰的,既然對待陛下皇後也是這般,那對待太子這樣也沒什麽說不過去的,所幸有陛下娘娘縱着。

東宮這邊,太子聽到回話,有些失望,“昨夜分明還是願意親近孤的,今天怎麽不來孤這裏?”

此時他正在涼亭與柳璟下棋,手裏的棋子頓時一放,他也就只得了半日的閑,本想陪皇妹玩一玩的,他好奇地問柳璟,“純然,你素來得姑娘們喜歡,你可知曉原因?”

“殿下把公主吓着了吧?”

柳璟指腹摩挲着棋子,慢慢垂眸看了一眼棋面,将棋子放了上去,唇邊劃過真切的笑意,“素聞公主性情冷淡,殿下昨天和公主第一次見面,過于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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