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渴望
渴望
與滁州隔了一座鹩山的是明州, 明州山脈連綿,昔年常有山賊出沒,這兩年雖少了些, 但山賊不再散夥, 糾集于州下化縣, 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時值晚間, 隐于叢林的山寨透出光亮,廳堂裏酒氣沖天, 一衆山賊推杯換盞,早已醉得東倒西歪。
一道青衣悄然而至, 立于門邊,睃了廳中一眼,向門邊醉倒的一個山賊低語,“被你們擄來的姑娘呢?”
那山賊醉得不省人事, 大着舌頭道,“……與我們寨主……洞房呢。”
那青衣即刻閃身走了。
昏暗的房裏,悶哼聲接連不斷, 被綁了手腳的男人困于床上,被匕首割開的脖頸鮮血如注,一雙眼睛因疼痛欲瞪出眼眶,先前那因美色酒意糊塗的腦子疼得都要爆開了, 嘴巴張張合合, 再也吐不出話來。
元嘉精疲力竭地癱在床頭,勉強撐起身子, 還未站穩,身子一晃, 向後倒在了一道寬厚的懷抱,登時腦中一激靈,渾身又湧了力氣,離開懷抱,手持匕首要去割男人頭顱。
“你沒力氣了。”
柳璟握住那纖細的手腕,扯了身子發軟的元嘉調轉身體重回自己懷中,一把将元嘉的腦袋按在胸前,“交給我。”
元嘉呼了口氣,聽到了長劍出鞘的聲音,幾乎無聲無息地,柳璟割斷了男人頭顱,用劍割下帷布,罩住頭顱一裹,提在手中,旋即單手抱着元嘉出了房門。
一衆山賊睡得死死的,出了山寨,幾個随從牽馬迎來,柳璟接過缰繩,抱着元嘉翻身上馬,吩咐随從,“即可剿了,不必跟着我了。”
駿馬揚蹄,在夜色中疾馳而去,柳璟身軀高大,輕松地将元嘉攏于懷前,元嘉靠着胸膛休息了許久才恢複精力,雖有力氣說話了,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她沒料到柳璟來這麽快。
山路崎岖,馬背颠簸,她的腦袋一下又一下地頂到了柳璟的下巴,月色照明,前方山路倒也清晰,只是柳璟忽地調轉馬頭,駿馬猛地沖入了樹林之中。
元嘉猝不及防,情急之下,雙臂一下子摟緊了男人的腰身,直到颠簸不再,周身因月色映不進來陷入昏暗,元嘉一顆心才定下來,腦袋被男人的下巴輕輕蹭着,她挪了挪腦袋避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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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男人不打算行路,元嘉松開腰身要下馬,柳璟猛地用手臂緊緊環住了她,久久不語,她用力掙紮了一下,不想柳璟環得更緊。
聲音暗啞,“公主掙不過臣的。”
元嘉遂停下來,意識到逃脫不了,任由腦袋抵在肩膀處,惹來柳璟一聲低語,“臣肩膀疼。”
是元嘉離京時刺的,原來還沒好透。
“柳大人帶傷離京,所為何事?”
冰涼的聲音在夜色中沒什麽感情,柳璟已聽習慣了,也不會生氣惱怒了,只沉默着,元嘉心裏湧出不安,此刻柳璟過于正常了,等會兒說不定有大動靜。
只是,裴檠現今這個模樣也容不得他再發洩了,他必然惱于自己的第二次離開,這次的怒火,他是要向自己發了。
元嘉坦言,“柳大人生氣我離開,所以追來發火。”
叢林寂然,兩人居于馬上,身體貼近,柳璟不即刻發火,不是因為沒有生氣惱恨,只是心中壓抑的情思蓋過了這些。
“臣想公主。”
兩年前,元嘉離開,他尋不到後自也恨極,可到了夜裏,靜靜注視着空蕩蕩的身側,他又思之念之,手中攥不到那節細腰,那種渴望的念頭令他發狂。
“臣不要再嘗那兩年沒公主的滋味了。”
一覺醒來,知曉她與裴檠再次離開,柳璟心中是湧起了恨意,又于深夜被滿腔的思念渴望澆滅了,在床上躺了幾日,極像重新回到了兩年前病中尋她的時候。
那種日子,他受夠了。
淡聲裏那股渴望要炸開了, “公主。”
元嘉終于意識到柳璟太過正常在哪裏了,他喊自己的聲音裏壓抑了太多的東西,黑暗中彼此瞧不清對方,元嘉覺着那些東西很快就要爆裂了,她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柳大人還是回京吧。”
元嘉察覺到了危險,當即推開他翻身下馬,腳下匆匆疾過草叢,只想離柳璟遠點,柳璟也不喊,只慢慢驅使駿馬跟着,聲音裏湧出了控制不住的念想。
“夜色濃重,公主當真不需要臣?”
