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争吵

争吵

柳璟的心被這一聲揉得稀碎, 緊抿的薄唇微微啓開,低低地冷冷地呵了一聲,倘若在以前, 他雙臂一攏, 就能把妻子抱入懷中, 妻子還會歡喜地蹭着他的下巴,“你回來了呀……”

哪會有什麽公主, 什麽柳大人?又哪會像現在懷中空空?

柳璟猛地擡頭,拔起俯下的身軀, 突起的氣勢悍然凜冽,映入元嘉眸中, 那樣巍巍不可及,聲音卻淡如林中薄霧,吐出來就随風而逝了, “裴檠。”

元嘉神色一變, 回身去護裴檠,裴檠笑了一聲,扯着她的袖子貼着窗戶, 任由身體滑至地面,整個人都窩在了地上。

裴檠笑道,“我喜歡這扇窗戶。”

這扇窗,自打他跟着柳璟就存在了, 他幼時偷偷敲窗戶, 好半響,柳璟才慢吞吞地打開, 露出一張不悅的面容,手裏捏着書卷, 分明也是個孩子,卻像個大人一樣斥了一聲,“裴檠,你幹了這麽多活,還有力氣鬧騰。”

裴檠不識字,覺着那書卷密密麻麻的,肯定不好玩,柳璟讀起來一定很痛苦,所以他要幫柳璟,哪怕幹完活累得要死,也要偷偷來找柳璟說話。

裴家父母撞見幾次,很是不悅,覺着他耽誤柳璟的前程,耽誤柳璟的前程,就是耽誤裴府的前程,幾次要趕他出去,柳璟次次都不許。

有次半夜,裴家父母趁柳璟正在讀書,命人綁了裴檠要賣出去,還是柳璟察覺不對,匆匆過來阻止,對着裴家父道,“他是我撿來的,該歸我管,倘若爹娘真要賣他,我再也不要讀書了。”

柳璟自幼讀書厲害,滁州書院裏的先生常在裴家父母誇他天資聰穎,是塊讀書的好料子,裴家世代經商,總想出個讀書人,所以裴家父母極其看重柳璟,不得已留下了裴檠。

打那以後,裴檠也不敢打擾柳璟讀書了,只偷偷在窗戶旁聽着,柳璟讀書讀到大半夜,他就坐窗戶下聽着,他都睡了一覺又一覺了,柳璟還在讀,寒來暑往,從不停歇。

裴檠覺着柳璟得多累呀,有一夜,他忍不住敲開窗戶,屋裏光亮洩出來,厚厚的書卷遮住了柳璟的面容,他小聲地說,“你歇一歇吧,他們發現不了的。”

柳璟不理他,裴檠繼續道,“他們都不心疼你,算什麽爹娘?倘若我有爹娘,肯定不會這樣對我。”

半響,柳璟望過來,淡淡道,“裴檠,你沒有爹娘,你是我從路邊撿來的。”

那是柳璟第一次告訴裴檠他的身世,十歲的小少年平靜地敘述着,“我也沒有,我是他們買來的。”

Advertisement

裴檠驚得瞪大了眼,聽柳璟道,“天冷了,不要總待在窗戶下。”啪一聲關了窗戶。

四年後,裴家父母故去,柳璟接管了裴家,裴檠的地位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地位,府裏衆人開始對裴檠畢恭畢敬,但凡柳璟有的,裴檠也會有,府裏都喊他二公子。

自此,裴檠的日子過得又好又輕松,常在窗外看着柳璟吩咐商鋪掌櫃,忙完了生意又接着讀書,那時候柳璟也不過十四歲,裴檠卻覺着他比大人還穩重可靠。

後來,元嘉進了裴府,穿着一身綠衣在寂靜的裴府裏穿梭,喜歡在長廊下弄出響聲。

裴檠背着劍跟着她亂晃,晃得窗戶被砰一聲打開,一支毛筆砸到了裴檠頭上,柳璟微愠的聲音傳來,“鬧什麽,片刻都不讓我清靜!”

裴檠捂着頭委屈,“你偏心,你怎麽不砸她!”一手指着元嘉,元嘉瞪他一眼,湊到窗戶邊,笑嘻嘻地說,“裴璟呀,院子裏的花開得這麽好,你不出來瞧瞧?”

窗裏探出一只手,将她的腦袋撥了出去,“自己玩去!”

兩人不甘心,去院子裏摘了一叢花,合力敲開窗戶,湊過去看柳璟,卻見他仰面躺在圈椅上,雙目微阖,面色疲倦,察覺動靜,睜開雙眼,淡淡地望着他倆,“你們最好給我站住。”

起身抽出桌側的鞭子,步出書房,兩人見勢不妙,轉身就跑,可裴檠還是挨了一鞭,疼得嗷嗷叫。

元嘉腦後衣領被修長的手指捏住,整個人都被提了起來,手裏的花瓣簌簌而落,元嘉羞得臉都紅了,撲騰着落地,回身後抱怨地将花舉到了柳璟眼前。

“就讓你看下花,何必生氣?”

