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洩恨
洩恨
“轟隆隆—”
天邊滾來陣陣雷聲,夏季的最後一場暴雨傾盆而下,雨珠攜風穿過廊下,擊打窗子,發出啪啪聲。
“裴檠!”
夢中紅衣燃燒,元嘉豁然驚醒,渾身汗濕一片。
她撐着因醉酒昏沉的腦袋,抿了抿幹澀的唇,聲音略微沙啞,“青栀,裴檠如何?”
“回公主,裴公子在房內休息。”
元嘉眯了眯眼,猶覺不安心,一個念頭蹿入腦海,驚得她翻身下榻,“柳璟可來了?”
“回公主,柳大人是來了。”
元嘉暗道不好,什麽也顧不上了,赤足奔出房間,門外撲來密集的雨點,很快浸透了身上衣衫。
“快去喊蔣太醫!”
元嘉心頭狂跳,迎着風雨往裴檠房間奔去,心頭湧出無限希冀,不要死,不要死……
直到走廊那一頭,現出一道緩緩而來的黑影,燈籠被風雨捶打,搖晃着映出一張平靜無波的俊美面皮,衣袖處提着的長劍流下殘血,被撲過來的雨點刷得一幹二淨。
元嘉腳步一定,愣愣地看着柳璟步過來,她已經很久很久沒見到柳璟的劍了,已然忘了那柄劍長什麽樣子,她茫然地轉了轉眼珠,心想,大約和裴檠的一樣吧。
她聽裴檠說過,“小蘖,我這把劍呢,是純然特意為我選的,純然說,很适合我,我瞧着和純然那把一模一樣,嘿嘿,你不會嫉妒我吧?”
當時的她聽了很不屑,像裴檠這種和柳璟無親無故,只敢背地裏偷偷地喊柳璟一聲純然,她有什麽好嫉妒的?
Advertisement
她遂嗤笑,“你有本事當着裴璟的面喊他一聲。”
“小蘖,你何苦戳我心肺?”
雖說在裴檠眼中,柳璟撿了他,如兄如友般待他,可他到底不敢明目張膽地喊柳璟的字。
兩人一時微妙地理解了彼此的處境,皺巴着臉嘆息,“他喜歡撿人養這個毛病,會不會撿出什麽大事啊?”
現在好了,真出大事了。
奇怪得很,事到臨頭,元嘉的淚竟如何也流不出來了,只有雨水順着臉頰,滴落到了頸邊。
風雨冷透了身體,她哆嗦着擡頭,費力仰望着到了跟前的男人。
一直以來,她都覺着柳璟生得好高,立于眼前時如一座不可動搖的高山,即便往年柳璟情動攥着她時,這座高山依舊悍然凜冽,似乎從不肯低頭。
此刻這座高山甩袖棄劍,俯身下來,黑發散開,眼角唇邊尚有殘血,但實在影響不了他愉悅的心情,他甚少這樣暢快地笑着喊,“蘖蘖。”
衣袖處黏濕的液體滴答下來,濃郁的腥氣鑽入鼻中,元嘉忍着作嘔的沖動,躲開眼前伸來的雙臂,冷靜地點了點頭。
柳璟很高興,罕見的那種高興,那說明,這股憋了兩年的氣,他終于發作了,他自然要暢快地笑出來。
元嘉自顧自地又點了點頭,“裴檠的命是家主給的,家主殺了他也是對的。”
柳璟緩緩收了笑,眉頭不悅,“我有……”
“公主,蔣太醫到了!”
青栀氣喘籲籲,蔣太醫面色慌張地撲過來,一把揪起柳璟的衣袖,正欲動作,胳膊被突然而來的纖細手指死死拽住了,一道冷聲破開風聲,“不是救他!”
元嘉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拽起蔣太醫的胳膊,拖着他整個人,踉跄地奔過了柳璟的身側,毫無擔憂,亦不留戀。
風雨灌滿了黑衣,沖刷着濃郁的血水,柳璟猛地回身,冰涼的視線追着那道纖影,只是那道纖影滿是決絕,再也不會回頭。
廊下盡是奔跑聲,愈是靠近,血腥味愈濃,元嘉終于撐不住了,過于使力的身體晃了晃,搖搖欲墜起來,唯有五指還死死拽着蔣太醫。
聲音凄然,“你能把他救活,對不對?”
蔣太醫如墜雲霧,無所适從,只是眼前公主失魂落魄,要哭不哭,強撐着不倒下的樣子,過于可憐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
元嘉猛地多了力氣,拉起蔣太醫,正欲埋頭往前沖去,脖頸處被冰涼的手指一捏,視線模糊起來,昏昏沉沉地倒下了。
“送公主回房休息。”
*
次日,風雨已止。
元嘉悠悠轉醒,眼睛未睜,鼻尖已嗅到了湯藥的味道,她便也不睜眼了,呆呆地躺了會兒才反應過來,猛地挺起身子,“裴檠!”
“公主,裴公子沒有死。”
元嘉一怔,心頭并未因這個消息歡喜,反而更惶恐起來,一手揮開青栀扶過來的手臂,正欲下榻,腦袋暈乎起來,一瞬又跌了回去。
“公主不必擔心裴公子,裴公子有蔣太醫細心看顧,想必會很快好起來。”
一道目光冷冷地望過來。
青栀目光閃爍,“裴公子确然還活着,只是……”
活着歸活着,怎麽活着才是問題。
柳璟昨夜那愉悅的笑聲猶在耳邊,饒是元嘉再冷靜,也不免有些害怕,她厲聲制止青栀,“不要說!”