眼前漆黑一片,元嘉心跳如鼓,咬牙擡腿邁步,忽地小腿一疼,腦子被刺得激靈了一下,不由停下步子,一抹月光斜插進來,映出了一叢荊棘,原是這個刺到了她。
借着月光,垂眸瞧了眼小腿的時間,柳璟翻身下馬,走至跟前,雙臂一伸,已将她抱起。
走了幾步,将放到一片柔軟的草地上,後背倚着樹幹,從馬背上翻出火折子點起,周圍一時亮了起來。
衣擺被兩指撩起,出現一道細口,血珠順着白膩的小腿流淌下來,指腹輕輕黏上去,抹去了血珠,又有新的血珠流了出來,源源不絕,指腹遂按在腿上不動。
微涼的感覺刺激着元嘉的神經,元嘉忍了一會兒,只覺不是什麽要緊傷,動了動小腿,“可以了。”示意柳璟把手拿開,柳璟一動不動,另一只手滅了火折子。
又是昏暗。
元嘉感覺到了柳璟的蠢蠢欲動,他壓抑過久,控制不住後只會越發噴薄洶湧,小腿被手掌緊緊握住,柳璟不需要言語,他俯身,将薄唇貼到細口的動作已表明了一切。
他很想很想她。
想得整個人都要爆炸了。
原還能壓得住的,可是元嘉的再一次離開,割開了那道隐忍的口子,他近乎委屈地想,為什麽不給他一次呢?
血珠絲絲入口。
直到沒有新的血珠流出,柳璟才撤身,高大的身軀遮得元嘉嚴嚴實實,灼熱紊亂的呼吸撲在頸前,元嘉張了張口,沒能說出話來。
此刻何須言語?
兩人都沒說話,也都沒有動靜,柳璟雙目阖起來,手指落在了元嘉衣領上,“公主再不言語,臣就……”
“柳璟。”
輕柔的調子安撫着快要暴亂的柳璟,“你很想,對嗎?”
柳璟只顧點頭,已然失去了理智,這是蘖蘖的聲音,他好喜歡,兩年裏在夢裏聽了無數遍,念了無數遍。
薄唇貼上了玉頸。
“那你輕點,我不喜歡你兇狠,你要像風雨天那樣溫柔。”元嘉輕輕閉上雙眼,變成了往年的裴蘖,可又不是裴蘖,裴蘖不敢說出自己的訴求,她要說出來,要讓柳璟知曉,自己不喜歡他那樣。
兩指挑開了衣衫,元嘉揚起脖頸,誘惑似地說出了自己的目的,“今夜過後,我們不再見面了。”
“你回京裏做事,我自有去處,你一定不要再來找我,你答應我了,可不許再騙我,我不喜歡你騙我。”
元嘉放松身體。
柳璟瘋了。
無所顧忌,使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道……
元嘉覺着自己要被他吃進去了。
元嘉十分後悔做這樣的交易,正竭力忍耐之際,薄唇突地停了,柳璟狠狠扯起脖頸,似乎這般繃緊一點,就能使意識回籠,實則神思還混沌着,聲音裏透出一股遲鈍的茫然,“公主說了什麽?”
元嘉道:“你答應了我。”
好半響,柳璟意識才清醒過來,面色一變,倏忽之間撤離了身體, “臣答應什麽了?”
元嘉慢慢道,“今夜過後,永不見面。”
冷笑聲緊跟而來,“臣是瘋了,還是傻了?”
目光落下,眼前衣衫半開,一片雪色在暗中異常紮眼,留有指腹重重碾過的痕跡。
柳璟頓時心虛地移開目光。
“公主,這賬算得不對,以臣來看,此賬先不提,我們離開這裏吧。”
先前暴動的情思已被元嘉決絕的交易震得稀碎,柳璟要不趕緊逃開,恐怕真再也見不到她了,偏偏元嘉不放過他,倚着樹幹不動,“柳大人,真不再考慮下?”