春花嬌豔中,生出一雙桃眸,粉黛玉顏的姑娘踮起腳尖才夠到他的肩膀,像只從花裏飛出的蝴蝶,撲閃着翅膀,好像一下子撓到了他的心裏。

柳璟的神思飄了那麽一下,薄唇吐出怒語,“裴蘖!”元嘉吓得胳膊一抖,直接扔了春花,逃之夭夭,柳璟被春花糊了眼,再去望,綠衣無影無蹤。

柳璟這才敢微微失神,手中鞭子墜地。

裴檠在身後哈哈笑,柳璟回眸望過去,裴檠立馬止了笑,“你偏心,你怎麽不抽她!”見柳璟俯身撿鞭子,當即越過窗下,逃得無影無蹤。

窗戶半開,春風拂進去,翻起書頁嘩嘩地響。

裴檠耳邊好像聽到了往年風吹書頁的聲音,仰面靠了靠牆,元嘉屈膝蹲在裴檠身側,也仰起面容,朝柳璟指了指那陳舊的窗戶,“這窗都舊成這般了,柳大人不換新的嗎?”

柳璟置若罔聞,慢步到裴檠身前,如座高山壓過來,視線攏着兩人,裴檠緩緩開口,“你喊我,我就聽出來了。”

“你還在恨我帶走了小蘖。”

裴檠道,“我跟你多年,你從不去想自己錯在哪裏。”發帶飄到元嘉手裏,元嘉輕輕握住,“柳璟,你不要再怨裴檠,我已說過,我們這般,與裴檠無關。”

“那我錯在哪兒?是不是錯在把你們撿回來?” 柳璟屈膝,但他身量過高,矮身下來,也高出兩人一截,聲音壓着情緒,“我對你們不好嗎?”

“你對我們不是不好。”

三個成年人,窩屈在陳舊的窗下,難得心平氣和地談話,元嘉看着柳璟将裴檠的發帶扯到手心,一字一頓道,“柳璟,你總這樣質問我們,我也問你一聲,我們對你好不好?”

柳璟動作一頓,元嘉慢慢道,“柳璟,裴檠身上那些傷痕是為你負的,我身上的刀疤也是為你負的,我們為你擋刀的時候,心裏想的什麽,你不知曉嗎?”

裴檠,裴蘖,都願意為柳璟而死。

柳璟接管裴府的時候,才十四歲,裴家的生意不好做,族裏見他是個少年,觊觎裴府的家産與生意,騙他欺他,卻被他一一識破,族裏起了歪心,索性取他性命,一了百了。

那時候,兩人劍術并不高明,被堵在山路上,柳璟失力之際,是裴檠替他擋了攻擊,也是裴檠支撐着柳璟,兩人撐着最後一口氣活了下來。

柳璟掌心裏的發帶被風拂走了。

元嘉的聲音很平靜,任由眼角落下淚來,“所以,柳璟,在你眼裏,我們是沒心的白眼狼嗎?”

“你們不是嗎?”

柳璟的固執比往年更甚,他側身過來,指腹碾掉元嘉的淚水,“你再哭,我這會兒也不會心疼,那時候我病得那麽重,你就那麽走了?”

“裴檠,你帶她走的時候,有沒有看我一眼?你離開裴府那麽久,剛一回來,我躺在床上,你有沒有瞧一眼?”

裴檠道,“我有,你沒看見。”

“你為什麽不讓我看見?”

聽聽,元嘉再心靜如水,也被氣笑了,時至今日,她很不滿意自己還被柳璟的話所影響,不由陰陽怪氣了一聲,“你自己沒長眼,你自己不會看?你怎麽不怪自己病了?”

“一件破事,你恨了兩年了,裴檠一回來,你就砍他,還不夠嗎?”

“不夠,永遠不夠,你們給我道歉!”

元嘉要氣炸了,“好,要道歉,你先道歉,我和裴檠跟着你的時候,你霸道得要死,事事罔顧我和裴檠的意見,恨不得我倆是個木偶人,被你随時随地牽着走。”

“我和你做夫妻,還不如不做,憋屈死了,就怕你不高興,日日哄着你,你還動不動擺着個冷臉,笑我這個,笑我那個,我心裏可讨厭死了,也不敢說你兩句,任由你捏來捏去,我真是瞎了眼了嫁給你。”

“你說什麽?”

柳璟面上第一次露出堪稱呆滞的神情,“什麽瞎了眼了嫁給我?你再說一遍!”

“哦,我想起來了,你娶我,也沒告訴我,那天讓我穿了嫁衣,我才曉得,你臉可真大!我可真是虧死了,稀裏糊塗嫁給你了,悔死我了。”

“你在胡說什麽?”

柳璟很明顯地招架不住了,他猛地想起來了,“裴蘖,你這個樣子……”

是剛進裴府的樣子,蠻得很,伶牙俐齒,不吐不快,那時候柳璟一聽她說話就頭疼,“你說話慢一點,再慢一點……”

都說到這程度了,元嘉索性說個幹淨,像倒豆子一樣,一句接一句,“你不愛聽,就是胡說?我偏要說,我就是後悔嫁給你了,那婚書燒得真好,不然我還得自己燒。”

柳璟聽得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又聽元嘉道,“你這人自大可惡,自以為養了我和裴檠,就想掌控我們,我們是活生生的人,你把我們當成你養的什麽玩意了?”

柳璟猛然道, “什麽什麽玩意?我何時說過你們是玩意?一個是我妻子,一個是我弟弟,是我的家人……”

聲音戛然一止,四周靜了下來。

“我不是你妻子了。”

元嘉死死地盯着柳璟,沒有對往昔的留戀,“裴檠也不是你弟弟,只有你自己,固執地不肯往前走,還留在過去。”

就像頭頂的舊窗,都破洞了,柳璟都不肯換。

“柳璟,不要念舊,往前看。”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