元嘉緩了口氣, “先把藥端過來。”
青栀奉上湯藥,元嘉接過,閉眼一飲而盡,苦澀的味道溢滿口腔,她也不命青栀端水過來,只暗暗消化,過了許久,口中還是苦的。
這股苦味并不會因她的意志而改變。
“水。”
元嘉啞着嗓子道。
清水入口,苦澀漸消,元嘉舔了舔唇,察覺腹中空空,想了好一會兒,下了決心,問青栀,“有飯嗎?”
“有!”
青栀歡喜地命人擺了一桌早飯。
元嘉扶着她來到桌前,默默地吃了許多,待她飽了,命人撤掉飯食,這才平靜地問,“說吧,裴檠如何?”
好一會兒,青栀才用極低的聲音禀報,“裴公子沒了一雙眼……”
見元嘉聽到也沒有什麽過激的反應,面色尚好,聲音才大了一點,“右臂斷了。”
緩緩再添一句,“雙腿也斷了。”
“不過,蔣太醫說了,裴公子的腿還能醫好!”
事已至此,元嘉并沒有哭,只淡淡地嗯了一聲,心說,柳璟自然還是昔年那個裴府家主,無論是待裴檠,還是待她,怎會因往年的情分而退一步?
元嘉垂下眼睫,自嘲地笑了笑。
*
夏日已過去了。
元嘉在行宮住了這麽久,還不知行宮還有另一處湖水,只是湖面上荷花已殘,荷葉枯敗,已是凋零之景。
“可惜了這一池荷花,小蘖竟未賞到。”
裴檠嘆了一聲,元嘉面無表情地瞥過來,目光觸及輪椅上那空蕩蕩的右袖,極快地掠過去了。
裴檠喜歡穿紅衣,熱烈如火,并且執意用紅色發帶蒙住已毀的雙眼,他認為這樣必定非常和諧。
若不是元嘉阻擋,輪椅也要是紅色的了,元嘉趕緊命人為他做了一副黑色輪椅,他自然不反駁,坦然地坐上去,天天讓元嘉推着他在行宮亂轉。
“看不看也沒區別,你也知道,我不喜荷花。”
元嘉推着裴檠離開湖邊,蒙眼的發帶随風飄起來,掃過元嘉的胳膊,元嘉的腳步忽地一停,“我要回宮了。”
“啊,這麽快嗎?”
裴檠始料不及,吃驚地回過頭。
元嘉透過發帶,望見了記憶中的那雙眼,“你最好回憶一下我有沒有答應過你什麽事,既然我答應了,我會做到的。”
裴檠笑了起來,“你還真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那夜,咱倆喝酒,我問你,倘若我沒死,我能做你的驸馬嗎?你似乎嗯了一聲。”
元費力想了起來,想了好一會兒,也沒記起來,又聽裴檠說,“我又問,倘若我傷了呢,你就沒回了。”
如今他已成了廢人,提起這個,不過是個笑談,他不當真的,元嘉卻笑了起來,“倘若你傷了,那我也應該應一聲。”
“只是……”
元嘉的手指有些溫熱,撫過裴檠雙眼時,燙得裴檠心尖一抖,“我已經成過一次親了,你……”
“說這些,我還是個廢人了呢。”
裴檠一把握住了眼上的手指。
*
元嘉動作很快,命宮人收拾齊整,帶着裴檠回了皇宮,先至甘泉宮,将裴檠安置妥當,才去了勤政殿見皇帝。
不想太子也在,皇帝與太子自是想念元嘉,歡喜得很,兩個人圍着元嘉問東問西,元嘉一一應了,還笑道,“父皇,皇兄,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們。”
“何事?”
兩人被元嘉的笑容感染,頓時有種只要元嘉提,他們就必定同意的沖動。
“我的驸馬,我選好了。”
兩人一怔,“那你以前那個早死的……”
元嘉垂眸,“他不值得我守三年。”
“當真?”
皇帝狂喜,心道,元嘉女兒能想明白了,自然是最好的,還有她和柳卿真是進展神速啊。
見元嘉點頭,皇帝高興得徘徊數步,“元嘉女兒,你若真同意了,明日朕就下旨賜婚……”
“父皇,我覺着你還是見一見人比較好。”
元嘉試圖讓他冷靜下來。
皇帝一怔,心說,還需要見嗎,他和柳卿不日日見?正欲擺手,太子笑道,“見一見也行。”
“那好,明日下了朝,你們來朕這裏。”
皇帝雀躍。
文淵閣。
幾人盯着蔣太醫為柳璟換藥,見胳膊上劍傷猙獰,都不由皺起眉頭,“大人怎麽傷這麽重?”
蔣太醫冷哼,“幸虧發現了,不然這條胳膊就廢了。”
幾人也不好問這傷怎麽來的,之前揪住蔣太醫捶了一頓,
蔣太醫死活不松口,幾人也明了,這不是他們該問的。
薛次輔道,“純然,你不要總待在文淵閣,也多活動活動,強身健體嘛。”
蔣太醫頓時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心中哀呼,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不叫秘密,叫催命符啊!
幾人正說着,門外傳來行禮聲,“太子殿下。”
太子邁步進來,幾人連忙行禮,太子揮袖,匆匆一眼,瞧見了柳璟未來得及遮起的手臂,驚了一下。
“純然,你的胳膊怎麽了?”
蔣太醫頓時心如死灰,怎麽連殿下都不知道啊,這都什麽事啊!
“小傷,殿下無須擔心。”
柳璟撩起袖子,一下子蓋住了,見太子眼中帶笑,也笑道,“殿下為何事開心?”
“嘉嘉說,她選好驸馬了。”
太子也顧不上薛次輔等人還在了,薛次輔等人一聽,眼中一亮,紛紛簇擁過來,見太子直勾勾看着柳璟,都不由望了過去。
不會吧,大人要做驸馬了?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