她心裏迷惑,适才似乎要不到,這男人都要爆了,這會兒真是淡定得不行,真善變啊!
柳璟步子更快了,牽了馬來,翻身上馬,于馬背上朝元嘉俯身伸手,元嘉見他果真冷靜下來,結果雖不理想,但自己也少受一回罪了,遂伸出手,被柳璟拉上了馬。
元嘉坐上來,柳璟忽地将身子後退,不再讓她貼着,與她格開了距離,馬背颠簸起來,元嘉難受得很,惱怒地回頭,“柳大人!”
柳璟垂眸。
半響,認命地将胸膛貼上元嘉,元嘉靠着才好受起來,沒過一會兒,竟沉沉睡去了,想來是累極了。
不知過了多久,曦光射來,駿馬弛進了滁州,元嘉還未醒來,一道視線垂下來,落至脖頸處的紅痕上,久久不動。
*
元嘉再醒來,已身處滁州的裴府,昔年的房間并不會讓她覺着溫馨,反而添了些許煩躁,摔摔打打的聲音引來了裴檠。
“小蘖!”
裴檠也很惱怒!
自打兩人離京,元嘉勢要将他的雙眼治好,一路下來,俱在尋醫,中途遇了些庸醫,也遇到過好大夫,卻直言這雙眼無救了。
元嘉自是不甘心,一到滁州,兩人多次打探,果真尋到了一個有本事的大夫,那大夫卻是個胡子花白的老頭,看過裴檠雙眼,點點頭,“能治是能治,但我不想治。”
有本事的人自也脾氣古怪些,元嘉不想放棄,帶着裴檠日日上門,那老頭估計被煩到了,“想要我治也行,我有要求。”
“什麽要求?”
“第一個要求,明州山窩有座土匪寨子,我煩他們很久了,我要那寨主的頭顱。”
擱以前的裴檠身上,這不是難事,眼下卻不行了,右臂沒了,使不上力氣了,雙眼又瞎着,這去土匪窩就是送命去了。
裴檠道,“先這樣吧。”
“好。”
元嘉面上答應,背着裴檠,換上紅衣,徑自去了明州,在山腳下的茶攤落腳,不過一日,就被土匪看中擄了去,元嘉以色做計,才尋到機會割開土匪頭子的脖子。
若非柳璟追到滁州,尋到裴檠,問及元嘉去處,裴檠還被蒙在鼓裏,在附近四處尋找元嘉呢。
元嘉見事情暴露,忙向裴檠道歉,“我是怕你不許,你知道的,你這雙眼,我是必須治好的。”
“若不是柳大人到了,你以為你能安全回來?!” 裴檠想起就一陣後怕,“這雙眼沒了就沒了,不可惜,但你若因此受傷……”
“裴檠,你這雙眼很珍貴的。為了這雙眼,我不怕死。”
元嘉容忍不了裴檠這輩子都在黑暗中摸索着度過,她就算不要這條命,也要把裴檠的眼治好。
眼珠一轉,暼見柳璟無聲無息地立在門口,面色冷起來,“柳大人有事?”
“領我去見那大夫。”
三人出了裴府,一路步至茶樓,那老頭果真在二樓包間悠閑地喝茶,元嘉将裹着土匪頭子的帷布往桌子上一扔,那老頭吓得啊啊大叫。
“看清楚了,這是你要的。”
元嘉瞪了他一眼,那老頭沒料到這個姑娘生得貌美不說,膽子怪大的,竟然真把土匪頭子宰了。
“拿走。”
老頭嫌棄地揮手,轉眼瞧見一旁的柳璟,青衣雅然,儒和文質,一雙眸子如含春水,頓時眼睛一亮,問元嘉,“這是你……?”
他和元嘉見過多次面了,已知裴檠不是元嘉的夫君,那眼前這個,他直勾勾地盯着元嘉,元嘉笑道,“一個故人。”
“故人好啊,你真想治他眼睛?”
一手指裴檠,見元嘉肯定點頭,老頭笑道,“你已經滿足了我第一個要求,我現在提第二個要求。”
“什麽要求?”
“我要這位公子的右眼。”
那老頭死死盯着柳璟的眼睛。
話音剛落,裴檠突然冷笑,“你恐怕要不起,我們走!”一手扯住了身邊元嘉的衣袖,元嘉紋絲不動,柳璟慢慢地側過頭,看向了元嘉。
那老頭續道,“一只眼換兩只眼,這筆交易實在劃算,不是我誇大,除了我,你很難尋出第二個能治你朋友眼的大夫。”即便宮中太醫院也沒這個能力。
元嘉笑道,“我是很樂意的,就是怕這個故人不同意。”側頭去望柳璟,四目相對,元嘉神色平靜,眸中沒有猶豫,也沒有請求,只看柳璟的态度。
那老頭倒是極為有眼色,看出兩人暗潮湧動,一把扯了裴檠出了房門,房門一關,裴檠抓緊老頭胳膊,“他的眼,你想都不要想!”
老頭納悶,“你瞧着比那姑娘還緊張那公子,你倆什麽關系?”
裴檠面色一僵。
房間裏,土匪頭子的頭顱還在桌上,極其猙獰醜陋,元嘉視若無睹,坐至桌前,聽見柳璟的聲音含了眷戀,“蘖蘖喜歡我的眼。”
元嘉還是裴蘖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柳璟的眼睛。
當初她跪在刑場的時候,就因為瞥了一眼柳璟,被他含笑的雙眸激出了一股勇氣。
後來不管是深夜裏的暴風驟雨,還是風雨天時的輕緩溫柔,他只要俯身吻過來,雙眼溫柔地望着她,她就控制不住地渴望他,甘心死在他的懷裏。
那什麽時候,他的眼成了蘖蘖與他人交易的物品?蘖蘖是真不疼惜他了嗎?
柳璟的神色難看到了極致。
元嘉只淡淡道,“柳璟,雙眼傷了很疼的,裴檠那時肯定很疼,你不若也試試那滋味?”
“公主,臣不是怕疼之人。”
柳璟緩步至元嘉面前,“臣怕什麽,公主不明白嗎?”
一手拉起元嘉的手指,讓那手指拂在自己眼睛上,睫毛刷過指腹,激得元嘉心頭一陣戰粟,她想起昔年,她很喜歡撫摸柳璟的眼,那時候她多愛柳璟,就有多愛這雙眼。
“我不強求柳大人,只看柳大人自己願意否,自然,柳大人有其他法子說服他也可。”元嘉撤回手指,推門出去了。
柳璟當即換了神色,坐上元嘉坐過的位子,淡眸瞥了一眼進來的老頭,那老頭瞅着他,只覺他變了個模樣,心道門外那姑娘可被他騙慘了,“想好了?”
柳璟唇邊含笑,“不知先生要在下這只眼作何?”
那老頭只覺他不是個好人,冷哼,“無需多問,給還是不給?”
柳璟嘆氣,“自然不能給,我妻子很喜歡我的眼,哪日她回來了,見不着,可是會哭的,不妨先生提個別的要求?”
“那便拉倒。”
見老頭提步要走,柳璟微微一笑,“先生且慢。”
長臂扯出墊在頭顱下的帷布,擰成一股繩子,起身時用手撐開,套住老頭的脖子往後一扯,“你這個要求,真讓人不悅。”
雙手使力,老頭被勒得呼吸急促起來,忽地脖間一松,柳璟眉峰一攏,“老頭,我想起你來了。”搖頭失笑,“蘖蘖這忘性真大。”
老頭捏着脖子吭哧,準備提步就跑,衣領被柳璟揪住,整個人都被拎了起來,回眸暼見柳璟冷到極致的面色,心頭一哆嗦。
“幾年前,在滁州及附近州縣任職的廖總督在滁州尋到了他的親生兒子,據說撿到他兒子的是個大夫。”
那大夫心善,不計較那孩子一只眼瞎了,一路撫養長大,更是為了讓那孩子重見光明,埋頭研究醫術,十幾年過去了,那孩子長大了,那大夫的研究一直不停,聽說頗有成效。
就在這個時候,廖總督找上門來,那孩子搖身一變,成為了京中世家廖家的高門貴子。
那孩子舍不得大夫,不願随廖總督回京,那大夫心想京中自有高明的醫術,肯定能治好孩子的眼睛,便直接和孩子一起進京了,誰知京中的醫術,甚至太醫院的醫術,倒沒有自己對眼疾的研究那麽深了。
大夫決定自己動手給孩子換眼,可惜失敗了,他覺着愧對孩子,還是出京回了滁州。
這件事在滁州傳得沸沸揚揚,元嘉原不知曉,她那時候心思都在柳璟身上,柳璟倒是和她提過一回,她轉眼就抛之腦後,和她又沒關系,何苦記着?
“公子知曉得這麽清,是滁州人還是京中人?”那老頭掙脫開柳璟的鉗制,離他遠遠的。
柳璟笑道,“兩者都是。”
“那你肯定知曉廖總督,那可是京中的大家,廖總督的妹妹是宮裏的賢貴妃,你若動了我……”
“你要我的眼,是要換給廖家兒子。”
柳璟理清了事由,那老頭沉默下來,眼前這人似乎什麽都知道,那他可就要好好說道下了,“我雖不知公子是何人,但我出了事,京中廖家不會不管,再者,我死都不會做虧本生意的。”
他一眼就看中了男人的眼,實難割舍,但男人明顯不是好惹的,他也搶不過,不若放棄,再去尋別的。
柳璟笑道,“世間自有比我的眼還好的,只是沒尋到罷了,你替門外那人醫治好雙眼,我替你尋到一只更合适的眼睛,如何?”
“口說無憑,我豈能信你?”這幾年,廖家也在尋,但尋到的都不及眼前這只好。
柳璟笑道,“哪裏是口說無憑,倘若以後我做不到,你讓廖家去文淵閣堵我就是。”
“再者,先生不再為廖家兒子換眼,僅僅是尋不到一只好眼嗎?”
老頭面色一變。
元嘉及裴檠早已離了門外,在一樓大廳坐着,說書先生說得天花亂墜,裴檠一句都聽不進去,他扯着元嘉的袖子道,“小蘖,我不怨柳大人,我不想要柳大人的眼。”
元嘉道,“他都不一定給,你倒擔心起來了。”
眼睛瞥到柳璟及那老頭出來,元嘉瞧着柳璟眼裏那點笑意,伸手理了理裴檠淩亂的發帶,笑道,“事情成了。”
裴檠驚道,“我不要他的眼!”
“自作多情,他那個樣子,可不是給了眼的模樣,他是和老頭達成商量了。”
元嘉扯起裴檠的袖子,示意裴檠跟上自己,幾人到了門口,老頭扯了裴檠過去,又細細瞧了瞧他的眼,同裴檠道,“能見光明,但會留疤,可同意?”
裴檠點頭。
元嘉提步,要去找他們兩個,袖子被柳璟輕輕一扯,身子不由歪了一下,柳璟笑了一聲,元嘉回眸瞪了他一眼,“笑什麽?”
柳璟緩緩收了笑,容色并不好看,“以後不要打我眼的主意。”
“你不沒給嗎?”
元嘉疾步走了。
四人一同回了裴府,那老頭就此在裴府住下,晚間,柳璟讓老頭寫封信傳至京中,那老頭欣然同意,将此事詳細一說,着重寫了柳璟的名字,好讓以後廖家去堵人。
元嘉與裴檠飯後閑談,裴檠扯着元嘉的袖子,元嘉笑道,“這條走廊,你走了多少年了,不牽着我,你也能走對。”
裴檠哦了一聲,松開她的袖子,兩人走在長長的廊下,元嘉為裴檠的眼睛能醫治好而高興,背着手邁步,步子都要飛起來了,像個少女般開心。
繞過拐角處,雙手還背着,步子不停,突地拐角處閃出一道高大的人影,她來不及停步,堪堪撞了上去,桃花眸子還彎着,頭已擡了起來,一張俏臉笑意盈盈,“柳璟啊?”
柳璟的視線垂下來,神色有一瞬間的恍惚,兩年了,不,不只兩年,在很久以前,府裏廊下經常有道跳躍的身影,踢踢踏踏的聲音傳到他耳中。
穿着綠衣的少女跳着步子,活躍鬧騰,在走廊拐角撞到他了,一雙眸子笑着,訝然地喊,“裴璟啊?”
“裴璟啊……”
記憶裏那張笑顏一瞬間和眼前這張驚訝的容顏重合了,柳璟神思恍惚地緊緊盯着,不等張臂環住,那張容顏就變得淡淡的,“柳大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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